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鸳鸯,鸳鸯!”王芯岚不开心地强调。
她绣的东西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她明明很用心了呀,却怎么看怎么像刚孵出来的小鸡。看人家寒衖这种从未拿过绣花针的人学会穿针引线后绣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娘的一声称赞,她都学了八年了还停留在绣小鸡的初级阶段,更可气的是她还比寒衖大上一岁有余呢!难道今生她就这样与刺绣无缘了吗?王芯岚看看寒衖捉刀帮她绣的一幅双凤朝阳图,再回头看看自己手下的成品,再也禁不住地自怨自艾起来。
王芯岚身材高挑健美,整整比寒衖高一个头,五官也不如寒衖的雅致,颇有几分英气,但总体上来说她还是一个颇为引人注目的姑娘,她的魅力也正是表现在她的健康、活泼上。她比寒衖更像是石家的女儿,不喜女红、偏爱舞枪弄棒,王夫人常常叹息是不是送子娘娘弄错了她的性别,否则她为何一点也不像她那些娴静德淑的姐姐们,却比她那些斯文的兄弟更像男子。
但天性之所以称之为天性,就是因为其不可逆转性。既然王芯岚“天性”如此,王夫人也就只能由她去了。只是偶尔还是教她一些身为女子的功课,想把她改造为一个进退得宜的淑女,刺绣就是其中一项。不过事实摆在眼前,王芯岚今生是没救了。
“哎,你怎么这副模样?”王芯岚在自怜之余终于发现寒衖一身特殊的扮相了,活脱脱一个受虐的小弃儿。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帮你讨回公道!”王芯岚脑海中马上自行演绎出一幅得宠小孩凌虐失宠小孩的图画,双手捋起碍事的水衖就准备冲出去与人拼命。
她“惊世小天女”(她自封的)的好友被人欺压,她岂有不顾之理?她就说石家人不安好心嘛,可寒衖这笨蛋却不信,这下尝到苦头了吧?幸好她还知道来投靠她这一代侠女,否则被人欺负死也不知还手。不过既然寒衖看得起她这个朋友,她也会尽心照顾她的!
“没有啦!”寒衖为自己莫名受冤的兄姐们辩白,“我这样不关他们的事!”不知是芯岚的保护欲过盛,还是她天生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每次芯岚见到她都会说要帮她雪恨,或提一次叫她搬来跟她住之类的话。而且这一年多来,她好说歹说芯岚就是不相信她的家人会善待她。难道他们石家的人在上平镇有那么恶名昭彰吗?她看哥哥、姐姐们对她都挺不错嘛,那些姨娘即使不喜欢她也不会刻意伤害她,更别提如同芯岚口中说的把她当丫头使唤了。
“不关他们的事,你会一身狼狈地来投靠我?”王芯岚仍沉迷在自编的故事情节中转不出来。
“真的不关他们的事,我穿这样只是为掩人耳目而已。”
“掩人耳目?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需要掩人耳目?还是你那些异母姐姐想加害于你,你才不得不摸黑自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芯岚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起来,“我就知道你那些异母姐姐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是我姐姐不会放过我,而不是我哥哥?”虽然芯岚也常臭骂她那些哥哥,但却没有谈到她姐姐时的歇斯底理,还真是个怪现象。
一旁的青青听了寒衖的疑问也点点头,一副颇有同感的样子。
“笨!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懂不懂?寒衖那么漂亮可爱,她那些哥哥即使不喜欢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她那些异母姐姐就不同了,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强的,天底下像我这样大度的奇女子是很少见的,简直就可称得上是千古奇葩!”言谈间仍不忘吹捧自己,这王芯岚还真不是普通的臭屁。
“女人的嫉妒心很强之后呢?”不满意自家主子讲话讲一半,青青打断王芯岚的孤芳自赏,不解地道。
“哎呀,说你笨还不信!”这下王芯岚可得意了,平常都是她吃这小丫头的鳖,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好好表现,扳回一城了,胜利的滋味可真是美味啊!
“到底怎么样嘛?”寒衖是弄不明白王芯岚在得意什么,但她的未尽之言的确很吊人胃口。
“女人嫉妒心很强之后呢,她们就会很讨厌寒衖那么招人喜欢。为了不让寒衖遮住她们的风采,她们必定会想尽各种歹毒的方法来折磨寒衖,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芯岚越说表情越阴狠,仿佛她眼前就有一个十世仇人般。
“我姐姐们没那么坏吧?”坚信人性本善的寒衖从未遇到过她说的事,自然也不相信一向对她称得上是照顾有加的姐姐们会如此残害她。
“你懂什么,最毒妇人心你懂不懂?你啊,就是太单纯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哪天被人卖掉都不知道。不行,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才保险。”一想到寒衖的不解世事和天真纯良,芯岚就一身冷汗,还真怕她被恶人陷害了,那她岂不少了一个作弊的最佳枪手?要知道任何她闻之头疼的女红,只要寒衖弄懂了基本方法就马上能信手拈来,比那个不知变通的利嘴丫鬟还好用。
“记着,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任何人的话你都不能随便相信。即使他说你老爹死了也不能乱相信!知不知道?”这样就能保证她不会被人骗去卖。
“嗯,嗯!”寒衖冲那只直指她挺俏鼻头的玉指猛点头。不是她天生要人管,而是此时芯岚的神色摆明就是:你敢不听我的话就试试看!反正她先答应她,照不照做芯岚看不到。而且她知道芯岚是真心对她好,虽然她的嘴巴有些坏,但她却决不会对她这个闺中好友不利。
唉,看来她的确是被芯岚带坏了,阳奉阴违这一招居然使得如此自然。
“好了,既然你不是躲避你那些异母姐姐的追杀,你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看见寒衖乖乖点头,王芯岚也稍稍放了点心,既而想起寒衖来找她的原因。
“我是为了要逃婚--”
“什么!逃婚?”未等寒衖说完,王芯岚的声音就拔高了八度插了进来。
“呃,青青,你先去端盆洗脸水给寒衖净脸,再找一套合身的衣服给她换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芯岚不再继续鸡猫子鬼叫,只是想尽各种理由支开太过“知心”的丫鬟。
“啊,还有,”叫住正跨出门槛准备去做事的贴身丫鬟,王芯岚继续道,“你再到厨房要些小点心,泡壶香片,我要和寒衖喝下午茶。”
青青应声而去,即使她们主仆俩都知道王芯岚是想支开她,否则为了保持身材而从不吃点心的人怎么会喝下午茶呢?但丫头的本分就是听命行事,就算她知道自家小姐正在打鬼注意她也没办法阻止。
哈--青青走了,这下她可以为所欲为--不,畅所欲言了!王芯岚兴奋得全身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就差没手舞足蹈以资庆祝了。
“你为什么那么高兴?”芯岚是在为她的逃婚高兴吗?她就说自己逃婚是明智之举嘛!
“为什么不值得高兴?逃婚耶,你逃婚耶!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看见芯岚如此激动,寒衖也就把事情经过大略地讲了一遍。话一说完,就看见她的好友非常不淑女地张大着嘴,满眼的星光,就差没流口水了。
天啊,逃婚耶,她向往已久的逃婚耶!她和寒衖真不愧是知心好友,连她都没胆做的事居然也敢做。呜,寒衖,我好爱你哦!你给了我冲破牢笼的勇气!
王芯岚此时和石寒衖最大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有一名碍事的未婚夫了。与寒衖不甘受缚于婚姻的心理一样,王芯岚也不愿一辈子当个没脸没名的“贱内”,这也是二人能成为闺中密友的一个原因。而与寒衖游山玩水这个愿望不同的是王芯岚的梦想是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中豪杰。这世间没有一个能忍受妻子在外游历的丈夫,自然更没有一个能忍受妻子长年行走江湖的丈夫。
她曾以委婉的方式对她那位堪称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试探过,问他对行走江湖的侠有何看法,结果战睿豪那个王八蛋在大肆鞭挞她心目中的偶像一番后,还严禁她有这种怪癖的想法,否则他就不守什么三年之约,马上拉着她拜堂。现在眼看三年之约就要到了,她正在苦恼如何摆脱这即将到来的麻烦,寒衖的大胆举动就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启示--逃婚!
与其困坐愁城,不如起而行之。反正战睿豪不敢拿她怎么样,即使被抓回来也是如约举行婚礼而已,但若她成功了呢?那她岂不是可以逃脱升天了吗?哈,哈!真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干!
既然要逃,自然要有完全的计划才安全,趁青青那个小管家婆不在,好好地跟寒衖商量商量吧!
当天晚上,一高一矮的两条身影从王家侧门窜出,一路向东而去。而同一时刻的石家闹得沸沸扬扬,众人正为寒衖的失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乱窜,却连她是遭人绑架还是离家出走都弄不清,直到官笙芝不经意间拾到一团被人随手丢弃的废纸屑。
在通往杭州的官道上,一位俊秀的白衣书生领着一个清秀的青衣童子正慢悠悠地在大道上晃。二人只带着轻便的包袱,到是手上那两堆零食颇有看头。看见前方有一家小茶寮,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不过,吸引他们的可不是什么生津解渴的茶,而是茶寮旁的西瓜摊。
“芯岚,真把青青扔下可以吗?”还留下那等祸端给人家,寒衖越想越觉心生愧疚,连吃西瓜都觉得不太舒坦。
“安啦!我爹娘知道我的性子,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反到是我们两个,带着她的话,还没出西安就会被人逮回去了。难道你想被抓回去,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吗?”为了怕寒衖的良心不合时宜地跑出来作祟,王芯岚也只有不遗余力地贬低她的忠仆,不懈地给寒衖洗脑了。
“好吧,有舍有得,没舍就没得。为了我们美好的将来,这点牺牲也算是避免不了的了!”突然冒出一句颇俱禅意的句子,寒衖效法王芯岚把良心暂借给流浪犬,挥挥手,扔掉西瓜皮,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继续与同伴悠哉游哉地赶路。
两个月后。
“哇--我们终于到杭州了!我们终于到杭州了哦!”寒衖看到以红漆标注着“杭州”两个大字的界碑,兴奋之情简直是不可言喻。
这两个月来她们有兴致就走路,没兴致就顾车、坐轿,有时心情一好又试试水路。反正怎么好玩她们就怎么走,听闻哪里的小吃出名还会绕道去尝尝看。一路上寒衖是饱览山光水色,直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王芯岚更是过足了当侠女的瘾,可惜二人一直作文士打扮,不能让她“惊世小天女”的威名远播。不过即使如此二人也心满意足了,因为若是不走这一趟,恐怕到死她们还只是看到那窄窄的一片天呢!
花了二十来天的时间,杭州的名胜古迹皆留下她们的纤纤倩影。玩够了、吃够了,现实问题也冒出来了--她们离囊中羞涩不远了。于是她们一致决定好好地在客栈待一天,以“休养生息”。
“芯岚,照我们这样不事生产地吃喝玩乐下去,终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我们是不是该想点办法筹措一些旅费?”
虽然她们开溜的时候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但依她们两个的挥霍无度,也不能保她们长久。当务之急她们只能省吃俭用,否则就只有另寻经济来源一途了。
“我也很烦恼啊!”王芯岚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全身有如无骨似地扭曲成一副怪异的模样。
“但我们既然出来玩,自然不能虐待自己,而且再怎么节省还是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但我们两个都算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能做什么营生呢?”唉,烦呀。谁叫她行侠仗义到把她们的车马费也仗义给人家去,现在她们手头上的金钱根本不足以她们回西安。虽然寒衖心地善良,不会责怪她的鸡婆,但她自己就已经愧疚死了。
看来侠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首先肚皮就是一个重大问题。难道她真要去求那个人吗?虽然她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逃一辈子,但--哼,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会去自投罗网呢!她就不信,有她这个“一代侠女”在,她们两个会饿死!
“唉,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我们一纹钱都没有时再想办法。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那些烦人的事等发生时我们再来烦恼吧!反正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了。
王芯岚马上又招呼店小二送来几样小点心。她已经想通了,依战睿豪的能力,找到她是迟早的事,而寒衖那位在江湖上也是大大的有名,对江湖的影响力更是无远弗界。依寒衖对他的描述,他对寒衖可说是势在必得,虽然那丫头呆呆地不了解那个男人的决心,但依她对男人的经验--其经验来源主要还是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来看,那个男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寒衖弃他而去的。
若她二人真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她就到战家在杭州的分社去捞点外快花花。即使分社的人把消息传回去,等战睿豪赶来也有一段时日了。趁这点空当,说不定她还能带着寒衖偷溜到苏州玩呢!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都到这里来了,不玩个够本怎么对得起她自己呢!
受到王芯岚乐观天性的影响,一向对她极其信服且以她为马首是瞻的寒衖自然不会再杞人忧天,也非常快乐地吃起杭州名点来。反正天踏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嘛,而不管怎么看,她石寒衖都属矮个一族。
而出乎王芯岚意料的是,她拜访战家分社的那一天居然会那么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