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乃文坐在计算机前面,假装专心地工作。
纪天律昨天没去欢迎会,弄得今天办公室的女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因为纪天律曾经来找余乃文,又送了双鞋子给她,所以大家都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Vivian。」Nancy叫她。「上次我请妳帮我找的资料找到了吗?我要弄记者会的东西,需要那份资料。」
「有,妳等我一下。」余乃文起身,去档案柜里拿资料。
Nancy跟了上来。「对了,听说妳昨天没去欢迎会。」
「听说?」余乃文转身,绽开甜蜜的笑容。「妳没去欢迎会吗?」
「我有去呀。」Nancy一时不明白她这问是什么意思。
「那妳有看到我吗?」余乃文还是摆着笑脸。
「呃,没有。」Nancy有点尴尬地说道。
余乃文偏头一笑,故作天真无辜地说道:「那就表示我没去了呀!」
呵,她当然知道Nancy想打听什么,纪天律没去欢迎会,而她也没去欢迎会,当然会引发Nancy的紧张。
她不介意Nancy会问,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迂回的态度,所以才故意绕着圈子回答。
「怎么没去呢?」Nancy虽然不满,也只能呵呵地干笑。
「昨天我人不舒服,大家都知道啊!」因为生理期到了,她昨天一脸惨白,这是事实。
「喔。」Nancy虚假地笑了笑。「要注意身体呢。不过我看妳今天脸色不错,昨晚应该有休息到。」她还是想套出余乃文昨晚的行程。
「嗯。」余乃文很有精神地回了她一声,但也就只这一声,看起来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Nancy求救地看了看其它人,其它人耸了耸肩,一副拿余乃文无可奈何的样子。
余乃文取出档案交给正在张望的Nancy。「给妳。」
她这一叫,Nancy才回神。「喔。」她赶紧扯了个笑容接了过来。
余乃文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调皮的神色。呵,她从小就会装傻,可还没遇过几个人比她更会装傻了。
「余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吓了余乃文一跳。
她唰地转过头。呃……来了个比地更会装傻的人了--纪天律。
她准备好之后,扯开笑。「纪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要来跟余小姐调资料。」他装得像是只来办公的样子。
才不相信他哩!余乃文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样的资料呢?」
「九八年和『达义』的合作案。」纪天律一笑。
余乃文眉头一皱。「那个放在档案室,等我找到了,再拿给你。」
「没关系。」纪天律笑笑地说。「我跟妳去档案室拿。」
余乃文皱深了眉头。「档案室很小,两个人会太挤。」
「没关系。」纪天律还是那一脸的笑。「我顺便看看还有什么资料可以一并调出来。」
余乃文横看了他一眼,他从头到尾就是笑。
这男人一定是嫌她死得不够早,才这样害她。看都不用看,余乃文就可以猜到现在四周所有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麻烦妳了。」纪天律很有技巧地催促着她。
是麻烦了。余乃文暗瞪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然后转过身,走到档案室,纪天律跟了上去。
余乃文开了门,纪天律把门关上,将旁人好奇的目光阻绝在外。
余乃文回头,沉下脸来。「拜托,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业务的需要,去找别人,不要找我。」
纪天律眉头一皱。「那不是便宜了别的女人吗?」
余乃文忍不住哧地笑出。
纪天律开了旁边的灯,黝黑的眼眸,蓄着温柔的笑意,深看着她。
余乃文心跳一乱,脸轻轻泛红。
他的目光让她觉得里面的温度升高了。她不自在地敛了笑,正经地说:「你这样会给我制造困扰。」
他逼近了她。「如果妳不心虚的话,就没有困扰。」
她的心跳又冬地快了,他那迷魅人的笑容在她的视线里扩大,她抿了抿唇,装出强硬的样子。「你是强词夺理。」
他勾深了笑,也不否认,只是又更逼近她一点。
她的眼睛睁睁地张大,闪身逃出。她紧张得都沁出汗了。「喂,你要做什么?」她试图凶他。
「没有呀!」他无辜地笑了笑。
「我郑重警告你。」该死,她暗骂,看着他让她的心跳一直很紊乱。「如果你在公司敢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一定和你翻脸,永远不理你。到时候,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好可怕。」他用毫不害怕的口气说这话。
她气得直瞪他。
他一笑。「为什么妳连生气的样子都还这好看?」
她一语不发,脚就这踩了下去。
他看着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下,但还是没躲。被踩到后,他痛得直呼:「God!」
其实她并没有想到真的会踩到他,看到他痛得纠结的脸,她突然懂了,他是故意让她踩的。
看他痛成这样,她闪过一点点的罪恶感。
她心虚地转过身。「哼,给你一点教训。」他自找的嘛,她干么觉得罪恶哩!
她不看他,往柜子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怪了,妳威胁我,我说害怕;妳瞪我,我还称赞妳,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那种故作哀怨,那种像是讨好一样的话,让她的心口莫名有种甜甜暖暖的感觉。唉,她喜欢这种感觉。
他让她,他哄她,他让她觉得被爱着、被疼着。可是,她一定不能表现喜欢,要不然这人就要得寸进尺了。
她故意绷着脸说:「你一开始就错了,错在公私不分。」
「我哪有公私不分?」他喊冤。
她看都不看他,打开某个柜子。「我才不相信你是真的要找资料。」
「不相信的话,妳为什么要帮我找?」他笑了。
「若不把资料拿出去,我怎么面对我们那些八卦的同事。」她抽出资料夹,翻了翻,以作确认。
「妳实在是误会我了。」他低叹一声。
「是吗?」她看都不看他,再抽出另一本资料。
她没说,他却体贴地接过她手中原有的档案,减轻她手上的重量,小小的动作,却让她觉得暖暖的。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逸出一抹浅浅的笑。
「我要合作案的资料,当然是有道理的。」他说道:「『声扬』的体质虽然不错,但是高龄四十岁,毕竟太过老旧,面对新时代的挑战,我们必须更积极才行。我们的技术和日本仍然相差一到三年的差距,价格又不能和大陆相比,如何守台湾、攻世界、走向国际,是『声扬』现阶段最重要的课题。」
他说这话的语气坚定而沉稳,和之前嘻笑的态度判若两人。从他的语气中,她真的觉察到他这些年的经历改变。
他继续说道:「目前『声扬』的营收还有百分之八十五来自内销,那表示我们外销努力的空间还很大。我们应该要以我们的优势,与海外大厂进行策略结盟,争取OEM、ODM的客户,另一轴线则是继续以自有品牌经营内销。」
她一笑,转过身去,把档案放在他的手上。「好,请加油,我们公司的未来就靠你了。」
「我会做给妳看的。」他扬起笑。
他的意思是说,将为了她而努力,这话像是情人之间的承诺。她的脸泛红,不敢正眼看着他,低敛了视线。
她的害羞好可爱!他的笑意加深了。
「其实……」他看着她。「我也是借机来找妳的。我好想看到妳,看到妳笑的样子、看到妳生气的样子、看到妳专心的样子,还有……」他带起了笑。「还有妳害羞的样子。」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白了他一眼。「我……我什么时候有害羞的样子?」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头满是笑意。她的皮肤白皙,一脸红,怎么也藏不住,就像花藏不住春的消息一样。
她的心跳得很快,两列档案柜形成的走道太过狭小,她和他太过靠近,她就是想这时候逃掉,也因为他伟岸的身形而无法遁走。
「喂。」她抿了抿发热的唇。「你不挪开,我没有办法出去啦!」
他突然一笑。「如果我们两个一直都不出去的话,妳觉得外面会怎么传?」
「你想做什么?」她的眼睛倏地睁大。
「没有呀。」他无辜地笑着。「我只是问妳问题而已。」
她警戒地盯着他,试图挤出去。
他故意挡着,不让她走。她碰到他的手、他的脚,连忙缩了回来。他的手一横,把她禁锢在他的视线和气息之中。
她胸前的起伏加剧,脸色一沉。「纪天律。」
「有!」他竟然还像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一样喊了一声。
「你滚开啦!」她很凶地看着他。
「如果妳答应晚上和我吃饭的话,我马上就滚。」他死皮赖脸地说。
「不行。」她坚决地摇头。
他看了看手表,夸张地喊了一声。「哇,我们已经在里面十分钟了。」
她狠狠地瞪他。她当然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和他待得越久,外面的揣测必然越多。搞不好会有人传,她和他在档案室里头「办事」。
想到这里,她的脸都绿了。她知道他的个性,他这人很霸道,他如果不让她走的话,她是走不掉的。可是她也有她的脾气,说什么她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威胁。
她咬紧了牙,倔强地与他相对看。
他蓦然一笑。「对不起,跟妳开玩笑而已啦。」
他露出少年般淘气的笑意,眼神偏又温柔得惹人。
她本来只是气呼呼的,因为他突来的温柔,让她莫名翻上委屈的感觉。她的鼻眼湿湿热热地泛潮,她一咬唇,往他的胸前捷打。「你这人真恶劣。」
他有些愣住,没想到她会有这样情绪化的反应,在看到她眼中润着的泪光,这才惊觉自己惹哭了她。
他扔了资料夹,资料夹乒乒乓乓的掉下。在她还没意会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对不起。」他很诚恳地道歉。
她抬眸看着他,两个人四眸相接,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尴尬。
他们这样很像是正在吵架的小情侣,意识到这情景,她的脸倏地又红了,她避开他的视线,恶声地斥喝:「让开啦!」
他缩了手,身子往后退靠。
她几乎是逃的,迅速地离开档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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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余乃文加班到九点多,才搭了电梯要离开公司。
电梯门开,纪天律刚好在里面。两个人尴尬地对看着,纪天律先释出一抹善意的笑。「下班了。」
「嗯。」余乃文进了电梯。
电梯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人,余乃文的眼睛乱瞟着,就是不大敢正眼看着纪天律。
今天的事情,老实说,她觉得自己的反应好象也太过了些。
纪天律跟她道歉的时候,应该是被她吓到了吧。
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做朋友,可是她对待他的方式,又像是仍然把他当成男朋友一样。
她会跟他拌嘴,会因为他的一点小事莫名地高兴或生气。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做些解释好了。
「今天……」她困难地开口。
「今天……」他刚好也同时出声。
两个人有些意外地一起看着对方,哧地笑了出来。
虽然没把话说完,可是他们之间存在着奇特的默契,就是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气氛变得轻松,像是带起一抹微笑似的。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他笑着说。
她的嘴抿成一线,带着笑意的。
电梯门开了,他们两个一起走出去,晚上的风吹来,舒服得让人想要摊开四肢。
她转了转眼眸,也没看着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地问着身旁的他。「你吃过晚餐了没?」
这句话听起来有下文,教他的眼睛一亮,小心地回答:「还没。妳呢?」
她瞅了他一眼,下巴略扬起。「我还没吃晚餐,现在有点饿了,想要去吃个宵夜,你要一起去吗?」
他扬起笑。「当然要了,感谢余大善人邀请。」
她笑睇着他,亮弯弯的眼睛像夜里星星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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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不时传来两个人的笑谈声。
纪天律说了好多有趣的事情,逗得余乃文几次放下叉子,停下来笑。「不行了,我的脸颊酸了。」她笑揉着脸颊。
这顿饭真的吃对了,晚餐的气氛好得让她忘记了时间。
她说道:「没想到这些年,你身边发生了这多有趣的事情。」
他皱起眉头。「我刚刚说的不是我的血泪史吗?」
她又笑了,一手托着腮,睐睇着他。
没错,他说的的确是血泪史,可是他把血泪史说得很有趣,那大概就是他之所以现在看来像个男人的原因吧。
男人经过历练就不一样了。
老实说,她很高兴他变得更成熟,但却没有因此显得太世故,或是太无趣。
他也在看着她,那目光含笑而炽亮。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舍不得移开视线。他的眼睛这样好看、这样迷人,看的时候让人觉得轻飘飘的,像喝了葡萄酒一样。
他喜欢看她。好几年不见,她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她侧着脸,头发随意地披散,妩媚而性感。
她的嘴角含笑,她黑澄澄的目光凝看着他,世界因为这样变得简单而美好,这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这样愉快而轻松。
「这些年妳好吗?」他一直关心着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还可以。说不上什么好,说不上什么不好,大学顺利毕业,顺利找到工作,顺利伪装成为正常人。」
她最后一句话让他笑了。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他们是在一个英文补习班认识的,他们的老师美艳而另类,班上的同学全是所谓的「牛鬼蛇神」。
她则是黑道大哥的女儿,身边有一堆表面上是同学,实际上是保镳的男学生跟着她。
她来补习班的第一天,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又土又老气,班上其它同学对她差点没反胃,他却看出来她的不一样。
他知道她跟他一样,两个人都流着叛逆的血液。他表面上是好学生,实际上却是帮派里的大哥;她表面上是土包子,「家世」却是非凡。
因为这样,两个人相互吸引着对方,所以才会在一起。
这多年后,他们还能重新在一起,这并不容易啊。
「妳的工作还好吗?」他问。
她吟吟地笑着。「你是用朋友的身分,还是用特助的身分问?」
「都不是。」他笑起,定定地看着她。「我是用想念妳的前男友的身分问的。」
呃……她不自在地扯了笑,端起杯子,避开他的视线啜喝着。
他这人有股霸气,随时都带着侵略性,对他们的关系步步逼近,这让她觉得慌张无措。
「铃!」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被吓了一跳,有些忙乱地接起手机。「喂。」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是谁这晚还打电话给她。
「乃文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仲杰。」
余乃文皱了眉。打电话来的人叫做叶仲杰,家里很有钱,他们因为业务关系认识,这人以前追她追得很动,被她拒绝多次后,终于不再打扰她,今晚怎么会突然又打了电话来?「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我刚刚看到流星。」
叶仲杰背后的声音有些吵,不过余乃文还是听得出来他在说什么。
看到流星?!「恭喜。」她的反应很平静,近乎冷淡。
叶仲杰扬高了声调。「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世界和平。」余乃文耸了耸肩。
「不是。」叶仲杰兴奋地说道:「我向流星许愿,希望能追到妳。」
余乃文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个愿望的字数太多,我想你许到一半的时候,流星应该就坠落了吧。」
叶仲杰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热情顿时熄灭。他抱怨:「乃文,妳不要这无趣嘛!」
「我应该没说错啊,你人应该在pub里吧?」她吐他槽,听他背后的声音就像在pub里。流星?顶多就是那家pub就叫「流星」,否则她实在很难想象,他跟流星会有什么关系。
叶仲杰有些尴尬地笑着。「乃文,妳就是这聪明,难怪我一直对妳念念不忘。」他在pub跟朋友喝酒,提到了余乃文,才会又想到打电话给她的。
「有。」余乃文用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哄他。「下次见到流星的话,要记得许愿,希望能变得跟我一样聪明,这个愿望比较容易达成。」
「……」电话那头的叶仲杰哑口无言。
「太晚了,我不跟你聊了,掰。」余乃文把电话挂了。
纪天律看着她。「谁打来的?」
余乃文想了下,也不瞒他。「一个要追我的人打来的。」
她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让他不要理所当然地以为她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纪天律想也没想,伸出手来。「手机借我。」
「做什么?」她问。
「我打回给那个人,叫他死了心。」
她沉了脸。「不用,需要的话,我自己会做。」
见她生气,他却笑了。「不这做的话,我良心不安。」
「这跟你的良心有什么关系?」
他一笑。「他怎么可能竞争得过我?为了避免他日后痛苦,我先警告他。我会想这做,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
她哭笑不得地瞪着他。这男人真是的,他也太有自信了吧?!
他笑了笑,又把手伸出去。「给我手机吧,不用跟我说谢谢,也不用称赞我了。」
她还是被他逗出了笑,她往他手上一打。「你想得美咧!」
她打他的时候,他乘势握了她的手。
她的手蓦地被他包覆住,心跳漏了一拍,脸就这红了起来。
她看着他,想要抽出来,却因为他深邃噙笑的目光而迟疑了一下。
他放开她,她的手这才捏缩起来。
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心跳还是冬冬冬地。
难怪他可以这自信,因为她……她还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