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温靖芝
年龄:29
性别:女
生日:19XX年X月X日
父亲:温杰(殁)
职业:商
其它资料另辟机密档案处理。
主治医生:Dr.布莱克
温靖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正专心写着病历表的医生,开始试图分析“他”是个什么人。
从走进这幢位于市郊的建筑物到现在,温靖芝唯一能说得出来得形容词就是“诡异”两字。这幢屋子仿佛分成了两个部分--天堂与地狱。
大门上刻着一个邪恶的天使和一个天真的恶魔,这是让她萌生退意的第一个原因。一进到屋里,发现屋子里也分成两种色调、两个境域,却传达出同样的诡异。
黑色的天堂,和白色的地狱。
温靖芝看着室内风格迥异的装潢,不由得开始后悔这次的鲁莽行动。
“温小姐,请喝茶。”温靖芝被这位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因为在那一刹那,她居然看见那双原本该是深邃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了一道碧绿色的光芒。
“谢谢。”温靖芝迟疑地看着那杯用古董白磁杯装着的温热红茶,决定还是不要喝它,虽然它的香味真的十分诱人。
“很抱歉,因为这间心理咨询中心纯粹只是我的兴趣,所以没有能力请助手。”年轻男子仿佛看出温靖芝的迟疑,曲线优美的双唇勾起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你就是布莱克医生?”
“没错,我就是Dr.布莱克,”那名年轻男子在温靖芝对面落座。“也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虽然有着十分洋化的姓名,但是这个年轻男子的五官却十分的东方。撇开漆黑如夜的发丝和眼眸不说,那比起东方女性更为细致白皙的皮肤,真的是教人羡慕得很。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温靖芝知道一般的心理咨询总免不了要做些奇怪的测验,然后再从那些测验里看出一点什么来。不管他要做什么,温靖芝只希望它能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温小姐很急吗?”布莱克又笑了起来。“晚上还有约会?”
“我并不想耽误我们两个的时间。”温靖芝说着,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躲避这个年轻男人的目光。
她,温靖芝,竟然在躲避一个年轻得可能是刚刚才毕业的心理医生的眼光?
布莱克微笑着在病历表上又写下了一些东西。
“布莱克医生好像很年轻。”温靖芝发现自己得花费很大的力量,才能压抑自己逃离这里的冲动,只好找些话说。“开业很久了吗?”
“温小姐请放心,我的实际年龄比外表看起来大很多,至于开业时间,我只能说,这是家传的研究兴趣,不太和外界交流的。”
看来这个顶多不过二十五岁的心理医生,竟然还是个继承家业的密医,温靖芝当下便决定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来赴这个没头没脑的约会,本来就是个毫无理智的错误。
“如果温小姐现在就想打退堂鼓,我一点也不会介意。”布莱克稳定的眼神仿佛又一次地看穿了温靖芝的心思。“只是,这样对我们两个而言都会是一个遗憾。”
不可能,如果他只是一个骗子,那么他的眼神不可能如此清澈而稳定,就像是一道山间的雪泉一般,令人心折。
在商场上打滚了多年,温靖芝自认看人的眼光并不差。她的直觉要求她试试看。
“或许,就算我留下来,你还是会觉得很失望。”温靖芝耸耸肩。“我的状况其实很普通。”
“普不普通是由我决定的。我是医生,记得吗?”布莱克再次提醒她。“更何况,温小姐来此的目的,不就是要解决这个对你造成困扰的问题吗?”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温靖芝看着布莱克。“您的收费是多少?”
“这个治疗基本上是不收费的,”布莱克的话让温靖芝扬起了秀眉。“我只索取一个“代价”,在治疗确实完成之后。”
“什么代价?”温靖芝被他所说的话给搞糊涂了。代价不就是钱吗?
“你相当珍视的一样东西,或许没什么价值,但是对你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可以举例说明吗?”温靖芝依然不太清楚这个医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从前所收过的代价里,从一文不值的旧戒指、书信,到价值不菲的古董,可以说什么都有。”布莱克进一步解释道:“我要的代价不是一般的世俗价值,而是代价中的重要回忆。”
“真是独特的索价。”温靖芝不太能理解布莱克的说法。
“有时候,你想要找回某些东西,就必须抛弃掉另一些东西。”布莱克说的话深深地撞击到温靖芝的内心深处。她记得,温杰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她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保有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如果她够聪明的话。但是现在她明白了,有时候,聪明也是没有用的。
聪明不能替她把温杰找回来。或是任何一个她不愿失去,却已经失去的人。
“如果,我愿意接受你的治疗,那么我要花多少时间在这里?”
“如果要做完全部的疗程的话,应该至少要一个礼拜到十天。”布莱克看着病历,愉悦地说着:“我这边刚好有一个适合你的诊疗师。”
“你不亲自替我治疗?”
“由他来做效果会比较好。”布莱克对她笑了笑。“你的问题他比较拿手。”
“我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医生?”温靖芝看着布莱克,眼神里多了一些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在她眼中的紧张。“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布莱克看着温靖芝,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支配欲过重以及对性的感受过于压抑,我相信这两项问题产生的关连性很大。”
“这样的问题在十天内就会治得好?”温靖芝的疑问似乎一点都没动摇他脸上完美的微笑。
“如果你真的想改变现状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十天之后等你回来时,你会比现在好很多。”
※※※
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会站在这幢别墅前的原因吗?
温靖芝看着这个装潢得像是间漂亮鬼屋的别墅,在心里问着自己。
到这个地方来和一个陌生的医生住上十天就能治好她的控制狂和性冷感?她实在很怀疑。
“嗨!”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温靖芝正上方的天台传来。“你就是我的诊疗师吗?”
“我?”温靖芝习惯性地扬起了一道秀眉。“我看起来像吗?”
““不像”跟“不是”是不一样的两回事。”这句话似乎深切地表达出一些人生问题。“所以,能先搞清楚的最好就先搞清楚。”
“我不是诊疗师。”不晓得为什么,温靖芝一点都不觉得这家伙说话的方式很无礼,虽然他的确没什么礼貌。“我是来这里接受治疗的。”
“真的吗?那实在是很可惜。”上头那名男子的话声里有着真诚的遗憾。“我一直期待着能有一个像你这么美丽的治疗师来帮我做治疗。”
“这间屋子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那男子的语气中有着莫名的愉悦。“不过,如果你进来的话就会有了,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还在考虑该不该留下来。”
“也许你应该快点决定。”那男子声音中的笑意更深了。“天气是不等人的喔!”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某种不可知的幻数。总之,在那个男人刚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外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真该死!”就在温靖芝提着那箱简便得不能再简便的行李,快速闪进门廊的时候,刚才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便毫无预警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需要帮忙吗?”
刚才还关着的门现在已经开了,一个只穿着日式浴衣的男人正交叉着双臂,悠闲地斜靠在欧式风格的门框上。
本来应该是非常不协调的画面,却一点都没有突兀的感觉。
“看来我是没有选择了。”温靖芝看着像瀑布激流一般的雨势,喃喃自语说着。
“你好像不常遇到这种状况嘛!”一双锐利而灵活的眼睛搜索着她的表情。“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那你呢?”只守不攻不是她温靖芝的风格。
那男子只是摊了摊手,无奈笑道:“进来吧!这场雨可能会下好一阵子。”
温靖芝看着他迳自提起她的行李向屋子里走去,她只好跟着进去。
“既然我们可能要相处上一段时间,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温靖芝觉得这个男人好像误以为她要留下来了。
“等雨停了,我就要离开这里。”温靖芝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想对着这个人作自我介绍。
“哦?你要怎么离开?”这个男人的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惹人心烦的微笑。
“我只要打一通电话……”
“这里没有电话。”微笑一敛而成为遗憾。“而且这里离招得到计程车的地方,大概有好几十公里。”
“我有行动电话……”看见他脸上一副“这样啊!”的表情,温靖芝就知道不妙了。
“刚才你的行李是让布莱克医生的司机替你拿下车的吧!”
她当然听得出来他是在说她的行动电话可能已经被取走,温靖芝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一阵怒气往上涌。
这果然是一场骗局!
“我连特地带来的电动玩具都被A走了,只留了几本书给我。”那个男人似乎对于这件事并不以为意。“看来那个医生不太喜欢现代科技喔!”
这个意思是说,连她放在行李箱里的手提电脑都可能已经“罹难”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都被困在这里了。”温靖芝想起布莱克的微笑,不禁全身发毛。“这算是绑架吗?”
“不,我想,这是布莱克医生所谓的“治疗”,”那男子笑得很悠闲。“其实在这里待上几天也不错,吃得好又睡得好,我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才说着,那男子就在二楼一扇雕花精细的门前停了下来,打开了门。
“喔!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非得当室友不可了。”那男子满不在乎地笑了。“既然你不想先自我介绍,那么就从我先开始吧!我叫叶桐,上一个职业是小说作家,请多多指教。”
※※※
“根据我的判断,发现叶先生和温小姐对于彼此的病情应该会有一些帮助,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彼此的治疗师。从发掘对方的问题开始,然后解决自己的问题。”
温靖芝看着电视萤幕,差点忍不住砸了它。
什么叫做“成为彼此的治疗师”?这种问题要怎么跟别人讨论?
“在治疗的过程当中,我所开出来的药只有一种,那就是“诚实”。如果能够相信对方,诚实地面对自己的问题,那么两位所遇到的困境应该就能获得适当的解决。”
刚才温靖芝检查了自己的行李,果然发现原本放在行李箱里的手提电脑不见了,却乎白无故多了一卷标明给她和叶桐的录影带。
录影带已经快播完了,显示布莱克要说的话也只有这些。
“如果在疗程结束--也就是十天后,两位的状况还是没有任何改善的话,本中心愿意负起全部的责任。”
温靖芝没有听见布莱克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却只看见叶桐一脸惊奇地看着萤幕上开始“斑驳”的画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温靖芝也看着已经毫无影像的电视萤幕。
“看起来好像是这卷带子刚刚“自爆”了。”叶桐试着把带子倒到前面,果然是连一点讯号都没留下。“看来我要收回前言了,这个医生好像比我们还先进喔!”
“我才不管他先不先进!”温靖芝不自觉地开始用怒气掩饰惊慌。“他这种行为是绑架、是犯罪……”
“你有什么毛病?”
“啊?”温靖芝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弄得有点糊涂了。“什么“什么毛病”?”
“我是在问,”叶桐不急不徐、好整以暇地又重新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会找布莱克医生替你解决问题?”
“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温靖芝的声音就像北风一般冰冷。
“说的也是,对于一个连自我介绍的礼貌都没有的人,的确是不该指望她来负起“治疗师”的责任。”那股冷冽像是未曾影响到叶桐一般。“这么说,在这十天之内,我们只要互不干涉对方就行了,其实我还更想独处咧!”
温靖芝当然也是这样想。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意你的。”
※※※
一开始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叶桐以为自己还有点救。虽然很微弱,但是他却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虽然最后的结果很令人遗憾,不过,他却没有太失望。
真要说起来,不过是有点遗憾而已。
毕竟,这么有“特色”的女人,并不是常常有机会遇到的。
叶桐躺在阳台的躺椅上,闭起眼睛享受夜风的吹拂,一边慢慢回想着今天才刚成为他室友的女人。
温靖芝,一点都不温柔的名字,就跟她的人一样。
看到这个名字就会让他想到惯战沙场的大将军。也许,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她自己的“战场”里奋勇作战吧!这会是让她看起来总是不可一世的原因吗?
只不过是说个名字罢了,她却好像是给了他多大的恩惠似的,那个细致的下巴和白皙纤长的颈子所形成的角度,简直就像是英国女王的雕像一样。
如果要他说,他并不真的认为她是什么绝世美人,不过就是眼睛比别人深邃了一点、轮廓比别人优美了一点、气质比别人冷了一点、脸上的笑纹比别人少了一点。
该死!职业病又来了。
叶桐甩甩头,企图甩掉脑海里那张自己擅自替她想像出来的“笑颜”。
其实只要把嘴角的弧度放松一点,下巴不要绷得那么紧,她应该会更好看一点。
这并不是说她现在不好看,只是……她不常笑真的很可惜,那双嘴唇和那双眼睛真的很美。
想到这儿,叶桐突然苦笑了起来。
真是的!六根清静了之后,反而更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美人,看来女人总是骂男人没节操可能真的有点根据。毕竟,十个男人里面,总有八个遇到这种事是凭本能行动的,看见美女还不满脑子都是坏念头?
或许,这个毛病治不好也没什么大关系……才这么想着,一阵温暖的花香就从房间里飘了出来。大概是他的新室友刚刚洗完澡出来吧!
念头才一动,脑袋里又自动浮现出一幅他自己想像出来的“美人出浴图”。
叶桐叹了口气,也只能怪自己职业病太重,光是一点小刺激,就会在自己脑袋里想出一大堆没用的东西。
管他的,还是早早洗个舒服的澡,像昨天一样好好地睡个觉吧!
※※※
温靖芝楞楞地看着冰箱,实在不晓得该从何下手。最后想了想,还是只拿了一颗苹果出来啃。
苹果才咬了一口,温靖芝就发现自己在发呆。
好久没有泡个像样的澡了,就从温杰死了以后,不再回那个家开始。
奇怪了,以前不会这么常想起温杰的啊!为什么这几天会这样?是因为那个怪怪的家伙吗?
那家伙真是个怪胎,成天就穿着一件日式浴衣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吃饱了就躺到阳台上发呆睡觉,饿了就自己做饭吃,还真当她不存在似的。
作家。一个男人以作家做为职业,好像是没出息了一点。不过,看了他大半天,温靖芝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想像不出来他那个样子坐在办公室里的景象。
他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居然会需要她来当他的治疗师……
这里除了装潢和气氛怪一点之外,其实还算是个满舒服的地方。
很多人都以为像她这样的大小姐,出门在外一定都是非五星级饭店不住,却没想到,有很多国家,其实连间像样的旅馆都没有,哪还要求得起什么呢?住的方面倒是没问题,只是吃的方面……温靖芝看着那颗只剩下核的苹果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她还真是有点想念沈嘉华,沈嘉华除了工作能力高人一等之外,烧菜的功力也不差,不像她,连煮锅面条都有问题。
明天公司里会怎么样呢?八成会为了她的事情闹翻了天。虽然她早就规画好了,她不在温氏的时候该由谁作主,但是身为总裁的温靖芝突然失踪了,大概还是会有点影响吧!
本来还以为能用电话和电脑遥控公司运作的,现在别说是遥控了,要是她不小心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可能都没人知道,最后只会变成失踪人口之一。
温氏企业少了她就真的运作不下去了吗?温靖芝不由得开始想起这个问题。
从温杰过世之后,她一肩撑起陷在危机之中的温氏企业,虽然外人都把她说成是温氏企业的救星,她现在却觉得那时候是温氏救了她。
要不是为了不想让温杰的心血毁于一旦,她不会拼了死命地工作、工作、工作;要不是这样每天把自己累得除了工作之外什么都不想,她或许真的会想不开。
那个时候,她真的觉得,只有在办公室里挑灯夜战的时候,她才会更接近温杰一点,她才不会老是想起温杰已经不在了。
这几年来,温靖芝一直很庆幸当初没有看见温杰的遗体,这可以让她有一种错觉,或许就在哪一天,她回到温家的时候,还会看见温杰坐在摇椅里,看着心爱的宠物们在他面前玩耍嬉戏。
温杰常说,她的优点是她总是很快就能看清现实,她的缺点是她总是太早看清现实。就是因为看清了现实,才会不敢回去那个充满了太多太多不切实际的地方吗?
想着想着,温靖芝竟然被脸颊上的一阵凉意给惊醒了。
她疑惑地伸出手,抹去脸上湿源的液体,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掉眼泪。
天啊!她居然在掉眼泪?
温靖芝楞楞地看着手上的泪水,感觉另一波涌出的泪水正刺痛着她的眼眶。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让她做些出人意表的事?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为什么现在会……
“给你。”一只显然属于一个男人的手,拿着一张面纸递到温靖芝面前,而她却只是楞楞地看着那只手。
叶桐看着她突然间恍惚的眼神,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叶桐的手伸得更长了,以出乎温靖芝意料的轻柔,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很久没哭了对不对?”
虽然叶桐的话里没什么恶意,但是温靖芝的“防护罩”就是不由自主地升了起来。
“谁说我在哭了?”察觉到自己的声音超乎寻常的沙哑,她赶紧撇过头去。“我只是……”
“眼睛进了沙子?”叶桐半开玩笑地说着:“奇怪了,下午才下那么大的雨,应该没什么沙子才对啊!”
“这里可以称得上沙子的只有一颗而已。”温靖芝擦干脸上的泪痕之后,表情又变回原来的“扑克脸”。“如果你能让我一个人独处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
“真可惜,”既然还能听得出他是在开玩笑的话,那就暂时没问题了。“这颗沙子本来还想告诉你,锅子里还有一人份的义大利面的。”
叶桐虽然有点失望,却并没有为她的无礼而生气。
他无声地笑了笑,朝着楼上走。
“喔!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很喜欢楼上那张床,所以我不打算把它全部让给你。”叶桐是在告诉她,他不介意和地分享一张床。“虽然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床上有一颗沙子,不过礼貌上我还是该告诉你一声。”
※※※
夜很深、很静。
叶桐正在享受很久、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正常睡眠”。
虽然在床的另一边传来一阵温暖香味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却还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享受着难得的慵懒。
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作家就应该在深更半夜里赶著稿子,拖着一双猫熊眼在昏暗的房间里,满含怨念地挑灯夜战;只不过,以前是用纸笔拼命爬格子,现在则是拼命地敲着电脑键盘。
其实叶桐很清楚,妨碍他睡眠的并不是堆积如山、写完一堆又一堆,像是填着永远填不满坑的工作,而是那个老是以好友为名,行骚扰之实的张忠文。
或许,选择脱离那个工作是对的。
静静地听着这个空间里的另一个呼吸声,叶桐突然才想起来,距离上一次和女人什么都不做的同床而眠,好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他由一个送瓦斯的小工人,变成一个家喻户晓的大作家之后。
从那之后,他好像总是穿梭在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之间,从一张床跳到另一张床上,坊间的小报都说他是风流才子,号称“美女杀手”。
从此之后,或者说是为了应酬,又或者是为了小说找灵感,他身边的女人一直没断过,他却觉得自己慢慢地被工作和这些虚伪的恋情给淘空了。整个人就像是剩下一个空壳子似的,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当然,一些好的故事或是美丽的画面在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的时候,仍旧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是,却是愈来愈少,少到让他几乎无法将它们拼凑成一个可以看的故事。
直到后来,他发现,他看着每一个女人都觉得她们实在没什么两样的时候,他才真的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叶先生,很抱歉,针对你的症状,我们实在找不到有任何问题。”
“可能是工作太累,或者是心理上的因素,总之,可能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或许,你应该试试看心理咨询,或许是心理上的因素,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每个医生检查过后都只能对着他摇头,明明就找不出任何的问题,为什么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个男人才三十二岁就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当然是所有人同情的焦点,不过也有人说这是他游戏人间的报应。不管怎么说,事情总是发生了,他也不可能杜绝悠悠众口,干脆就什么话都不说。
可是凭良心说,他真的能不在乎吗?要是真的不在乎,又为什么会照着那封邀请函上的时间去见布莱克医生?
叶桐无声地苦笑了,说来说去,其实他还是很希望有一天能恢复他的“既有功能”;毕竟,他还是对未来抱着一线希望。他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得到一个能和他分享一切的女人,当然,那也包括了他们彼此的身体。
他不希望到那时候他是“残缺的”。
很久没有试过在脑海里描绘那个将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的样子了。
因为事情总是太多,也因为脑子里想的总是下次该试着写怎么样的女主角,所以渐渐地,他把这个习惯给忘了。
叶桐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又开始像从前一样,慢慢地浮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由模糊到清晰……
一双很适合笑的深邃眼睛和柔润的嘴唇,不是很挺却很细致的鼻子,光洁白皙的脸,和一头微卷的长发……
等等,这张脸有点陌生却又有点熟,好像……
“啊!”
叶桐前一秒钟还在怀疑自己的脑袋,下一秒钟就被一声突然在耳边炸开的尖叫吓得差点滚到床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