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白墙的龙家古厝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庄严典雅,这屋子已经有百年的历史,许久前龙家就是地方上的望族,这屋于是龙家的荣耀,也是历史。
“喀啦喀啦喀啦……”
一排整齐的落地窗映着被方方正正分割的温暖阳光,一双匀称的腿儿在洁白的瓷祷上奔跑着,答答答地跑得好快好急,她推着的银色餐车的轮子也在瓷砖上随着她急促的脚步而喧噪着。“完了!完了!已经六点半了……”
乌黑的发此刻捆束了起来,牢牢实实地结成了一个发譬,她的小脸因为急促地跑步而染上了一层红晕,黑色的佣人连身裙下,是素净的两条纤细玉腿,引人遐想万分。
她弄出来的声音几乎所有正在洒扫做事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大家悄悄地议论纷纷。
“她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姐啊?”拿着扫帚清扫前厅落叶的阿伯,回头问着擦玻璃的女佣。
“是啊是啊,听说啊……”擦着玻璃的女佣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她跟少爷有些关系喔!”
“真的啊?那也难怪!”另外一个拿早报的女佣附和。“少爷每天早上这么难伺候,又有起床气,哪个人去叫他起床都怕得要死……不过要是真由枕边人叫的话,那就不同了!”
所有的人听着幸运在楼上发出“砰砰砰”的敲门响声,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幸运进入龙家后第一天的工作,然而这第一天,龙家却派了不可能的任务给幸运。
是的,因为幸运还是个病人,又做不得什么粗重的工作,于是在思索一番之后,龙老夫人决定让她去执行最简单也最困难的工作——叫龙中天起床。
“早安!”
砰地一声打开了精致雕刻的紫檀大门,幸运已经气喘吁吁。这、这个家怎么这么大啊?害她跑得好喘好喘!而且又是栋老建筑,盖得跟迷宫似的,哪像她以前在家都不会迷路,因为设计得简单明了……
以前在家?
那一刹那间好像在脑海屯田过什么片段的记忆,幸运一下子愣住了,她是不是曾经也住过类似这样的豪华房子?但想起来的那一瞬间太过短暂,再要想她就觉得头痛欲裂。
哎哎,先甩掉这些让她小脑袋不清不楚的记忆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叫醒那个还在梦周公的凶神恶煞……
像个博浪鼓似地甩甩头将所有的旁务给甩掉之后,幸运小心翼翼地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像只充满警戒的猫,一步又一步地往房间中央那张古典大床走去。
这床看得出来是工匠精心雕刻而成的,暗沉色四根刻着浮雕的支架上摆了白色的纱账,长长飘逸的纱账经窗外晨风一拂,隐约可看到里面的人影浮浮沉沉,像是海中鱼、雾中花。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每进一步就更清楚的听到纱账里的人沉稳规律的呼吸声,随着微风吹拂,她可以嗅到从白纱账中送出那些许好闻的男人气味……
她不太会说明,然而在夜上海的那段期间,幸运在那些来买一夜快乐的酒客们身上,都只闻得到满满的酒气,还有掺杂了一种进入社会之后的腐烂感……
她原以为上班族的男人好像都是同一个样儿,可没想到在这个凶神恶煞……呃,不是,是龙家总裁的身上,闻到的是一股好闻的青草香。
“妈……”猛然间白纱账里传来了龙中天低哑的声音,幸运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又退了一步,他自己醒来了吗?
“……别走……我需要你……别走……”
龙中天的声音依旧持续低语着,幸运一手怯怯地将白纱账撩起了一小角,讶异地发现躺在柔软大床上,赤裸着上半身的龙中天,正紧皱着眉头痛苦地翻转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做噩梦了吗?
幸运的大眼望着眼前的龙中天,那结实的臂膀、俊秀的脸庞上,都有着微微汗湿的痕迹,那英气的眉紧紧纠结在一起,就像是有许多痛苦陈年累积,以至于让眉心的结永远解不开似地……
她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口袋中的手帕,小手就往他的额头上擦去。她第一次这么接近一个男人,而且还看到对方的睡容,龙中天是头一个;虽然他清醒的时候凶神恶煞,但现在见到龙中天不断痛苦地呢喃着,幸运也不禁同情心油然而生。
“这只是梦……”
她的小手轻抚着龙中天的下巴,那青色的胡碴有些扎人,刮在她细细软软的手心上又有另外一种异样的触感。她的手帕擦着他紧闭双眸的容颜,温柔的语调软软地传到他的耳畔。“龙中天……这只是个梦……醒来就好了……”
他低语,她抚摸。
一遍又一遍,没有丝毫厌烦,也不晓得睡梦中的龙中天是否真的听到了这样的话语,但渐渐地在幸运温柔的触摸下,他的眉头不再纠结,也不再有痛苦的低喃。
他就这么降服在她温柔的掌心之下,不再有任何呻吟呓语,也不再被矗梦纠缠得满头大汗。
幸运见到自己的安抚显然奏效,粉色小唇忍不住微微上扬。呵!想不到她也可以驯服这么凶神恶煞的龙中天……瞧!他睡得多香啊卜…?不对不对,她是要来“叫床”——叫人起床的,不是来“暖床”——让人睡得更舒服的!哎呀呀——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呜——
她正想把自己的小手从龙中天的脸上移开,却没想到龙中天却猛然睁开眼睛,猿臂一伸,竟将原本撤离的小手紧紧抓住。“别走——”
刹那间,晃入龙中天眼中的竟是一张美丽带着些许惊慌的脸孔,这脸孔不似多年前遗弃他的母亲,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孔看起采不染俗世间几许尘埃,洁白的宛若出水芙蓉。
那双水眸中映着他刚起床的错愕脸孔,晶亮的反射了自己刚刚紊乱的噩梦。是的,像她这么漂亮的脸孔,他不会忘记,思绪在脑海中厮浓了几秒之后,猛然想起——她就是那夜在酒店前遇到的那名喂蕾蕾吃剩莱的女子!
“放……放开我!”
他还没发出声音,只见这个小女人已经泪眼汪汪,龙中天这才惊觉自己紧握住她的雪腕,赶忙放开了幸运,却发现她手腕上红痕斑斑,他心底涌起一股愧疚,但又马上被他压抑下去。“你为什么在这里?”龙中天的语气不甚友善,这个陌生的女子怎么会踏人龙家,而且还进到他房间里来?
“我是来叫你起床的。”呜呜,这个男人一张开眼睛就非得要这么凶恶吗?捏得她好痛喔!
“叫我起床?”尾音上扬,那双精明的眼睛射出凶光,像精准的X光一般扫向幸运。
“对……对啊!”哇,她又做错什么了?这男人居然这样子瞪她?!幸运委屈地细声说道;“从今天开始,由我专职叫你起床跟送早餐……”
“为什么你会变成我的专属女佣?”龙中天怒目而视。
他一连串的疑问不断炮轰着胆小的幸运,可怜的她现在就像误闯狼窟的小白兔,而且身旁可再也没有伶牙俐齿的马璐璐帮忙见招拆招。
“你……难道不记得你对我做出过什么事?”
“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龙中天狠瞪了她一眼。“是你对我的狗做出什么事吧?居然还拿剩菜喂它!”
“你……忘记了你对我做了什么事吗?!”
幸运开始觉得胸口一股怒火熊熊燃起,她粉唇一抿。天啊!她的清白全赔给了这个“酒后乱性”的龙总裁,可他居然……居然对自己干下的好事,没有一笔记得?
“我想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咦?虽然话说得如此坚定,可龙中天再看看她那双水眸,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好像真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似的……
他皱皱眉头道:“你倒给我说说看,刚刚我在睡觉的时候,你干嘛‘骚扰’我?”
“骚扰你?”她对龙中天的问题感到啼笑皆非,“是你先骚扰我的吧!别以为你们财大势大就可以耀武扬威,哼,金钱是买不到真情的!不然你也不会在梦里哭着喊妈妈……”
“你说什么?!”
猛然间听到幸运提到自己的母亲,龙中天的俊脸乍然变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了幸运瘦削的双肩。“告诉你!不管我梦里说了什么话,都跟你无关!你这个女人——”
“好痛!”龙中天施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如此之大,幸运根本无力反抗他的蛮力。
“咳嗯!”就在两人对峙之际,狄雪儿的声音.自门外传出。
她见到龙中天又“压”在幸运身上,不知前因后果的她以为自己打断了他俩的甜蜜相处,手上那壶咖啡简直要握不紧了。可恶!这女人……简直比她还要无法无天!就这么一个晚上,她竟然捷足先登,居然可以让龙中天对她……对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看到狄雪儿出现,龙中天这才放开了幸运,俊颜上还是布满冰霜。
“我来送咖啡的。”狄雪儿简洁地回答,又瞪了瑟缩在旁的幸运一眼,恶狠地说道:“管家没有教你吗?总裁每天早上都要喝咖啡的,你难道不晓得吗?”
幸运这才想起管家的确有这么交代过,可刚刚因为自己睡过头了,一慌张之下,推了餐车却忘了要将咖啡也放上来,现在面对狄雪儿的指责,她哑口无言。“我……”
“这女人,也许在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待久了,像我们这样清白世家里的那些规矩可能还不清楚。”
狄雪儿冷笑了起来,看到幸运进人龙家,还能贴身伺候龙中天,她的心里就气得牙痒痒的,若不是幸运好死不死歪打正着,她狄雪儿现在早就是龙少夫人
“你……你不要诬赖人!”幸运生气极了,这些有钱人,难道就一定要这样羞辱她?”来,总裁,我帮你倒——”狄雪儿转向龙中天,立即怒颜变笑脸。“叫她拿给我喝就好!”
龙中天坐回了床上,他一句话让狄雪儿和幸运都感到错愕,狄雪儿一张讨好的笑脸更是僵在那里。“总裁……”
“你是我的秘书,不是我家的女佣。”龙中天那张俊颜冰霜满布,他实在讨厌她那种装出来的关心,比起虚伪的狄雪儿,他宁可让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幸运来做。“现在还不到我的上班时间,请你离开。”
碰了一鼻子的灰,狄雪儿瞪了幸运一眼,这才离开。
幸运只好胆战心惊地捧起了那壶咖啡,缓缓靠近龙中天。将香醇浓郁的咖啡倒人瓷杯中,霎时香味四溢,然而龙中天那双锐利的眼神仍没有离开过幸运,被他这么一瞪,她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我先下去了。”
嗯,她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使命,等一下龙中天吃完早餐去上班后,她再进来收拾碗盘。正这么想着,她腿儿慢慢地往后挪,准备离开这个可怕的男人身边之际……
“我的报纸呢?”喝完了咖啡,龙中天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啊……报纸!”完了完了!她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啊?咖啡忘记了、报纸也忘记了!“我、我马上去拿!”
看着她慌张下楼的模样,龙中天却陷入了困惑的思绪中。是的,这些年来只要一梦见离去的母亲,没有一次不是被噩梦吓得汗流浃背的;然而这个看起来有些傻不隆咚的小女人,那一双小手竟然可以抚平他梦里不安的情绪。
他合上眼,回想刚刚半梦半醒间,那手帕轻轻擦过他额头,那小手柔柔抚过他额头、他脸庞,那份难以言喻的温暖……父母的相继离世,还有他们两人之间旁人无法理解的爱情……”这些都是活着的他无法探讨原因的,只留下浓浓的悲伤,化成午夜梦回里凄厉的噩梦。
他已经被迫习惯那样的噩梦了,但从来也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经验,因为一双陌生又温柔的手不停地呵护,让他忘记了疆梦中的痛苦。
只是当他望向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之际,好像……
好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
*****
幸运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了长廊,来到了小花园,正要到前厅去拿报纸。
小花园里繁花盛开,绿荫清凉。花园里最大的特色便是庭院中还有一个假石造成的荷花池塘,夏风吹来,紫荷飘着淡雅的幽香,叫人心旷神怡。
但幸运可没时间去欣赏这么棒的美景,她小巧的瓜子脸上滴下了几滴汗珠,染上了红霞,心里惦记着的是要把龙中天的报纸拿给他……
“汪汪汪汪!”
突然,脚边传来了一阵吠叫声,转头一看,只见蕾蕾跟了上来,缠着要离开的幸运。
“哎呀!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玩啦……”
呜——如果她不把报纸快点送到楼上,不晓得龙中天又要怎么对自己了。
“你要拿这个吗?”就在她跟蕾蕾缠斗的时候,只见迎面而来的正是冷着一张脸的狄雪儿。
“报纸……”狄雪儿手上拿着的的确是幸运要的东西,她连忙说道:“谢谢你,请你给我——”
正当幸运想伸手拿报时,狄雪儿很快地将手缩了回去,让幸运扑了一个空,她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了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要把报纸给你?”
“这份报纸是龙总裁要的,”幸运亦冒上了火气,这女人好像从来就不曾正眼瞧人。“现在请你交给我,这是我的工作。”
“口口声声总裁总裁的,你还真厉害,才刚进龙家,就缠得总裁死紧啊?”
“我并没有这样做!刚刚明明是他抓住我的手……”天啊!这个女人真是无理取闹,讲也讲不听!
狄雪儿从鼻中冷哼一声。“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像你这样出身不明不白的女人,很难登得上龙家厅堂的!你弄清楚一点自己的立场!”
忽然狄雪儿大手一挥,竟将报纸丢进了池塘里,她扬起了得意的笑,总算舒了心里的郁气。“你也只能在总裁面前耍威风,总裁不在,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佣!”
“你——”幸运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哗啦”一声水花声响,两人回过头看,却看到蕾蕾已经跳入池塘,追逐报纸去了!“蕾蕾!”
幸运大叫一声,只见那池塘并不像肉眼看到的那般浅,蕾蕾在池中不但没有前进,还一直往下沉去。
她顾不了故意刁难自己的狄雪儿了,急忙也跳下池去。蕾蕾可是怀着孕啊!
“呜……”跳下水的幸运虽拼命地想要拉起蕾蕾,但这水深令幸运难以招架!
好不容易抓住了不停挣扎的蕾蕾,却又发生了更糟糕的状况!
龙家不愧是历史悠久的望族,这池塘或许是百年前就已经建好的,因此里面水草滋养繁盛,她想向上游却发觉脚上有阻力拉住她不让她往上……
池水下的世界幽暗而看不清晰,幸运憋的气也快用尽了,原本紧紧抱住蕾蕾的手,逐渐地失去了原本的力气。
意识逐渐模糊的幸运,隐隐约约地看到荷花丛中有人影晃动,朝着自己的方向游来。
解开了她脚上紧缠的水草,一双大手强而有力地抱住了自己还有蕾蕾,往上游去……
哗啦——
龙中天奋力地将昏过去的幸运及蕾蕾救起,他将她平放在地上,听到她胸口仍有微弱的心跳声,便立刻替她做起了嘴对嘴人工呼吸!
“咳咳咳……”吐出了一口水,一阵剧烈的咳嗽,幸运的小脸都胀红了起来,龙中天终于救回了幸运的一条小命。
他拦腰抱起仍旧瘫软着身子的幸运,让她的小脸偎在自己温热的胸膛里,幸运模糊地感受到他坚强有力的怀抱,顿时心整个安了下来。
“总、总裁……我……”在一旁的狄雪儿结结巴巴的叫着抱起幸运往后走去的龙中天。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幸运跳下水去的时候,龙中天居然会第一时间奔来拯救她。
“你以为从我房间的落地窗往下看,看不到任何景色吗?”龙中天的话语依旧冰冷,虽背对着狄雪儿却有无限的威严。他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会不顾一切跳进那池塘里去救蕾蕾,当场他的心骇得都停了……
“啊……”狄雪儿大惊,那么这样说来,龙中天已经看到了所有的过程,包括她欺负幸运的事情了?
“总裁,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龙中天抱着幸运,一步一步往屋内走去。
“可恶!”狄雪儿那张美丽的脸孔沉得比谁都快,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复往日的美丽。
紧紧握拳的狄雪儿,杏眸仿佛就要燃起可怕的火焰,直视着远去的龙中天的背影,愤怒的火花简直就要将幸运给燃烧殆尽。
“幸运……”她咬牙地喊着,这个仇、这笔账,她绝对会跟幸运这个傻不隆咚的笨女人算清楚。“你胆敢惹到我,我就让你幸运变恶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