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窃窃私语在前方响起。
「秋儿,她们一群人围在那里,在说些什么啊?」奇怪地看著不远处凉亭里的一群人,樱璞问著身边的好友。
「你不知道吗?」唤作秋儿的少女一脸讶异,并停下扫地的动作。
「知道什么?」樱璞不解的把眼光从凉亭移回好友的身上。
「事情闹得这麽大,你竟然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个……」秋儿先是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到樱璞身旁,把嘴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听说是闹鬼的事。」
「闹鬼?」微微蹙起眉头,樱璞满脸疑问。「哪里闹鬼?」
「听说是南厢房二少爷的花园里。昨天晚上南苑的菊代……菊代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矮矮胖胖、满脸雀斑的菊代,我们曾在厨房见过的。」见好友点头後,秋儿才继续说:「昨晚她睡到一半尿急,便提著裤子跑到茅房解手,谁知她才跑到花园,就瞥见面前有一抹白影飞过,吓得她当场尿湿裤子。」说到这里,秋儿捂嘴一笑,「大家原本都笑她是睡迷糊看错了,但跟在她後头同样要去上茅房的小葵,今早说她也看到了,大家才在那里揣测猜疑。」这就是为什么一群人会围在那里吱吱喳喳的原因。
「有白影飞过?」这样就说是闹鬼啊,这些人会不会大惊小怪了些?她还以为她们会看到什么更惊悚的画面呢。
「是啊,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见到,听说在这之前就有好几个人看过了。」秋儿顿了顿,语气微颤地板著好友:「这间大宅并不是很新的宅邸,但你有没有发现在这工作的奴仆丫鬟都很年轻?」
樱璞点点头,「嗯,我之前也有这个疑虑,可我以为这是府里的规定。」
年轻力壮的人,做起事来快速又有效率,单府的宅院占地广阔,跑东跑西就够累人的了,年老的奴仆可能不太适任。
「才不是呢,之前我就打听过了,在这里工作的人,大部分是近几个月才来的,除了总管外,没有一个人工作超过八年的,而且在我们进来前,听说府里走了一批人。」
「走了一批人?这里的待遇这么好,为什么会有人要走呢?」这里供吃供住,工作也不会太多,而且每年还有两套免费的衣服可以拿,像她就想一辈子赖在这里。
尤其单府的主人很体恤下人,如果遇到紧急的事情要返家或外出,只要跟总管报备一声,总管认为合理的都会准假,有时候还会发给救助金,帮助下人的家眷。
不过最重要的是,单府绝对不会虐待下人,更不会剥削奴仆,当初她就是看中这点才进单府工作的。
「当然是因为闹鬼啊!所以没有人敢做久。当初我就奇怪有钱有势的单府怎么会雇用我们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孤女,原来是因为府里闹鬼留不住人又急需用人,才会便宜我们两个。」秋儿语气肯定的说。
扯扯她的袖子,樱璞有些不安的说:「秋儿,你又没有亲眼看见,还是别道听途说比较好,要是事情传到总管那里,我们一定会被骂的。」总管人虽然好,但底下的人做错事,他罚起来可一点也不手软。
手插在腰上,秋儿说得理直气壮:「我是没看见,可菊代和小葵都看见了啊!证明事情是真的,什么道听涂说,菊代和小葵就是人证!」
「哎呀,搞不好她们看到的只是朵白云而已。」皱皱鼻子,樱璞还是不相信闹鬼一事。
「是啊,晚上还有白云,那不是更诡异了?」睇著面前矮自己半个头的好友,樱璞的脑筋就跟她的长相一样,天真得可以。
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樱璞有些赧然,「对喔。」
秋儿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我们来这里也快半年了,日子过得好好的,就算府里真的闹鬼,只要鬼不闹到我们身上,就随他去闹吧。」像她们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挑什么,只要有个栖身之所又能三餐温饱,就已经够幸运的了。
「你说得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同理,鬼不犯人,又何必计较身边有鬼呢?
「樱璞,我先把这些落叶拿去倒。」秋儿拿起两个盛满落叶的竹畚箕,一点也不觉吃力,脚步还稳当得很。
「我跟你去。」樱璞想接过自己的竹畚箕,却被秋儿闪过。
「得了、得了,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昨晚又贪看书晚睡吗?你还是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否则下午肯定没力气做事。」
「啊!被你发现了。」吐吐舌头,樱璞一脸心虚。
「你的床到丑时还是空的,又不是睡死了,我怎么会没发现?」瞪著樱璞,秋儿脸上有些许的不高兴,「不是跟你说过看书别看那么晚,伤身又伤眼,况且书又没长脚,不会自己跑掉,你做啥非得二天内看完?」没看过哪个女孩像樱璞这样恋书成痴的。二大早你就打了几个呵欠?要是被总管看到了,你准会挨骂的。」
「书很好看嘛,我舍不得放下。」低垂著头,樱璞讷讷地说。
「好看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啊,都跟你说过几次了,还是不听!」瞪著好友,秋儿摆起大姊姊的架式,「今晚你给我早点上床,往後要是再给我发现你为了看书不睡觉,我就不理你了,知道吗?」
「啊!不要啦!那本『会真记』只剩一点就看完了,正是精采的部分,人家莺莺就快要跟……」樱璞一脸著急。
「什么莺莺,我还燕燕咧。」秋儿眼一瞪,「没得谈!当初就说好一天只看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哪够啊,起码一个时辰。」樱璞跟她讨价还价。
「不行!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当初是你我约定好的,再多没有!」秋儿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
「可是……」双肩垮了又挺,樱璞犹是不放弃地找理由。
「没有可是,约定就是约定,我这也是为你著想。」说完,秋儿转身就走,不看身後愁苦的小脸。
看著好友离去的背影,樱璞愁苦的表情随即淡去,换上的是愉悦的笑容。
当初在德州发生车祸时,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醒来时,侍的地方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面是林子里一间草寮里。
秋儿是她醒过来後见到的第一个人,同时也是她的救命恩人。秋儿说是在林子里的溪边发现她的,不知是生是死,後来她鼓起勇气往前一探,才发现她只是昏过去,便背著她来到附近的草寮里休养。
从秋儿的口中她得知自己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穿越时空这种事,她以为只会发生在电影里,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二十一世纪,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到唐朝她却多了个朋友,所以对於穿越时空的事她顺其自然,能不能再回到二十一世纪她不在意,不过,若是能选择的话,她是比较喜欢一辈子留在这里。
这里虽不比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但如今正值开元盛世,人民安居乐业,民风淳朴、还有各式各样好看又好玩的东西,这半年多来,她简直是乐不思蜀,况且待在这里,就不相信那老贼还抓得到她。
樱璞走到湖边的草地上曲膝而坐,噙著一抹惬意的微笑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丛丛荷花,破水而立,清而不艳,丽而不俗,在早晨的阳光下,恣意绽放。
水光映在她洁白的脸上,照亮一张秀雅中带著稚气的小脸,她一手撑著脸颊,微敛的双眼闪过一抹锐利。
闹鬼吗?
秋儿的疑问,早在进府没几天她就发现了。
单府是全国响叮当、医药界首屈一指的大府,各地都有单府的医店药铺,单府旗下的大夫全是各地杰出的名医,药铺也是地方最大、药材最齐全的,每月进帐之多,可想而知。
能将市场扩展到全国各地,并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医疗体系,一般单纯的商家根本做不到,单府的两位主人应该不是简单的人物吧。
在众人眼中,单府是经营医药的商家,但依她猜测,单府一定还有副业,而且还是不可告人的那一种,相信这也是府里仆人平均年龄都很年轻,又留不住人的主要原因吧。
抬头仰望头上的青天白云,没受过污染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天空的蓝是她看过最美的颜色,团簇的云朵是洁净的白色,纯蓝纯白,令人心旷神怡。不过说到白色,樱璞又想起刚刚的话。
在天空飞的白影……应该是人吧,就是传奇里那种会轻功的江湖侠士。
嗯,是大夫又是商人,单府的两个主子怕是跟江湖人士脱不了关系。
唉,想那么多干嘛?
现在她的身分只是个丫鬟,府内的秘辛她没兴趣也没时间去发掘,有时间就该拿来看书,这里的书可真好看,虽然没有标点符号,还有些艰涩的字让她看不太懂,但传奇故事的内容逗趣又精采,让她爱不释手。
就像秋儿说的,鬼只要不闹到自己身上,就让他去闹吧。
在这里吃好住好,说什么她都不会离开这里,如果真的有鬼,那也无妨,在二十一世纪她念的是医学系,死人她看多了,不差这些妖魔鬼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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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苑二楼的书房里,有两名男子对坐著。
「昨晚的事,你怎么解释?」一名温文儒雅的白袍男子执著紫毫笔批阅帐本,头也不抬地问著坐在桌前的男子。
「昨晚有发生什么事吗?」相貌刚毅俊朗的墨紫袍男子手上拿著一串葡萄,双脚跷在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著葡萄,神情漫不经心。
「你在屋顶上乱飞的事。」白袍男子——单府的主人单霁澈——把笔移到砚台蘸墨,乘机瞥了眼跟他装傻的弟弟单霨灏。
「哎呀!大哥真讨厌,这种小事都知道,你是不是躲在暗处偷看人家?」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单霨灏眼神暧昧的看著兄长。
「少顾左右而言他,解释。」落下最後一笔,单霁澈将帐本合上,连同一旁两本厚重的帐本放回身後的书柜里。
就知道装疯卖傻没有用,唉!
「呃……关於我在屋顶上飞的事我可以解释。」单霨灏抓著头发,眼珠子瞟来瞟去,试图想出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我在听。」单霁澈专注地看著他,笑得一脸温和。
「因为……呃……因为昨晚我……」瞥见兄长的笑容,他迅速放下葡萄,端正坐好。
温和的笑容,和煦的双眼,愉悦的笑弧,分开来怎么看都是这么的温暖,怎么在大哥的脸上就成了阴森恐怖?
是他作贼心虚的错觉吧?
单霨灏乾笑两声,看来这次非得找个好理由搪塞,否则後果会很难看。
「因为什么?」单霁澈非常有耐心的等待答案,还是一脸温和的笑。
「因为……因为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宅里已经熄灯了,我怕黑漆漆的会迷路,所以在屋顶上找方向。」
「原来如此。」他微笑的点点头,「在黑夜的皇宫内苑来去自如,但在自个家中却认不得方向,你认路的本领还真让人讶异啊。」
「呃……是啊。」一抹牵强的乾笑浮现单霨灏脸上,「宽阔复杂的地方我比较认得路,小一点的我就找不著方向,我也感到挺困扰的。」
单霁澈扬扬眉,似笑非笑地瞅著弟弟,「我看不只困扰还挺糟糕的,宅里那三只才五个月大的小黄猫闭著眼睛都找得到厨房,你这个在这里住了二十三年的人,却还搞不清楚东西南北,连只小猫都不如,你说糟不糟糕?」
哇!连家里有几只小猫都知道,大哥不是忙到翻了吗?怎么神通广大连这种事也知道?说不定总管都不知道呢。
扯起一抹苦笑,单霨灏讷讷的承认,「是挺糟糕的。」算了,被骂总比被罚好。
「既然承认自己很糟糕,那就多练习方向感,否则哪一天走错路掉进湖里,小心没人救。」拿起搁在一旁的镶金莲花杯,喝了口茶润喉,然後单霁澈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袖,随即站起身。
咦,就这么走了?不追根究底?大哥什么时候变这么好说话了?
不对,一定有问题,得问个清楚才行。
「大哥,请问你刚刚的话有其他的意思吗?」单霨灏连忙问道。
走到门边的单霁澈停下脚步,转过身,眼里溢满柔和的关怀。「家里有假山、湖泊,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生危险,尤其像你晚上不睡觉又爱乱跑的人,更容易受伤,为了你著想,大哥建议你把宅里『走』个十圈,认认路顺便记下哪里有危险,这三天入夜後,最好别乱跑,否则大哥会替你担心。」
「十圈?」单霨灏吞了吞口水,单府大得不得了,每天走十圈,岂不是要把脚走断才走得完?
「十圈。」他肯定的点点头,「记得,每天都要走。」
「每天!」单霨灏俊脸一垮,他就知道事情哪那么简单就结束。「大哥,你的建议我可不可以听听就好?」禁足三天就够闷了,还要走十圈,他还没闷死前就先累死了。
「大哥是为你好,你可别辜负大哥一片好意。」
这话说得多好听啊!一片好意?呿,简而言之,他就是得走。
大哥的缺点之一就是讲话不直接。
「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小弟最近身体微恙,恐怕无法『过度』劳累,你还是让小弟在房里休养吧。」他赖到底了。
单霁澈上下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身体微恙?我瞧你气色很好啊,尤其那张嘴说起话来灵活又清楚。不过你还是跟大哥说说你哪里不舒服,大哥开几帖药给你补补身体。」
「不了,待会我自己到药铺抓药吃,不劳大哥费心。」单霨灏摆摆手道。
「是吗?那你这半个月就在南苑好好休养吧,大哥有空的时候会去探望你的。」
「半个月?!不是三天吗?」
「什么三天?」
学他装傻啊!单霨灏急道:「禁足啊!你不是罚我禁足三天,什么时候变成半个月厂?」
「禁足归禁足,养病归养病,你人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半个月。」做大夫的当然希望病人多休息,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弟弟呢,就让他好好地躺个十天半个月。
完了!瞧他把自己推到什么地步?看著大哥嘴边带著奸诈的笑痕,单霨灏忍不住在心里哀号。
唉,他怎么会这么笨啊,现在坦承不知道还来得及不及?大哥应该会从宽惩罚吧。
「大哥……」单霨灏欲言又止。
「嗯?」
「我错了。」还是认错吧,大哥应该会看在他主动认错的份上,减轻惩罚吧?
「你做错什么?」单霁澈依旧笑吟吟的。
「我错了,不该半夜不睡觉跑出去玩。」低垂著头,单霨灏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声如蚊蚋的说。
「嗯哼。」单霁澈双手环胸等待下文。
「我错了,不该偷懒用轻功飞到房里。」
「然後?」
抬头觑了大哥一眼,他继续招供,「我错了,不该仗著半夜人都睡著了就穿白衣乱飞,一下子吓跑了十二名奴仆。」
单霁澈开口纠正,「是十五名,一个时辰前又走了三名,其中还包括我的贴身小厮。」
唉,不过差了三位,干嘛那么计较?大哥的缺点之二就是太过斤斤计较,爱吹毛求疵。
「少在心里偷偷骂我,不快点招供,你犯的罪我就一条一条跟你算个清楚,不准反驳、不准上诉、不准翻案!」单霁澈慢条斯理地说,语气里有明显的威胁。
闻言,单霨灏虽是在心里偷骂,还是吓了一跳。
大哥真是太恐怖了,只消一眼,就知道他在心里偷骂他,看来以後还是在大哥背後骂他,以免被他发现,也不用像现在一样,明明心里很不高兴,却还要装笑脸说反话。
「还骂?你真的想被我禁足一个月?」单霁澈瞪他一眼,才警告过的,马上就故态复萌地偷骂他,禁足半个月的惩罚似乎还不能让他反省,那就改为一个月吧,好让他修身养性。
一个月?!单霨灏脸色大变,「我不敢了!」
「那还不赶快『用嘴巴』反省。」
「是。」单霨濒恭恭敬敬的说:「我错了,不该在心里偷骂大哥。我错了,不该犯了错还不认错。我错了,不该说谎来掩饰罪行。我错了,不该用身体不适当藉口规避责罚。我错了,不该一错再错,屡劝不听,『又』吓走了一大群的奴仆。」
单霁澈扬唇一笑,「呵呵,你这张嘴爱说谎,但又最诚实。」
还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单霨灏没好气的在心里嘀咕。
「坦白从宽,但该罚的还是要罚。」单霁澈推门步下楼梯,走出皓霁楼。
单霨灏识相的跟在後头,垂首等待责罚。
「看在你诚实认错的份上,我就不罚你走十圈,但禁足三天还是得罚。」
「我知道了。」
「另外……」停下脚步,单霁澈转身看着弟弟,月光下,宽松的巾带随风飘荡。衬得他俊逸高雅、气质如仙。
「什么?」
「解禁後,限你三天内把十五名奴仆的空缺补回来,否则他们的工作就由你来做。」单府在外头已是「鬼」名远播,方圆百里怕是没人敢进单府工作,只能到外地找人了。
这种苦差事,理应由闯祸者担。
单霨灏双肩一垮,有气无力的应声,「我知道了。」附近大小村庄都骗过了,这次定要到更远的地方才骗得到人,三天内来回,靠马还不如靠自己的轻功。
「嗯,那没事了,你可以回房休息了。」
「大哥晚安。」单霨灏脚步沉重的走在长廊上,身影缓缓隐入黑夜中。
单霁澈望著弟弟没精打彩的背影,淡淡一笑。
不过是禁足,他却一脸像要去坐牢似的,野猴子就是野猴子,一听要关三天就开始生病,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定下心帮家里做生意?
他似乎太宠霨灏了,该是让他学著做生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