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见了,梦见以前的事,这回是梦见马叔跟傲辰,梦见在好几年前,他带她回家跟马叔一起吃饭的画面。
刘静之撑起身子,却下不了床,最后只好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喘气,平抚自己的心悸。
可是泪水却不断滑落,她只能不断哭泣,回想起马叔,她只能这样哭泣,用泪水诉说着无声的歉意。
马叔是个好父亲,照顾傲辰这么多年,是个尽责的父亲,更是个善良的人,连面对她这个黑道大哥的女儿,都没有半丝歧视……
可是却死在她父亲的手中,马叔真的死得好冤……
难怪傲辰会恨,换成是她也无法不恨——深爱的父亲惨死,做为儿子又能怎么做?
那天从侦讯室回到牢房,与傲辰不欢而散,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总计她住进看守所已经过了半个月。
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她完全不知情,这段时间,傲辰没再来过;倒是父亲的律师来看过她几次,询问她的意见,针对辩护方向与她讨论。
她没意见,进来这里本来就做好心理准备——她的下半生都要在牢里度过,所以随便吧!出得去也好,出不去也罢,她都无所谓了。
只是律师似乎摩拳擦掌,听说他们已经准备好展开辩护,并且进行沙盘推演;听说他们还有针对检方的秘密武器,但当她问那是什么,他们却不肯说。
那群律师中还有人说道:“这次一定能重挫检方,那个马傲辰有什么了不起,年纪轻轻就爬到现在的位置,非得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刘静之听着,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想对傲辰做什么?她想问,可是她怕被别人发现她与傲辰的关系。
刘静之只知道是,她的律师近期内就会帮她发动新一波攻势,至少律师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详细内容为何她不清楚,问了他们也不说。
然而这个谜团,在几天之内就揭晓了——这天早上,刘静之才醒过来,在床上发呆许久,下床到洗手台洗个脸,随即有人来通报。
是管理人员,对方打开门,看着坐在床上的她,“一七九三,准备一下,今天要出庭。”
“出庭?”
“对!法院那边通知,要你出庭。”
“请问一下,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清楚,法院方面只交代要你出庭,快点准备,十点半要开庭,九点半一定要出发。”
刘静之点头,叹口气,今天看来又要难过了,不知等在法院那边是谁?不管是谁都好应付,唯独若是他……她不想,真的不想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以被告之姿,与傲辰在法庭上对质。
但正如她说的,她没有路走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搭乘地检署派来的车子,刘静之看向车窗外,好久没看过外头蔚蓝的天空,纵使现在她被铐上手铐,她还是幻想着,她已经得到了些微的自由。
车子有点颠簸,让她有点头晕,她一向很容易晕车,这趟路走下来更是苦不堪言,她昏头转向,幸好刚才想到可能会经历一番舟车劳顿,刻意不吃早餐。
过了四、五十分钟的车程,她终于来到了法院;上一回来到这里,待不过半天,就被收押并移送到看守所。
这一趟来到法院,不知是不是又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没开打,她已经觉得好累,真想说,别再玩了,就直接判刑吧。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到了法院,刘静之下了车,这才发现,她的案子早已经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因为现场挤了一大堆的媒体记者,每个人都冲上前来问问题——
“刘静之,你是不是认罪了?所有问忠帮的不法勾当都是你做的吗?”
“刘静之,外面传说你是在帮你父亲顶罪,请问这是不是真的?”
“刘静之,给我们说几句话。”
“刘静之……”
她的律师还有法院的法警冲上来,帮她隔出一条道路,让她能够顺利进入法院。
她的脸色苍白,显然是被这个阵仗给吓到,人群的压迫加上法庭内未知的情境,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终于进到法庭,律师将她带到被告席,询问状况,并且讨论着等会儿辩护方式与策略。刘静之环顾法庭内,被告席的她已经到了,检方的人还没来,而旁听席已经坐满了许多人。
原来她的案子已经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看看那些人,有的人看到她,表情充满了怜悯,也有人充满了不屑与轻视。
那是当然,在所有人中,她是个犯罪者,是十恶不赦的人,在这里,铐上手铐,丧失自由,都是她罪有应得。
她的苦,她的可悲,她的伤心痛苦难过统统不重要就让她埋葬在这里吧!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今天到底是要做什么?”
“刘小姐,我们向法院提出申请,希望能够让你停止羁押。”
“停止羁押?”
“对!等一下你就听我们说,如果法官有问你问题,你再回答不用害怕,交给我们,我们会帮你辩护。”
“你们那天说你有个什么计划可以重挫检方,我可以知道是在说什么吗?”
“刘小姐,这是最后手段,除非申请遭到驳回,否则我们是不会使用的;但是为了你的案子,为了你父亲刘兆的案子,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并且充分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
她听不太懂,但是她不能再问了,因为就在这时,检方的代表都来了,总共来了三个检察官,其中一个就是马傲辰,他穿着法袍,在看见她坐在被告席上时,愣了一下,但立刻回神,坐在检方席上。
但是马傲辰无法控制自己,一直任由自己的视线往她瞟过去;当然,她看见了她苍白的脸色,看见她手腕上的手铐,然后皱起眉头。
为什么又要上手铐?她只是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威胁?这里有多少人,她跑得了吗?何必上手铐?
他静不下心来,更无法把握机会阅读卷宗。事实上,他陷入了很大的挣扎,今天,静之的律师提出申请要求停止羁押,站在检方的立场,当然得要求法院驳回。
可是站在马傲辰的立场,他竟然想同意——基于私情,他想将静之先放出来,也好过让她在看守所那个地方受苦。
在那个环境里,是会把人逼疯的,尤其在他心里已经笃定,整起案件跟静之毫无关系之后。
可是他是检察官,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怎么可以任由自己受到情绪左右,受到儿女私情的影响?怎么可以……
不一会儿,法官来了,所有人起立致意后全部坐下,法官利用一点时间看完卷宗,才抬头看向众人:“犯罪嫌疑人刘静之申请停止羁押一案,现在开始审议,请检方先说明状况……”
“庭上,”律师说:“辩方有异议。”
“有什么异议?”
“申请案是我的当事人提出的,这跟羁押期限到期审议是否延押时应由检察官先说明延押理由不同,因此应该由我方先说明停止羁押的理由。”
法官看了看被告,再看了看检方;马傲辰等人似乎并无意见,于是律师开始说明,为刘静之辩护。
“庭上,我们要求停止羁押,理由有三,第一,我的当事人刘静之身体本来就不好,羁押在看守所后身体状况更差,精神不济,请求庭上基于人道立场,准许停止羁押。”
接着律师看向检方,“第二,我要代替我的当事人,严正抗议马傲辰检察官日前在没有律师陪同下,独自讯问我的当事人,对我的当事人造成压力,甚至逼迫我的当事人更改供词之嫌。”
刘静之听到,心中一惊,不知律师会这样说。
马傲辰自然也听到了,但是他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荣辱不惊。
法官压低老花镜,看向马傲辰,“检方,有这种事吗?”
马傲辰点头,“我确实在上周五前往看守所讯问过她。”
众人一惊,连律师也有点愣住,不敢相信他会承认。
这是,法官转而看向刘静之,要她说话。“被告,检察官有要求你更改供词吗?”
刘静之摇摇头,“应该不算,他质疑我是为了帮父亲顶罪,要我老实说。”
法官想了想,看向律师,“你继续说,我综合判断。”
律师继续说:“第三,检方已经扣留了所有账户资料与账本,并且透过跨国司法互助,请求相关国家冻结账户,显见证据均已搜集齐全,继续羁押我的当事人已无必要,请法官做出停止羁押的裁定。”
法官点点头,“检方呢?”
该检方说话了,可是马傲辰站不起来,他应该要站起来说话,可是他竟然双脚微微发软,无法站起来——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要与静之当庭对质的这一天。
他这才知道,他根本做不到冷静,以往出庭时口若悬河的才能,现在统统不见了,只剩下缄默无语的马傲辰。
一旁其他检察官见状,根本猜不透马傲辰到底是怎么了,只当他身体不好,办案过累、精神不济,因此只好由他们上阵。“庭上,检方认为现阶段不应该停止羁押,第一,有关精神与身体状况,看守所有的医疗人员可以帮忙照护;第二,马检察官的讯问,被告也已否认有遭到逼供更改口供;第三,纵使相关账户已遭冻结,但因为过去问忠帮忙洗钱均循地下管道,因此放她出去,仍有脱产的可能,到时候要追回不法所得,恐怕很困难。”
马傲辰安安静静,将同僚的说词听得一清二楚;自然,刘静之也听到了。
刘静之心里一阵苦笑,这些说词应该就是马傲辰的想法了,她不该觉得可悲、不该觉得伤心,这些都是她罪有应得。
法官再看向刘静之,“被告,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抬头看向法官,不能控制自己,又看向了坐在检方席上的马傲辰;马傲辰知道她在看他,却没有给她回应。
他怕看见她那哀伤的眼神,他无能为力,论公事,现阶段确实不该放她;但论私情,他不想关她。
好吧!他承认,他舍不得关她。
所以他不说话,但心里很痛,他不能出手救她,只能任由她的命运被别人来决定。
刘静之得不到回应,脸上一阵哀伤,看向法官,“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不管是什么决定,我都接受。”
法官点头,“现在休息,下午两点宣布结果,如果没有其他意见,退庭……”
“庭上,辩方还要另外提出一项申请。”律师振臂一呼,惊天动地的发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一直低着头的马傲辰也看向了律师。
刘静之的心漏跳了一拍,全身开始不寒而栗,她可以感觉到律师即将说出的话,将会是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