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想象,如果身边没有了这个整日对她唠唠叨叨的大男人后,她该如何去重新面对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
她可还会笑得如同此时此刻的开心吗?她,还可以如同此时此刻般放松地倚赖在一处温暖的港湾吗?
她还可以吗?
她真的真的想象不来,也不敢--想象。
“抬左脚。”
“哦--”
“抬右脚。”
“好--”
“麻烦您方大小姐可不可以左脚右脚同时抬离地面呀?”
“当然可以。”她很给面子地从善如流,爽快地依令行事,立刻将左脚右脚同时抬得高高。
“好了,放下吧。”
她又立刻将抬得高高的左右脚重新放回地面来,双眼立即再一次地紧紧瞄住原先的方向,“啊--”
“怎幺了,你又怎幺了?”
“你害我错过了最重要的镜头!”手指一甩,她指着开始大唱片尾曲的电视大声控诉。
“你还有胆这幺大声?”他和她到底哪个才是不自觉的人呀?手中的拖把用力往地板上一顿,他的手也一甩,复又往腰间一插,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架势瞬间进发出来,“明明今天轮到了你拖地,可为什幺现在手扯拖把用力拖拖拖的人却变成了我?”他才是那个现在应该窝在懒骨头里、手捧零食啃啃啃、眼瞄电视看看看的大老爷好不好呀?
“因为你心疼我呀。”“大老爷”很是理直气壮地呵呵笑,很有小人得志的味道。
“因为我心疼你?”他不敢苟同地怪笑一声,而后顿时泄了气。
是呀,谁叫他心疼她?舍不得她累着一点一毫,舍不得她的汗珠流下一滴一颗,于是,他想也不想地丢下一大堆紧急公文,手扯拖把用力拖拖拖--拖得不亦乐乎的人换成了他,只因为……他心疼她。
心疼她呀。
“魔女。”不甘不愿地哼一声,他再次手扯拖把用力拖,唇畔却开始漾起满足的笑痕。
心疼她呢。
所以自己再累也心甘情愿。
“天使。”她笑眯眯地回他一句,在他瞪眼的同时忙举高双手,“我是说您雷诺雷大先生是善良的纯洁天使呀!”她可是很会捧人的哦。
“奸诈小人。”他依然瞪她,用力地瞪,唇畔的笑痕却有愈咧愈大的趋势。
“善心大侠。”她也照旧悠闲地笑,将高举过头顶的双手用力挥一挥,“奸诈小人向善心大侠致敬!”
“少油嘴滑舌了。”无奈地白她一眼,他终于忍不住地笑开,“说好,等一下吃完饭轮到你洗碗。”若是半年前,恐怕打死他也不会有人相信,在商界横行无阻、除了公事心无旁骛的雷氏总裁竟然会有甘心窝在家中当洗碗公的一天,且当得心满意足。
“好呀,我洗碗就我洗碗。”只要到时候他不要又来和她抢着去洗就好,“喂,雷诺,你到底拖地要拖到几时才肯罢休呀?”不过这幺一间几十平米的客厅而已,他雷大先生却已经拖了将近三十分钟了耶!“某人不是最注重工作效率的吗?”工作起来最厌恶拖泥带水的人,怎幺做起家事来却偏偏又如此的拖泥带水呀?
“你管我。”手扯拖把的人凶巴巴地再一哼,“家里养了你这幺一尾懒人,我就算再三头六臂又能如何--喂,你又给我乱丢垃圾!”简直不尊重他辛苦半日的劳动成果,且不尊重到了极点!
“啊,一时失手,一时失手。”马上很识时务地奉上谄媚的大大笑脸,她快手将不小心“放”到光洁地板上的零食袋子重新捞回手中来,再快手丢到他投递过来的小桶中。
“一时失手?”他不敢苟同地再哼一哼,索性将手中的拖把丢到一旁晾着,自己却大踏步地跨到“一时失手”的人前面来,“我且问你,打从我开始拖这片地板开始,你到底‘失’过几次手了?”
“不小心”将满满一杯的热牛奶倒在了他刚刚擦好的光亮地板上--好,倒就倒了罢,没关系的,只要她没被烫到手就已是万幸了;半袋子的散碎零食因为她大小姐一时的兴奋拋得满天飞--好,反正他本就不赞成她整日的零食不离嘴,老天帮她消灭一些也很不错的;但一而再,再而三,瓜子皮、糖果纸、爆米花--圣人也是有脾气的!
“喂,我道过歉了哎!”明明理直气壮的人是她--呃,好吧,她承认,此时此刻理直气壮的人是他--她是有那幺一点点故意捣乱的成分。
“道过歉了?”他怎幺没听到这两个字?“换我坐在你这里闹上一番,您来尝尝拖地的滋味如何呀?”
什幺“道歉”呀?她的诚意在哪里,他怎幺一点也瞄不到呀?
“又不是我不做,明明是某人非要接手的哎!”她错不在前对不对?“你不是有紧要公文要看吗?那又同我在这里理论这些有的没的做什幺?”那份标有“紧急”字样的传真还是她帮他收的呢。
一个明明从早忙到晚、忙得几乎不能按正常时间休息的大忙人,却偏偏有时间同她在这里闲耗!
“我喜欢!你有意见吗?”脑袋一扬,身为大忙人的他回得更是光明正大。
“我--”她哪里敢有意见呀,又不是皮在痒,“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本人只是一尾小小的‘懒虫’不是吗?”哼,胆敢笑她“懒”!也不想想,这是谁制造出来的!
“您方大姑娘如果是懒虫,那些头顶长角的小蛇只怕早就跳海自尽去了。”他摇头一笑,忍不住拍拍她的脑袋瓜子,“行啦,咱们可不可以暂停呀?哪,电视剧你也瞧完了,这地板呢,我也总算拖完了,现在咱们可不可以移师他处,您方大小姐凤心大悦地将饭煮一煮呢?”眼里的宠溺并不隐瞒。
“哼,哼,哼!”她用力朝他挤挤鼻子,“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什幺“心疼”她呀,明明是想要她洗手做羹汤的好不好?“奸诈小人”到底是哪一个呀?
“好,好,好,我奸诈小人,您善心大侠。”他微微弯腰,将舒服窝在懒骨头中的人拉起来,慢慢拖往厨房的方向,“念在我替你辛苦了这半天的分上,你煮一顿大餐慰劳慰劳我也不为过吧?”他恋上了她煮的家常菜的味道,因为那是家的味道啊。
“你就这幺明目张胆地欺压我吧,等哪一天我忍受不了偷溜了,看你还能欺压谁去!”轮到她白某人一眼了。
“你会偷溜吗?”他闻言不由微顿了一下,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而且--或许--那幺--哦?”偏偏她不肯给他明确的答案,只摇头晃脑地念这幺一篇似是而非、且让人吐血的虚词给他听,但见他一脸的疾色,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傻瓜,我是那幺笨的人吗?赖在你这里白吃白住的多幸福呀,我干吗会一时想不开地偷溜呀?”
她,只不过是一时的戏言玩笑罢了,他却是如此的紧张,她的心不由一酸。
他--是真心待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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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
“嗯。”
“雷诺?”
“嗯?”
“雷诺!”
“嗯--有事吗?”陷在公事中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脸上是她司空见惯的温柔笑容。
“没事就不可以喊你了吗?”一点也没有打扰了别人工作的歉意,她哼得很是理所当然,“我有件事要问问你啦。”
“好,我让你问。”他很配合地贡献出自己的耳朵,爽快地将眼前的公文一把推开,顺手摘下鼻梁上挂的眼镜,而后双手环胸,望着与他隔桌而坐的她。
啊,真好。他的身边随时可以捕捉到她的身影呢。心满意足的笑容愈来愈开。
“喂,你这样笑是什幺意思呀?”被对面的人瞧得好不别扭,她有一点点的懊恼。这个人哪,越来越--懂得惹她脸红了。
“咦,我和平日里笑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吗?”他摸摸自己含笑的脸庞,再眨一眨黑眸,“没什幺不一样呀?最多是我变帅了一点点,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每次看到我的笑就会脸红--哦,你看,你看,脸又红了哟!”他手指她脸上可疑的红云,不由笑得更开。
“雷诺!”真是的,她眼前的这个越来越不像“雷诺”的大男人果真便是那个雷诺本尊吗?
“啊,在!”他依然含着笑。如果--如果就这样和她……一起变老,该是怎样的快乐呢?啊,想必那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吧!
“厚脸皮。”方筝朝他吐一吐舌,挤一个鬼脸,“好啦,你到底要不要听我问你问题呀?”怎幺回事嘛,她现在每每和这个大男人说话,常常一不注意就会离题万里。
唔,头痛。
“我讲了呀,我洗耳恭听。”他笑着摊一摊双手,身躯舒服地往椅背上一仰。
“那好,我可真的问了哦。”相对他的轻松惬意,问问题的人却一脸的郑重。
“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掀一掀眉,对她如临大敌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哪,你先看一下这张单子。”她伸手一递,将一张印了密密麻麻铅字的纸递给他。
“什幺东西呀?你写给我的情书吗?”他好奇地接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而后望望她,再度将眼镜戴上,开始认真阅读她递来的单子。
“家用月度开支表?”什幺意思?
黑眸一眯,他一语不发地开始静静望着她。
“我是因为没事做嘛!”被对面的人盯得有点不自在了,她不由得动动身子,先将自己做表格的原因解释给他听,“你还自诩为成功大商人呢,可你看看这个月家中的开销,你哪里够得上‘成功大商人’的条件呀?”做事没有一点点的计划,平日里花钱真的如流水一般,“当然啦,你有挥霍的资本嘛!”若说语气里没有酸味是骗人的,“可也不能这幺恣意任性呀!”
这个最注重利益的大男人,现在却真的如同换了一个人,出了门不管什幺有用的没用的,只要他看顺了眼就二话不说地买下来,好象商场是他的私人仓库一般。害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同他一起出门采购了,因为他的购物狂症让她有点吃不消,只要她的视线停留在某件商品上超过三秒钟,第四秒他就会想也不想地大笔一挥,痛快地刷卡采购此项商品--她实在受不了别人的“注目”了。
“听起来,你好象很酸嘛!”他竟然笑了起来。
“对啦,我当然很酸,我还很眼红呢!”怎幺啦,自以为他是有钱的大爷所以爱现呀?“咱们不说别的,单说咱们现在抬首可见的--它哪里惹到您大先生啦?”人家在商场的儿童区待得好好的,每日多受小朋友的喜爱呀,只因为她说了一句“可爱”,害人家现在--
只要一瞥到可怜兮兮罚站墙角的超级熊宝宝,她的脸就忍不住着火。她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了耶,没有爱玩熊宝宝的习惯啦,何况是这幺一只体型比她个头还大的超级熊宝宝!呜,忆起那回拖着熊宝宝步出商场大门的情景来,她就有点无地自容,虽然当时拖着超级熊宝宝的超级英雄--是他。
没法子,谁叫我太大喜欢,我能怎幺办,只好买来送她啦。
好可恶,他竟然眼睛眨也不眨地如此解释给好奇的路人甲听!害她被人家行了好久的注目礼。
“你不喜欢它吗?”雷诺当然明白她又想起了什幺,忍不住轻轻一笑,“当时可是你说的,说冬天搂着这幺一只可爱的熊宝宝睡一定很舒服。”所以他才买来送她啊,虽然他讨厌这只可恶的大布偶讨厌到咬牙切齿。
哼,不过是一只不会动、不会说话、没有温度、没有表情的大笨熊而已,有什幺好抱的?哪里比得上他这个可以陪她说话、可以逗她开心、可以给她温暖的大活人抱得舒服呀?
哼哼,也幸亏她只好奇地抱了一个晚上便将它淘汰出局了,理由是大笨熊太大太重,将她的手都压麻了。望着可怜兮兮窝在角落自生自灭的超级大笨熊,他得意地一笑,很是痛快。
“雷诺!”方筝懊恼地叹口气,这人,真是--哎。
“啊,你请继续,我在听。”他满意地收回幸灾乐祸的视线来,重新看着对面的小女人。
啊,他好喜欢这种闲聊呢。
“你到底还要不要听我说呀?”
“当然要呀,你看,我这不是很认真地在听吗?”举起手,他乖乖回话,“你说我以后不可以乱花钱的,要为我们的未来考虑--我说得对不对?”呵呵,他与她的未来呢,想起来就好开心!
哦,她真的无语问苍天了!受不了地呻吟一声,方筝决定使出杀手简,“你不要逼我哦。”
“逼你?此话怎讲?”他果真愣住了。
“我决定了,以后只要外出购物,咱们平分。”她认真严肃地点头再点头。
“平分?平分什幺呀?”
“费用AA制啦!”她一定要节制他一点,免得他真的将人家的商场当作自家仓库随意拿取,“AA制?”他挑眉,“你不是要存你的‘养老金’吗?怎幺突然间大方起来了?”难得哦。
“你以为我愿意呀?”她还不是为了他着想?
“好了好了。”他再次将双手举得高高,乖乖认错,“以后我们外出,如果没有你的点头,我绝对不会随意刷卡的,行了吧?”他只想多宠她一点啊,只要她开心,他什幺也愿意的。
“说得我好象是管家婆似的。”她不太认真地抱怨一声。
“可我偏偏心甘情愿让你管呀!”他笑睇着她,开心地见她又红了脸。
“讨厌鬼。”她笑嘻嘻地瞪他一眼,对他时不时冒出的这类亲密到极点的话渐渐不再反驳。
“既然如此,就让你讨厌一辈子好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继续讲下去,“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讨厌你,也决定只让你这个‘管家婆’管上一生一世。”
“你再讲!”这男人,非要闹到她脸上真的泛起大火才满意呀?“雷诺,我一直忘了问你,你总这样整日闲闲地待在家中,真的可以吗?”他可是一间大公司的最大龙头哎!
“我闲?”她就这幺看得起他呀?随手弹一弹身前桌上一大叠的公文、会议记录,再望一望她身前桌上的休闲读物,轮到他口气酸酸了,“我忙得要死,你又不是看不到。”哪里像她呀,好命得很,每个月只要忙上固定的几天,其它时间就可以优哉游哉地游山玩水了。
“可你总不去公司也不行呀!”原先是因为她行动不便的缘故,他为了看顾她,只得将公事带回家来做。可现在她行动如常了,他却依然选择留在家中陪伴她。
“可你也看到了啊,”他点一点桌上的计算机、传真机、可视电话,“反正有这些通讯设备,去不去公司又有什幺关系?”再说他又没有真的“不去”,只是去的次数少了一些而已。
“……”她望着笑眯眯的他,心中莫名一酸,而后又一甜。
他只为了陪在她身边啊,因为怕她寂寞。
自从她住进他这里后,他便几乎整日整夜地陪在她身边,很少有出去的时候,就算公司事情再紧急,他也是去去就回,从来不曾整日地外出过。记得那次在她伤好后他出差国外,即便知道她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却还是行色匆匆地,硬是将一个月的行程缩短成二十天,而忙得昏天黑地之时,却从来不忘按时打电话给她。那一次出差回到家来,他甚至连讲话的力气也没有,只笑着望了她片刻便瘫在沙发中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想来,依一个原本重视事业超过一切的人来说,能有如此大的变化,是为了什幺,她若再看不清楚,便真的是瞎子了!
她为他心疼啊。
“对你来说,事业才该是最重要的啊。”她轻轻低喃。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绝对不是了。”他摇摇头,直直地望着她,“因为我有了比事业更重要的事物要守护。”眼底的挚情依然深藏眼底,他从来不想造成她的困扰。
“什幺事物?”明知不该问的,她却还是问了。
“朋友啊。”雷诺微微顿了一下,而后一笑,“这个世界之中,我现在、以后、乃至到死的那一刻,我最为看重的是朋友。”朋友啊--朋友吗?也罢,只要能和她这样子相处下去,就算如此到老,他也已经很是满足了,是,他心满意足了!
“朋友呀。”心酸酸痛痛的。她如何不知他话里的寓意?可……她不能给他同等的回报啊,因为她只爱她自己。
突然间,她迟疑了。
她,真的可以只爱她自己吗?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再也没有了先前那般确定。
呆呆望着依然笑眯眯地唤着她的他,她好想哭。
如果--如果--如果她也能去爱他,那该是怎样的幸福呢。
她想要爱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