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观之猛然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躺在身旁的韦不群。
他,和衣而睡:而她……似乎也安好无事。
心底偷偷吁了口气,想要起身,却发觉衣袍教他给压住,扯也扯不动,她只好无奈作罢。
啐,昨晚他们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依稀记得他说到在南京遇着一个有趣的夏九娘,然后呢?嗯……大概是听到那里,她便睡着了吧,要不然她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概也是他抱她进房的吧……
侧眼睇着他熟寐的脸,看着他浓密如扇的长睫,配上如悬胆般的挺鼻,还有一张厚薄适中的唇……他这张俊容可真是得天独厚到教人生妒啊!
明明是个男人,为何他长得这般好看?
真的是挺赏心悦目的,也难怪有不少姑娘对他一见倾心;换作是她,就这样再看上数十年,大概也不会腻。不知道在若干年后,在他已经成家传嗣之后,他还会不会像现下这样,若是心底有事,便在半夜三更提酒找她一叙?
大概会吧……只要他没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昨夜她的长发没束起,他也没瞧出端倪,只怕他是怎么也瞧不出她是个姑娘家了。
「嗯嗯……」
彷若感觉到有人正凝视着,韦不群眨了眨长睫,半瞇着双眼,冷不防地见着眼前的人,蓦地瞪大,同时,他人已经滚落在床榻边。
「你……」他迅速站起身,长指直指向面前的女人。
怎么……怎么他一睡醒,身旁多了个女人?他该不会是教人给设计了吧?
不对,他咋儿个明明是上醉吟楼找观之,怎么会……谁都有可能设计他,就唯有他的亲亲观之不会。
「你睡傻了?」她好笑地看着他慌张的模样。
他一愣。「观之?」
「不就是我?你那是什么眼神?」她随即坐起身,盘腿坐在床榻上,笑得那双细长眸子都快要如月牙儿般弯了。
「你……」韦不群尚在怔愣之间。
是观之没错啊,为何他方才突见,竟会觉得他有几分酷似姑娘家?
「昨晚你瞧见我把发放下的模样,也不见有何异样,现下反倒被我的模样给吓住了。」她故意哀声叹气地说。「难不成是我丑得吓着你了?」
倘若真是如此,往后她会记得避他远些,省得吓着他。
「啊啊……是长发。」是了、是了,原来是观之那一头长发惹的祸,数他睡眼惺忪,错将他看成姑娘家,教他直到现下心头还跳啊跳的。
「昨儿个是你抱我进房的?」她跳下床,随意地将发束起。
「是啊、是啊……」韦不群有些傻气地瞧他俐落地束起发,挑着长衫,见他把眼投向自己,只得快说:「对了,观之,你太瘦了,瘦得救我用一只手都抱得起,你得再吃胖些,多长点肉,瞧起来威武些。」
威武?她敛眼瞅着自个儿,扬眉笑得着实吊诡。
她可不敢想象一个姑娘家威武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我是同你说真的。」
「是。」她笑着回应,抬眼凝视他。「那你……要晚点走,还是现下走?我怕你若是不走,教下人瞧见咱们共处一室,说不定又要传出什么可笑的谣言了。」
韦不群失神地望向他的笑脸,不知怎地,总觉得胸口有些不对劲,微恼地撇了撇嘴,「啧!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肯定不放过……倒是你,就怪你身上不长肉,不威武些,才会教人说咱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说什么龙阳之好……呸,他韦不群看起来像是喜好男色的吗?就算他真喜好男色,观之还会由着他吗?
啐,净说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和观之之间的交情才不是如此;他们是八拜之交,是生死之交哪!
可是……怦怦、怦怦……这是什么声音?
原本等着下文,却见他微蹙起眉,晁观之好奇地问:「怎么了?」
「观之,你有没有听见一种声音?」韦不群竖起耳朵,万分警戒。
怪了,老早在他纵横战场之前,他便已在卧龙坡上习得一身好武艺,耳朵尖得方圆一里内的声音绝对逃不过;如今,却听见了颇为熟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的声响……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见。」晁观之没好气地道,拍了拍他的肩,走过他的身旁。「我要洗脸上工了,你若想要待下便待下吧,我待会儿差人送早膳来,横竖你现下大概也不想要回府吧?再者,你的假期也未结束,不用急着复命领职……还有一天,不是吗?」
韦不群眨了眨眼,望着他向来温文的笑容,感激地投以一笑,鼻间却突然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引得心头不禁一阵麻热。
哇,他该不会得热病了吧?摸了摸发烫的胸口,他感觉到掌心下的心跳,和他方才听见的声响节奏颇为相同。
哇哇,这是怎么了?该不会他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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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吟楼
时值近掌灯时分,外头的天色染上几抹艳色彩霞,有一抹身影彷若箭翎般地在大街上穿梭,快步踏进醉吟楼里。
只见醉吟楼里头依旧高朋满座,几乎是座无虚席。
「喂,你们家老板呢?」
韦不群快速地梭巡里头,随即走向柜台,直视着正在算帐的二掌柜。
「老板在竹园里。」二掌柜一抬眼,随即摆上讨好的笑。「不知道韦爵爷有什么吩咐?」
哇,韦爵爷身着朝服,看来好似才自朝堂回来而已。
真没想到老板和韦爵爷的交情竟好到这种地步,人家不但一下朝便赶来看他,还三番两次在后院过夜。
「没什么事。」韦不群摆了摆手,随即打算往前走。
二掌柜见状,赶紧抢先一步挡着他。「韦爵爷,老板正与人谈事,现下不方面见你啊。」哎呀,动作这么快,要不是他眼明手快的话,岂不是要教他给长驱直入了?
韦不群微挑起眉,「你家老板与人谈事又怎么样?」他哪一回没打扰过,再说,有哪一个人比他重要?
每回只要他来,观之岂会不立即放开手边的事?
「这人非比寻常。」二掌柜偷偷将他拉到一旁,闪避着从座位上所投射过来的异样热情目光。
「哦?」韦不群瞇起眼,「那我更得会一会这人不可。」
有这么一号重要的人物?怎么他识得他三年了,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不成,老板交代过,即使是韦爵爷来了,也非要将您挡下不可。」所以说,他是拼尽浑身的气力也非阻止他不可。
韦不群深拢眉头。「那人到底是谁?」语气有些不善。
何时观之身边出现了比他还重要的人了?难不成是趁他走了一趟江南?
「那人是老板的胞兄。」二掌柜附在他的耳边小小声地说,一双贼眼不忘四处张望,就怕有人偷听了他的第一手消息。
「啊!」韦不群一愣,算是认同了。既然是观之的胞兄,他自然是比不过了;再者观之每一个哥哥,除了大哥以外,其他全都长得一脸阴狠,教人一见就怕……不过他是不怕,但也不知怎地,老觉得他二哥对他有敌意。
「对了,是哪一位兄长?」倘若来的是晁家老大,或许他还可以去打声呼。
「好似是……」呃,老板的兄长难得来上一趟,通常走得较勤的是经营票号的晁家大少,但今儿个来的那一位……
「长什么模样?」瞧他形容不出个所以然,韦不群索性给了个题。
「挺好看的。」
「废话,观之长得不差,他的兄长自然也不会太差。」啐,这是打哪里找来的没用二掌柜,就连形容长相都不会,光拿好看二字便想要打发他?「会不会觉得那人有点小阴险的感觉?」
「啊啊,是了,就如韦爵爷所说的,那人瞧上去不像个正派人士。」二掌柜蓦地击掌称是。
闻言,韦不群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看来今儿个来得不凑巧,竟然会碰上难得上京城的晁家老二……他不如在这里等会儿好了,省得与他照面,惹他不快,到时不知道又要拿什么话激他。
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这晁家老二,教他每回见着他便不忘冷嘲热讽一番:若不是看在他是观之的兄长,他岂会这般容忍?
「还是请韦爵爷在这里暂歇一会儿,喝口凉茶,等老板同他兄长谈完。」二掌柜机伶地为他张罗凉茶,将他请上一旁特地为他保留的雅座,随即为他斟上一杯。
韦不群接过凉茶,啜饮了一口,敛眸思忖着,晁家老二向来不喜上京城,怎会突然跑来,而且还是有事与观之商谈?搞得这般神秘,不知道他到底是同观之谈了些什么?
「那个、那个……」
「啰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耳边聒噪的声音打断韦不群的思绪,他不禁没好气地低咆一声。
「听说韦爵爷这二日都是睡在后院?」二掌柜问得小心翼翼。
「那又怎样?」闻言,他微瞇起眼,眼角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人竟也竖高耳朵等着下文。
这些人……会不会太闲了一些?
「不知道韦爵爷和我们家老板……」
韦不群将凉茶搁下,双手环胸而抱,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是很重要。」因为大伙儿老早就猜着他们之间定是有一腿,如今大伙儿更想知道的是……「那韦爵爷应该知道,我们家老板到底是男是女……啊,等等……啊……」
凄惨的叫声远远地飞落在门外,跌在外头的大街上,楼台一楼传来阵阵抽气声。
韦不群皮笑肉不笑地环视一圈,满意地瞪着众人低头不语,才转身踏进通住竹园的穿廊。
混蛋,非要教观之开除那个混蛋不可!
什么二掌柜?这个胳臂往外弯的浑球,竟想要替人打探观之是男是女……当他是傻子啊?观之当然是男的啊,这事有什么好猜的?一群瞎了狗眼的混蛋。
观之是男的,他不但是他的八拜之交、生死之交,更是他韦不群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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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园
「妳不愿意?」
那声调低沉冷淡却又透着难以拂逆的威严,教坐在那人面前的晁观之不禁微蹙起眉。
「二哥,这件事……需要这么急吗?」她无奈地问着,思忖着如何解套。
「妳能不急?」晁骁久瞇起高深莫测的魅眸,薄唇微掀,唇角抹着恼意。
「妳知不知道妳已经是多大的岁数了?妳穿着男装,不会真以为自个儿是男儿身了?妳的终身大事都不用处理了?爹娘临死前把妳交托给咱们,妳今年都已经二十了,再不出家,是想要当老姑娘不成?」
「二哥,小妹不过是认为这件事犯不着急……姻缘天注定,何时该有便何时有,犯不着急。」她一如往常地噙着笑意。
晁骁久咬了咬牙,恨声地说:「哼,妳该不会是着了那混蛋的道吧?打那姓韦的笨蛋认不出妳是男是女之后,妳从此便做男装打扮,甚至不顾咱们的反对,硬是到这儿营了门酒楼生意。妳也不想想,妳终究是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甚至是和那家伙搅和在一块儿……妳知不知道,妳是在自毁清白?」
这流言有多可怕,他一踏上京城便已知晓,处处可听见人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自家妹子的性别,猜测着韦不群那混蛋与她的关系,猜测着那混蛋是不是又留在后院过夜……世人全都是一干长舌不事生产的蠢蛋!
大哥也真是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他怎会不知道?竟然不加以阻止,甚至还放任着他们……唉,那姓韦的混蛋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一心认为她是个男儿郎,倘若哪日教他发觉她是个姑娘家,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若那人根本是居心叵测,老早便知道她是个姑娘家,然而却假朋友之名,行下流之道……
「二哥,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的脸好狰狞哦。」见他神游得面目狰狞,晁观之不禁好心地提醒着。
晁骁久回过神,轻咳了两声,方要开口,便听见她无奈地叹着气。
「二哥,我真不知道韦爷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那小子一脸桃花相,看起来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再者他还是个官,妳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官?」
「他又不是当官当得很快活……」他也不想当的,只是情势所逼。
「不快活就教他别干了,谁要他这般委屈自己?」晁骁久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男人没个男人样,长得油头粉面,谁瞧了便觉得碍眼。」
晁观之抬眼觑他,低声地说:「二哥该不会是嫉妒吧?」
「妳说什么?」他恼怒地咆哮。
「没没没,我没说什么,只是说这门亲事,我会好生考虑……」她垂首低笑,明白自己猜对了。
二哥明知道韦爷是个武官,还是个武将,哪里会没有男人模样?
倒不如说是那人一脸的桃花,皮相之好,教女子心醉、男人心碎。
「说什么考虑?他人都已经来到京城,再过个几日,我便找他上酒楼拜访妳。不管对不对眼,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这怎么成?我……」
「什么事就这么决定了?」
好听的嗓音突然闯进两人之间的对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去,果见韦不群这朵人面桃花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