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他想退,对方还不放过他,背后灵似地跟进电梯来,他谨慎防着,她今天又打算出什么怪招——
嗜啦!
一阵不寻常的机械运转声传入耳中,尚未来得及意会过来,电梯蓦然骤停,四周陷入黑暗。
不、会、吧?这只妖物功力高强到连电梯都能控制了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是他的魔星,每次遇上她,就很难维持平均72下的标准健康心跳
他呼吸渐渐急促,莫名的着慌感攫住心房,一阵、一阵涌来,淹没他——
“嘿,小阳阳!”
没有用,现在不必这个称呼,就能让他脸部表情大崩坏……
女孩靠向他这头,摸索着抓到他的手,握到一手汗湿。“嘿,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听、听得见——”他不想表现得这么没用,他十八岁了,她才十二,应该是他这个成年人来安抚小女孩才对,他绝对不要让这件事,成为她一辈子的笑柄,追着他笑到地老
天荒,可、可是——
他快喘不过气了。
黑暗中,藏着太多他所无法掌握、对未知的恐慌,像一只深黑的大掌,捉攫住他……
他一步步地退、退、退,退到了尽头,背后抵住了电梯镜面,这才觉得安全一些些。只是一些些而已,这无尽的黑暗,仍在一点一滴吞噬他……
一道温软的物体,塞进胸前。他的文件什么时候掉的?他想不起来了,那也不重要,与其抱那冰冷的死物,他宁可伸手拥抱这个温暖的、熟悉的味道。
他记得她的发香、她的声音、还有她嘴里的味道——
一惊,涣散的神智瞬间回来大半,领悟他嘴上的触觉是——
“你不想让大家看到我帮你做CPI?吧?我真的会喔,我有证照的。”
“不……”他一点都不想。那太丢脸、太丢脸了!他不要被全公司知道这件事!!
“那你听我的,我用我爸的名誉发誓,一定替你保密。来,跟着我做,慢慢的,吸气,吐气——对,就是这样。”
她的声音,有种魔力,令他不自觉照着她的话做,在黑暗里,只剩这道娇软甜嗓,是他所熟悉、并且信任的。
感觉他情绪稳定许多,她开始跟他东南西北扯一堆,转移他的注意力,但其实,真正成功的,只有最初那个举动,她后来说了什么,他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满满的,被早前嘴上那柔软的触觉所占满。
十二岁……
天哪,还未成年!
他好崩溃。如果可以选择,他不知道他会选择自己在这里窒息死一死算了,还是轻薄杨总的千金,让小姑娘陪伴他……
虽然很想催眠自己,当成是CPR就好,但——骗鬼!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想松手,放开怀中的软香,这抹熟悉,让他在无知的黑暗里,多了一抹心安,逐渐将她絮絮叨叨的话语听进耳。
“我连小时候的糗事都说了,你咧?有没有什么糗事?或恶作剧?”
“想不起来……”脑袋有些恍惚,无法深入思索太深奥的事。
“好吧,不然,聊聊你的择偶条件?”
“不要富家女。”他凭着本能,道出答案,这个完全不必思考。
“为什么!”她抗议。“有钱人哪里得罪你?”瞬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他现在抱着的是谁,说话最好识相点!
“有钱人没有得罪我,只是觉得高度不同,说话会没有交集。”
“你看起来可不比谁低。”那身骨傲得咧,最好他懂得弯腰!明知她会是他将来的顶头上司,也没见他对她有多温声细语。
“我不知道……”他现在没有逻辑跟她辩。“反正就是不想!”
好吧,是她自己要问的,就像有人喜欢长发大眼的女生,也有人喜欢短发凤眼,不需要有理由,硬要跟人家理论出个道理来,那叫找碴。
“真遗憾小女子不合客官牙口。”她似笑非笑,自我解嘲。
“……”她在说什么?他有些困惑,还来不及思索,一道细细微光渗入,接着,眼前大放光明。
开启的电梯门外,站着杨总、维修人员,还有几名好奇地探头张望的员工。他正欲张口说些什么——
怀里的女孩站起来,吸.吸鼻子奔向父亲怀中。“爸——好可怕好可怕!吓死我了,还好虞助理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退休离开公司,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职员知道,他有幽闭恐惧症。
这一年,他十八,她十二。从此,认真地将这个名字看进眼底——
杨馨娅。
***
四年后,他大学毕业,正式进入丰禾。
这些年,杨总有心栽培,他虽是工读的实习生,但学到的比一般正职人员还要多更多,他常常睡在如山的报表、企划案里,有一次半夜醒来,不经意听见隔壁房内,姊姊与姊夫的对话——
“英文、法文、德文、义大利文……我以前都没学这么多。你摧残国家幼苗啊!”
“晓阳十六岁,不小了,这些他应付得来,而且这是杨总交代的。”
“二堂哥没人性,你也跟他一样没人性,我们小阳阳好可怜。”
“……”姊的声音有些许苦恼。“叔魏,你这样我没办法教小孩。”
“……你嫌弃我。”
“……”
“我从年轻跟你跟到老,现在年华老去了,你就开始嫌我……”
“……”
姊夫你别闹了。
连他都想这样说。
姊姊虽然凡事顺着姊夫,但在该坚持的点上,她一步都不会退,姊夫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对的,最多只会时不时拎个鸡精、维他命的放到他桌上,拭拭眼角残泪说:“姊夫没用,保不了你。”
毕业以后,全心投入工作中,这样的忙碌并没有减缓,如山的工作量朝他涌来,刚开始他忙到几乎每天睡在办公室,连回家洗个澡的时间都没有。
杨总有心磨他,他能承受多少,未来就能站得多高。
他与他都心知肚明,这几年杨总为他投入多少心血,将来都要一一还报在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
睡在成堆文件里的,不是只有他。
抱着刚整理好的报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时,没见到预期中的身影。
他搁下手中的档案夹,移步走向休息室,半掩的门扉内,那人正背对着门,躬身躺在床上。
“杨小姐。”他轻喊了声,没得到回应,心觉有异,上前察看。
她脸色,有着不寻常的白。
伸手探探体温,掌心抚过额际、脸颊。不热,有轻微汗意。
她睡糊涂了,本能偎向带着满满关切的抚触掌心,呓语了声:“拔——”
他不是杨总。
正欲抽手,发声表明身分,她已睁开眼。“是你啊。”
说完,又倦懒地垂下眸。
她忘记放开他了。
右臂被她抓抱住,掌心困在颊容与枕头之间,他抽不开手,不过那在此时,好像也不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没事,肠胃炎而已。”
“你最近吃了什么?”
“……不知道。”她倦倦懒懒地道。这阵子太忙了,连上一餐什么时候吃,都有点想不起来,囫囵吞了点东西,不饿就好。
顿了顿,又道:“别让我爸知道。”
他还记得,九岁的她,扁桃腺发炎,会赖抱着、撒娇要父亲陪;十六岁时的她,却刻意叮咛,别让杨总知道。
心房莫名地,泛起淡淡的酸。
“好,你休息,我不会说。”抬手,抚过她的发,一下,又一下。
她没放开他。小睡一会醒来,发现自己还抱着人家的手臂,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席地而坐,将头枕在空出的左臂上,在床畔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