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白色身影从树旁走出,正巧挡在马要经过的路上,领先的骑士见状,急忙拉紧手中的缰绳,马被这股突来的力道惊吓到,前蹄猛然抬起大声嘶鸣,踉跄了几步才停下。
白色身影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站立不稳地摔倒在地。
那名骑士迅速跳下马,高大挺拔的身躯来到白色身影前,“要不要紧?可有受伤?”
后面那匹马的骑士也下了马,站在一旁询问道:“飞宇,情形如何?”
“战神被我及时勒住了,应该没有伤到人。”关飞宇摇头,再问一次,“请问姑娘是否受伤?”地上之人一头长发掩盖住她的面容,但从身影看来,应该是个女子没错。
一只纤纤素手拨开垂落脸颊的发丝,露出白玉般的面颊,她并没有看向说话的男子,只是轻轻的摇摇头,将散落地上的花朵拾起放入花篮里,这才慢慢的站起身。
关飞宇没听到她的回答,只好再次问道:“姑娘,要不要紧?让姑娘受到惊吓,在下感到很抱歉。”
她仍是低垂着脸,摇摇头并不说话,转过身就要离开,但才刚跨出步伐,膝上便传来一阵刺痛感,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小心!”关飞宇立刻伸手扶住她。
她下意识的捉住他的手,一直低垂的脸终于抬起来,那是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秀眉微蹙,水灵灵的大眼里浮现一丝痛楚,洁白的贝齿咬住有些苍白的下唇。
关飞宇剑眉微挑地打量眼前的白衣女子。好个出尘动人的女人,身上充满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气,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瘦弱的娇躯好似风一吹就会飞走般,那神态除了楚楚可怜外,再也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白衣女子本只是不经意的看他一眼,但等看清扶着她的男子脸孔后,她的眼里先是出现一丝迷惘之色,接着转为惊骇,她就像看到鬼怪一般,用力甩开关飞宇的手,猛地退了好几步,不管隐隐作痛的膝盖,也顾不得手里的花篮,裙摆一提,她飞也似的跑入树林中。
对于白衣女子强烈的反应两个男人显得有些惊愕,但还来不及问明原因,她已经消失在树林里了。
两个男子互望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
“飞宇,你认识那名女子吗?”莫悠然皱着眉问。
关飞宇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抽空聚聚,相偕到这座人烟稀少的林子里赛马,活动一下筋骨,对于公事繁忙的两人来说,能这样好好放松自己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关飞宇官拜镇国大将军,他以过人的智慧与武功剿匪平乱,功业彪炳,不但在朝廷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皇上也对他非常赏识。
莫悠然则是丐帮的现任帮主。丐帮分为污衣与净衣两派,一直以来水火不容,但是莫悠然成为帮主后,他以果断的作风及独到的见解折服了污衣与净衣两派,不但化解两派的心结,也让丐帮重新团结起来,使得丐帮在江湖上的声势日隆。
关飞宇看见扔在地上的花篮里有条白手绢,他弯身拾起。这是由粗布制成的手巾,那位女子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白布衣裳,由此可知她该只是个寻常百姓。但为何她见到自己,眼里会流露出害怕和惊恐呢?这让他不解。
“别想了,那位姑娘大概是很少接触陌生人,突然和陌生男子靠得这么近,难免会感到害怕,她会匆忙跑开也是可以理解的。”莫悠然笑着拍拍好友的肩,“现在你是要在此伤脑筋呢?还是要继续未完的比赛呢?”
关飞宇斜睨了他一眼,“战神从未输过,我想你还是早点认输准备请客算了。”说完,他将手绢放入怀中,旋即飞身上马。
“不到最后关头,怎知谁是赢家呢?我的飞龙也没败过啊。”莫悠然笑道。俐落的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关飞宇哈哈一笑,胯下骏马快如闪电的追上去。马蹄声渐渐远去,林子里只留下一地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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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瀑布从岩壁直冲而下,在山脚的水潭里溅起阵阵水花,经过阳光的照射,水潭上方形成一道美丽的虹桥。潭水清澈见底,加上四周绿树花草的点缀,这里俨然是个令人忘忧的仙境!
白衣女子跑到水潭边才停下脚步,疲累的跌坐在地上,小手抚着心口直喘气。她感到膝盖上的痛楚加剧,连忙掀起长裙审视。
膝盖上一片青紫,那是刚才被马吓到摔倒在地弄伤的。她咬着下唇忍着痛,用力揉着伤处,想把淤血揉散。
双手揉着膝盖,她不禁又想起刚才所遇见的那个男人。
他是谁?她曾见过他吗?为什么她会觉得那男人很面熟?
她在脑中搜寻过去的记忆。半晌,她毫无结果的摇摇头。这十年来她从未下过山,也很少遇见陌生人,她肯定自己没有见过他。可是那个男人令她产生一种畏惧感,她不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不认识他啊!
就在女子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她身后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无声无息的走近她。
等走到她背后,那人突然“哇”的一声,在她耳旁大叫,两手也在她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她吓得跳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跑,跑了两步又跌倒在地。
本来是开玩笑吓她的招弟见状,急忙上前蹲在她身旁,口中不住的道歉:“静儿,有没有摔到哪里?真对不起,我只是闹着你玩的,没想到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看到静儿惊慌失措的模样,招弟感到万分愧疚,明知静儿胆小,自己还这样吓她,实在太不应该了。
静儿看清楚来人是招弟后,登时松了口气。
招弟伸手扶起她,但静儿才走了一步,“噢!”膝上传来的痛楚令她不由得痛呼出声。
“静儿,你摔伤了吗?痛不痛?”招弟扶着静儿走到潭边坐在石头上,想要撩起她的裙子看她伤得怎么样。
静儿摇摇头,比个手势表示她没事,要招弟别担心。
“还说没事,你看膝盖都淤血了,我真该死,害你跌成这样!”招弟愧疚的责怪自己。
静儿笑着摇摇手表示不是她的错,捡起一旁的小石头在平坦的石面上写着:膝盖是我自己刚才跌倒弄伤的,和你没有关系,别再责怪自己了。
招弟看了静儿写的字后,脸色才稍微好转。
“这个树林你很熟悉,怎么会跌倒呢?”招弟坐在她身旁关心的问。
静儿不愿引起招弟的紧张,只是轻描淡写的写着:走路不小心摔倒的。
这便是静儿与旁人交谈的方式,因为她不会说话。
在静儿七、八岁时,她昏倒在树林外被村民救起。但由于村民生活困苦,无力收养她,因此便将她送到水月庵,希望庵里的师太能收留。
师太们见小女孩可怜,答应留下她,但她不会说话,所以问不出她的名字,就为她取名静儿。从此,静儿就在水月庵里住下。
这些年,静儿跟着师太研读佛经,学会了读书识字,尤其她很喜欢画佛像,所画出的观音像慈眉善目,模样庄严传神。
她画佛像原只是打发时间,但有些来庵里上香的女客见到画像很喜欢,就向静儿要了去,久而久之,她的画就这样流传出去,没想到竟得到字画店老板的赏识,愿意出钱买她画的佛像。静儿很高兴自己可以对水月庵有所回馈,因此她将卖画所得都交给庵里的师太。
招弟离水月庵很近,两个女孩年龄相近,自然而然就成为知心好友了。
“回去记得用药酒揉一揉,淤血才会散得快。”招弟提醒她。
静儿点点头,又在石面上写着: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菜都卖完了吗?
“今天市集里的人比较多,菜很快就卖完了。”招弟伸个懒腰回答,习惯性的揉揉肩膀。
静儿坐到她身后,为招弟按摩双肩,不禁有些心疼她的劳苦。
招弟的家境贫穷,她父母为她取名招弟就是希望能再生个儿子,但她母亲在招弟出生不久后就过世了,留下父女俩相依为命。招弟的父亲一心只想求取功名,即使每次都名落孙山,依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考上而不愿放弃,终日沉浸在书堆里,自然无暇顾及生计。
在这样的情形下,招弟只好一肩扛起家计。幸好招弟家还有一小块田地,招弟就种些茶拿到市集上卖,偶尔也卖些小饰品。女孩子在市集上抛头露面终究不太好,因此招弟就乔装成男孩子模样,加上她高佻的身材,只要刻意压低嗓音说话,一般人是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的。
招弟忽然转身看着静儿,拉着她的手笑问:“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
静儿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看到大名鼎鼎的镇国将军关飞宇和丐帮主莫悠然!那时我正从市集回家,看到树林外站了一群人,我好奇的躲在树后,听到那些人的谈话后,才知道关飞宇和莫悠然在树林里赛马。于是我就在原地等着,想看看他们俩的真面目。没多久就见到两个骑着马的高大男人从树林里出来,我听那些侍卫称其中一名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为将军,我想他就是关飞宇了,另一个穿件普通长衫的则是莫悠然。他们两人长得既英俊又威武,难怪连皇上也想将公主嫁给他们呢!”招弟仔细说着她看到、听到的情形。
静儿听了却拧起眉头,原来那人就是关飞宇。她向来就不喜欢官场里的人,也不爱江湖中人,对于这些人的事她是一丝兴趣也没有,但见招弟说得高兴,她也没有打岔。
招弟发现静儿一副淡然的模样,吐吐舌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人的事,但关飞宇和莫悠然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我能亲眼见到他们,当然觉得很兴奋。静儿,你会感到不耐烦吗?”招弟看着她,有些担心的问。
静儿舒展眉头浅浅一笑,举起手摇了一下,又比个自己正在听她说话的手势,要招弟继续说下去。
明白静儿的意思,招弟轻声笑道:“其实见到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我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他们也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高攀得起的,不是名门望族哪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呢。”
静儿闻言摇摇头,在右面上写着:别看轻自己,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能干又坚强,这是一般千金小姐比不上的。
招弟笑出声来,“我才没你说得那么好呢!静儿,你人长得美又聪明,而且还能绘上一手好画,这才令我佩服。”
彼此,彼此!静儿写着。两个女孩相视而笑,气氛轻松愉快。
静儿虽不会说话,但借由眼神、手势就能让招弟明白她的意思,偶尔再加上文字的辅助,两人沟通完全不会有障碍,而招弟也是最了解静儿的人。
她们继续聊着天,直到天色渐渐暗了才一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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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庵传出阵阵的诵经声,和谐的声音让人心灵平静,涤去烦扰的思绪。
每天的早、晚课静儿都会参加,她虽然没有剃度出家,但是生活作息和师太们没什么两样,静儿喜爱这种无争无欲的生活,虽然单调却是熟悉踏实。
做完晚课,静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走到书桌前拿起已经画好的观音像仔细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它卷好放入盒里。这幅画是明天明月师太进城买东西时,要拿给字画店的。
在镜台前坐下,伸手取下发钗,柔亮的发丝披散在背后。静儿本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所以身上也没什么饰品,这支发钗是她十五岁及笄时,师太送她的礼物。
脱下外衣,静儿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看着床帐,脑中不期然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那应该只是个意外吧!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来树林,否则她又少个去处了。
静儿因为不会说话,要和别人沟通不太容易,所以她不喜欢接触陌生人,平日不是待在庵里,就是到树林或水潭边走走。一旦她常去的地方开始有其他人出现后,她就会避开,不再去那些地方。
就算在水月庵里,白天常有游客来进香,静儿就会留在房里或待在后院,避免接触不熟悉的人,要出入她也会选择后门,因此她所认识的人除了庵里的师太外,就只有招弟了,生活可说是非常的单纯。
静儿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不会再遇见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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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才亮,静儿就已经起床了,她披上一件短外衫走出房门。
整个水月庵还是寂静无声,师太们要晚些才会起床。每天准备早膳是静儿的工作,所以她一向都起得比别人早。
等做早课后,众人才开始吃早膳。
明月边吃边问:“静儿,你的观音像画好了吗?我今天要把它拿给彭老板。你有没有要买什么东西?我可以顺便帮你带回来。”明月是所有师太中年龄和静儿最相近的,辈分也最小,因此许多跑腿的事就落在她身上了,而在所有师太里也是她对静儿最好。
静儿先是点点头,比了个画的手势,表示画好了,接着又摇摇头,指指自己表示她不需要买什么东西。
明月明白静儿的意思,“那好,待会儿你就将画拿给我。”
大家都用完早膳后,静儿将碗筷收拾好,提着水桶到井边打水,有时,她还要到磨坊里磨面粉,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从不推托偷懒。
一直忙到快中午时,她才有时间到后院喂她养的两只兔子。
静儿将兔子从笼子里放出来,兔子一蹦一蹦的来到她跟前,静儿一脸愉悦的笑容,手里拿着野菜喂它们。这对兔子是招弟送给她的,静儿很喜欢,就将它们养在后院。
看着兔子吃东西的可爱模样,是那么的无忧无虑,静儿欣羡的摸摸它们的头,等兔子吃完东西,静儿和它们玩了一会儿,才将它们放回笼里。
她正想离开后院时,明月一脸兴奋的跑过来。
“静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她拉着静儿就往庵堂里跑。
静儿莫名其妙地被她拖到庵堂里。
住持清虚师太慈爱的轻抚着静儿的头,“静儿,好孩子,我们真要谢谢你,你帮了水月庵一个大忙。”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高兴。
静儿一头雾水的看着众位师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一脸欣喜的对着她笑?
明月笑着提醒清虚师太,“住持,你快将好消息告诉静儿吧!静儿还不知道呢。”
清虚师太点点头,“静儿,你画的佛像得到将军府的老夫人赏识。老夫人很喜欢你的画,明天要亲自来水月庵一趟,一方面是来上香求个平安,一方面老夫人也想看看你。而且,听说老夫人想盖个庵堂供奉观音娘娘,如果水月庵能得到老夫人的青睐,不但整修重建的费用都有着落了,庵里的香火也会鼎盛起来。静儿,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呢?水月庵未来的希望都靠你了。”
这个消息让静儿听得有些发愣,她非但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反而心情沉重。将军府的老夫人来访,这代表她要和那位老夫人见面,然后再依老夫人对自己的喜恶来决定水月庵的将来。她若对自己印象好,那水月庵重整就有希望了,这是师太们最大的心愿,难怪大家会这么高兴。
但她不爱见陌生人啊!静儿在心里喊着。那位老夫人知道她不会说话吗?她要如何和老夫人沟通呢?为什么大家都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一味的高兴?
明月见静儿脸色凝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静儿,别担心。”明月拉着静儿的手安慰道,“老夫来看画时,我正巧也在,当老夫人问起你的画时,彭老板就让我向老夫人解释,所以老夫人知道你是孤儿又不会说话,却能将观音大士的慈悲都显现在纸上,因此,她决定要来看看你,也来看看水月庵。静儿别害怕,老夫人很慈祥亲切,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静儿摇摇头,眉宇间的忧愁更浓了。大家将这么重的担子放在她肩上,她怎能扛得起呢?
站在清虚师太身旁的明心语气断然的说:“静儿,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是水月庵长大的,一定也希望庵里的生活能过得更好,所以明天你一定要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要让老夫人喜欢你,也愿意资助水月庵!”
明心的话让静儿的脸色更苍白了,她从没见过老夫人,又怎知老夫人的喜好呢?
“明心,别给静儿太大的压力。”清虚师太制止明心,转头朝静儿笑笑,“静儿,别紧张,你只要尽心就好,一切就看菩萨的旨意,成不成功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话虽如此,但清虚师太眼里的期盼静儿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无法拒绝这件事,又表达不出她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只能无奈的睁大眼睛看着众人。
每个人都兴奋的谈论明天的事,还计划要如何款待老夫人,完全忘了静儿的存在。
静儿悄悄地退出庵堂,她要去找招弟,向她倾诉心里的害怕,问她自己该怎么办?
但是静儿来到招弟家,看见她大门紧锁,显然招弟到市集卖菜还没回来,就连陈伯伯也不在。
静儿站在门口等人,等到脚都站酸了,也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招弟不是没有回来,静儿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水月庵。
唉!希望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