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径自进屋。「对了,鞋柜里有拖鞋,自己拿。」
她脱鞋进屋,打开鞋柜,发现他所谓的拖鞋是丁琪臻的,她阖上鞋柜门,赤足移步客厅。虽住在他楼上,她其实甚少进他屋,为的是避嫌,即使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她也知道该考虑琪臻的心情,所以她只在琪臻在时才会踏进这里。
何师孟拿出两个盛装了冰块的杯子,在沙发坐下,见她杵着不动,笑了笑。
「干嘛罚站?我没闹割腕没吞安眠药没上吊你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当然不是啊。」会开玩笑,还好。她挑了另一张单人椅坐定。
「坐那么远是要怎么吃?」他瞄她一眼,努下巴示意她坐过来。
她刚在他身侧位子落坐,他开了啤酒,分别在两个杯子里各注入半杯,递出其中一杯给她。「吃鸡爪冻就是要配啤酒。」
彭璐接过,看他一眼。他不说,她也就不问了,也许这时候他需要的只是陪伴,而不是谁的安慰或询问结果。
「你酒量怎么样?」认识这么多年,头一次和她喝酒。
「应该不差,啤酒是可以喝上几瓶的。」在高雄读大学时,假日常到旗津吃海鲜快炒和烧烤,偶尔也会喝上几杯啤酒。
「真的?别吹牛。」他杯子碰了她的,先抿一口,满足地呵口气。「还是冰啤酒最棒。」
「没吹牛,大学时常和同学去吃海鲜快炒,有时是吃烧烤,一聊开来高兴了,都会喝啤酒,硕士班的同学偶尔也会约。」她一口气灌下手中那杯酒,笑着叹息。
「好久没喝了。」
「还真的能喝的样子。但还是要吃个东西垫胃。」他打开一盒鸡爪冻递给她。
「买很多,尽量吃。」他一面说,一面又将毛豆、鸭翅、花生、海带、豆干、鸡腿、鸡脖布上桌。
她瞠目结舌。「你买这么多,是打算一个人吃吗?」
「哪有可能。有你的份,所以你要负责吃完。」说完又把一盒毛豆塞给她。
她把食物搁桌面,起身四处探看。「你这里有没有旧日历还是报纸?」
「等我。」他转进里头,出来时手上几张旧报纸,他铺上桌面,不经意地转眸,觑见她光着脚丫。「不是让你自己拿拖鞋?」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光裸的脚上,她不大自在地缩了缩脚趾。「里面只有琪臻穿的那双。」
他楞一下,没有说话,将报纸铺妥,然后坐回沙发;他开电视,转着频道,最后还是决定看新闻。他靠着椅背,开始剥毛豆。「下次带一双拖鞋过来。」随即又问:「刚刚你说到你大学跟同学去吃海鲜,我现在才想起来,你大学和研究所那几年都待在南部,是不是都没回家?」
「有啊,怎么可能没回家。」她笑两声。「我要是太久没回家,我妈我爸电话就打来了,有时连我哥也会打。」
他细想片刻,疑惑:「怎么记得那几年只有过年才看见你?」
「是你忙着约会,哪有心思注意我有没有回家。」
约会两字提醒了两人刻意不提的事,一瞬间忽然静了下来,均再无话。他神情一沉,显得冰冷;她咬着鸡爪,目光担忧地盯着他冷峻的侧颜。
稍长的静默里,只有新闻主播清晰的声音,何师孟忽然笑一声,目光含笑地侧首看她,道:「还是你最聪明了。」
「什么?」
他拉开啤酒罐拉环,为两人的杯子再注满,他以杯碰了下她的杯缘,仰首喝个精光,她也义气相挺这失恋的男人,一口气喝下半杯。
他看她一眼。「说你聪明啊。」目光略低,觑见她唇缘的泡沫,也许是因为没了女朋友,他也没多想,伸指抹过她唇峰和唇角。「泡沫。」
她尚未从他突如其来的亲腻举止中回过神来,又听他说:「像你这样不恋爱,就什么痛苦什么烦恼都没有。」他笑一下。「没有得到就不会有失去,所以我说你最聪明了。」
「乱讲,我才不聪明。」彭璐将剩余半杯喝光,自动开了另一瓶,直接以口就瓶口,喝了起来。
「喂,失恋的好像是我,你喝这么多对吗?」他探手欲抢她手中铝罐。
「唉呀你不懂啦。」她避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才说:「你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辛苦。想要靠近怕被他发现,刻意保持距离又敌不过心里那种要接近他的真实意念。每次靠近他一点,就要提醒自己可以喽、不要再近喽!每次想远离他,却又渴望见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即使是被他嫌,也好过看不到他。
慢了数秒,何师孟才消化她那番话。「所以你暗恋某个人?」
她脸颊浮着暖红,不知是酒精起的作用,还是接下来欲道出的心情让她红了脸。「对,我偷偷喜欢一个男生……喜欢他……我很喜欢他……」她看他一眼,笑了笑。她身上沾了酒气,眼神迷离,那一眼便显得风情万种。
为了她这一眼,他停留她面上的时间稍久了些,好一会才问:「哪个男人让你这么喜欢,怎么没听你提过?」
「都说是暗恋了嘛,怎么能说出来,那样就不是暗恋了。」她一手捧着杯子喝酒,一手抓着鸡爪啃着,毫无气质可言。
「为什么要暗恋?你可以跟他告白……」他停顿两秒,忽问:「是杨哲伦?」
「才不是他,他都说过他喜欢我了,我如果喜欢他就直接和他在一起就好,干嘛要暗恋。」
「不是哲伦……」他思索数秒,忆想不起她还有哪些男性朋友。「那他是谁?你大学同学?」
「就说是暗恋了,不要再问了。」她一副拒绝回答的姿态。
他瞅她一眼。「不问就不问,真小气啊你。」
她对他皱了下鼻子。「是有多小气?担心你心情不好特地下来找你,我可是抛弃我美容觉时间,这样还叫小气?」
「不是请你喝酒啃鸡爪了吗?」说完又举杯,碰了下她手中铝罐。
他喝下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长舒口气。「其实我不是不肯支持她。」他靠上椅背,目光低垂。「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肯事先和我商量。难道我不重要吗?还是她认为这种事我没资格与她讨论?」
她双腿屈起,握着铝罐沉吟片刻,才轻轻地开口:「我想不是因为你不重要,是她欠缺考虑,以为有你的爱作后盾,她做什么事都会有你支持,她才没和你讨论。」
「所以是我对她太好了?」他自嘲地笑。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相处上的事,你和她最清楚不是吗?」她一口又一口地抿着酒。「在感情世界里,怎样的对待叫做好,怎样是不好,这都依个人观念和价值观而有所不同,我没办法评论你对她好不好。」她能确定的是,他对琪臻确实包容。
她几次听琪臻说起他们约会的事,知道看电影是琪臻决定片子、吃饭是依琪臻喜好点菜、出国或国内旅行也是以琪臻为主,要订什么样的房间,都是她说了算,甚至有几年春节假期,他舍弃家人,陪琪臻到国外旅游。
说不上纵容,倒也是事事顺从。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是不是因为他以往的态度让琪臻以为这次也一样能得到他的认同?
何师孟后脑勺靠着椅背,微微抬高下巴,看着天花板。「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当我在计划我和她的未来,甚至计划里我考虑到了她和她的家人,她却准备好暂时离开我到国外圆梦,你要我怎么相信我在她心里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