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够香!”
阿宝夹起鸡腿大口一啃,赞叹不已。
“我跟你说,生灵是吃不到鸡腿的!你还是快回去乖乖当人吧。”
阿宝一面嚼着腿肉,一手把便当端向书桌旁边那个椅子道。
他可以感觉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就坐在那里。
不过他却不知道对子楚而言,就算回去了也只有白饭配肉汁,哪可能有鸡腿可以吃?
所以“炸鸡腿作战计划”就像是之前的“辱骂作战计划”、“恐吓作战计划”、“温情父母的呼唤作战计划”、“金钱利诱计划”等等诸计划一样,宣告失败。
阿宝气馁地把便当跟筷子往桌子上一摆,支着下巴烦躁地望着看起来空无一人的那个座位。
那个老头子说,一个人之所以会灵魂跑出来跟着别人,一定是心中对那个人有很强烈的念。
至于是好念还是恶念,只有那个生灵自己清楚。
如果知道这个灵的主人是谁,或许还可以去请他家人把他呼唤回去。可是现在是暑假耶大家都没到学校了,谁知道谁的灵魂没关好乱跑出来啊!
“难道我要和他一起过暑假啊!?”
“也许是一起过一辈子吧。”
“我不要!”
“要好好相处啊!”
“”
那个死老头可真是好风好凉啊!可是听起来事情好象真的就是这样严重。
现在的阿宝烦躁到打开电视看到棋魂的卡通就觉得反胃。
“你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开学再跟我说好不好?要单挑还是怎样都行。”
还是坐在那不走。
“那你快点现身吧,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快滚!”
还是坐在那里。
老头子说,如果不是真心想要看到,是绝对看不到的。
如果真的有心,不但可以看到,还可以触碰到。
谁、谁会真心想要看到一个生灵啊!!?更别提触碰了好不好!
“你不用写暑假作业吗”
连阿宝都觉得自己问的问题蠢到不可思议,可见他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
“烦死了!”
阿宝站起身往厕所走去,本来想顺手拿一本花花公子进去配大便的,可是想到对方正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很不情愿地选了一本“如何增进人际关系”的烂书进去。
“喂!别给我乱看房间里的东西!”
关门之前阿宝还探头出来交代一下,如果抽屉下面的超激A片被发现了就很没面子了
去去去!平常在学校保持形象已经够累人了,干麻要在一个看不见的灵魂前面还要保持良好形象啊?
自己实在有够鸟的!
尽管如此阿宝还是很小心地克制了自己大便的力道,生怕大太用力外面的家伙会听到很大声的噗噗然后丢脸
*****
阿宝的房间有点乱,杂物很多,看来他也没有随手把东西归位的习惯。
阿宝睡觉起床是不折棉被的,枕头上常常都是口水。
阿宝整天不是打电动就是看漫画,书桌上丢着的那个书包打从放假以后就没有打开过。
阿宝晚上睡觉会打呼,还会说着“快给我败!你这块烂饼干”等等奇妙的梦话。
阿宝看到蟑螂会直接用脚去踩,然后面不改色地拿卫生纸擦着沾满蟑螂汤的脚底板。
这个居家的阿宝,跟学校里那超梦幻气质美少年阿宝,难道说是长相一样的双胞胎兄弟吗
在子楚的想象中,美丽的阿宝应该过着优雅如王子般的高贵生活,比如说,每天下午,阿宝应该坐在雕着镂花的巴洛克风格椅子上,和椅子同款式的桌子上摆着白色镶金边的瓷茶具,阿宝手中拿着原文的书本,一面喝着香淳的高级阿萨姆红茶,偶尔用修长的手指拿了块精致的糕点放入口中,一面阅读。
实际上是,每天下午阿宝就会从冰箱拿出几罐啤酒,坐在地板上盯着电视,手中拿着摇杆,地板上放着跟摇杆同色系的主机,一面喝着啤酒,偶尔用修长的手指拿起科学面往嘴巴倒,一面打电动。
这就是阿宝,不是什么双胞胎兄弟,因为阿宝只有两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哥哥。
认清了这个事实以后,子楚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错愕
应该说,不止一点点错愕,是很大很大的震惊。
心中那个完美阿宝原来是不存在于世界上的啊
阿宝原来也是个跟其它人没两样的\"凡人\"啊
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幻想跟爱恋,突然没了寄托似的。那种感觉比迷恋偶像还要空虚,阿宝不是阿宝,就好像是喜欢着一个人很久,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人那样。
阿宝是个虚伪的人,子楚有严重被骗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却还是一直想要待在他身边,听他讲话,为什么不赶紧回家,去找个临时的暑期打工来贴补家中的经济,然后却要每天跟着阿宝看着他做那些原本在子楚的梦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行为举止,继续接受打击?
一开始是这样的,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变成这种局面,等他惊醒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坐在阿宝的脚踏车后面。
就像是幻想中的场景那样,阿宝载着他。
当时子楚因为吓呆了还从脚踏车摔下来。
可是看了看四周,好像是很熟悉的地方可是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这是哪里。想不起来自己家里住哪,也想不起来哪条路跟哪条路是怎么排列组合的。就好像是本来脑中有一张地图,然后不知道怎么的那张地图突然遗失了。
没办法只好追上阿宝的脚踏车,他正停在路边买把逋。
“请问请问”
结结巴巴半句话也说不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破烂鞋子,子楚戒慎恐惧连看着阿宝的勇气都没有。
“我要五坨。”
阿宝只顾着跟老板说话根本不理他,彷佛他是空气般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欸,他怎么会理我
子楚想起了过去不好的回忆,他摇摇头,转身要离开。离开前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阿宝一眼。
却注意到把逋车后面装冰的那个擦得亮晶晶的银色方形冰桶上面,只有阿宝一个人。
一般人是不太会去注意到这种小地方,可是偏偏子楚就是那种整天会去东张西望看看能不能捡到钱的怪人,所以对金色银色的物体有着特别高的敏感度。
也许只是角度问题吧,子楚更靠近了冰桶,把脸几乎都要贴上去了,却还是看不到自己。
伸出发抖的手在老板跟阿宝中间挥了挥,这两个人连眼睛闪一下都没有,继续着把逋的交易。
一个发觉自己\"不见\"了又不认得这个世界的人,害怕得要命难免会找个跟自己有点关联性的人靠,就好象要快溺死的人就算是一根漂浮稻草也抓。
总不能跟着和自己一点关联性的老板吧?
当然阿宝跟自己也是没有什么关联性的,不过起码他们穿着同样的制服。
就是这样,所以他才跟着阿宝的。
然后现在呢?
脑中那张地图好象渐渐地有点成形了,应该知道怎么回家了。原来阿宝家跟自己家这么近,才隔两条街。可是自己却像是个赖皮鬼一样不想走想留在他身边。
也许因为过去太喜欢阿宝了,所以现在余毒未消?
一定是这样的。
再多留一阵子,我应该就会更讨厌这个表里不一的男生,然后就会更死心的离开,从此以后完全摆脱迷恋阿宝的恶习。
子楚心中这样说服着自己。
*****
“哇哈哈哈哈哈~~”
阿宝看着八卦杂志上面某个女艺人胸部整形失败的报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变成四方形哇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把杂志转过来指着那张图片,给那个坐在他旁边的隐形人看。
人家说,习惯是很恐怖的事情。
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阿宝开始习惯了身旁跟着一个隐形人。
从前,阿宝一直是一个人的。
阿宝的爸爸一天到晚出差到美国,阿宝已经好几个月没看过他了。阿宝的妈妈不知道是他爸爸在外面哪一号女人,阿宝认为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所以拿到了一大笔钱就离开了,阿宝从三岁以后就没看过她。
阿宝的哥哥们是爸爸的真正老婆生的,跟他们的母亲一样,对于阿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杂种一直很感冒。
听起来真像是灰姑娘的背景对吧?可是阿宝的个性跟灰姑娘的柔弱温顺不同,
大妈一天到晚嫌他骂他,他就拿她跟管理员偷情的放大照片来耻笑她。
哥哥们找他麻烦,他也不会示弱。
所以从小到大他必须常常跟他们打架,这也是为什么他死也不想要有学长的原因。
然后到了学校还要编理由说自己跟哥哥们打架弄出来的鼻青眼肿是踩到香蕉皮跌倒受伤的。
在同学面前,他极力地想要维持好形象。
因为这些人都是因为他的好才跟他在一起的。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肯定没人会喜欢自己。
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
没有一个人会听他讲话,没有一个人真的想跟自己在一起。
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可是现在,原来有同伴的感觉是这样?
“如果你可以回我话就好了。”阿宝说。
他常常想着这个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身高多高,是个胖子还是瘦子。也许像班上很多男生一样满脸青春痘吧?要不然就是脸很油很油。
可是依然看不见。
有时候他觉得那个死老头是骗他的,明明他真的有想要看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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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鸿林,你给我开门!”阿宝踹着他二哥的房间门吼着。
“吵屁啊!”房门打开,阿宝的二哥一脸不爽地站在门口。
他长得一点也不像阿宝,大哥也不像。
阿宝跟他们家的人没有半个相像,他应该是像他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吧。
这可能也是他们排斥他的原因之一。
“手表还来。”
“谁拿你的表?神经病。”说着他就要关上门。
“还来。”阿宝用手顶着门,凶恶的表情跟讨债公司的员工没两样。
那是父亲送他的表,很重要的表。
尽管这个父亲一天到晚不在,在他被家人欺负的时候不会保护他,尽管这个父亲总是冷冷淡淡的,从来也没有过问过自己的生活情形。
尽管阿宝常常在心中怨着他根本是个不像父亲的父亲,不配当父亲的父亲。
不过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十七岁生日,从国外特地寄了一只昂贵但很丑的表给他。
他太清楚缺钱的戴鸿林一定会觊觎他这个表,每次没钱花的时候他总是偷他的东西。
“跟你说我没拿了你是怎样?”
身高不输给阿宝体型又肥壮的戴鸿林用力推了阿宝一把,阿宝想也不想握拳就往他脸上打去。
吃了痛的戴鸿林也立刻捏起拳头反击,然后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腿地打成一团。
“喂!干麻干嘛!给我停下来!再不停下来我拿菜刀砍人!”
女人才回到家就看到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她吼叫着,大哥也闻声从房间跑出来看热闹。
打了累的两个人终于停了手,但眼神还不霸休地瞪着彼此继续斗着。
“打什么架你们两个!?”女人怒斥着。不过虽然她\\\"你们两个\",但从头到尾那不满的表情始终是对着阿宝。
“他说我拿他手表。”恶人先告状。
“还来。”
“谁要你的烂表!送给我塞屁眼我都不屑。”
“你这只猪有屁眼吗?”
‘啪’的一声,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冷不防打在阿宝白皙漂亮的脸上,难看的印子立刻就浮现出来。
“你这个死杂种再给我说一次!你说我儿子怎样?”
女人一张脸气得发紫。可能是她常常骂别人生儿子没屁眼这种话,所以她对人家用同样的言语来骂她感到愤怒无比。
“你儿子没屁眼,专偷别人的东西!手贱!”
阿宝哪会被这个女人的气势给吓倒?当然他也不会乖乖地坐在那挨第二次飞来的巴掌。
“鸿林、鸿欲,抓着这个小杂种!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他我就不是人!”
“放开!”阿宝用力扭着身体,可是两只手臂被两个大胖子扯住根本很难挣脱。
‘啪’
女人一点也不怜惜地又是一巴掌甩在阿宝脸上。
“是谁没屁眼?”
“你儿子没屁眼。”
‘啪’
阿宝从小到大没有学过服输跟投降这两个词,尽管大妈一巴掌一巴掌不停甩来打得他头昏脑胀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响痛得要命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是说什么也不想跟他们示弱。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被关到厕所两天他只有水喝饿得差点没吃肥皂的经验。
那一次他也没有投降。
谁怕谁啊
可是,可是真的好不想让那个家伙看到自己这样凄惨的样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在房间,被打到感觉已经有点麻痹掉不灵光了。
阿宝对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会想到这种面子问题感到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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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是死掉一样,子楚站在床边好想拿个什么冰的东西帮他敷一敷红肿的脸颊,好想拿个卫生纸帮他擦一擦嘴角的血。
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站在那里。
他怎么会不清楚被欺负的感觉?
从小到大子楚就是被欺负长大的,他太有经验了。
可是和阿宝比起来,他那些被欺负实在是小case。再怎么说,子楚还有着会关心自己的家人吧。在学校被欺负,回到家还有家人可以哭诉。
可是如果连自己家人都欺负自己了,那要去找谁哭诉?
阿宝一定很不愉快很不愉快。
突然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非得要留在这里不可的原因。
因为他感受到了阿宝的不愉快。
然后因为这个不愉快的阿宝,远远比那个在学校总是像个天之骄子微笑着的阿宝,让他更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可是自己却什么作用也没有,心脏紧紧的,好难过,看着虚弱地趴在床上的阿宝只觉得心中的难过比那个时候切下手指头还被拒绝的难过还要强。
“看什么啦?没事啦。”趴在床上的阿宝因为脸肿起来了所以口齿不清说着。
他知道那个家伙就站在床边,然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他也感受到了那个人正在为他难过的心情。
“跟你说不要看了!去去去作你自己的事情啦!”
阿宝用手在床边随便挥了挥。
空空的,什么都摸不到。
他有点失落地缩回手,刚才被打的时候死也不哭,现在却好想哭。
也许,也许那边根本就没有人,都是那个死老头骗我,然后我自己在催眠自己说有个人陪我吧。
唉终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
谁来陪我一下
“”子楚蹲在床边,阿宝在哭,他好想安慰他,明知到摸不到,他却伸出了手指想要帮阿宝抹掉脸上的泪水。
痛!脸上凉凉的感觉是什么!?
阿宝睁开眼睛,吃惊地盯着前方。
软软细细的浏海盖住了大半个脸像鬼一样,那张苍白的瓜子脸小小的,没有青春痘,也没有很油很油,只有清秀的五官组合成一付伤心的表情看着他。
“你哭什么啊”
阿宝伸手抹了抹子楚脸上的眼泪,这一次,再也不是空空的什么都摸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