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知道夫君的心意,知道这群盗匪都是贫苦的百姓。饥寒起盗心,有时候该怪的不是他们的盗心,而是谁让他们饥寒了。
从这一点她知道,子谦仁慈,虽然是个武将,但他并不想用武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能根除祸源,只是强硬压下民怨,等待下一次爆发。
她佩服夫君,更为这样有如此气度的男人折服,知道自己好眼光,爱上的是这样的人。只是……看着他受伤,还继续努力批着公文,运筹帷幄,让他好是心疼,边擦药、边哭泣。
她自己傻,哪有武将不受伤?她知道,她更知道自己的不舍,真的很小家子气,只是爱一个男人,自然希望他安好,而她更深刻的体会到以往的自己见识多浅,以为在京城那里见到的就是天下,来到了清城,这才知道还有这样的世界。
几个月下来,京城里将军府来的家书,几个与李家交情深厚的将领来的探报都没有好消息——
北方饥荒已经演变马民怨暴乱,宫军强力镇压,扫荡屠杀,几个大城的郊区宫道上满是死首,尸横遍野。
民乱虽然暂时压下,但是民怨已起,恐难善了。
杨慈云知道:魏丞相遭到免职,自己离京,当然没有人再给灾民筹办赈粮,灾民嗷嗷待哺,朝廷却是不闻不问,民怨自然难息。
这些事李崇傲都是不敢让她知道,他一直知道,她虽然远在清城,但也忧心局面的发展,担心乱事随时会爆发。
现在他宁可瞒着她,也要让她安心度日。
可是宫里几个忠心的公公总会传讯给她,或许他们还是寄希望於她,希望清平长公主总有一天能扰乱朝政;但他们却不知道,杨慈云心里已经了然,终有一天,有德之人会起,天下会改朝换代的……
也就是因为有了宫里的内应,让杨慈云提前知道了那惊天动地的消息——皇上要动李家了……
听说是几个奸臣的谗言,皇上打算拨了李家的俸禄与爵位,再将李家上下全部流放……
杨慈云一惊,知道若是如此,将军府绝对不会给子谦来信,他们知道将在外,军务如麻,他们不可能让子谦在这个时候烦家中的事,甚至子谦可能因此擅离驻地,给皇上大开杀戒的藉口。
於是杨慈云下了决定,结合几个宫内还算是效忠的太监,以及几个与李家交好的将领,循着当初驰救魏丞相的方式,将李家的人分了好几批趁夜往京城外送。
老将军与老夫人,还有子谦其他的弟妹,则当然是送来清城——一家人总要团聚,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一家人能在一起,那更是弥足珍贵。
两个月后,就在李崇傲根本始料末及的情况下,数十名士兵护送着将军府其他人来到了边塞的清城。
李崇傲听到消息,冲出军账、赶到大厅;另外两个弟弟也是,小青跟郭倩倩则在身后陪着杨慈云一同赶到。
当然不敢置信,李崇傲还在烦恼——自从抵达清城以来,却不敢跟任何人吐露。
他当场跪下,眼眶湿红,他的两个弟弟也跪下了。他哑声喊着,“爹,娘,你……怎么会来?”
老将军叹息,看向跟着李崇傲也跪下的杨慈云,对这个媳妇,他既感激,又是感佩,真没想到就在他以为李家就要遭到诬陷下狱,含恨冤死时,竟是媳妇救了一家人。“说来话长,都是……慈云救了我们。”
李崇傲看着妻子,“云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老将军拉起儿子,父子再见面,感动莫名、紧紧相拥;杨慈云在一旁看得也频拭泪。
李崇傲原先留在京城的弟弟说:“大哥,我们本来都要被皇上抓起来了!皇上身边的小人诬陷我们,要把我们一网打尽,都是大嫂先得到了消息,联合几个将领赶在宫里行动前将我们都救出来……总之这一段路真是险,险到一言难尽!”
李崇傲听得心惊肉跳,不敢相信家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急忙追问:“其他的亲人……”
“慈云够聪明,她我们都打散,送到不同的地方去,你的姑姑、婶婶、叔叔他们现在有的到了江南、有的去了云南,有的则到塞北,天南地北……”老夫人既是高兴,也是叹息。
李崇傲看着妻子,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默默做了这么多,他情不自禁,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在烦恼?”
杨慈云眼中含泪,“夫君忙着军务,慈云不忍夫君再操烦,慈云能力,自然要为夫君解劳,请夫君见谅,原谅慈云的隐瞒。”
他抱住她,眼眶有泪,声音沙哑,“说什么隐瞒,你……你做得好啊!我……感谢你……”
他激动莫名,不知如何言语,能娶到这样的女人,真是他的幸运,她的所作所为一点一滴收服了他的心,让他甘心沉沦。
“夫君,爹娘都在这儿呢……”她不好意思的挣扎。
众人一笑,气氛很是融洽。经过大半年的分离,将军府一家人终于在清城团圆了。这一切自然都是杨慈云的功劳。
老将军看了看四周,再加上方才进清城时一路上的观察,看样子这里虽然落魄,但儿子很努力的想将军务办好。“子谦,这段时间在这里,一切都还顺利吗?”
李崇傲放开妻子,却依旧牵着妻子的手,他看向父亲,“清城相当贫困,办军困难,百姓困苦,邻近盗匪也多,但我们还是正常操兵,也招兵买马,毕竟五百兵力确实不够。”
“军饷够吗?”
苦笑,“当然不够,朝廷给的早就用完,现在都靠慈云卖嫁妆,靠慈云的俸禄在办军。”
看看他的妻子,早已卸下所有华丽的服饰与首饰,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妇女,再也不是以前的长公主。
老将军感叹,“慈云,真是辛苦你了。”
摇头,“爹,不要这样说,这是慈云应该帮的……撇开慈云的身份,天下人本是杨家的责任,可是……杨家让天下人失望了,所以现在,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帮助夫君……”
她一字一句,轻声说着,每一字都让李崇傲心痛,也让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就是知道她总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总要自己承担起一切责任,实在是傻……
杨慈云努力甩开担心,抛弃负面的情绪,她拉着郭倩倩跟小青,对着众人说:“夫君,爹娘,庆祝一家人团圆,今晚我跟倩倩和小青下厨,大伙好好庆祝一番,夫君还藏了几覃酒……”
“这个都被你发现了。”李崇傲故作讶异与扼腕。
看着杨慈云与郭倩倩也处得很好,看来这段时间至少在清城,儿子跟两个媳妇都过得不错,两位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就在此时,外应有士兵冲了进来,对着李崇傲跪地,兴奋高喊:“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说!”
“城外头聚集了上百人,他们自称是邻近山寨的盗匪,为首的叫陈平,他们说他们要进清城投军。”
李崇傲愣了愣,脸上随即露出笑容,“现在人呢?”
“属下不敢贸然让他们进来,但是他们说,为了展现诚意,以及表现效忠将军的决心,他们交出了全部武器,统统跪在城外。”
老将军不明就理,只能问:“子谦,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崇傲笑了,“爹,我们得到助手了!”转身对着几个弟弟吩咐,要他们立刻换穿戎装,随他出城纳降。
他知道,看来自己对那个陈平的激将法已经奏效——现在清城内的士兵不过七百多人,虽然略增,但幅度太慢;如果这批盗匪真能洗心革面,加入清城守军,一同防守胡族入侵,扞卫家圆与老百姓,那必是大有助益。
不知怎的,众人就是感到振奋,觉得似乎情势大好;杨慈云也笑着,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更深的忧心却是放在心底。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李家来到清城,京城内没了人质……下一步,遭殃的可能是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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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城的这段日子,是杨慈云与李崇傲一生至今最安和、最幸福、脸上最多笑容的日子,虽然在这贫困的清场面,日子过得苦,早晚都要辛勤工作,可是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能一家团圆,能远离尘嚣与纷乱,岂不幸福?
陈平带领的那帮盗匪洗心革面,全部投军,一下子,清城守军增为上千人,甚至还不断增加,因为邻近的山寨盗匪在李崇傲的感召下也弃暗投明、金盘洗手、决定投军报国。
李崇傲跟这些人约法三章,军纪严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忌盗不义之财,违者处死。
李崇傲的四个弟弟领着军操练,李崇傲跟着妻子一起规划筑渠灌溉的事情,他们知道要解决清城的贫困问题,终究必须解决农荒的问题。
最后李崇傲决定,就用这批士兵以及城中堪用的男丁一起来开渠,顿时间,整座清城几乎都动了起来。
李崇傲身体力行,带着众人挖渠;他所有弟弟全部投入,没有一个偷懒,甚至连老将军都想加入。
在这样的感召下,所有士兵卖力工作,连陈平那些原来是盗匪的兵都备受感动。
杨慈云则带着几个女眷以及城里的妇女,日夜为了男人们的吃喝忙着,从早忙到晚,就怕这些每天劳力付出的人饿着,反而拖延了开渠的进度。
十里的渠,李崇傲预定一个月挖完,甚至于在杨慈云的建议下,他们决定——
“设闸筑塘?”
“没错夫君,塘筑在城外,闸设在山脚。这样的作用在于夏季大量融雪,水流入塘,我们可储水;冬季也才能灌溉,但也要预防融雪过巨,反倒成灾,因此要设闸,在水量大时开闸,方能保命。”
“好!好主意,就这么办。”李崇傲知道,这些都不是他能想到的,只有云儿有这样的智慧,能够面面俱到,他甚至常在想如果女儿可以继位,慈云必能成为泽披天下的好皇帝。
那天,李崇傲带着众人努力挖着,其实他身为守将,大可不必这么辛苦,可是,他总觉得应该身体力行,则能带兵,而且他也认为,虽得有劳动的机会,可以藉机强身。“大家努力挖,赶在秋天前要挖好,才能通渠取水;否则冬天一来,山头结冰,没雪可融,可就得等明年了!”
“没错!大家用力挖!”
每个人都勤奋工作,没有丝毫偷懒,连守城将军都这么辛苦的干了,他们这些小兵哪有资格偷懒?
辛苦工作了一上午,终于到了日正当中用午膳的时间,杨慈云领着李家一干女眷,包括郭倩倩,还有李崇傲几个妹妹,还有小青,还有清城的许多妇女,抬着一锅又一锅的饭菜来到工志,甚至连李家老夫人都来帮忙了。
“夫君,还有大家,可以来吃饭了。”杨慈云忙了一早上,满头大汗,但脸上净是笑容,看着一群又一群士兵涌了过来,吃着又香又热的饭菜,每个人都胃口奇佳。
杨慈云当然帮夫君添好备好,就等着夫君用膳;李崇傲走向她,用手背擦拭着头,脸上与手掌心满是脏泥。
杨慈云在一旁,立刻拿出备好的毛巾帮夫君擦脸;李崇傲则乖乖的站在原地让妻子服侍他,而这样的画面让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李崇傲的几个弟弟在旁边又是闹、又是笑,“老大,到哪去找这么好的老婆啊?给兄弟介绍几个啊!”
“啰嗦!你们没福气,滚一边去吧!”
大家哈哈大笑,一旁的士兵也笑了,将军跟夫人的恩爱是出了名的,任谁看了都会羡慕不已。
李崇傲知道妻子脸都红了,很不好意思,于是带着妻子离开现场,来到远处一棵树下,享受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用膳时间。
李崇傲将手擦净,自己拿着筷子吃饭;杨慈云则在一旁备汤备茶,好不忙碌。但脸上还是带着幸福的笑容。
“云儿,你自己怎么不吃?”
笑了笑,“全清城就你们最晚吃,我们早就吃饱了,吃饱才来的。”
大口扒着饭,李崇傲有点口齿不清说着:“习惯了吗?”
“什么?”
吞下口中的饭菜,“我说习惯吗?这里的吃喝毕竟比不上以前在将军府,更比不上宫里。”
“刚才相反,这里的饭甜、菜香,云儿很爱。”比起宫里,她更爱清城。在这里,她可以全心全意与夫君在一起,不用再为了朝中的一切,为了那个皇帝弟弟,伪装出长公主的模样,那毕竟不是她。
李崇傲知了,看了看碗里的菜色,说不上丰富,但是菜肉都有了,“现在我们的军饷还够吗?我看这菜色还不错,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还好!城里的人都有捐献,有的人捐米、有的人捐菜,大家都知道挖渠是为了城里好,他们都愿意奉献;等到渠通了,灌溉水源有着落,下田耕种,总会有收入的。”
点头,“辛苦你了,唉……”
“夫君为何叹息?”
“我知道你自己也出了很多钱,身为男人的我,总想叫你为自己省一点、留一点,可是现在办军需要用钱,我反而说不出口,我……真没用……”
握住他的手臂,杨慈云温柔的看着夫君,“子谦,不要这样说,我们是夫妻,为了你,我很乐意,况且为了清城好,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还是那句话,钱财乃身外之物。”
李崇傲吃着饭,杨慈云知道现在四下无人,放松自己靠在他身上,“夫君,云儿好喜欢这段在清城的日子,云儿想,云儿一辈子都忘不了。”
“干么说知这么老气,才几岁的人,就这么轻易说一辈子?”
他笑了,而她却满眼的忧思,最近,她的心里有着很深的担忧与愁绪,每过一天,她就感恩一天,因为她不知道:明天她还能不能继续待在清城,待在夫君的身边?
那种恐惧,那种不确定,日日夜夜都压着她,很多夜里,夫君在身边,她都感觉不到安全,常常惊醒,更遑论子谦在倩倩那过的夜里。
“怎么不说话?”
“没事,总之就算以后我们离开清城,我还是不会忘记这里。”
这一点李,李崇傲很认同,“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觉得……在这里有一种很平和、很幸福的感觉,有你、有家人,大家都在一起,感觉真好。”
“云儿也是这样想的。”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很是高兴。
“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当然,他们是夫妻,日夜相处,当然心灵相通。他知道,她一定跟他一样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家人、有爱人,更可以不去理会京城情势的险恶。
李崇傲甚至说:“我甚至想能不能让我……跟你,永远在这里就好,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当个守城的小将,过着简单的日子,这样的幸福已经很难得了。”至少在乱世里,已经很难得了。
杨慈云笑了,“夫君是将和,应有鸿鹄之志,这小小的清城是关不住夫君的。”对于这一点,她很有自信。
李崇傲挑挑眉,“娘子这么看得起为夫?”
“那当然。李大将军可非浪得虚名喔!”
总有一天,他李子谦必能成为平定天下的贤者,有朝一日,民怨沸腾、天崩地裂,他若肯登高一呼,风云变色,杨氏王朝颓圮就不远了。
她知道,她可以猜想得到,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就不知道到那一天以后,她的命运又变成怎样……
“谁爱打仗啊!要是能太平,谁不想过太平日子?我其实也想安稳度日,只要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就在这里,我俩、我们一家人就在这埯过日子,这样就好了。”
“夫君,会不会有一天云儿反而成为夫君不能安稳度日的原因……”
“别说!”抱住她,亲吻她的额,“更别乱想,我就怕你乱想,云儿,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想过了,倘若世局大乱,皇上决意相逼……我们全家人就离开中原……”
“离开中原?”
“对!我们往西域去,离开这儿去过我们的日子,你不用自苦,我也不用为难,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她含泪,泪水却直落,靠在夫君怀里,暂时觅得一片安稳的净土。她好希望这一天能成真,跟着夫君天涯海角,远离一切纷扰。
可是,命运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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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开渠已成,众人兴高采烈的庆祝,城内外一片喜气洋洋,李崇傲领导有方,再加上杨慈云在背后献策,此事才能这样顺利达成。
记得开闸引水葫芦那天,看见水灌入了原已干涸的农田,所有人好开心,这是大家努力了一个月的成果,就连陈平那些人都跟城内的百姓高兴得抱在一起互相祝贺。
开渠过后,李崇傲专心注意力放在操兵演练上,军务不容弛废,一天都不行,因为众难知胡族会不会有一天又回来进犯。
这清城竟在短短一年内,就成为边疆最稳固的阵地——解决了灌溉水源,许多居民开始定居,也开始有男子加入驻军。
转眼间,清城的守兵来到了近五千人,其中也有很多是山寨盗匪慕名而来,自愿加入。
从原先的五百变成五千,驻军自给自足,闲暇时种植农粮,平常照例操练,清城瞬间成了相当热闹的城镇。
边防城镇守兵严密,城楼上随时有人驻守,而李崇傲的四个弟弟身为副将,每个人负责巡视一方城楼,期能做到滴水不漏。
那一天,正城楼上守兵来回巡逻,城内市集热闹,交易热络,却在此时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彷佛听见吆喝声。
此时,守城的士兵发现远方的异状,赶紧通知副将,“副将!远方有异状。”
李崇傲的弟弟看向远方,“该死!可能是胡族来犯!通知主将,通知其他城楼的驻兵。”
传令兵立刻通知下去,不到一会儿,李崇傲身着俊挺的军装奔上城楼,看着远方,果然是大批军马,他们的速度不快,缓步前进,无急行迹象,可是马上坐着的确实是士兵,而且是朝廷的兵。“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连老将军都上城楼了,众人一同商量,都无法猜得原委。
过了将近一刻钟,朝廷的兵马终于兵临城下,他们并未攻城,反而停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正在等待首领发号司令。
李崇傲一双锐眼立刻知道领军的是谁,“伍宗汉!”
“是他!怎么会是他?难道是皇上叫他来的吗?”
伍宗汉是皇帝的亲信,是皇帝还是太子时的伴读,也是众人口中的奸臣,随着皇上登基,他开始得势,甚至为了夺兵权陷害了几个忠良。
现在,伍宗汉就站在城下,他也一身戎装,身后领兵三万,显然是有备而来。有大军作后盾,伍宗汉气焰炙人。“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李崇傲不知来人用意,但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微拱手,朗声说着,声若洪钟,遍传旷野,“伍将军,千里迢迢,来我清城,有何用意?”
“明人不说暗话,李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也省去客套,我是奉了皇上命令,日夜兼程,来此地接长公主回宫。”
众人一片惊呼,连李崇傲的心都漏跳数拍,他勉强自持,“长公主是我的妻子,皇上何事要她回宫?”
“皇上与长公主姐弟情深,自然是要见她一面。”
谁相信……李崇傲心里这样嘲讽着,可想而知,皇上发现李家人全都逃离了京城,顿失人质,深怕再也无法威胁于他,同时又听闻他与云儿感情深厚,因此特来要云儿回宫坐质。“云儿是不会回去的!”他坚定说着。
城下的伍宗汉眯起双眼,“李将军是要抗旨吗?外头的谣言甚嚣尘上,说李将军招募了许多山寨盗匪为兵,难道李将军是要造反?”
“放你妈的狗屁!”李崇傲的几个胞弟难忍羞辱,出言怒斥,顿时,城上城下相互叫嚣,气氛紧绷。
伍宗汉使出最后威吓,“李将军,不要违抗圣旨,皇上只是想把长公主接回宫,如果李将军执意抗旨,休率兵进城,领三万兵攻下进清城,到时候就不会只有带走长主这么简单!”
李崇傲面色铁青,“你敢!”
“为达圣命,我非敢不可!”
就在双方对峙的此时,杨慈云接到通报,已经从城内赶到城楼,她一脸慌张,强自镇定却无效,眼眶泛红,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城楼。
上了城楼,看见了她的夫媚,这里高,冷风吹得满凄厉。
李崇傲一转身就看见了她,心急怒喊,“云儿,你过来干嘛?谁叫你来的!”
没理他,她看城楼外,看见城外那千军万马,看见那骑在马上,狂妄嚣张的伍宗汉,看见那三万士兵——清城守军只有五千,来兵三万,真要交战,只是徒然牺牲性命!还有这里的数万百姓各个索然无辜……
“长公主终于出现了,恕末将圣命在身,不便跪拜。”
她故作镇静,摆出那高贵尊崇的姿势与态度——天知道,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已经好陌生了,好久没有看见那个清平长公主了……
“伍宗汉,你要攻城?率三万人侵门踏户而来,你哪来的狗胆,竟然妄言攻城!那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本宫给杀了?”三两句,就给他扣了帽子。
伍宗汉脸色一白,长公主果然是长公主,气势惊人,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末将领了圣旨:要长公主随末将回宫。”
杨慈云一震,这一刻终于来了,她日夜惊忧的这一刻,终于来了。“如果我说不,你是不是就要攻城?”
“真要如此,末将别无选择,只能攻城!”
杨慈云大怒,从一旁士兵身上的剑鞘中抽出了剑,抵着自己的脖子。
众人惊呼,这时赶来更多的人,包括郭倩倩,包括老夫人,包括小青,包括李崇傲几个妹妹都赶了过来,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本宫不信你,你这小人,就算本宫跟你回去,你也抱定了主要要攻城对不?”她厉声高喊。
伍宗汉一惊,他确实本来就是有意思要这么做——他嫉妒李崇傲,远放至清城还有这么大能耐招兵买马、深得民心,因此惊动了皇帝。
“伍宗汉,带着你的兵马给本宫退三十里,你如果不从,本宫立马自尽,你领本宫的尸体回去,到时候看皇上怎么么处置你,看你还有多大的前途,看你九族上下有多少人头可以落地!给本宫退后!”
李崇傲痛苦大喊,“不可以!云儿!”
“公主,把剑放下……”
“姐姐……”
“都不要过来!”杨慈云不断落泪,剑抵着自己的脖子,上头已出现一道血印,忧自惊心,更让李崇傲痛苦不已。
“云儿……”
伍宗汉大喊,“长公主不要冲动!”他就是来抓人质的,如果让杨慈云自尽,皇上必会怪罪于他。
“本宫再说一次,带着你的兵马,给本宫退三十里,你自己留下,如果是你的人,有一兵一卒进了清城,如果清城的士兵与百姓,有人伤了一分一毫,本宫犹如此发!”杨慈云拿着剑,抓着自己的发丝,剑一挥,发丝当场飘落;风一扬,立刻吹散无踪。
“云儿!不可以——”李崇傲痛苦怒吼,泪水不自觉的流下。
杨慈云泪水模糊了双眼,动都不敢动,也不敢再看夫君,再看这些家人——她知道这是她的命,因为杨家欠尽了天下人,所以她必须代为偿还!
“好!长公主,我答应你退三十里,只留我一人,还有一顶轿子,只要长公主随末将立刻走人,但也请长公主守信,如果长公主违背承诺,末将只能攻城!”手一挥,众士兵开始撤退,现场尘土飞扬,城楼下剩伍宗汉骑着马,还有两名士兵以及一辆马车。
杨慈云全身一软,手紧抓着剑柄,但手一松,就这么将剑自脖子处移开,雪白的颈上已经留下一道血痕,显见方才她的用力。
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尽;张开眼后,她就不能再哭了,她必须做对的事情——为了夫君,为了李家的安危,为了清城的士兵,为了清城的百姓,她不能再迟疑,不能再等待……
眼睛缓缓张开,里头的情绪化为一片死寂,那让李崇傲看得惊心;知妻者,夫也,他知道她已下定决心。
杨慈云转过身奔下城楼,李崇傲追了上去,小青也追了上去,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