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海地区,时令已进入了春季,草长莺飞,万木复苏,一切是那么的朝气蓬勃,孕育着无限的希望。
这里,是有名的台州,在军事战略上,更是一个重要的严防倭寇入侵的关卡。
这天,云淡风轻,在距离一大片浓密树林不到五百尺远的一个帐营外,一个白袍将军,系着披风,正对着前方海面遥遥望着。
那人正是冷寒尘。
自从楚儿死后,他来到这里,已经过了整整五个寒冬了。
楚儿死后,他一度失常,杀死了许多扶桑人。一直落魄潦倒,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完仇,了却余生。直到一天,他的弟弟卓易凡找到了他,在他的劝说和感动下,他才到了这里,结束了一味复仇的流浪生活,开始有计划的去打击那些罪大恶极的倭寇。
而他却没想到。这一呆,竟已经五个年头了。
“怎么了?寒尘!?一个绿袍将军从后面走上前,他是这个边防的守将孟子宜。
身为镇远将军的他,却还是无法消除倭寇想南侵入主中原的野心,他懊恼极了。尤其面对敌人的突然袭击,防不甚防。虽是春光明媚,但火药味极浓,战事随时一触而发。
“前两次他们的突袭,被我们打得溃不成军,实在没有道理再大规模派驻这么多兵力在海上,难道他们想来个出奇制胜,挥兵北上,直逼京师。”
“没错。”子宜说:“我也是这么想。这一次,他们又增派了许多兵力,据说,这次领兵的还是个女将。”
“我们对她一点底细都不知道,这几天叫弟兄都得提高警惕啊!”
“你说得有道理,冷兄,你不愧武林一豪杰。有你在这协助我,简直是如虎添翼!”子宜笑着说。冷寒尘刚要说什么,一个官兵来报。
“报告将军,您和卓副将的家眷已到这来了,卓副将让你去一下。”
“什么?这种紧要关头,她们来给我添乱!你先退下吧!”他一挥手,那名官兵回去复命了。
冷寒尘暗忖:来的这几位可都是楚儿的闺中好友,他还没见过,不如跟去看看。
孟子宜想拉冷寒尘去壮壮胆,在战场上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可在这几个女人面前可要甘拜下风,俯首称臣了。
他们一齐到达设在含州城里的临时府第。
可刚到门口,两枚银针直射而来。
冷寒尘骇然回身,单手夹住。心念之中,屋檐突地传来一声脆笑。
他抬头一看,面对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衣衫褴褛,既黑且脏,形同叫化的毛头小子。
但听他刚才的笑声,明明是个女孩子。
心中虽惊疑,但忍不住要问:“兄台……”
还没等他说完,那人已大笑出声。这一笑,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贝齿。
冷寒尘又是一惊,讪讪地道:“这称呼不当吗?”
“哦,这字眼不大好听,看你年纪比我大,叫我名字吧,我叫贾仁……”
“假仁假意!”子宜再也见不得冷寒尘被耍,插话道。
那人向他瞪了一眼,威胁道:“孟子宜,小心你们家小真喔!”
孟子宜最怕她拿这一点压他了,只要没办法,退在一边了。
“贾兄!”
“说要你叫我名字!”
冷寒尘被弄得尴尬非凡,只好说:“我是冷寒尘……”
“我知道,你曾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
冷寒尘很意外,但贾仁天真未泯的谈吐,令他想起了楚儿,也扫除了他下意识中的冷漠。
“嗯……难怪楚儿会看上你,你呀!比孟子宜那家伙上道多了!”她从屋顶上翻了下来,对着他说。
“算了,不玩啦!本姑娘芳名是花亭嫣!我可是看在楚儿的面子上才告诉你的!”别人都说楚儿死了,可她花亭嫣不相信,祸害遗千年啊!她不会那么快死的,不会的!
殊不知,她的话令每个人都想起了楚儿,杏儿眼圈一红,道:“亭嫣,别说了!”
“好了,杏儿,你怎么擅自跑来,你不知道,这可是战场的最前沿,有扶桑的杀手随时都会来!”孟子宜转移视线,抱怨杏儿。
“嘿,孟子宜,不许你那么说她,我们可不是白来的,我们这群娘子军可是为你如虎添翼啊!”花亭嫣立刻反驳。
“喳,如虎添翼?姑奶奶你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子宜反唇相讥。
“算啦,算啦,你们别吵了!”还是丁羽君出圆场。
“子宜,你可是个将军啊!又是个已经做爹的人了!”她对着孟子宜批评道。
“亭嫣,是不是淳于风没来,你就像这样胡闹了?”只有她的话,花亭嫣还能听上两句。
冷寒尘通过这短短的一幕,真对这个弟媳刮目相看。难怪楚儿常说:丁羽君有时和诸葛亮一样聪明,看来所言不假。
光顾听他们说话,这时他才想起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另一位是俊逸潇洒的青年男子,看起来相当面熟。
但两个人着实怪异,那个姑娘不时把爱慕的目光投向那个双手环胸的男子,但他却无动于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直直地望着冷寒尘,极力压抑着他的感情,双眸中有恨,有哀。
冷寒尘不禁一怔,他很好奇,究竟什么原因让他对他心存恨意。
“无极,别这样!”子宜瞧出了名堂,连忙制止。
冷寒尘才知眼前这位就是楚儿的三哥肖无极,对他的恨意也能理解了,毕竟他刺伤他妹妹在先,于情于理他都不可饶恕。
果然,无极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杀了你,如果不是看在楚儿份上!”
七年前,一纸书信把肖家上上下下哭成一片,肖夫人一病不起。
他忘了该给肖家人一个交待,忘了别人会与他一样痛不欲生。
站在无极边上的那个姑娘见事态不妙,立刻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道:“伯母让你不要动怒。”
“关你什么事?”无极心中本来就烦,一听她这么说,烦更是加深了。
那姑娘只好自讨没趣地站在一边。
“子宜,你马上带我们去前方看看吧!我还没见过扶桑人呢?”在一旁看出紧张苗头的羽君连忙打岔。
“好啊,好啊!”花亭嫣也附和,拍手叫好。两人姐妹又不是一天两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就这样,差点爆发的战争,无形中被化解了。
在距离台州边防不到十几里的地方,有大批战舰,上面来回穿巡逻的都是扶桑服饰打扮的武士。
在最大的一艘战舰的船仓里,却有两个美丽的扶桑女子在商议着。
一个穿着纯白色和服,髻边斜插着一朵酒杯大的红花,清丽脱俗之中,显得有几分憔悴,她正不安而焦虑的在帐房内走来走去。
居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国色天姿的黑衣少女。
那少女很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视连嫦娥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三分,浑身洋溢着一种尊贵和神秘。她正是这次率军攻打中原的武原千代。
“樱子,明晚我想潜上岸去打探下虚实,我们也好订个对策,免得到时措手不及,”她说。
“你要潜上岸去?”东川樱一惊,“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你是主帅,我怎么能让你做这等冒险的事!”
“别急!?武原千代笑笑地说:“我自会小心,我刚到中原,正想上去见识见识,不知为什么我对这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再说中原不是有句俗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你别低估了守城的孟子宜,他不但年轻有为,聪明才智高人一筹,中原人对他都敬畏有加,可见他是个不简单的人!”东川樱深表担心。
“这样好了,你明天和我一起去。七年前,你不是一直在中原执行任务吗?肯定对那很熟!”武原千代突然想起一个万全之策。
东川樱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姑姑,你们去玩,要带我一起去哦,”一个童稚的嗓音忽然响起。
寻声看去,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揉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武原千代和东川樱面面相觑。相同的疑问浮上心头:这小鬼不是睡觉了吗?这下糟透了。
“哼,你们趁我不在,商量着去玩,该罚!”小男孩像抓住她们把柄似的,笑嘻嘻地说。
“明一,我们在讨论正事呢!小孩子别插话,”东川樱训斥道。
“嗯……嗯,人家第一次来中原嘛!也不让我去玩一下,那你们干嘛从小就教我说汉语?”被称为明一的小男孩嘴嘟了起来,又反将了一军。
还是武原千代心软,谁让这小鬼是她一手带大的呢?
她哄了哄他:“明一,姑姑带你去,但有个条件喔!”
“别说一个,一百个也答应。还是姑姑最好!”他一听,立刻昂起头,甜甜地说。
“上岸后,要听姑姑和你娘的话!”千代嘱咐道。
“好,我们拉勾,一言为定!”
东川樱看着眼前这两个一大一小,无奈的摇了摇头。有时候她真怀疑,到底谁才是这小子的亲娘,怎么至小到大,他和千代就特别亲呢?
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武原千代,是在城主准备惩罚她的大会上。
她私作主张,放过冷寒尘,还在中原怀了身孕。这些在城中可是大逆不道,应该处死的,可千代挺身而出,帮她说情,从此她就跟着她,至今没想已有七年之久。
但是奇怪的是武原千代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在城主面前却很有地位,城主对她言听计从,十分信任。
她又极其善良,从不滥杀无辜,如果这次不是城主的命令,她绝不会率兵出征的。总之,她是一道难以破解的谜。
她是她今生以来除了楚儿,另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想起楚儿,她才想起她已有七年没有见到她了,这次上岸去一定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促成千代和楚儿成为好朋友呢!
楚儿善于易容,慧黠可爱;千代在音律方面格外突出,特别是古筝造诣更高,有时其声似铁骑刀枪冗冗,有时似落花流水溶溶,有时似风清月朗鹤唳空;有时似听儿女语,小窗下窃窃私,她沉静温柔,又不失大方得体。
这两个女人各有千秋,一动一静,属于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但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潜意识里总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她一抬头,无意中看见明一的笑,令她心头一怔,没想到明一仍然和他长得那么像,即使在她身边七年,身上隐约还有他的影子。
她忍不住问自己:她这样做对吗?
千代、东川樱还有七岁大的明一打扮一身轻便的黑衣汉装,为的是黑暗中便于隐蔽。然后,她们直奔台州城而来。
当然,以千代和东川樱的身手和机智,自然很快躲过巡防军队和守军,“小鬼”明一虽然只有七岁,但也临危不惧,在他的心中,只有好与坏,战争还离他很远。
他知道如果不听话,不光坏了姑姑和他娘的大事,更重要的是从此他不会被允许带上中原了。听那些到过中原的叔叔讲,中原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什么新鲜事都有。所以自他懂事那天起,他发誓他要独自闯荡中原,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能错过吗?
她们深知中原武艺高深莫测,说不定兵营里高手如云,只有步步为营,小心提防。
所以当她们越过防线,仍然小心谨慎地易了容,化了妆。
千代转眼间就从水灵灵的姑娘家被东川樱改扮成纯朴的中原农妇,而她更是假扮了一个三十好几的农夫,再加上因为第一次穿上中原小男孩服饰而兴奋不已的明一。三个人俨然就是乡村进城的普通农户。
如果不是出了那点意外,谁也不会识破这样精湛的伪装。
祸还是明一闯出来的,他虽说自小不在中原长大,但汉语说得很流利,而且各地的方言也略知一二。可是东川樱却忽略了她宝贝儿子旺盛的好奇心。
正当她和千代忙于应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时。明一看见对面一个小贩的肩上扛着一大串红通通,不知名的东西向北走去。
他很奇怪,怎么他在扶桑就没见过那种东西?好奇心驱使他忘记了他姑姑的话,尾随着小贩而去。
终于他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掏出几块圆圆的铜片给那个小贩,拿下了一串放在嘴里吃了起来。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觉得味道一定好极了,口水差一点点都流下来了,但他没有那种叫铜钱的东西,只胡一个劲地看着那小女孩。
孩子的天性使他很友好的靠近那个小女孩,故作惊讶的说:“这东西也能吃啊!”
孟真一听有人跟她说话,而且还很白痴地问了这个问题,立刻白了他一眼:“笨哪!连糖葫芦都不认识!”说完,又低下头进攻那诱人的果子了。
明一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糖葫芦啊!算了,下次让他娘也给他买一串,可惜那卖东西的大叔已经走了。他不无惋惜,暗暗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