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一段走廊,再转个弯,果然,他看见了沈佩璇,她就站在中庭花园的某个角落,拿着一杯水却没在喝水。
严士扬一阵心疼,他突然懂了她的挣扎──原来她在这个位置上,每天面临的都是这么多痛苦的事,寻常人回避即可,她却得一一解决,逃无能逃。
走到她身边,严士扬对她笑着;沈佩璇当然也看见了他,回给他一个无奈又疲累的笑容。
他真的心疼,为她心疼,尤其是听到她刚才那段自白,真不想承认,连他都红了眼眶。
他们什么话都不说,好像什么话都不需要说了;他们太熟悉彼此了,一个眼神与微笑就可以知道彼此的想法。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如果需要安慰,就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彼此吧!这已经不只是朋友的肩膀,是比朋友更深的关系,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快点、快点,去慢跑吧!”
“没问题!”
“可是只有慢跑很无聊耶!”
“……那我出题目考你好了。”
“放马过来!”
“来背条文好了!请背出刑法第三百一十条。”
“我想想……意图散布于众,而指摘或传述足以毁损他人名誉之事者,为诽旁罪,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
“不错!换你考我。”
“民事诉讼法第两百七十七条,有关于……”
“不用提示,我会。‘当事人主张有利于己之事实者,就其事实有举证之责任。但法律别有规定,或依其情形显失公平者,不在此限’。”
“算你狠!那我再考你……”
“轮到我了吧……好好好!你考。”不然他又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举证责任之例外,统统举出来。”
“事实于法院已显著或于职务上已知者,当事人自认之事实、当事人对他造主张之事实不争执、法律上推定之事实无反证者,这些都不用举证。”
“你你你……你太厉害了吧!你是不是统统都背在脑袋里了?”
“好说,该我了吧!请背出民事诉讼法第六百四十五条。”
“……啊?我……我不知道!”
“骗你的啦!民事诉讼法只到六百四十,没有六百四十五条。”
“你耍我啊……”
“别这么爱计较嘛!”
“哈哈哈……”
“呵呵……”
“又在笑什么?”
沈佩璇跟着严士扬,两人一起漫步离开地院与地检署,时间是晚上十点,算是下班了。碰巧彼此都将工作告一段落,就一起约了离开。
“也没有啦!”
“还说没有,你在我的法庭上当场笑出来,该不会是在嘲笑我吧?”声音轻柔,指控倒是很重,典型沈佩璇说话的方式。
他感到一阵紧张,深怕她误会,“不是、不是,我……我是想起以前的事,以前我们一起在操场上慢跑,然后背着法条。”
想着,她也笑了,两人继续走着,转过个弯,离上班的地方愈来愈远,心情自然也愈来愈轻松。
“那你现在还想玩背法条的游戏吗?”
一张俊脸垮掉,“不要!”
她摇头失笑,“亏是你还是个执法人员。”
摸摸自己的头,跟在她身边,下意识的一些动作,比如让她走在内侧,让她走在稍微前面的位置,在在显示出他的照顾。
看着她摆在身侧轻轻晃动的手,严士扬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牵住她的手,但又勇气不足,就这样伸出了又缩回来!
严士扬的大手就这样要伸不伸的,维持与沈佩璇的手保持十分公的距离。
眼看就要牵到了,却又缩了开,严士扬在心里大骂自己真是个窝囊废;就在此时,沈佩璇停下脚步看着他,看见他那一脸懊恼的模样。
头一低,就看见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她笑着,“你想牵我的手啊?”
像是偷吃东西被发现的小孩一样,严士扬竟然第一次得害羞,黝点的脸都红了。
沈佩璇看着,主动牵起他的手。
她她她……她牵他的手?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冲动,而是十年了──这段单向的感情说也说不清,她一个人品尝就好。
第5章(2)
“小璇,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很喜欢一个男生,但那个男生喜欢别人,所以你愿意祝福他……那个男生是谁啊?”
“你的记忆力怎么这么好啊?”都这么多年的事了。
说来好笑,这段话这么多年来他想忘都难忘,常常想着,想知道那个幸运的家伴到底是谁?是哪个上辈子烧好香积了阴德的家伙可以得到小璇的喜欢?
该死!他真的超乎他自己想像的在意!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你还在想小君吗?”
严士扬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想,因为我跟她交往过;但也没再想了,因为经过这么多年,她应该早就已经嫁了。”
那只是一段年少时期的初恋──很痛,痕迹很深,但岁月的力量更大,曾经再喜欢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那种喜欢的感觉早就淡了,甚至淡到他也不确定是否存在。
反而是她,这么多年陪着他,一直都只有她陪在他身边,不曾离开、不曾放弃;给他鼓励、给他鞭策。
“我永远没办法忘记你带着小君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虽然说要祝福你,可是想到还是很难过。”
严士扬喉头一紧,心为她而疼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脚踏两条船啊?”
“我……”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沈佩璇笑着,与他紧紧牵着手,“只能说,我们认识在不对的时间。”
“也许吧!”
她看着他,真的觉得他变了好多──收敛了、内敛了,不再这么张狂;岁月与挫折磨练、砥砺了他的心智,虽然有时候他孩子般的个性、自信自傲的神情还是会跑出来,但现在的他真的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
单看宏志的案子,他如此深入的去调查被告的身家背景,发觉被告竟是这么可怜的人,原来犯人未必大奸大恶。
她受他影响,法官冰冷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宏志的案子,她最后判他两年徒刑,缓刑三年──三年内只要不再犯罪,外前咎不计。换言之,宏志可以继续陪着母亲,不用坐牢。
“其实我还满笨的,要不是学姊跟我说,我还想不通。”想不通原来他早就受她征服,接受了她、爱上了她……
“学姊跟你说什么?”她很好奇。
“她说要我有点良心,看看这十年来到底都是谁陪在我身边;学姊还说,有很多男人在追你,说我不是唯一的。”
“所以你只是想报恩?还是只是基于雄性生物的竞争本能?”
严士扬摇头,很认真,“不是,当然不是。”
沈佩璇也很认真,她想得到答案──她不是那种为了感情就冲昏头的女人,她说过她可以一辈子掩藏感情,一辈子只做他最好的朋友。
“小璇,我喜欢你。”他知道,他该给她答案了──这些年来她的陪伴、她的照顾、她的付出都说明了她的感情。
他太笨,笨到看不清,还以为自己可怜兮兮,以为自己没人爱,原来十年来都有她陪着,他是全全界最幸运的男人。
沈佩璇看着他,眼眶一湿,她含泪带笑,点点头,牵着他的手,继绩向前走;她总是掩藏激动,深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失控。
可是她真的高兴,真的……“我也是……”
他好高兴,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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