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到快被黑山老妖抓去──”她声音颤抖、呼吸急促,头仍压得低低的,只看得见棕色皮鞋在距她一尺处停下。
“从我的观察中得知,你粗心大意、胆小如鼠,不被吓到就已经算命大了,怎可能毒害我的家人?”
嗄!她有没有听错?左耳收到的话声和右耳在现场听到的声音,音频一致。
仰首,那张酷得令人胆颤的俊脸出现在眼前的刹那,她愣在当场!
三秒后,她回神,眼中的忧惧瞬间被怒意所取代。
“捉弄我,让你很快乐?”曲伊耘坐进他的车内,脸颊因怒火窜升,如上腮红。
“我以为所有的医生都该胆大心细。”他扬唇,冰眸闪过一丝暖光,如果告诉她,他现在很快乐,她会怎么做?
“你太高估我了,我还在实习阶段。”
她生气冒火的模样或许不吸引人,但对于一向冷漠自持的他而言,看着她,他的心情会特别地愉悦,然他刻意忽略。
“看来你不是一个好的实习医生,不过也许会是个好妈妈。”他故意说道,冷锐的眼神从专注路况,不自觉的栘到她秀丽的睑庞,观察她的反应。
曲伊耘赏他一记卫生眼,深表不苟同。
“很高兴实习医生愿意给我机会。”他的嘴角微扬。
“什么机会?”
“约会。”
“我没答应要和你约会。”她否认,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你已经坐在我的车上。”他的声明让她无从狡辩。
她在心中哀嚎,她的人生中错得最离谱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爱之航活动。
第二件事就是──接了娃娃的电话,作了莫名其妙的约定。
第三件事就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双脚会不听使唤的搭上他的车。
她的大脑开始运转,试着找出各种理由来推翻他的判断。
“请不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才会坐上你的车。”
对!他到医院吓她,她不记前嫌地坐上他的车,不但给足他面子,还表现出她的落落大方。试想,有几个女人做得到?
“我应该感到荣幸?”他的声音虽冷,却隐约透着得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不想让你回去交不了差。”
“这算是同情吗?”他解读出她的语意。
哈!没错,她同情他。
情势反败为胜,她的唇边难以控制的泛起笑容。
“那我该怎么酬谢你?”他眯起眼瞅着她。
不妙!他的眼睛发出一万伏特的电压,电得她晕头转向:心脏无力、双腿发软。
“不……用客气了。”
“你说过不让我交不了差的。”他行事效率高,说话直接切人重点。“你肚子饿了吗?”
“谷先生,你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就算他委屈自己追求她,最起码要懂得营造浪漫吧!
“你不觉得我的邀请极具创意。”
“是啊,午夜十二点,你的出场方式比贞子还要惊悚恐怖。”
他扬眉一笑,“你的褒扬,我会谨记在心。”
厚!他是故意激怒她吗?
“对不起,我禁不起吓,而且我不认为今天是约会的好日子。”她觉得自己和他不对盘,现在她只想回家洗澡、睡觉。
“怎么说?”他侧着脸,洗耳恭听。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懂得把握机会,攀上枝头。
“又不在花前月下,而且天气又闷又热,应该比较适合回家吹冷气睡觉。”她不清楚自己是在反击他,还是有意引出他的浪漫因子。
“原来你喜欢鲜花,还有每天接送你上下班那种老掉牙的追求攻势。”
曲伊耘注视着他,表情写着期待,“要让鱼儿上勾,该给些饵的,不是吗?”
很少有女人会直接表达她的需要,既然她那么干脆,他一定奉陪。
突地,他从后座拿起一大束海芋,塞给她。
没有浪漫表白、没行诚挚贴心的话,他只是冷淡的说:“这──娃娃为我准备的饵,我以为身为高知识分子的你,不会需要它。”
捧着一大束花,她怔了一怔,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如果他们的话题,没有聊到花前月下,那么他是不是不打算把这东花交给她?
“接下来,我现在可以做的服务,就是替你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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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一定是撞邪了!
他要她上车,她就上车;他要她下车,她再累,还是拖着疲累的身躯跟着下车。难道这是爱情临床症候群?
还没替自己拔出病因,仰首,曲伊耘看见一个家喻户晓的招牌──那是一间水果锉冰店,她口里念念有词:“这家……就是轰动台北、惊动高雄的冰店?”
光看着黄澄澄的芒果、一颗颗鲜红欲滴的草莓、奇异果、香蕉,层层叠叠在冰上──她精神为之—振,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没错。”为免判冰店遭口水泛滥,他马上揽着她进店。
他的动作轻柔,触在她腰间的大手,宣告着专属权。
她应该抗议的,但是念在那东花,还有她现在精疲力竭、口干舌燥的份上,她允许自己先妥协。
点了两碗水果锉冰,卖水果冰的女孩还因为谷少邦英挺的长相,特别给他多一点水果。
“偏心!”曲伊耘盯着两盘分量不同的水果冰,她低声朝他抗议。
谷少邦马上舀几匙水果到她碗里。
“赞、赞、赞!”曲伊耘口里含着满满的新鲜水果,大呼过瘾,忘却和他相处的压力。
虽然不是期待中的浪漫高级餐厅,不过和英俊的男人—超吃冰,也算是一种享受。尤其当她想象,她口中吃的冰和他是同类,一股报复的快感让她心情变好。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每天载你来。”见她吃得一副满足的模样,他不禁开口。
她微怔半晌,心中暗忖,如果他这句话发白内心,绝对呵以让她感动。只可惜,非也。“我不是每天值夜班。”
“只要你答应和我结婚,就算下上班,我一样可以满足你的需要。”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认定她很容易满足,要摆平她不难。
她睁大眼睛瞧着他,“谷先生,我要提醒你,鲜花水果应该比较适合献给神明。”
如果他当真想追求她,接她时,假装不期而遇;送花时,制造浪漫气氛、美妙情调;请她吃水果冰时,说些甜言蜜语,也许她会考虑他的追求。
“恕我直言,我的时间必须有效控管,所以我不浪费时间去追求女人。”
浪费?曲伊耘隐忍着眸中快窜出的两团火焰。
为了扳回女人的面子,曲伊耘抑下恼怒,道:“恕我直言,我的生活也只容得下病人,没有多余的时间理会无聊男子。”
他唇角一扬,冰眸一凛,“很好,既然我们都是讲求效率的现代人,那么我直接告诉你我的需求。”
“说吧!”
“我不想浪费时间追求女人,但娃娃需要一个母亲,她相中的对象,我就愿意接纳。”
“她相中的对象是我?”她应该感到幸运吗?她偷觑他一眼,试图在他眼底读出一丝热切的渴盼。
“是的,我希望你成为娃娃的母亲,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希望?”他真的是个高效率的企业家,眼神没有一丝她所期待的温度,“没有爱情的基础,你认为我们会有美满的婚姻吗?”
“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你是个医生,她是个唐氏宝宝!她喜欢你,你也了解她的病情。”
“而且我还是个胆小、没心饥、做事又有效率的女人。”她帮他接下去说。
“没错。”他撇唇,深表赞同。“由你当娃娃的母亲,最恰当不过。”
是的,她绝对可以了解为人父的心声。唐氏儿的寿命不比常人,也许他极欲在娃娃有限的生命中,满足她的欢乐……但是,他要委屈自己,又何苦硬拖她下水?
沉默半晌,她抑下波动的情绪,开口回应,“你一定是个好父亲。”
“过奖了。”
“但绝对不是个好情人、好丈夫。”
谷中邦冷冷一笑,“你还想知道什么?”
“娃娃的母亲还在世吗?”她好奇娃娃的母亲为何怠忽职守。
读到谷少邦锐眸内那足以冻死人的冰寒,她知道她触及他心中的痛!
但她甘愿冒着被冻成棒冰的危险,也想知道缘由。
“她无法承受娃娃是个唐氏宝宝的压力,所以离开了、”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像阐述别人的过往。
听到娃娃的生母已离去,她的心一紧、鼻一酸,同情心瞬间决堤泛滥。
最耐人寻味的是,她竟然开口问他:“如果我答应你,我有什么好处?”
“在娃娃有生之年内,你有享用不尽的财富;在娃娃死后,你有绝对的自由和一笔为数惊人的赡养费。”
连赡养费都算好了?他真是一个典型的商人。
“不划算,万一我活到四十五岁才拿到赡养费,那时连黑山老妖都不要我了。”
“你有一笔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还不怕找不到男人。”他开出的条件诱人,相信只要是正常的女人都会接受。
她哈哈大笑,“有道理,不过……”收起笑容,她同问他:“你认为以我的收入,需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谷少邦冷冷一笑,“世上没有人赚钱多,更何况你小姑独处二十六年,濒临被家人逼婚和得到焦虑症的危机。”
有够卑鄙!连她祖宗十八代都调查过了。“你果然很狡猾。”
他没有提出反驳,酷俊的脸上,浓眉和薄唇同时轻扬,自信的表示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最后他从容优雅的掏出名片,递给她,“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会列入考虑。”她将名片塞进口袋。
“别把它弄丢了。”他冷冷的警告她。
“怎么会?这比稳中头奖的乐透彩券要来得好用。”但代价是赔掉她的青春,她当然得慎重考虑。
“该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
低头,她盘内的冰已化为水,她的脑袋却结成冰。
“也许一天,也许一星期、一年,或者很不幸地我刚好遇到我生命中的Mr.Right,到时候,我可能只能当娃娃的干妈。”
他的黑瞳释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锐光,彷佛在向她宣告,绝不容许第二次遗憾在他生命中出现。
“娃娃下个月三号生日,她希望你会去参加她的生日party,如果你会来,就表示你允诺;如果你不来,我会找第二个目标。”
闻言,曲伊耘默不作声,因为说不上来为什么,此时她的胸口像压着大石块般,闷闷的,还隐隐有一阵痛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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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因为家人和电台频频追问她空中传情的情况,而且,实习也将告一段落。
然而,在医院时,谷少邦积极的追求攻势,却惹得病人和同事们对她又羡又护,天天追着她,想逼问出那个秘密追求者是何人。
种种烦人的事,对她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要求转院──转到精神病院。
曲伊耘翻着月历,手在颤抖,脑中在天人交战……
只剩二天,娃娃生日就到了。
基于礼貌和交情,她是该送娃娃礼物、
但是,她不能白白葬送自己的青春……
对!她可以礼到人不到。
她打定主意不去参加娃娃的生日party。
为了得到娃娃的谅解,曲伊耘拨打娃娃的专用手机,请辅导老师让娃娃接电话。
“姨!”
听到娃娃的声音,几天来的紧绷和压力,奇迹似的一扫而空,曲伊耘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安慰,“娃娃。”
“姨!来我家玩吗?”娃娃似乎在等她的好消息。
可是娃娃不知道,这几天来,她为了去与不去的问题,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
该不该告诉娃娃,她爸爸不喜欢她?
“姨,可能没……”
不!不能!她不能戳破孩子的梦想,她不能那么残忍!
才这么一想,娃娃真切的期盼却乘虚而入,“娃娃……只要姨……当娃娃的妈妈……”
紧握手机的双手,因娃娃这句话而颤抖不已,曲伊耘的心墙霎时被推倒。
她抑住心中的酸楚,故意离题。“娃娃……很想念妈妈?”
“爸爸说……娃娃的妈妈……已经是天使。”对娃娃来说,妈妈是纯洁善良的代名词。
她倒抽一口气,五脏六腑纠结成一团!
眼前的鲜花突然变得模糊,她声音像被哽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真看不出来,那个大冰块为了保护娃娃,还懂得编出善意的谎言。
而且,为了让娃娃开心,这半个月来,他不惜费心讨她欢心,想让她答应嫁给他!
虽然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娃娃,可是她学不来冷漠以对,心绪大受影响。
“娃娃的妈妈一定是天堂里最善良的天使。”她配合度很高,不忘跟着扯谎。
“姨,你要不要来……娃娃生日。”句子太长时,娃娃就无法运用完整的文法。
但身为医护人员的她,不必透过辅导老师,就可以和她对谈。也许这就是娃娃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吸吸鼻子,曲伊耘抑住同情,问道:“娃娃,你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脚……”
“脚?”
“脚……踏车。”一旁的辅导老师教她念,“浩浩他会骑,娃娃也好想。”
原来她想学骑脚踏车。曲伊耘松了一口气。
留下娃娃地址,她答应娃娃:“好,姨一定帮你把脚踏车带到。”
电话里,娃娃天真的笑声如天使,声音有着殷切的期盼,“姨一定要到噢!”
挂下电话,曲伊耘打电话查到离娃娃家最近的脚踏车经销点。
买脚踏车、送脚踏车,都不难。但是──她到底去,还是不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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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已到,上午十点,谷家的百万名车已停在曲家门前等候。
曲家人见曲伊耘躲在房里,不愿上谷家的车,纷纷指责她没爱心。
曲伊耘唯恐会活活被家人的口水淹死,只好打开房门,拉进母亲与嫂子,道出实情。
“妈、嫂子,如果有一个男人向你求婚,他的理由是要你去当他孩子的保母时,你们会答应他的要求吗?”
一样都是女人,她相信只要说出心里的话,她们铁定会以她的幸福为考量。
曲母和大嫂颇能理解她的立场,眼神寄予同情,了然的点点头。
“谢谢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体会我的感受。”旁徨的人,现在最需要取得其它人的支持。
须臾,大嫂拉拉她的手,羡慕的说:“可是伊耘,你不觉得他求婚的方式很浪漫吗?每天鲜花两束,又送水果冰、爱情便当,还有你钟爱的提拉米苏,尤其他又英俊多金,如果我是你,早就被打动了……”
曲伊耘差点没昏倒!看来大嫂是被他英俊多金和浪漫的表象所迷惑了。
转向她的老母亲,只见老妈头压得低低的,一副心疼的模样,她一定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思。
“妈,你倒是说说话、就算他是生技界的首富,你难道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人家当后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曲伊耘母抬起头,拿起面纸拭泪,“伊耘,我也舍不得啊!可是伊耘,有个秘密,妈妈藏在心中二十六年了,一直不敢告诉你。”
“什么秘密?”都这个节骨眼,还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那个神准的瞎眼算命仙说,你天生是贵妇相、后母命,我起初不信,可他说,你会在二十六岁时遇到一个事业有成的失婚男人,所以……自从你遇上谷少邦后,我不信都难呀!”曲母边说边掉泪。
“那又如何?”
“若你不嫁,将永生成孤鸾命。”想到女儿会成为老姑婆,她哭得更大声了。
曲伊耘惊讶得嘴唇大张。
莫怪乎家人都硬把她往外推,也不管他是个失婚的男人!
“去吧!去吧!他女儿虽然是唐氏宝宝,但是我听说专业人员将她照顾得很好,你只要从旁协助就行了。”谷少邦家财万贯,他女儿哪需要伊纭操心?擦擦眼泪,曲母收敛悲情,乐观接受女儿的宿命。
“妈,你真的放心?”
“已经二十六年了,再不放心,我就要担心你变成老姑婆了。”曲母硬是帮她换上一件白纱蓬裙。
“妈,我自己有衣服,干嘛要穿这件礼服?”
“这是谷先生交代的。毕竟要去参加豪门的Party,怎么可以穿得太随便?”
“他什么时候准备这件……”她话没说完,房间突然涌进两位造型师,她们以最快的速度,帮曲伊耘梳头化妆,二十分钟不到,就把她打扮得宛如仙女下凡。
一切就绪,曲母快快将她推出门,塞人谷家的百万名车中。
“去吧!要记得回来看妈妈。”曲母擦擦泪,再不甘愿,这二十六年来早已说服自己。“还有,这把扇子待会儿丢出车外,千万别回头。”
“噢。”接过扇子的曲伊耘,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当她意识到车上不寻常的冷酷空气袭来,转过头,两道冷冽的光束正向她扫射而来──
是谷少邦!他身穿白色西服,手捧一束鲜花坐在车中。
曲伊耘清丽的脸庞,满布惊诧的望向他,“你怎么也来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当然不能缺席。”说完,他将手中的捧花交给她。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老是有种被设计的感觉,可在他冷凛的诡眸中却瞧不出端倪。
当车子渐行渐远,她想起老妈说要丢扇子的事,降下车窗,她丢出扇子,却忘记不能回头──
老妈在泼水,又叫她丢扇子?!
愣了五秒,当她会意过来时,才急忙大喊:“老妈──你好狠,竟然偷偷嫁掉女儿!”
“别回头啊──伊耘。”正泼着水的曲母,眼尖耳利,声如狮吼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