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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钱妙女郎 第十章 作者:岳盈
    陆立和遭到检方的约谈,又被停职的消息像枚炸弹在警界炸开。

    不到一星期,受到牵连的检警法三界人士有好几串粽子那么多,造成人人自危,以往与他有交往的知交好友纷纷划清界线,加入讨伐行列,一时间陆立和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个结果虽然不能让单铎完全满意,但可以接受。他父亲单从民之死,和自己遭陆立和陷害两件案子,由于年代久远,查证不易,目前仍陷入瓶颈。倒是陆立和勾结黑道级证据,鲸帮在一年前主由傅雪从鹰帮那里完整记录,加上陈鲸和单铎耗费数年搜得的旁证,足以让陆立和身败名裂。

    这一天,大佑方从单铎那里得知他将修改好的遗嘱以快递寄交美国的律师,心中隐隐有不祥之兆,忽然接到蒋筱薇的电话。

    “阿铎,真的是你做的吗?”哭音甚深的绝望质问听大佑一头雾水。

    “什么事?”

    “立和说,他会被检方起诉,全是你害的。”

    大佑一听,不由得有气。“你应该问的是,他究竟有没有做那些事。如果他是坦荡荡的君子,任何人都害不了他。”

    窒人的沉寂自电话一端传来,就在大佑感到不耐烦时,蒋筱薇再度开口,声音低哑而颤抖。“那么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得好。”他无奈的叹口气,这种事应该单铎自己来回答,他为什么要替他承受?“我之所以处心积虑的搜集他的罪证,不是我这十四年来闲得无聊,而是我与陆立和之间有化解不了的仇恨。”

    “化解不了的仇恨?”

    大佑将单从民经,和单铎在十四年遭陆立和陷害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我还怀疑我和大佑在墓园碰面时,大佑为了救我而受到枪伤的事也与他有关。”

    像是无法承受这个打击,话筒另一端的蒋筱薇逸出悲痛的抽泣,两三秒后,电话像是掉落地面般发出刺耳的声响,大佑听到一阵急促的惊呼。

    “太太,太太……”

    “发生了什么事?”他担心的呼问。

    几秒钟后才等到回答,是蒋筱薇的声音,很微弱。“我没事……”

    “我过来看你。”他冲动地道。

    “不,不……”她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大佑更觉得不对劲。

    “你等我。”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卡的一声挂断电话,招呼章伦和成昕一块出门。

    陆立和的宅邸位于桃园市,走台4号公路从大溪到桃园市的路程上,大佑心情混乱。他对蒋筱薇并没有单铎那种矛盾的心结,相反的,有种混乱着同情的依恋情感。所以在感应到她可能出事时,心急得想看到她。就算她没事,也可以当面安慰她几句。

    车子很快来到陆家,大佑并不怕会遇到陆立和,他绝不敢在这时机跟冲突,况且他还有章伦、成昕跟着,也不怕他会埋伏人手对付他。

    按响了陆家的门铃,一名脸色苍白的女佣前来开门。

    “陆太太呢?我是她儿子。”

    “快,快……”女佣急急忙忙的招呼他进去。

    大佑跟她来到客厅,在沙发上找到脸上有着明显伤痕的蒋筱薇,一股想杀的怒气冲上脑门。

    “怎么回事?”他心疼的冲向陷进昏迷的蒋筱薇。

    “是先生打的。”女佣哽咽地道。“他打完太太就冲了出去,太太挣扎的爬起身,要我扶她起来打电话。讲完电话就再也支持不住的昏倒了。我急得不晓得该怎么办,正想叫救护车,你就来了。”

    大佑边听边检查蒋筱薇的伤势,发现她受伤不轻,急忙要章伦叫救护车,一行人跟着救护车到医院。

    从女拥那里得知陆、蒋两人的一子一女都在国外,家里只有他们两夫妻在。陆立和虽然之前也打过蒋筱薇,但从来没有这么严重,听到这里,大佑恨不得揪出陆立和痛揍一顿。

    医生告诉他,蒋筱薇的肋骨断了一根,全身有多处伤痕,内脏可能也有裂伤,需要住院治疗大佑。为她办好住院手续后,到病房探视她,内心里百味杂陈。

    单铎一定没想到他母亲这几年过的是这种日子吧!

    他到病房外以行动电话联络单铎,把蒋筱薇发生的事通知他。

    话筒里浊重的喘气声,暗示着另一端的人情绪不稳定,沉寂了一秒后,单铎回道:“我马上出发,另外……”

    “什么事?”他警觉地问。

    “陆立和显然失去了理智,为了怕他狗急跳墙,你先将我祖母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挂完电话后,大佑打给陈?,将事情重要说了一遍。“你先准备一下。至于安置祖母的地方,你有什么主意?”

    “老人家这几日的情况很不稳定。我在台北有相熟的私人医院,送到那里去最安全。”

    “就听你的,我马上回来。”

    交代陆家的女佣好好守着蒋筱薇后,大佑带着两名保镖回到家中。上回的枪击事件还没查出将他的行踪泄漏给陆立和的人,大佑只告诉家里留守的仆人要送祖母到医院,让陈?带着特别护士,并要章伦和成昕随行保护。

    “你呢?狗急跳墙,陆立和现在是一只疯狗,我担心他对你不利,还是让章伦和成昕跟着你吧。”陈?忧虑地说。

    “没关系,大佑很快就赶来,我不会有事。再说,我可是道上有名的狐狼,你不要小觑我!”嵌在那张俊脸的星眸在说话的同时,迸射出温和着幽默的自信光芒,看得陈?目眩神迷。

    她握紧他的手,依依不舍地乘车离去。

    送走他们后,大佑回到房间冲澡、换衣服,带着事先吩咐仆人炖好的鱼汤到医院探望蒋筱薇。

    几声闷雷敲响了夏季午后的雷雨序曲,倾盆大雨直泄而下,鸽灰色的天空映着令人心悸的一抹红,大佑看了眼手有,发现时间是下午四点。

    他走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蒋筱薇吊着点滴,苍白的脸容抑郁寡欢。见到他来了,陆家的女佣起身招呼,说要回去拿东西。送走她后,大佑打开保温壶,舀了一碗鲜美的鱼汤。

    “你觉得怎么样?”

    蒋筱薇看向他,眼角闪烁羞愧的泪光。大佑心中一痛,扶她坐起身。

    “什么事都不要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他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但看着她嘴角的擦伤,一股难言的愤懑还是烧红了他的眼。〗

    “阿铎,妈对不起你……”蒋筱薇抖着唇,吃力地说着。

    “不要说话,鱼汤冷了就不好喝。”他温柔地道,在她既感动复感激的目光下,喂她喝完整碗的鱼汤,还体贴的为她轻拭嘴角。

    蒋筱薇怔怔地看着他,心情百感交集。

    “他不是第一次打你了,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大佑语气沉痛地问。

    蒋筱薇闻言微扯嘴角,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凄凉。“他平常时候对我还算不错,只是喝了酒,脾气一发作,就控制不住自己。事后总是对我加倍温柔,求我原谅他……”

    “可是没多久他又故态复萌是不是?”大佑寒声道。“会打老婆的男人都是这副样,你不该姑息他。”

    “我……”她无助地摇着头,抖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儿子。

    看她这副表情,大佑心底有数。许多受虐妇女都跟蒋筱薇一样,在丈夫的暴力威胁下默默忍受,加上法律未能妥善保护她们的权益,求救无门,年深月久后,逐渐为暴力所训养了。

    “我让医生给你开验伤单,你可以告他伤害。”

    “不……”她摇头。

    “反正他的罪行已经是罄竹难书了,多这条少这条都没关系,但你可以用来跟他离婚。”

    “都这把年纪了,我……”她苦笑。

    “怕什么!怕孩子不谅解你吗?如果他们知道你受的苦……”

    “你呢?你谅解我吗?”她抬起泪光迷离的眼眸,悲伤地问。“不管你肯不肯,妈都要告诉你,我并不知道他对你们父子做的事。如果我知道……”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勇气,“我拼死也要保护你!”

    大佑感到眼眶潮热,在她泪湿的脸上看到身为母亲的绝望与心痛。她的懊悔和心伤又岂下于含冤忍辱十四载的单铎!

    “别说了。”他伸手为她拭泪,蒋筱薇失控的扑进他怀里,像找到依靠,在儿子宽广厚实的怀抱里倾情奔放心头的委屈和伤痛。

    他拍抚着她的肩安慰,抬起头看到单铎不知在什么时候到来,倚着门柱默默注视着这一幕。他轻轻推开哭泣的蒋筱薇。

    “我表弟大佑来了。”他扶着她,为两人做介绍。

    蒋筱薇腼腆的对单铎笑着,不晓得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体里藏着的是她儿子的灵魂。后者眼神复杂的瞅视着她,不发一语。

    就在病房安静得有些尴尬时,医生进来查房,大佑带着单铎到护理站请护士安排一名特别护士照料,毕竟两个都是大男人,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难免处境尴尬。

    回到病房时,护士正在帮病人更换点滴药,蒋筱薇疲惫的闭眼休息。看到母亲脸上的瘀青和破皮,单铎紧握着拳头,如同大佑初这妆发现蒋筱薇伤势般气愤。两人默默守着她,直到特别护士到来。

    “这里就麻烦你了。我们去吃晚餐,等会还会再回来。”

    交代过后,大佑和单铎撑着雨伞到医院附近的西餐厅,点了客餐后,大佑首先打破沉默。

    “我让陈?护送你祖母到台北一家私人医院,陆立和就算再通广大,相信也追不到这条线,何况他目前不过是丧家之犬。至于表婶,你打算怎么安排?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为命运摆的可怜女人而已,不要再怪她了。”

    单铎握着拳头不答腔,就在大佑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低哑的声音幽微的传向他。

    “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

    “还是要谢谢你。”他紧抿着嘴巴,向来犀利的目光里氤氲着水气,难以言喻的自责滴滴点点的融入哽咽的腔调。“看到你那么温柔的照顾她,我才惊觉到自己是个多么不孝的儿子。从知道陆立和的真面目后,我就把自己投影成悲剧里的角色,误会她腼颜事仇,从来没想过她的处境有多危险,陆立和那个人面兽心的恶鬼会不会加害她,我太不孝了……”

    “别这么说,你只是不了解。”大佑温言安慰着他。“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对了,检方决定什么时候拘捕陆立和?”

    “今天下午发签了拘票,可是没有逮,陆家没人在。”

    “陆家的女佣告诉我。陆立和打了表婶后,气冲冲的离开家,一直到我赶去陆家将表婶送到医院诊治,他都没有回去。”

    “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我放过他!”

    “让法律制裁他吧。”

    大佑越过桌面握住他因用力而青筋浮起的手背,深邃而锐利的眸光似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简直比肚里的蛔虫还了解他,单铎扬了扬嘴角半嘲弄地想。

    “那种人不值得你弄脏手。”

    “也无所谓脏不脏了。”单铎摇头苦笑。“我的手早就染满血腥。”

    “我的手可没喔。”他严肃地说,“这双手虽然制服过不少凶恶之徒,却没杀地一个人。我的枪法奇准,如果想射对方的手,就不会射到他头上去,你最好不要坏了我的名声,或是利用它们做坏事喔。”

    单铎知道他这么说是要他承诺将陆立和交给法律制裁,尽管满心的不愿意,最后还是说:“放心,我不会让要李大佑背上污名。就算要杀他,也得有合法的理由。”

    大佑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没有再逼他。

    两人沉默的用晚餐,之前的雷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歇下来,然而灰厚的云层里仍不时有阴冷的白光闪现,几声闷雷像是敲在人胸口上难受。

    今晚的天气和那夜好像。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有着同样的领悟。

    不晓得是谁先推开椅子站起来的,还很有默契的各自掏出皮夹付帐,等他们来到街上,又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走进医院时,他们同时感应到一种迫切的危机降临,等他们回到蒋筱薇的病房,发现特别护士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应该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不知去向,体内开成的压力逐渐高涨。

    “发生什么事?”大佑扶起护士追问。

    “一个男人……”她话说到一半,单铎人已经跑出去。大佑只好扶她到椅子上,护士抓住他的手,递给他一张纸条。“他要我把这个给你。”

    他接过一看,怒气像一道闷雷在脑子里炸开,他急忙稳住自己,拨单铎的行动电话。

    “喂?”

    “我知道他把人带到哪里,到门口跟我碰面。”

    三分钟后,大佑在计程车内把从护士那里得到的纸条交给他。

    “是陆立和带走她,约我在墓园见面。”话一说完,他立时打个寒噤,没预期会看到这么一双寒酷肃杀的眼眸。属于他的清澈明朗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令人心悸胆寒的怒火,透侵的杀气辐射而出。

    “你不要乱来喔。”大佑赶紧小声的警告他,“不能害我变成杀人凶手。”

    “这些废话你留给陆立和吧!”单铎冷酷的声音充满轻蔑。“李大佑是正义的警察,为了援救人质而不得已开枪,谁又怪得了他!”

    “喂,你怎么可以把枪带出来!”大佑听了傻眼,“照规定是不可以的!”

    “规定是给笨蛋遵守。”

    “你说谁笨蛋呀!”大佑快被他气死,前座的司机心惊胆战的偷瞄他们,无法确定自己被卷进什么漩涡了。

    “我是警察!”大佑边安抚他,边拿起行动电话拨号。

    “你要干嘛?”单铎莫明其妙地瞪他,这时候他还有心情打电话?

    “寻求支援。我想当好警察,但不想当死警察。先生,你代替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背好警察守则?”大佑不客气地拨开他想阻止的手,对电话里的人叫道:“组长,我是大佑!”

    单铎这才知道他是打给纪子威。

    “我的声音怎么会不一样?咳咳咳……我淋了一下雨……总之那不重要。听我说,陆立和绑走了单铎的母亲蒋筱薇,威胁单铎要到他父亲的墓园见面,我现在正陪着他去,你可不可以让大溪警局的人支援我们?要快一点,我怕陆立和有埋伏,上回我跟单铎就是在那里遇袭的……什么,你要亲自来?等不及你到,我跟单铎就翘了,你还是先让大溪分局的童警官领人。就这样,再见。”

    讲完电话后,对上单铎的死鱼眼,大佑气地道:“这次可没有章伦和成昕在,要是那里有埋伏,凭你手上的枪护得了我和你母亲吗?我警告你,我口袋里只有一把瑞士刀喔。”

    搞什么!军火大享手上竟没有一把枪?懊恼之余,单铎却无法责怪大佑。他那种奉公守法的个性,不可能做出违背律法,私自携带枪械的事。眼前之道就是在警察赶到前一枪毙了陆立和,好一消心头之怒。但前提得是先周全母亲和大佑的安全。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接近,灰厚云层里的电光闪现得越来越频繁,击撞出令人耳膜欲裂的猛烈雷声。大佑看着窗外,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不晓得他的命运会不会又一次因为闪电而改变?

    ***************

    陆立和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单铎父亲单从民的坟地,大佑不认为他此举是胆大包天的缘故,他可没忘记单铎上回就是在那附近遇袭的。

    “陆立和要的是单铎,不是李大佑。等一下你悄悄跟在我身后,暂时不要露面。如果我料得没错,陆立和有埋伏在等我们。”

    付钱给司机后,大佑先行下车,单铎注视着他在夜色里显得模糊而黯淡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看到另一道灵魂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得这么成功,心中不无冲击。如果十四年前他的生命没有出轨,没有带着伤痕累累的心愤世嫉俗的混迹黑道,是否能在十四年后还保留大佑这般的赤子之心?

    他无从知悉,只知道当他看到大佑照顾他母亲的那幕时,一阵激动在胸腔里翻滚,灼热的湿气氤氲了眼睛。他既惭愧复感动,冰冻了十四年的产要情在瞬间解冻,对大佑生出感激之情。

    他把单铎扮演得多好啊,相反的,他所饰演的李大佑一点都不成功。

    先是吻了他的女朋友,后来又险些被复仇冲昏头,听到母亲被陆立和殴打住院的事,他只以电话向长官报备,也没回局里缴枪,完全没顾到大佑该有的分寸和立场,只想以枪毙了陆立和。

    尽管这把枪终归还是有用的,但真的使用了,只怕会给大佑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拢起俊眉,暗暗发誓不到最危急的关头绝不使用。好在大佑寻求了警方支援,只要撑到警方到,这把枪就用不着了。

    “你最好现在就走,等一下警察会围住这里。”他尽到身为李大佑的义务,警告计程车司机,随即跟在大佑后头闪进墓园里。

    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活,使得单铎习惯了在黑暗里行动。虽然四周照明仅有五百公尺处的寺庙塔上的灯火,加上不定时闪现在灰厚云层里的电光,炯然有神的黑眸仍能轻易分辨方位,像头灵敏的山猫跳过大大小小的坟头,藉着掺杂其间的树木、花草的掩护,精神的雷达很快锁定大佑的方位。

    山风穿过草叶的簌簌声遮盖了他的脚步声,却掩不住不远处传来的女性哭泣与男性粗鲁的斥骂声,他极力稳定住自己,知道大佑也发现了。

    “陆立和,我来了!放开我妈!”大佑边跑边大叫。

    陆立和捉着蒋筱薇的膀子出现在单从民的坟前,一把枪抵在蒋筱薇的太阳穴,大佑只能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瞳不敢妄动。

    “阿铎,你不要管妈……”蒋筱薇虚弱得如风中之烛,但还是聚集力气警告儿子。“他疯了……”

    “我是疯了,被这小子逼疯的!”陆立和双目尽赤,方形的脸庞因仇恨而扭曲,全身散发着有毒的精神气质。

    “你也太抬举我了!”情况越是危急,大佑越是冷静。他不怒反笑,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燃烧着智慧的和凛然的正气,炯炯的直视进陆立和眼中。“早在你违背了水防警察的精神收受化学工厂的贿款,让该工厂不和的消防设备通过安检,造成工厂失火,十数条人命因此死亡,然后又害死调查此案的我父亲,你就已经丧心病狂了!”

    陆立和像被人狠狠掴耳光般难堪,忿忿地道:“你这小子懂什么?当时根本没有几家工厂的消防设备可以通过安检,大家都在收钱,老子只是合群罢了,谁晓得会这么倒霉遇到工厂失火,还被你死鬼老爸纠缠不休!我有伟大的前程,不能毁在他手上!”

    说完,他还吐了一口水在单从民的墓地上,大佑气得双拳紧握。

    “你的心长满了毒草,没救了!我猜你大概也把你陷害陈鲸和我,勾结黑道,贪赃枉法等种种劣迹都合理化了吧!”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型人的混球!既然你要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活!”

    在陆立和的嚣声中,一阵沉重如山、奇寒无比的杀气自左前方涌来,在同一刹那,大佑注意到陆立和抵住蒋筱薇的枪并没有。反射动作地,他立刻往一旁的杂草堆里滚了进去,只听见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传来噗噗噗……的十数声响,一阵混合着火药的刺鼻烟嚣在激射下四散。

    陆立和发出一阵疯狂笑声。

    “你现在该明白我约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那晚果然是你派人狙击我!”他话一说完,立刻弹离躲藏的原位,果不其然,另一阵弹雨落了过来。该死的,继续下去他这个活靶就成了死靶,希望单铎可以赶紧找到狙击手。

    “我知道你回到大溪,早晚会来拜祭你的死鬼老爸,为了不让你把我的事泄出去,请了泰国杀手埋伏在此。他以和尚身份在这间庙里挂单。那晚,我打电话想约你出来谈,你家的仆人告诉我你去墓地了,我即刻联络杀手,果然在这里逮到你。”

    原是这么回事!大佑恍然大悟,他还以为单家的仆人被收买,泄漏了单铎的行踪。

    “没想到让你逃过一劫,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想到这里我更没办法原谅你!”

    不原谅就不原谅,谁希罕呀!大佑躲在草丛里想道,竖尖耳朵倾听八方动静。

    陆立和等不到他的回应,急躁了起来。“没想到道上有名的狼狼是藏头藏尾的胆小鬼!怎么,没带你两名护卫就吓得不敢动弹了?还是没把家伙带到身上?”

    说对了!大佑不以为杵的承认。他又不是傻瓜,死神的镰刀就等在那里准备砍他脑袋瓜子,他还傻傻的把脖颈洗干净等着呀!

    “哈哈哈……我就知道!”陆立和愤恨的语气转为得意,继而是无耻的威胁。“出来!如果你不想你母亲出任何事,最好给我滚出来!”

    “我怎么知道我出去你就会放过她?”在说这句话时,他再度更换藏身之处,并且是越躲越接近陆立和。他躲在一座墓碑后,暗忖从这个距离以他的臂力是不是能够以手上的瑞士刀重创陆立和。随即沮丧的垮下脸,他以为自己是小李飞刀吗?

    “你没有选择!”陆立和的回答在夜风的吹送下更显得阴森。

    大佑咬了咬牙,快速滚出,即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引来了一串子弹射进地面的噗噗噗声。他狼狈的往前窜,蒋筱薇在这时候张口咬住陆立和的手臂,他吃痛的甩开她,大佑抓准这时机,以孤注一掷的决心将刀子射出去,陆立和的枪同时指向他,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时,大佑就知道这下子定然是两败俱伤。虽然他迅速移动,还是比不上子弹的速度,一阵灼热的痛感穿过右胸。令他比较安慰的是,枪响有两声,而他只中了一枪,他几乎可以肯定另一枪是单铎射出的,对象当然不是自己。

    陆立和在他中枪的同时发出闷哼,大佑忍痛滚回旁边的草丛,发现他射出的瑞士刀正插在陆立和的左肩上。

    好个陆立和,他只是蹙起粗短的眉毛,并没有伸手去碰刀,右手稳稳的拿着枪,一步步的朝大佑接近。

    蒋筱薇挣扎的想爬起身,却力有未逮的跌坐在地上,边爬向大佑边凄厉的哭喊:“阿铎,阿铎……”

    “你最好别妄动,姓陆的!”黑暗里一道夹带着深沉发的冰冷声音传来,陆立和全身一僵,无法置信的看过去。

    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渊亭岳峙般屹立,以警务人员的基本架式拿枪瞄准他。陆立和瞳孔,松脱抓在手枪握把的指头,突然他嘴角阴森森的朝两旁咧开。

    闪电的光芒同时间照亮了单铎后方草丛立起的阴影,大佑尽管浑身被疼痛所包围,仍鼓起余勇边叫边朝他跑过去。

    “小心!”他的警告声被猛然作响的雷鸣所吞噬,只来得及抱住单铎。接下来发生的事像分格画面般,一格一格的闪过这对抱在一块往旁跌去的难兄难弟脑中。

    雷鸣的下一秒钟,灰厚的积雨层里正负电荷剧烈冲撞,向大地释放出高能量的电流,其中一道就打在两人身上。刺麻的电流穿身而过,两人全身毛发箕张,皮肉以高速率的震颤,急速缩张的心脏不晓得在缩还是张的一刹那停顿,体内的生机被猛然切断,两人的意识被瞬间弹出,直到电流通过。

    当他们跌向地面的半途,睁大的眼眸里反射出陆立和狰狞的得意嘴脸,但等到两具身体跌落饱含水分的松软泥地上时,一道电光击中了站在单从民墓碑前狂笑的陆立和,自插在他右肩的瑞士刀导入他体内。

    两人的眼皮一跳,关了起来,陆立和全身焦黑的影像跟着流入他们无意识的世界里。

    ***************

    雨已经停了,然而不时闪现的电闪和雷鸣惊得怡孜几次跳起。她蹙起秀眉,仿佛从空气里嗅到一丝不愉快的气氛,心头郁闷争躁了起来。当电话铃声响起来时,她像个草木皆兵的败军之将般受惊过度的全身发寒,直到陈母的声音传来。

    “怡孜,电话。”

    她几乎是冲过去接母亲递来的话筒。

    “喂!”气息急促得仿佛才跑完百米赛跑,怡孜一颗心提到喉腔。

    “陈怡孜吗?我是大佑的组长纪子威。”

    沉重的声音落在她胸口上,仿佛也将她肺脏的空气压住,令她呼吸困难。

    “喂,你还在吗?”话筒里传来焦急的呼唤,怡孜赶紧深吸口气,稳住心头的不安。

    “我……我在,有什么事吗?”冷静的声音远远得像另一个空间传来,喉头莫名发紧、发热,酸灼的气流自喉腔涌向鼻腔,冲过泪腺,聚集在眼眶。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也不想晓得,天呀,她真的不要知道!

    “大佑在医院里……”子威的声音像一颗颗落石打向她,每一下都在她纯情敏感的心扩起蛀牙般酸软的疼痛。她捂住嘴,发出受伤的小动物般的啜泣。

    “情况很紧急。”他艰难地说完。“我一个同事要从台北那边过来,你愿意坐他的车到桃园这里的医院吗?大佑曾跟我说,他……很喜欢你。”

    迟疑的附注带出了她温热的泪珠,两人相处的记忆随着泉涌的泪水闪现在怡孜脑中。难言的悔疚和悲伤一波波拍击向她,想起浪费两年的光阴她就懊恼要死掉,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她喜欢他?如果她早些承认,他们不就有多一些属于情人的记忆好铭刻于心,让她可以想一辈子,系念一生?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能多一时半刻与他在一起的记忆,只要能再呼吸一次他呼吸过的空气,只要还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落下。然而此刻,她的咽喉紧涩得连发出虔诚的祈祷都不能。怡孜赶紧咬住下唇,尝试着控制住情绪。

    “好,我在楼下等。”挂断电话后,她讶异自己还能抹干眼泪,以冷静的声音告诉陈母她必须赶去桃园看大佑。她没注意到和脸色有多苍白,陈母的眼中有多忧虑,只是走进房间换上外出服,拿了背包和外套出来。

    “怡孜……”陈母握了握她的手,她也回握了一下,咧了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头也不回的下楼。

    子威派来的车就在楼下等,她以一个僵硬的点头向这位因大佑的关系曾有过数面之缘的警官打招呼,沉默的坐进车内。车子风驰电掣的驶过热闹的街头,怡孜沉重的脑子被一阵浓厚的茫然占据,以至于车子是什么时候驶到桃园,什么时候停在医院门口,她又是怎么被带下车,如何挤过围住医院的媒体记者被带到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在事后想来都模糊一片。

    然后,她看到大佑的母亲,模糊的视线地着模糊的视线,悲伤霎时闯进了厚厚的茫然,引发她胸中的海啸。她跌撞的投进她怀抱,积压的悲恸从她喉中升起,随着泉涌的泪水沸腾,声嘶力竭的呼喊出来。

    “伯母……呜……大佑,大佑……”

    “我知道……乖呀,别哭……”

    “大佑,大佑……”她哭得肝肠寸断,如丧考妣……等一下,大佑死了吗?她吸了吸鼻子,镇定下来。或许是见到在场的众人脸色凝重,使她生出最坏的设想。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要这么快绝望。

    “他在哪里?”

    “还在手术室。”子威的声音插了进来,怡孜赶紧看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

    “他陪单铎去赴陆立和的约会,结果遭到暗算,还和单铎一块被雷打到,跟上回的情况很类似,只是更为严重。大佑的肺部被子弹射穿,造成大量失血,又遭到闪电击中,医生正在抢救。”

    仿佛嫌她受到的打击不够严重,发的话像好几吨的炸药在她脑中炸开。她惊恐的揪住他的手,紧得像要把指头争进他手臂上的肌肉。

    “单铎呢?”

    “奇的是,单铎和大佑的伤势一模一样,另一组医生也在抢救他。”

    怡孜抖着唇,捉紧子威稳住虚弱的身体。老天爷太残忍了,竟然让大佑的灵与肉同时遭劫,不管是哪个部分受到重创,她都不认为自己承担得了。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否则她该怎么应付这双重的打击?承受两份的伤痛?

    “大佑虽然在行动前要求支援,但童警官率人赶到时,却只来得及目睹陆立和和被闪电劈成焦尸的那一幕,并将在场包括大佑、单铎的母亲,以及泰籍杀手等伤患送医急救。不过就大佑和单铎的伤势最沉重了。”

    子威的声音流过怡孜沉重的听觉,她觉得自己像飘浮在一个异世界,没有人了解她的心情。不管是对大佑还是单铎,她都有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一边是情人的身体,一边有着情人的为魂,两边都不能失去呀。

    为什么这两个家伙总爱拣雷电交加的夜晚出门?雷电?大佑曾描述过他和单铎交换魂魄的经过,这次的雷击会不会造成同样的效果?

    心跳顿时如踢达舞步快速作响,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转过。她完全不晓得命运之轮这次会怎么转,是让生命回归本位,还是让出轨的灵魂继续流浪?两具身体还能像上回一样幸运的逃过死劫吗?她祈祷着最好的结果能出现,否则要教深爱他们的人如何活下去?

    悲伤一点一滴的满溢喉腔,迷离的眼眸意识的四处移动,不意间遇上一双与她同样茫然神伤的眼睛。

    嵌着沉郁悲伤眼瞳的脸庞,比她记忆中还要尖瘦些。怡孜认出她来,是陈?,单铎的女朋友!一时间,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

    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她们都为自己心爱的人牵肠挂肚,都怀着虔诚的心得各自相信的神明祈祷心上人能度过此劫。她的心陷在火里煎熬,陈?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水里受苦,何况她还怀着单铎的孩子呀!

    想到这里,她没有迟疑的走向她。“你是来看单铎的吗?”

    陈?抬起茫然的眼眸,看清楚是她后,愁惨的脸色掠过一抹复杂,转为戒备。

    “他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怡孜主动握住她冰凉的手,神情急切的要求她的和。“他们那么强悍,何况还有我们两个深爱着他们,他们不可以撇下我们不管。”

    陈?狐疑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所关心、爱的人是谁?”

    “我两个都关心。”她的神情坚定而温柔。“但我爱的是大佑,自头至尾都是他。”

    陈?没意料会听见这么热情直率的表白,心中浅浅的一层飞霜瞬间融去,连带着将对她的芥蒂也一并消抹。她反握住怡孜的手,热情的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的眼眸里,有着相同的焦虑和害怕,但都试着压抑下这份焦虑和害怕,为彼此打气,点亮心中的希望火炬。

    时间在互相安慰下,过得较容易。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牵系着她们悲欢情绪的男人分别被推出。

    陈?几乎在同时冲向单铎的推床,怡孜迟疑着,不晓得该跟着她,还是追随怡孜亲友们的脚步。她的目光沉重痴迷的落往陈?单独照料的单铎,最后还是走向了大佑。

    有人让开位置给她,当大佑苍白失血的容颜进入她眼帘,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她的心剧烈跳动着,急促的声音仿佛是带给人幸福的青鸟的扑翅声响,它是要飞走,还是飞来降临在她肩膀?

    这次她等了三十二个小时,才有答案。

    大佑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迷离的目光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迷惘的乱撞,直到将怡孜憔悴的脸颜收进视线里,一双寻找的黑瞳才肯安静下来,锁住她痴痴凝望。

    “大佑!”她喜极而泣,怕会碰痛他受伤的身体,她只能压抑住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静静的瞅视着他。

    那张苍白的脸颜消瘦了不少,眼睫处有着疲惫的阴影,尽管他昏睡了近两天,但对需要睡眠的身体显然还是不够的,她迟疑着这时候问他是否适当。

    然而,他似乎早从她眼里期待又怕失望的脆弱窥出端倪,深邃眼眸里的温柔似在鼓励她开口,这使得怡孜有了勇气。

    “是你吗?”

    没头没脑的话亮了大佑的黑瞳,失血的嘴唇抖落一朵在她眼中最美的笑花。她听见他耳语似的呢喃,“是我……”

    出走的灵魂回家了!确定了之后,喜悦的泪水如春雨般纷纷地洒落,滋润了她困在寒酷冬季里干涸的心田。她惊喜的眨动结满露珠的眼睫,在与他的凝望中,感觉着这满满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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