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念身后有一个女生三不五时从后头递来一本像涂鸦本的课本,告诉他哪一位伟人的图像被她多画了几撮胡子,哪一个历史人物的头发变成浪漫的波浪大卷;又或者当他认真专注的抄写笔记时,后头有个家伙会突然丢一个用卫生纸包起来的牛肉干,让他一面上课一面偷吃。
他更想念那个在午餐时,总是会先准备好两人份的卫生纸,总是知道他爱吃她的便当更胜于自己的,所以理所当然的与他互相交换,等待他转身一块用餐的她。
他还很想念她总是“嘿嘿,茗杰,我告诉你喔……”的清亮声音,以及不时出现在耳畔、呼唤他的名字的嚷嚷声。
他好像有点不正常了,被虐待得不正常了。
二年级下学期结束时,隶茗杰不得不承认自己度过了很痛苦、很寂寞的一个学期。
暑假来临时,那个说和他是麻吉的方童恩第一次发现他家有着复杂的情况,也认定他很寂寞,不喜欢孤独的待在家中,所以……整个暑假他被她这个比死党还要深交的麻吉强迫、威胁到她家作客。
其实他本来可以拒绝,只要他的态度坚定一点,抗拒的表达再尖锐一点,她根本没有办法逼他做出不想做的事。
但可怕的是,只要想到一整个暑假将见不到她,他真的有种很寂寞、很孤独的感觉,他已经整整一个学期没有和她处在一块了,又要再等两个月,开学后才能见面,他……很没志气的臣服在她的淫威之下,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听话,什么也不顾,真的跑到她家去住了一个月。
虽然他总是故作不甘愿,但是得老实的承认,暑假这段期间真的是他活到目前为止最快乐的生活。
方童恩的父母、姊姊和弟弟就像她一样,热情十足。
她的家庭充满幸福与吵闹,对于他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外来者,完全没有生疏感,简直就是把他当成自家人。
有一次隶茗杰实在好奇这个家的每个人为何如此热情,直接对方爸爸问出心中的疑惑。
“茗杰啊!你在我们家可是很有名的,童恩每天放学回来说的第一件事一定跟你有关,我的麻吉茗杰今天又帮我什么事,茗杰真的很聪明,茗杰很酷,我发现班上有不少女生很羡慕我和他感情好,嘿嘿,茗杰今天又如何如何,茗杰东,茗杰西……所以大家都对你很熟悉,不要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啊!童恩一定在学校给你制造不少麻烦,请你多多照顾她。”方童恩口中的老爹笑着回答。
好吧!他得承认,听到老爹这么说,其实他的心情有一点……不,是很大一点,觉得很好。
到底为什么好?他也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超好就对了。
朋友吗?死党吗?麻吉吗?
好吧!麻吉就麻吉,反正从这一个学期来的痛苦折磨中他已经体验到了,方童恩不知不觉间成为对他而言很特别、很重要的……好朋友、死党、麻吉。
只要少了这个吵人的麻吉,没有她在一旁作怪、干扰,他会浑身不自在。
所以他认了,认了她是他比死党还要好的麻吉,他一点也不想在意男女被配成一对的问题,反正她和他知道彼此的关系有多重要就够了,至于别人的闲言闲语,他不想在乎。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他和她的友谊也随着三年级的到来而更加坚定。
为此,在三年级分配新座位时,隶茗杰终于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意外行为。
“方童恩,你抽到什么位子?”拿着纸条,他来到她的身旁。
“第八排最后一个。”方童恩可怜兮兮的说,将纸条展现在他的眼前,“如果能坐在第一个座位就好了,下课可以第一个向外冲,也可以最后一个进教室,多方便……茗杰,你呢?你抽到什么座位?我想我们不可能坐在一块吧!老师说了,功课好的同学全都要坐在第一排到第八排的前三个位子,与黑板的距离比较近,也不会受到功课不好的同学干扰。”
她和茗杰真的是无缘啊!她和他的美味便当也无缘了,她和考试及格也无缘了……
听了她哀怨的抱怨后,隶茗杰忍不住扯了扯唇角,突然转身离开,然后低声和其它同学说话。
下课时间结束,当老师走进教室,宣布同学们更换新座位后,坐在无人控管的三不管地带的方童恩发现隔着一条走道,她身旁的座位有人坐下,于是懒懒的抬起头,瞄向旁边,看看这学期到底是谁与她作伴。
“欸?茗……茗杰?你怎么会坐这里?”那人竟然是她的麻吉,全学年第一名的资优生隶茗杰。
“不小心抽到的。”他故作不满的抱怨。
但是,他想,他永远忘不了当她发现自己坐在她身旁时,浮现的惊喜笑靥。
“哇哇哇,我们又坐在一块了,我们真的好有缘喔!”方童恩没有其它的想法,像是中了大奖,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她心喜的模样,隶茗杰忍不住也觉得很高兴。
他绝对不会向她承认,其实为了和她坐在一块,他特地与其它同学换座位,甚至向老师提出请求,坐在后头;他也绝对不会向她招认,其实很想再与她分享每天大大小小的啰唆麻烦事,想听她吵吵嚷嚷的烦人声和呼唤。
他想和他的麻吉坐在一块,度过令人期待万分的新学期……
第2章(1)
瞪着眼前两辆高级轿车,看着立在车门外的两名熟悉的司机,隶茗杰站在校门口,心情瞬间下沉。
“少爷,太太希望今天你能和她吃顿饭,她有一位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司机老王态度恭敬有礼的打开车门。
介绍朋友给他认识?哼!除了新欢之外,她还能介绍什么样的朋友让他认识?
“少爷,先生希望你今天能到他那里住一晚,他有一位新的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司机老张的态度也很恭敬有礼。
新朋友?除了新交的女朋友之外,他还能介绍谁给他认识?
他的父母,这一对令人心寒的夫妻,在他年幼时离婚,为了争夺他这个儿子的监护权,在他的面前大打出手,最后法院裁定他们共同拥有他的监护权。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总是为了他应该住在哪里而争吵——不是为了争取与他住在一块,而是为了该去谁家住。
人家说,离婚的人身边有个孩子等于背着一个拖油瓶,当有新欢时,总是希望拖油瓶能离自己远远的,不要来破坏甜蜜的幸福;但是当与新欢分手后,却又努力的想尽父母的职责,希望有孩子的陪伴。
搞到最后,他这个儿子受不了了,分别向富裕的父母要求拥有自己的一间房子,宁可整日面对服侍、照顾自己的管家和仆役,也不愿意再和他们住在一块。
然后,这一会儿又来了。
只要那对夫妻有了新欢,都会希望带他这个儿子出出风头,让对方知道自己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拿优秀的孩子来突显自己有优良的基因。
隶茗杰一动也不动,不愿意做出选择。
如果可以,他两辆车都不想上,宁可慢慢走回属于自己的家,和管家与佣人一块吃晚餐,也不想去面对那对从来不尽职责、不曾给他任何亲情温暖的父母。
“少爷……”两名司机异口同声。
隶茗杰的眼眸瞬间黯冷,勾起冷笑,露出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成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