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很久才将药片放置在舌尖正中,以光速灌下满满一杯水,小心地摸摸自己的喉咙,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结束整个服药的过程。
阿美茵慢慢地侧头,她发现雨果一直盯着她不放,阿美茵不放心地摸摸脸颊,难道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雨果笑得很古怪,他并不是会那样笑的人,那种轻飘飘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嘿!”阿美茵轻轻唤了一声。
“嘿!”雨果回神,笑容消失,又换上儒雅可亲的表情。
阿美茵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皮。
“怎么?”雨果惊讶。
阿美茵摇摇头,她总不能告诉他,她觉得他像戴了一张面具。
“怎么?”雨果傻气又固执地追问。
阿美茵“哈哈”笑起来,她觉得他脸上那层面具再度神奇地消失了。
“究竟怎么了?”
阿美茵还是摇头,“刚刚你看我吃药?你从来不吃药?”她想不通他为何会看得那么专注。
“当然不是。”雨果想解释,又觉得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他是孤儿,很早领教现实生活的残酷,他表面随和宁静,内心却锐意进取,他深知要将那种贫穷可怕的生活远远抛在身后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地向前冲、向前冲。他从不允许自己松懈,做人做事永远一板一眼,他永远不会浪费时间抬头看看天空数数白云,“我只是觉得那个样子的你,很可爱。”雨果觉得他看阿美茵吃药的时候,时间是停止的,现实生活的压力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美好,“很幸福。”
阿美茵困惑地皱起眉头,看着她吃药,他就觉得很幸福?“这么说,你希望我生病?”她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雨果放声笑起来,“我真的不知如何解释。”他摊摊手,认输了。她不是慧黠的女孩,与伊丽莎白迥然不同,伊丽莎白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但雨果现在可以肯定他想娶的女人绝对不是伊丽莎白,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其实,只是看着你就好了,不管你在做什么,做饭、打扫房间、吃药,或者发呆。”雨果在自己心底描绘那个美妙的蓝图。如果他可以选择,他会选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家,几个胖胖的小娃娃和善良天真的阿美茵。
“我也是。”阿美茵鼓足勇气,“只要看着你就好了,不管你在做什么,骗人也好,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好。阿美茵甩甩头,她不想自己扫了自己的兴头,眼前的雨果好漂亮,圆润可爱的孩子脸、璀璨夺目的绿眼睛,阿美茵第一次发现雨果的眼睛这么美丽的原因,那不是一双纯绿的眼睛,而是绿中泛着青嫩的黄色,就像刚刚发芽的小草的颜色。
“不要这样盯着我不放。”雨果低声警告。
“哦。”阿美茵虚应,她想起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她抱出餐厅,她的裙摆飞扬,她整个人似乎都要随风飞起,她的身体,她的心灵。阿美茵突然幻想有一天雨果可以把她抱出教堂,她雪白的婚纱随风飞舞,舞成一朵白云……“如果我有了两百个亿,你可以不要伊丽莎白,然后娶我吗?”阿美茵脱口而出。
雨果瞠目结舌。
“忘记我说了什么。”阿美茵涨红了脸。
阿美茵的话伤了雨果的自尊,换了别人,雨果定然发怒了,但面对阿美茵,雨果只能隐忍着说:“如果我爱你,那么我的爱两百个亿也换不走。”
“对不起。”阿美茵轻轻地说,她想她只是太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没关系。”雨果揉了揉阿美茵的头顶,“瞧,下雪了。”
“真的!”阿美茵瞪着露台外一团一团白色的雪花,“如果这场雪可以持续到后天,那么我就会有第十四个白色的圣诞节。”她雀跃起来,“爸爸妈妈和我……”阿美茵的声音突然消失。
“你们总是一起过圣诞?”
阿美茵沉重地点点头。
“多棒!我从来没有过。”
阿美茵惊讶地望着雨果,一脸的同情,“怎么会?”
“至少在我有记忆之后。”雨果耸耸肩膀,“没有,一次都没有。我想我大概是那种被丢在垃圾堆旁边的弃婴,差点儿被流浪狗当点心啃了。”
“哦,雨果!”阿美茵双手掩面,眼眶泛红。
“嘿,怎么了,我的故事我都不伤感。”雨果成功地转移了阿美茵的注意力。
“今年圣诞我们一起过。”阿美茵提议。
“当然。”两天后的事,他可以给她承诺,因为他有足够能力确保这件事的发生,“来,和我说说你每年的圣诞节都是怎么过的。”
“好!”阿美茵盘腿坐在火炉前,侃侃而谈。
雨果专注地聆听,他可以确信阿美茵有过一个甜美幸福的人生,充满了爱意与关怀的粉红色人生,单纯而美好,雨果突然无比懊恼,他不该将她牵扯进这个偷龙转凤的计划,更加不该与她发生私人的感情纠葛,她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人生,她也不应该应付这么复杂的人生。
如果他是爱她的,那么就算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至少他可以试着不要毁了她现有的生活。
“那一年,我说雪花是上帝的头皮屑,爸爸妈妈哈哈大笑,但之后增加了我每周写作和阅读课的时间,我相信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令他们忧虑了。”阿美茵抿嘴笑了起来。
“不,我认为那是一个很好的比喻。”雨果笑道。
“当然。每一个爱你的人都会违心地称赞你。”阿美茵随口说,“呃——”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么说似乎暗示雨果也是爱她的那个人,“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雨果笑起来,眼波流转,他的理智虽然提醒自己应该停止和阿美茵调情,但他的感情如脱缰野马,完全不受控制。他喜欢和阿美茵在一起,听她闲谈这些一点都不重要的事情,竟然令他觉得那么的幸福。
阿美茵和雨果对视了一眼,目光交缠中,阿美茵听见自己的心灵清楚地说: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阿美茵。”雨果贴近阿美茵,他希望和她更加亲近。
但是,阿美茵硬生生地避开了。阿美茵尊重婚姻的神圣性。伊丽莎白是雨果的准新娘,“伊丽莎白。”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名字,但她不得不提,如果雨果说,不,他不会娶伊丽莎白,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托付给他。
如果雨果说,不,他不会娶伊丽莎白。
他会这么说吗?
这并非一个困难的谎言,雨果知道自己可以轻松地说出,哦,那个伊丽莎白,我并不爱她。他可以说得无比逼真,因为那根本就是他的心声,但他却不能这么说。
在他什么都不能为阿美茵做的时候,至少,他可以做到不骗她。
“与伊丽莎白的婚约,我不能也不敢取消。”雨果说。
阿美茵瞪圆双目。
“伊丽莎白的父亲,冰岛的雷先生,收养我,教导我,我不能这么背叛他。”
“不娶他的女儿就算背叛他?”阿美茵不解。
“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想娶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无疑可以满足每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如果这个男人只剩下虚荣心的话,伊丽莎白自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的新娘人选。雨果不否认,他曾是个虚荣的人,他要财富,他要名利,他要地位!“在遇到你之前,我是这样的。”
阿美茵突然不知道应该觉得伤心还是高兴。
“所以我不能对雷先生背约。”虽然师徒多年,但雨果还是摸不透雷先生的心思,雨果不敢估测背叛他的后果。而且,撇开他与伊丽莎白的婚事不谈,雷先生费尽心思抚养他长大,怎么会那么轻易任由他抖抖翅膀飞向自己的幸福生活,雷先生不是慈善家,相反,他曾经杀人不眨眼,也许现在仍是这样。
“所以,阿美茵,不管我多么爱你,我们不能在一起。”雨果说,他不能不说。他不能给阿美茵虚假的希望,如果他真的爱她。
阿美茵突然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人掏了出来,那么痛、那么痛,“如果我给他两百亿美金呢!”她脱口而出。
雨果遽然变了脸色,“阿美茵,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他怒吼。
阿美茵失声痛哭。
雨果不能告诉阿美茵他此刻有多心痛。
柯里斯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巧看到阿美茵哇哇大哭,像个小孩,而雨果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喃喃自语:“我只是不想骗你、我只是不想骗你。”
柯里斯立即抓住机会,一面把手机抛给雨果,“师父的!”一面走上前去安抚阿美茵。
阿美茵朦胧中听见雨果唯唯诺诺地不断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是,是是……”
“可是,你答应了送我回家的!你答应的!”阿美茵逼问雨果。
雨果转身面对阿美茵,冷冷地挑高一边眉毛,“显而易见,我在骗你。”
阿美茵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猛然涌出来,她整个灵魂似乎一下被恶魔吸干了,她站立着,摇摇欲坠,柯里斯一把抱紧她,“嘿,我送你回家,我发誓,我不骗人。”他笑容灿烂地说。他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反败为胜,雨果傻了不成,自动对阿美茵承认他在骗她?柯里斯不由把目光转向正慢慢朝门外走去的雨果。
雨果虽然走得很慢,但并没有再转头看阿美茵一眼。雷先生在电话里吩咐雨果在这个圣诞节和伊丽莎白完婚,他会如期赶来参加婚礼。
雨果想起自己刚刚还答应阿美茵与她一起过这个圣诞节,没料到他连这个小小的承诺都实现不了。
也许,他本来就不该给她任何承诺。
他,没有这个资格。
阿美茵坚决地表示,她要回纽约,她要回家。她从来不曾如此绝望地坚持一件事情。她突然想远远地离开雨果,远远地、远远地,远到连思念都失去作用。
柯里斯使尽全身解数还是不能令阿美茵改变主意。柯里斯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阿美茵看起来柔顺,实际上她只对雨果一个人言听计从。
奎恩先生也听闻了阿美茵坚决要提前离开的消息,他自作多情地以为阿美茵此举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奎恩先生心想他来到布拉格之后只和阿美茵会晤过一次,难怪她会发嗔嚷着要回家。奎恩先生因此决定施舍给亲生女儿一个共进晚餐的机会。
雨果在阿美茵的客房门口碰到奎恩先生,奎恩先生潇洒地和雨果打招呼:“你也来看阿美茵?”
“你也来看阿美茵?”雨果语气不善地反问。奎恩先生这个父亲实在是“无胜于有”。
奎恩先生怔了怔,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招惹了雨果,不过这种黑道人物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继续好脾气地微笑,“阿美茵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我当然要来看她。”
“奎恩先生显然拥有了太多的宝贝,很难照看得过来,是不是?”雨果暗讽。
奎恩强笑着和雨果一前一后进了屋,柯里斯坐在衣箱上,阿美茵站在他的对面,说:“我可以就这么空着手回纽约。”她并不在乎那满柜的美丽衣饰,在食物和衣物之间,阿美茵是那种格外少见的永远只选食物的女孩子。
“那么看来我要考虑坐在你的背上!”柯里斯笑眯眯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逼近阿美茵。
阿美茵急退,雨果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她,阿美茵以为自己必然要摔倒,哪知竟然被人托住,“谢谢。”阿美茵转头,瞧见是雨果,一脸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雨果尴尬地放开手,阿美茵退到柯里斯身边,拿他当挡箭牌躲在他肩膀后面。柯里斯得意地冲雨果挤挤眼睛。
自大的奎恩先生丝毫没察觉三个年轻人之间不寻常的情愫,只管朝阿美茵走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甜心,最近我真的很忙!”奎恩放开目瞪口呆的阿美茵,身体优美轻盈地旋转,脚步轻移站到了阿美茵的斜对面,他的手臂也顺势挽住了阿美茵的手臂,“但是今晚我一定抽出空来,亲爱的,我们一起晚餐,可好?”奎恩先生又转到阿美茵的身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我还有事,晚饭时见?”
阿美茵僵硬地点点头。
奎恩先生露齿而笑,翩然转身,冲柯里斯和雨果两人微微颔首,飘然而去。
柯里斯雨果都屏息等待那声房门被轻轻合拢的声响。
“砰!”
柯里斯舒了口气,做了个鬼脸,取笑道:“无可挑剔的社交技巧。嘿,发现没有?奎恩先生形象地诠释了‘周旋’这个词语。”他怪模怪样地模仿奎恩先生刚刚的动作。
雨果冷笑,“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周旋’?”他摇摇头。
“你留意到没有?奎恩先生很喜欢把手掌平放在腹部,他似乎对自己腰身的尺寸极度满意呢。”
“是呀,奎恩先生确实有炫耀的资本,他的身段几乎比你的身段还要美呢。”雨果一箭双雕,两边都骂到。
柯里斯挑眉,“从背后看,你与奎恩先生倒像是孪生兄弟一样。想当年,阿美茵出生一个月之后,他的瑞典名模女朋友就为阿美茵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呢!这点与你也很像,喜欢同时和两个女人纠缠不清。”
阿美茵瞪圆了眼睛,同父异母的弟弟?
雨果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停止和柯里斯斗嘴,“怪不得他当年不肯泄露阿美茵走失的消息,结合他过往的那些劣迹,就算阿美茵有幸被找回来,阿美茵的那一群遗产监督律师团的大律师也绝对会借阿美茵走失的事情大做文章,剥夺奎恩对阿美茵的监护权。”
“奎恩先生非常精确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衣冠禽兽’。”三岁大的小女儿突然失踪,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父亲都会因此发狂,谁不担心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那样小的女孩身上。柯里斯是在街头长大的,他知道真实世界有多么残酷。阿美茵命好地被施蒂文思夫妇偷去,若是落在坏人手里,阿美茵的人生不知会变得多么凄惨可怜,也许成为流落街头的雏妓,也许四处行乞……柯里斯不能继续想象下去,他真心替阿美茵感到愤怒,拳头捏得“喀喀”直响,“阿美茵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马上把他那张俊脸揍成猪头。”
阿美茵连连摆手。
雨果诧异地看了看柯里斯,他们兄弟多年,他也极少见到柯里斯如此真情流露的模样。
柯里斯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然咳嗽几声,“至少在今天晚餐前你都不会离开?”他笑眯眯地打量阿美茵,“那么,我暂时不用坐在你的背上,防止你随时溜掉。”
“我可以吃过饭再走!”阿美茵刻意不去看雨果。
“或者过了圣诞呢?”雨果淡淡插嘴。
阿美茵整个人像被巫女的魔法棒点中,僵立当场。
柯里斯也变了脸色。雷先生强迫雨果在圣诞节与伊丽莎白结婚的事阿美茵还不知道,雨果为什么要故意提到圣诞这个日子?
阿美茵想起的是雨果昨晚给的那个承诺,他们俩一起过这个圣诞。
“好。”阿美茵转身,面对雨果,傻傻地应承。
雨果点了点头,退出去。柯里斯看了看完全被蒙在鼓里的阿美茵,叹了口气,追上雨果。
“你该死的究竟什么意思?”柯里斯扬起手臂,拦住雨果。
“尽量拖延时间。”雨果用公事公办的腔调说,“你认为我的举动不妥?”
“不,不是不妥,是太妥当了!”柯里斯笑容灿烂地说。
“那么你准备向阿美茵揭穿我的谎言,告诉她圣诞节我不是要和她共度,而是要她参加我的婚礼?”雨果冷冷地问,“这确实是个大献殷勤的好机会。”
柯里斯笑了几声,“我不会和你一样蠢,我觉得让阿美茵承受这个‘惊喜’是更加好的一个大献殷勤的机会。她伤心欲绝,我乘虚而入。”他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指。
“你确实比我精明。”雨果轻轻瞥了柯里斯一眼,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阿美茵,你做什么计划都可以把阿美茵的感受撇除在外,你根本不怕是否会伤害她,“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提醒你,阿美茵也许并非你以为的那么蠢。”雨果知道阿美茵有多喜欢他,这也是最令雨果心痛的部分,“你的大献殷勤只怕起不到任何效果。”
“不怕、不怕,有你的婚礼做催化剂,我想要什么效果就能有什么效果,搞不好我的婚礼也指日可待呢。”柯里斯得意地笑起来,“男欢女爱之事,谁能说得清呢?”
雨果突然又有一拳打碎柯里斯鼻梁的冲动,“离她远一点!”他终于卸下冷酷的伪装,愤怒地警告。
柯里斯挑眉,“雨果,你从来不曾想过,也许最该离她远一点的那个人是你!”
雨果突然无言以对。
阿美茵并不知道那场正在迅速筹备中的婚礼,一直到伊丽莎白三番四次遣人前来请她前去参谋选定一套礼服。
阿美茵进门之前都不知道伊丽莎白要她参谋选择的是婚礼的礼服,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晚礼服,直到她看见一屋子雪白的婚纱,就像世界上所有最美丽的雪花堆到了一起。
“你要结婚了?”阿美茵眨眨眼睛,她想挤一个笑容,结果却挤出一串眼泪。
“你也不用为我高兴成这样!我以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呢。”伊丽莎白得意地嘲讽。
“……”阿美茵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十天后,二十天后,一百年后?为什么雨果一个字都不曾对她提过?
“圣诞节。”伊丽莎白大声地宣布,“圣维塔大教堂!我马上差人送请帖给你,务必莅临啊阿美茵,你知道你的缺席会令我的婚礼失去多少乐趣吗?”
“对不起,我……”阿美茵甚至没有办法编造一个突然告退的理由,跌跌撞撞地冲出房去。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两条长腿又离奇地缠在一起,阿美茵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阿美茵?”手里托着刚刚收到的花冠的雨果正巧走过来。
阿美茵推开雨果的手,自己扶着墙站起来,“雨果,”她脸色惨白,“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心甘情愿地跟随你离开自己的家,跑遍大半个地球经历这场不知所谓的冒险,从不质疑你的用心,从不质疑你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一个任人愚弄的白痴?”
雨果的嘴唇动了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是的,你一定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蠢,所以才跟着你不放!”
雨果摇头、摇头,再摇头。
阿美茵苦笑,“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也许我的房子里真的可以多出另外一个人。一所房子只有一个人,那么这所房子就不是一个家,如果有两人,那么这所房子就是一个家,我以为你会是那个人,是那个给我一个家的人,是那个和我分享一个家的人,我甚至到现在都相信。”
雨果低下头,他不敢再接触阿美茵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一起过圣诞,结果你却在这个圣诞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还暗示我可以过了圣诞再回纽约,你让我误以为你必然和我一起度过这个圣诞节,我们两个人的圣诞节。
“你为什么要骗我?!”阿美茵呜呜哭出声来。
“阿美茵。”雨果试图安抚她。
“不要你再假惺惺!”阿美茵用力挥了挥手臂,“我会参加你的婚礼,我会的!我会永远记得你是怎么骗我的,我会记得每一个细节,我会的!”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会彻底对你死心的!
“阿美茵!”雨果试图唤住她。
但阿美茵连头也不回一下。
结束了吗?他们之间真的要结束了吗?雨果无力地问自己。
也许吧。应该吧。
在伊丽莎白和雨果的婚礼上,阿美茵亲眼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雷先生。大大出乎阿美茵预料的是,雷先生面目清秀,身材高挑,举止文雅,谈吐诙谐,像大学里教授音乐史的教授,而非叱咤黑道的骗术大师。
奎恩先生也应邀出席伊丽莎白的婚礼,阿美茵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奎恩先生,又看了看站在伊丽莎白身侧的雷先生,阿美茵内心突然生起无限的惆怅,她羡慕伊丽莎白有一个那样爱她的父亲。
阿美茵也曾经有过的,施蒂文思夫妇,她的养父母,他们也视她为整个世界的全部,可惜她失去了他们,就像失去整个世界一样。在养父母过世之后和遇见雨果之前,阿美茵的生活都暗无天日,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直到雨果出现在她眼前,她突然又看见了希望,她可以有一所房子,里面住着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结果呢,她在今天,这个她生命中第十五个白色的圣诞节参加了他的婚礼。
是造化弄人,还是他故意捉弄?
阿美茵从来不曾如此对一个人失望。
“够了!不许你再这么盯着我!”阿美茵转脸对坐在身旁的柯里斯发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