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所有的雷家人将在晚上抵达这座宅子,身为管家的他就算要赌上身为雷三老爷管家的名,也要让每个雷家人宾至如归。
这是专业管家的名誉,也是主人的面子,在这座宅院服务十几年,他早以这里为家,立誓要在这里做到终老为止。
表情平板的李伯体内燃烧著管家的尊严热血。
老爷夫人对他极为倚赖,少爷又敬他如爷爷,夏小姐──虽然没有几个人看得出来,但他其实是疼惜她的。
当年夏小姐离开雷家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因为他深知小姐住在这并不快乐,只是少爷硬要将人找回来,唉,他只是管家,不能涉入太多。
但是,幸好少爷挺护夏小姐,这些年才见她快乐一点,如果这两个孩子将来结为连理,倒也是挺相配的……
“李管家,有状况。”警卫的声音打断他沉醉陈年的思绪。
“什么?”
“有人要找少爷。”
“谁?”
“一个女孩子,她说她姓陆。”
“陆……”老眼眯起,遥想这听来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姓氏。
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姓陆……
苍皱的眼睑猛然一掀。“就说少爷不在。”
警卫用对讲机交代留在岗位的同仁,叽咕一阵。“那位陆小姐说找夏小姐也可以。”
“说小姐不在。”
对讲机吵杂了一阵。“陆小姐说不可能。”警卫脸色难看地说:“说我们一定在骗她。”
“我去处理。”
李伯挺直背,踩著英式的优雅步伐走出忙得热络的厨房,穿过车道走了些许时间,接近大门。
门口的警卫被女孩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再走近,锐利的老耳听见不堪入耳的脏话,忍不住叹息。
唉,少爷和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野蛮人?
“陆小姐。”
“啊,冷血老管家!”
老脸僵出一层冷霜。“很抱歉,少爷和小姐都不在,有事请交代我,我会代为转告。”
“说谎。”陆云侬一句话刺穿谎言牛皮。“都过了三年,你还是一个这么不可爱的老头子。”
“陆小姐,我们少爷真的不在。”
“信你我是猪。我刚说要找雷君霆,警卫并没有说他不在,而是说要请示管家,由此可见他在家,只是你不想让我见他,对不对?”
这女孩虽然粗鲁,但很聪明。李伯心想。“是的,我不想让你见我们家少爷,今天对少爷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请你别打扰他。”
“这不是打扰要他说才算。”那个人──眯眼细看在铁栅门内二十几公尺远的人影,陆云侬惊喜大叫:“嘿!雷君霆!”
陆云侬?雷君霆张望四周,在大门口发现声音的主人。
走近前。“你来做什么?”
“找你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著问。
找他?严肃的脸漾起柔和的微笑。“特地来找我?”
“是啊,不过你的管家说我会打扰你。”偏头故意装出天真的表情:“会吗?”
平板的表情终于露出心虚的裂缝。“少爷……”
算了。“不会。”
“那你可以出来吗?今天是星期日,你应该没事吧?”
“你想做什么?”
“跟我来就对了。”
“少爷,老爷交代过,您今天最好都待在──”
“我会准时回来。”
“嗳嗳,是。”就知道这女孩来准没好事。“少爷慢走。”无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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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冷!”
大街上冬风阵阵,冷得陆云侬赶紧躲在离自己最近的天然“挡风屏”后头。
挡风屏开口:“你要带我去哪?”
“逛街啊,不行吗?”
“我没有时间陪你像瞎子摸路胡乱逛。”几天前所见景象,记忆犹新。“你可以找你男朋友充当护花使者。”
男朋友?“我哪来的男朋友?”
“张有亮。你不是已经跟他正式交往?”声音冷凝。
夏姐说对了,狄宾的话也落了实,在他试图蚕食鲸吞的当头已有人正面介入。
而她,选择对方。
他从没输过,也不知道什么是失败,她让他全尝尽了。
这滋味──
可恶!该怎么做才能让张有亮放手?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逼他离开她?
“嘿!你走这么快干嘛?”陆云侬不明就里追上去拦住他。“你把话说清楚,什么男朋友?张有亮不是我男朋友啊!”
不是?脚步微顿。“五天前,在勤学楼右侧走道,他吻你。”
哇!“你看见了?”
“你说呢?”
“他是吻了我──喂,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小跑步紧追在后头。“你在生气吗?气什么?被吻的人是我耶,是我准他吻我的,你有什么好气?”
她准?
雷君霆的脚步更快,不答腔。
厚!他在“番”什么?“他说只要一个吻就会死心,就一个吻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他继续追在我后头跑来得好,所以我就──”
“你就答应了?你就让他吻你?那么下次如果有人说只要上一次床就会死心,你是不是也会比照办理,点头说OK?”
啪。轻轻的一掌拍上气得狰狞的脸,两人都吓了跳。
不行,不能退缩。陆云侬抬起另一手,双手合力扳住眼前企图别开的脸。
“收手。”她打他。力道不大,但却在高傲的自尊心上狠狠划下一刀。
“不要,这件事本来就是你错。”他说这种话太伤人,是他错。
“从来就没人敢打我。”
“很荣幸我是第一个。”
“我会让你双亲在商场上──”
啪。又一响截断他的话。
“陆云侬!”几乎是咬牙才能克制回敬她的冲动了。
“冤有头,债有主。”俏脸凝满正经严肃,黑眸笔直凝视气恼的少年俊颜。
她不气他的威胁,因为深知这就是成长环境教会他的;她只是觉得可惜,他是这么地早熟聪明,却用在最不应该的地方。
“招惹你的人是我,要报复就直接对著我来,用我最重视的家人作威胁是最卑劣的手法。你不应该这样的,你才十五岁,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心提前变得像大人一样市侩污秽?难道你就不想简简单单过日子吗?不必勾心斗角,不必暗夺强取,不必看见别人就满心算计,这样的生活你一点都不羡慕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没有必要羡慕谁,坐这山头望那山头是最不切实际的作法,徒然浪费生命,与其花时间去羡慕别人有什么,不如在自己身处的世界立稳脚跟,不让任何人干涉。”
“是啊,这想法的确像你会有。”这么独立自主,一点都不依赖,让她这个作姐姐的觉得好孤单。“知道吗?张有亮告诉我──”
“不要提到他。”他知道自己在嫉妒,而且束手无策。
这是他无法靠理智解决的情绪,只能任由它波涛汹涌翻覆著自己,还得近乎自虐地压抑这份嫉妒,不让别人看笑话。
“──我要你听。”双手施力不让他挣脱,她要把话说清楚。
谁都可以误会她,除了他。
她就是无法忍受来自于他的误解:“他说虽然学校里有很多关于我的传闻,但只要用心看就会发现其实传闻有误,他是真的用心在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他;对于无法回应他的感情这件事,我觉得很抱歉──”
“感情不是一方给与,另一方就必须有所回应──啧!”这不是在说他自己?
没察觉他的自恼,陆云侬迳续道:“你说得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他,也许真的就只是不来电,可是他很认真,我知道他真的是诚心诚意,所以我答应让他吻──”
“够了!”脑海不由自主想像眼前一开一合的唇被人掠夺的画面。
那让他──非常忿怒!
“──我的额头,唉……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暗咬牙。很好,她让张有亮吻她的──“额头?”
“是啊,额头。”收回一手点在额心。“就这里。”
“他吻你──这里?”
“不然呢?”困惑的眸下一秒讶异撑大。“哎呀!你这小鬼满脑子黄色思想,你以为是哪里啊?”难怪会说出上床这种话。“不要脸!”
“谁──混帐。”懊恼搔头,回想起那日张有亮的角度的确是高了点。
气令智昏,他早该知道的。
不曾出糗啊!任由嫉妒侵蚀理智,这几天来的阴阳怪气全因脑子里充塞她依偎在他人怀抱的画面。
儿时曾有过心爱的玩具被比自己年长的表侄硬抢走的记忆,这种滋味与前几日的酸涩愤恨相比犹嫌不及。
这一次,他深深发现──
若有人抢走她,他不会就此甘心作罢!
什么时候开始感情下得如此重?连“舍”字都不曾想过?
就因为当年她多管闲事?就因为她汹涌氾滥的同情心?就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多事的热情?就因为──
“……如果你今天真的很忙没时间,我也不勉强你,我想我应该找得到地方──”
“不忙。”抓下还贴在颊边的手,握在掌心。他不放,绝对不放。“不过我很少这样漫无目的地闲晃,这里我不熟,别指望我带路。”
“多走的路当运动不就得了。”掌中的手反握住他,她的想法一向乐观。“今天就由我带路吧,你只要帮我壮胆就好。”
“我怀疑你需要。”
她敢打他,还连续两回,足证胆子比谁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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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还好。”褚真不耐道:“你拉我陪你出来就只是为了逛街购物?”
“嗯。”让专柜小姐收回表,冉琳琳点明另一款。“这个呢?”
摇头。“你专看男表,要送给谁?”
葛非焰吗?传言他们俩是一对。
“会长。”
“咦?”雷君霆?“你送他干嘛?”
“不然我要送谁呢?”清纯的大眼眨巴望著她,状似天真。
“葛非焰啊,你跟他在交往不是吗?”
“焰哥?关焰哥什么事?”“哦”了一声。“你竟然会相信学校里的风言风语。真姐,你没听过传闻十中九假?我跟焰哥只是谈得来。呵,学生的脑袋能装多少风花雪月?只要看见相貌出色的男女并肩走在一块就认定他们在交往、牵手意味关系匪浅。真姐,难道你真如传言,私下认某企业大老作干爹、让人包养──哎哟!怎么打人家?”
“我这张脸是碍到谁?哪个人传得这么难听?狄宾?”
“他才没那么无聊,狄宾虽然老笑你是──”情妇脸三字被瞪回喉咙里。“但他从没说过这种话。我的意思是很多事情并不能单用眼睛去看,道听涂说、东齐野语的消息有几件是真?真相只在当事人手上。”
“所以,你喜欢雷君霆。”
“是的,我喜欢他。”
“老牛吃嫩草。”
“才没呢!”勾她一同离开,冉琳琳笑说:“我看起来比他老吗?”
“不。雷君霆比较‘臭老’。”这是实话。
“嘻嘻,他只是严肃了了点。”
“他的表现超龄且出色,但问我是否欣赏他──老实说,我不。”柳眉往眉心并拢。“他太阴沉,你记得吧?一开始为了进行学生会事务,他用过许多不光明的手段──十五岁就这么会耍手段、搞谋略,足见心机深沉,就算作朋友也要小心提防。”幸好,学生会成员并不如校园小说描述的,一定会因同在学生会结成莫逆。
共事一年多,彼此算不上是朋友,只知将来可能不会是敌人。
“但他也是雷家目前看得见远景的人。说来好笑,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尚华集团雷氏家族其第二代纷纷投入文学艺术的领域,这对标榜书香世家的门第来说可真气煞人;从商的雷家也深感耻辱,偌大的家业因为后代无意于此恐将后继无人,唯一能冀望的就剩年纪最小的雷君霆。嘻!果然家家一本经,都挺难念的。”
“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上雷君霆哪一点,论长相,他并非最上选;葛非焰和狄宾虽然没什么脑子,却有一张能见人的脸。”
“喜欢哪有什么道理?就算长得像三国时代的大老粗张飞,只要动了心,也会把他看成周瑜般俊俏不是吗?再说,雷君霆长得不差,只是没有狄宾和焰哥特别显眼而已。”
“好吧。”肩一耸,个人私事她管不著。“你至少得告诉我为什么偏要在今天拉我出来,我很忙。”
“你家应该有收到邀请函才对,今天是──”脚突来一顿,截去她的话。
“妈的!”擦肩的人低咆。“是哪个──”
哎呀,她踩到人了。
“抱歉。”轻道一声便离。
谁知那人突然将她扣住。“嘿,踩了人说声抱歉就想走?”
好痛!秀美的娇颜挨疼一拧,楚楚可人。
褚真见状,用力拍开陌生男子的手。
“说话需要抓著人不放吗?”
“你真美!”男人惊叹后扬起狞笑:“嘿,两位小姐这么漂亮,出来逛街没有男朋友作伴怎么可以?”
男人肩后露出一双鼠目,獐头猥亵的模样让人不防森冷一颤。“正好我们两个也没女伴,不如这样,俊男美女配对,我跟你好了。”骨感十足的手指“钦点”褚真。“你看起来很会玩的样子。”
很会玩?褚真眯起眼,无奈只是让美艳的脸充满诱惑力,更教男人垂涎。
“怎样?一起玩吧,我俩哥儿们包准你们两位小美人快活一整天。”
想不到大白天也会遇上这档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有默契往后退,心想这情势很明显,两名弱女子遭人欺负,应当会有人挺身而出吧。
偏偏事情不如人意,路过的行人一个个都怕事,只敢往这瞄一眼便匆匆走避。
世风日下,人心日渐冷漠疏离。
一高一矮的两名男子见状,嘿嘿笑地接近。
“哎呀!”惊讶的声音附随在清脆的铃铛响后:“真没想到猩猩跟老鼠是拜把兄弟,交情好到一起干坏事。”
“谁?”鼠男气红眼,瞪到一家精品店门口定住不动的人影。
是个女的,还是个脸上有疤的丑女!
褚真与冉琳琳往救急的及时雨望去。
“陆云侬?”
再看看眼前危机,互望眼,不禁苦笑。
这“及时雨”会不会太小了点?
“丑女人,没你的事,给我滚!”
猩猩男怒咆,不把人放在眼里。“少坏老子们好事。”
“哇哇,好像电视剧的台词,坏人都嘛这么说。”
“陆云侬,他们是地痞流氓,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两个人倒楣就够了,何苦再拖一个下水。
“难道要我装作没看见,转头回去吗?”太不符合她的个性了。“真不敢相信你们两位学生会之花竟然敢自己逛大街。”
“你认识我们?”
“名声如雷贯耳啊。”她夸张地说,一点也不紧张。
噗哧!这冷静似乎会感染似的,冉琳琳笑出声,忘了自己刚手还频冒冷汗。“彼此彼此哦。”
“喂!你们在讲什么屁!”被漠视到极点的猩兄鼠弟齐吼。
“走!跟老子们去乐一乐。”猩猩男发声,大手左右各抓一个强拉。
陆云侬见状,冲上前先踢开看来不济事的鼠男,扣住较近的褚真,用力拉回来。“真的强抢民女,你们要脸不要!”
“妈的!多管闲事!”猩猩男火气一上,推开冉琳琳,握起铁拳轰向她。
“小心!”陆云侬先推开褚真,才急著给自己找生路。
偏偏退的方向笔直,如果是退到人家店门口,推门躲就是;偏偏她准头不够,整个人贴上人家精品店的玻璃橱窗,断了自己的退路,只能眼睁睁看著拳头朝她飞来。
完了,她果然是思路呈直线行进的笨蛋,连躲都是一直线。
这下不挨拳也难。
闭上眼、咬紧牙,这回不知道又要伤哪了,呜……
叮铃铃──
啪!人肉相击的声音在店门开启的铃铛响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