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亚国际时尚公司的商业大楼里,设计部门上上下下都为了四星期后的秋装发表会忙得不可开交。几个设计师一边赶绘草图,一边交代助手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量好内定模特儿的三围以便裁制。
“真搞不懂,才五月初就要弄什么秋装发表,等到七、八月热死人时又得动脑筋去画一些毛衣、外套的,真是四季不分,乱了乱了!”一个被捉来待在公司赶图的设计师,一边埋首着色、一边不忘发发小牢骚。
“有时间埋怨遁不如多画几张吧!”另一位同样处于水深火热的设计师头也不抬的回嘴,说着,手中又完成了另一张草图。
“晨曦,你难道都不会累啊?”最先开始发牢骚的那位设计师,转头向沉默不语努力画图的叶晨曦询问。
“我上周末自行在家加班,所以应该可以如期完成。”叶晨曦不慌不忙地回答。
“唉!”那二名苦命设计师异口同声地羡慕起叶晨曦马上就可以无事一身轻,哪像他们,还有得赶哩!
“叶小姐,总经理找你,八楼会议室。”一名助手转告叶晨曦。
叶晨曦只好中断画到一半的设计草图,整整仪容,快步迈向八楼会议室,心中暗自希望可别又是要求她周六留下来加班。她为了赶图,已经二个礼拜没能和母亲及安安好好聚聚,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叶晨曦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年左右,从设计助理一路升为正式的设计师。而更因为她杰出的外语能力,她也常兼任公司的公关翻译,工作量十分繁重;但她喜欢亲切的同事和不太复杂的人事环境,尤其公司信任她的能力,让她得以充分发挥自己在设计绘画方面的才能。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换工作,尽管不少公司争着提供她更优渥的薪水和职务,她还是不为所动,继续坚持待在自己原来的工作岗位。
而这使得老板更加器重她。
到了八楼会议室,叶晨曦深吸了口气,警告自己待会儿绝对不能心软答应老板要她加班的要求。
她伸手轻轻敲门。
“进来!”
石家明从桌上那堆文件中抬头,一看见是叶晨曦,他马上起身趋前。
“老板找我有事吗?”
“老板?晨曦,我不是跟你讲过很多遍了吗?只有我们俩独处时直接叫我家明就可以了。”他走近她。
石家明今年三十八岁,这家泛亚时尚是他二十来岁刚退伍时和几个朋友合资开的,几年过去,逐渐由他一人独撑大局,把这家公司弄得有声有色,闯出了不小的名号,也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商业奇才。
“这样不太好,我不想被同事误会。”叶晨曦很明白地告诉他。
“唉,你就是这样,个性这么直,一点也不给我机会。”他叹气道。
自从叶晨曦来到公司,他就注意到她亮丽脱俗的外型和不凡的谈吐。等到共事久了,他才发现她并非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且其工作态度认真负责,遂对她起了好感。奈何她总是对他各种有意无意的暗示和邀约不假辞色地一律婉拒,令他这个向来在情场无往不利的帅哥,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是否已失。
本来他以为晨曦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她已经有要好的男朋友,但一经留意及查询,他才发现他不是第一个碰钉子的人,每个想追求她的男人都遭她严拒,她说她不想谈恋爱,也无意交男朋友。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
石家明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晨曦对所有男人都“一视同仁”,不是只拒绝他。更何况,她私生活上的绝对自爱也十分有助于她工作上的表现,从她进公司到现在,她没迟到早退过,而她杰出的外语能力更帮公司争取到不少欧洲客户。这也正是他今天找地来的主因。
“最近公司正打算代理义大利贝托里尼的服饰,你也知道台湾的业者没有人不想争取这一个超级名牌,我们公司虽说有机会,但这次竞争对手实在太多,我们不能再用过去那套行销方式来争取客户。”他顿了一顿,“而且,这次欧洲总公司会派人来台湾视察各家竞标公司的营运业绩及行销创意各方面的状况,再由总部做出定夺,选其一为亚洲区的代理公司。”
叶晨曦对“贝托里尼”这几个字很反感,不过,不会那么巧合吧,全义大利不晓得有多少姓“贝托里尼”这个姓氏的人。
“所以呢?”叶晨曦发问了,她不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偶尔也帮忙招待欧洲客户,但她又不是公关行销部门的职员。
“所以,我希望借重你的专业和外语能力,替公司好好接待这位贵宾,当他的随行翻译,让他了解公司良好的营运状况和绝佳的未来发展前景。”
啊?找她来负责这档子事?没弄错吧?她只是设计部门的设计师罢了,又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公关人员,也没说服别人的流利口才,怎么能接下这差事?只怕自己会坏事,反而弄巧成拙:更何况英语说得比她流利的人才比比皆是,何必指定她呢?
叶晨曦把自己的想法诚实地提出,并建议老板另请高明。
“英语?谁说要英语来着?找你就是因为来的人是义大利总公司的总裁,非得要一个精通义大利语的人不可。”
义大利?
叶晨曦的心又扑通跳了一下,这三个字仍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痛苦。
“全公司除了你没别人会讲义大利语了,更何况你又对公司的一切那么熟悉,不派你要派谁?你还是理所当然的随行翻译人选。”
“可是我得赶图,发表会就快——”她不想接下这个额外的任务,她的工作已经够多了。
但石家明打断她的话:“你负责的那个Collection不是已经快完工了?我又没叫你马上就丢下工作:这位贵宾下礼拜才会抵台,详细情形和时间我会请方秘书待会儿告诉你。”
“可是……”这么一来,她不是又得累得昏天暗地,更没时间陪伴母亲和安安了吗?“老板,我真的不想接下这份差事,我近来工作过度,每天加班,自觉身心负荷不了这么多压力,我不想让自己这么忙。”
她不怕石家明不高兴,她知道他很清楚外头有多少家公司一直在游说她跳槽,只要她首肯,她可以以更轻松的工作量换取更高薪、更无压力的工作。
石家明对她这番话显然感到十分紧张,她是公司不可或缺的大好人材,他可不希望把她给逼走,更何况他还是对冷若冰霜的她存有思慕之情,他不要被她贴上“吸血鬼”的拒绝往来标签。
“晨曦,你这样实在让我很为难耶!”他蹙眉道。
“对不起。”
石家明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突然拍桌子大声叫道:“有了!我想到一个方法,你说你嫌工作量负荷太重是吧?这样吧,如果你答应接下这件Case,而且帮助公司争取到这个重要客户的话,我就放你一个月的假,如何?”
叶晨曦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儿,久久没回话。放一个月假!有可能吗?
石家明却把她的沉默解读为不满意,他又开口道:“好好好,我再加上一张台北到巴黎的来回机票,这总行了吧?”
半晌,叶晨曦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就这么说定了。”她答应了,看在长假份上。
她怕他突然反悔,急急走出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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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叶晨曦下了班,步出公司时,又是满天星子为伴。她看看时间,九点半,安安恐怕早已入睡多时。她吁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又无法赶到母亲住处去看安安。
她一个人沿着犹尚热闹的忠孝东路,慢慢踱步回家。在这条她每天必经的路上,有数不清的店家和人潮,但人来人往,她总感觉自己是孤独的。
她不是没有人追。她的顶头上司石家明就不谈了,而除了公司同事,外面客户也有不少人对她有意思,而且不少追求者的条件都是顶呱呱的好,教她那些单身未婚的女同事羡慕死了。
但叶晨曦一点也不引以为荣,反之,她对所有的追求者一律淡然待之,没有任何感觉,结果,竟被好事者给冠上“冰山美人”的外号。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气力也不可能再去爱上任何人了,那年夏天在义大利发生的事情已经伤透她的心。
往往当她全身疲倦不堪地回到家,她最大的安慰便是看见安安幸福熟睡的可爱模样。
安安是她的宝贝儿子,今年才三岁。
从义大利心碎的逃离,返台二个多月后,叶晨曦终日疲倦嗜睡,本以为是身体机能调适不良的毛病,怎知医生却告诉她,她怀孕了!
叶晨曦当时简直吓坏了,她坦白地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她知道母亲肯定会大发脾气,说不定还会把她扫地出门。毕竟,她犯了严重的错误,有辱家门,可是她想留下孩子,只好掩面痛哭地求母亲原谅她。
出乎她意料之外,母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母亲不但没有劝她拿掉孩子,反而陪着她去做产检,一句严厉的责备也没有,只是细心地照料着她的生活起居,母女俩一同期盼这个意外小生命的降临。
叶晨曦知道那全是因为母亲太爱自己,不肯让自己受苦难过,她为此不知流下多少悔恨的泪水。她只能恨自己的年轻不懂事,也恨那个欺骗玩弄她的男人: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她始终不曾告诉母亲孩子的父亲是谁,以及她与孩子的父亲之间所发生的事。
安安的出生宛如她心灵的重生,仿佛也洗涤了她的罪恶感。她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小宝贝,试图让那段不堪的往事消散在对儿子的爱里,她要安安健康快乐地长大,因此她得成为一个坚强的母亲。
但每回她看着安安、抱着安安时,仿佛就见到了那个人。安安有着微卷的深粟色头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小的可爱鼻子和圆圆的小嘴,五官明显一看就有混血儿的味道,而且根本是那个人的翻版。
平日叶晨曦一个人赁屋住在市中心,但只要她有空,她就会去看母亲和安安。
安安从一出生就和外婆十分投缘,祖孙二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有时还会令她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一思及母亲能有安安陪伴打发退休后的寂寞晚年,她也就释怀了。
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她有安安这么个孩子,她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公诸于世,成为人家饭后道长论短的题材。
恐怕她说了也没人相信吧?她给人的印象根本和“未婚生子”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她一向是同事眼中拼命工作的女强人。
没有快乐但也不代表不快乐,叶晨曦自觉生命里已没有太大遗憾,无论是在工作上或是家庭,她都十分安于现状。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她还是会流著泪,心里空虚得无法入睡妮?
这就是当初选择的后果吗?
叶晨曦拖着疲倦的步伐,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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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赶了三天工,叶晨曦终于赶出所有的草图,心情为之大好的她,拗不过同事的邀约,极为难得地和大伙儿一同来到PUB庆祝,稍称松弛紧绷许久的心情。
在这家热闹的PUB里,不少年轻女子穿着紧身短裙站在舞池中随着音乐热情起舞,引来不少人注目。
“唉,真希望我现在不是穿成这样。”叶晨曦身旁的一个女同事指着自己身上平凡的套装。
叶晨曦倒不这么觉得,她对跳舞没有太大兴趣,但她能体会同事的心情。
“晨曦,你难道不想跟她们一样吗?”另一个女同事也凑过头来好奇询问。
“不会,我自知不是那块料。”她笑笑地回答,一边喝着不加酒精的饮料,心想再坐一会儿就要走了,她好想念安安……
“老天!你连酒也不沾,又不交男朋友,晨曦,告诉我,你生活里到底还有何乐趣可言?对了,方秘书说,你要负责接待那个义大利帅哥是不是?真羡慕死你了,每次都有机会和外国帅哥合作,上次那位法国帅哥好像后来还一直送花给你,不是吗?”
又来了,这群女同事个个都对外国男人抱有高度幻想,以为外国男人必定风趣、绅士、热情、浪漫……殊不知她对外国男人完全免疫,她早就看透了男人的嘴脸,而且她最讨厌外国男人!
“我最讨厌外国男人。”叶晨曦忍不住开口破坏众同事的幻想。“他们既自私又无知,自己一句中文也不会说,却要端架子让人去伺候,还怪别人英文讲得差,根本就是殖民心态作祟,把我们这些东方女人当成是次等人看待!”她说出与外国客户共事的感想,“当然,也是有好的外国人,可是太少了,少到我根本无从发现。”
那些原本叽喳个不停的女同事都不出声了,她们被叶晨曦带点刻薄意味的话给吓着。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气氛很是尴尬,毕竟叶晨曦很少这么说话。
直到有人终于出声提议去跳舞,大家才如释重负地一哄而散,走入舞池中解放自己。
叶晨曦不等同事回座,便随即自行离去,赶往母亲家,此刻的她渴望见到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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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叶晨曦才一进门便急着找安安,“安安睡着了没?”二个多礼拜没见到小宝贝,她快想他想疯了。
“妈咪、妈咪,安安在这里。”
一个小人儿像球一般一蹦一跳地冲进叶晨曦怀里,叶晨曦抱起安安转了一圈,心里好感动。
“安安有没有乖乖听话?”她怜惜地捏了捏儿子白胖圆润的小脸。
“嗯,安安乖乖,安安想妈咪。”安安躺在母亲怀里,自动自发地道。
“妈咪工作很忙,所以不能常来看安安。”叶晨曦心里十分抱歉。
“安安知道,安安爱妈咪。”安安张着圆圆的大眼睛,天真地道。
“外婆呢?”
“外婆在洗碗。”
叶晨曦抱起安安往厨房走去。
“妈!”
“啊?回来啦!”
“妈,我来洗好了,您和安安去客厅吧。”叶晨曦放下安安,接过母亲手中洗到一半的碗,迅速冲洗。
稍后,三人在客厅重温难得的天伦之乐,安安对于母亲的出现显然十分兴奋,一直赖在叶晨曦身边不肯去睡觉。
“最近工作还好吗?”
“很忙,不过老板答应我,等手上这个Case结束后,要放我一个月的假。”
“真的?为什么这么好?”
“这个客户对公司非常重要。妈,我们可以开始计画要上哪儿好好度个假……”
“妈咪,安安也要去!”叶晨曦怀里的小安安突然嚷嚷起来。
“好好好,妈咪和外婆一定会带安安去的,安安想去哪儿?”叶晨曦温柔地问。
“嗯……玩具反斗城!”安安高兴地说。
叶晨曦和母亲都开怀地笑了,她们曾带安安去过那里一次,想必安安印象一定十分深刻。
“那安安要乖喔!妈咪带你去睡觉好不好?”已经十点半,早超过安安平时睡觉的时间,只见安安眼皮早已沉重,却坚持不上床睡觉。
“那妈咪也要陪安安。”安安紧抓着叶晨曦的手不放,生怕母亲又消失无踪。
“好,我们走吧,跟外婆道晚安。”
“外婆晚安!”安安挥挥小手。
“晚安!”
结果,安安才上床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叶晨曦轻手轻脚地悄悄带上门,不舍地准备离去,她明天还得上班哩!
“晨曦,工作虽然要紧,可别忙坏了身子,划不来!”叶晴交代着女儿,“有空就多来陪陪安安,他成天都吵着要见你!你自己也清楚,他愈来愈大了,总有一天,他会问你那个问题的。”
“他现在还小。”叶晨曦不愿去面对要告诉安安他的父亲是何人这件事。
“不小啦,都快要上幼稚园了。”
这也是令叶晨曦心烦的原因之一,安安现在还不懂得问“爸爸”的事,可是一等他上了幼稚园,以他明显的混血儿外貌,这件事必会被好奇者再三询问。而安安幼小的心灵也会蒙上一层不健康的阴影,他会追问自己爸爸的事。
这不是她乐意见到的情况。
“晨曦,你自己好好斟酌吧,隐瞒不是办法,他反而会起疑。”虽然女儿从未主动提及,但凭安安洋娃娃似的外型,叶晴不难猜出安安的父亲是外国人,而且按时间推算,应该就是晨曦在义大利游学时认识的。
“妈,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安安的。”叶晨曦无奈地道,她也知道安安早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没想到一转眼间,安安都已经到了
该上幼稚园的年纪。四年了……
“回去时小心。”叶晴叮咛着女儿。
“我会的。”叶晨曦带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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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叶晨曦本来约了二个模特儿来试装,结果有一位临时有事爽约,
弄得原先的进度眼看又要落后,她和助手没办法,只好亲自上阵。
“小翠,你去换白色那一套好不好?”叶晨曦戴着眼镜,一边看草图,一边指挥。
“我?不行啦,我太胖了,那些都是二十三腰的,我绝对穿不下。晨曦姐,你还是亲自上阵吧。”
助手推辞不肯,一旁的那位模特儿也鼓吹叶晨曦换上自己设计的衣服试试。
为了尽快搞定试装,叶晨曦只好换下一身轻便的套装,改穿自己设计的一件白纱薄料的露肩长礼服,望着镜中美丽的自己,叶晨曦突然觉得有些感伤,她记得自己也曾有过一件白色露背装,在佛罗伦斯时,她总喜欢穿着它……
“哇!好美哟!”小翠不禁出声赞赏,这个人和平日衣着保守的叶晨曦简直判若二人嘛!
“快帮我把正确尺寸记下。”叶晨曦不愿再陷入回忆,催促着小翠。
三个人忙了一早上,才试好一半的衣服。准备去吃中饭时,总经理秘书拿了一份资料给叶晨曦,说是义大利方面传真来的,要叶晨曦帮她翻译一下。
叶晨曦接过一读,原来是义大利总公司发函说是要更改总裁来台时间。五月八日,咦?不就是今天吗?
“今天?”方秘书慌了,她之前预订的行程表可没这一项啊!
“嗯,还说会来我们公司。”叶晨曦接口。
“怎么办?老板去香港开会,要后天才会回来。”方秘书知道老板十分重视这个大客户,之前就交代她把行程表挪空,好有更多时间和客户周旋。没想到这个义大利客户突然表示要提前来台,比原先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多礼拜,这下子全乱了。
“没关系,说不定这位客户经过长途飞行,会先到饭店休息也不一定。而且不见得要老板亲自陪他,说不定人家只是来公司晃晃而已,这些公关组同事应该都应付得来。”叶晨曦安慰着方秘书。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请公关组同仁尽快准备。晨曦,万一有什么语言上的沟通问题,我再来找你,好吗?”方秘书道。
“当然!”
结果,一等午休时间结束,叶晨曦和助手马上投入工作,依旧忙得不可开交,一件衣服换过一件衣服,又量又改的。
正当叶晨曦埋头记下正确尺寸,做最后的测量时,方秘书突然出现,一脸着急的模样。
“快!晨曦,他来了,在会议室,他要求会说义大利语的随行翻译人员招待他。”
招待?她可是设计师耶!不过,看在那一个月假期的份上,叶晨曦也只好乖乖放下手边的工作,连忙和方秘书赶到会议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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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踏进会议室,叶晨曦就呆住了,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会的,这个人……
但方秘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她的耳朵里,“这位就是贝托里尼先生。”
是他,居然是他!
叶晨曦觉得自己快晕倒了,就像她当年因受不了血腥场面刺激而引发气喘、不支晕倒在他怀里一样。她现在也觉得心跳急促,胸口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不断告诉自己要熬过去,至少先撑过这一次。
三十秒过去了,她还站得好好的。
她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她庆幸自己今天戴了眼镜。她低着头,希望他认不出她来。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任何重要的事,你再通知我。”方秘书转身带上门离开。
叶晨曦感谢方秘书没有叫她的名字,同时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管他要放她几天假,这件差事她绝对不接了!一等老板回来,她就要告诉他,请他另外派人“招待”这位贵客。
她才一进门,胡立欧就马上认出是她,他相信她也认出了自己,他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讶异神情,但她为何刻意低着头,装作不认得他呢?
他的心里有着复杂情绪:她的样子变了,那头傲人的美丽长发已被齐肩短发所取代,她甚至还戴上了眼镜,她身上那灰沉的套装也完全显现不出她以往的青春活力……
他始终想不透,她当年怎能就那样一走了之?
当年,在她突然不告而别之后,他便收敛起以往玩笑人生的态度,宛如一部没有灵魂的工作机器,藉着投入工作好忘却晨曦所带给他的痛苦。
三个月前,早已进驻亚洲市场的另一个义大利名牌,“古奇”的总经理无意间对他提起合资开发台湾市场的想法。那位走台多次、与泛亚合作愉快的总经理并提到泛亚有位精通义语的美丽设计师,叫SunnyYeng——那正巧是晨曦的英文名字,因此胡立欧才会不顾繁忙的工作,硬是排出二个礼拜空档来台湾,想印证所谓的sunny,是否就是四年多来音讯全无的晨曦。
“不认得我了吗?”他开口。
他依旧低沉的声音令叶晨曦的心为之一痛,但她不断提醒自己,她恨他,他是那个无情玩弄她情感的坏人,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关联。
“贝托里尼先生,我们总经理因事出差到香港,他过两天便会回台,届时,他会亲自招待你,我们公关组人员也已经准备好公司简介和业务方面的资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向……”叶晨曦仍低着头不看他,公事公办地快速念出他所需要的资料,并假装很忙碌地埋首查看卷宗。
“晨曦,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他终于唤出她的名字。
为了证明她没有害怕,她勇敢地抬起头,迎视他的蓝眸。她讶异地发现,他英俊依旧,但多了份成熟男子的稳重气息,身上穿着一看就知质感非凡的合身西装,整个人有着一股傲视群伦的淡漠气质。
他令她心痛,即使光只是看着他。
胡立欧走向叶晨曦,他把她拉向自己怀里,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他的唇已贴上她的。他拿掉她脸上的眼镜,尽情地在她唇上肆虐,藉以释放这四年多来的思念和愤怒,他的手扶着她柔美的身躯,他的舌灵巧的攻进她芳香的唇齿之间……
叶晨曦被他突如其来的热吻给吓着了,她试图挣脱,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胡立欧对她放肆地探索,她又羞又气,心里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结束这场狂暴的试探。他瞧见晨曦脸上的泪水和红肿的唇办,心里起了怜惜之意,欲帮她擦干眼泪,却被她一把推开。
“不要碰我!”叶晨曦拒绝他的好意。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任他玩弄的对象吗?他是这么看待她的吗?
她更加恨他了。
胡立欧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她,耐心等候她恢复情绪,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更没料到她会因为他的吻而哭得像泪人儿似的,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别哭了,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好吗?”他温柔劝道,自己刚刚的行为的确是太急躁了些。
听到胡立欧又以他惯有的温柔来对待她,她心里更加难过,哭得更凶了。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她只想一个人独自承担。
过了许久,叶晨曦终于平静下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她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副德行再回去工作,肯定会教那些同事怀疑,可是,她也不想和他单独处在这会议室,生怕他又对她“下手”。
“想不想出去走走?我有司机在下面等着。”似乎能够读出她的心思,胡立欧提出了建议,他拿出自己上衣口袋里的古奇墨镜。
还能怎么办?叶晨曦接过他递来的墨镜戴上,等于无言地同意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