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婷对敲门声充耳不闻。
“咚……”像抗议似的,敲门声比前一次更急、更猛烈。
“谁啊?”她喳呼地问,横眉竖眼地拉开门。
只见黄伟廉站在门前,满脸惊诧地瞪着她。
“喔,是你啊!”她不自觉地伸手拨弄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什么事啊?”
经她这么一问,他才如大梦初醒似的,脚步踉跄的冲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张字条。
“你有没有……看到……我朋友?”他结结巴巴地问,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
“哪个朋友?”她扶了扶镜框故意装蒜地说,“你朋友那么多,指的是哪一个啊?”她吊儿郎当地斜眼睥睨他。
“就是几天前跟我一起回来的女朋友嘛!她莫名其妙地离开,只留下这张字条,可我怎么看也看不懂她写的意思!”他把纸条塞到菀婷的手里。
“你这个人很奇怪耶!找女朋友干吗找到我这里来?”她看也不看字条一眼,径自责问道。
那里面的一字一句,她可比谁都清楚。
“你就住隔壁嘛!难道你刚刚都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也没见到她本人?”他眉头担忧地皱起来。
“我是有在走道上碰到她啦!”她轻描淡写地说。
他急急地问:“她看起来有什么异样吗?”
“哪有什么异样?”她凶巴巴地回道。“她看起来……人挺兴奋的,大概是去会情人吧!”
她冷笑道。
“她写什么……‘没空陪你玩游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低头自言自语,表情很懊恼。
“不管要反省还是解谜,请回自己的房间去!本山人对你的风流韵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别浪费我的时间!”她一边说一边把他推到门外。
“可是……”黄伟廉不情愿地回头。
“没有什么可不可是,再见!”她砰的一声把门用力关上。
现在她可顾不得伤心,又臭又硬的拗脾气使她想不了那么多。
“喂!汤姆!”
菀婷才准备走入房间,又听到黄伟廉在隔壁喊她。
“干吗?”她转头问。
“请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他简短地说。
“什么事啊?”她纳闷着,见他没开口,只好闷闷地打开门进入他房间。一走进房里,当时他俩亲热的影像突然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
他火热的唇攫走了她的气息,性感的双手在她娇小的身躯游移……
她刷的红了脸。
黄伟廉不解地问:“你很热吗?”
“什么?”
“你……”他指着她的手。
她赶紧把揭风的右手给放下。“还好啦!”她干笑着。
他沉默地坐在她的面前,只是一径盯着她。
“你找我有什么事?”菀婷不自在地问道。
他还是没说话,眼神更专注,脸上表情更加狐疑。
“你再不说,我可要走了!”她作势起身。
“好好好,先坐下、先坐下!”他赶紧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可是,又不知道怪在哪里?”他困惑地说。
“先生,说重点!”她警告道。
“喔,对了!就是你这头乱七八糟的头发!”黄伟廉起身凑近她的脸,“好像狗啃的。”他的语气很认真。
“喂!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调侃我的发型吗?”她没好气地说。
“当然不是!”他一副忍住笑的模样,“我是来跟你打商量的。”
“什么商量?”她不在乎地问。
谁要跟他有瓜葛,谁就倒霉,她才没那么傻!
他没直接回答她而反问道:“下一站想去哪里?”
“不知道!”她回答。
“不知道?”黄伟廉纳闷地问。“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预期的目的地或国家?”
“没有,我不想把行程安排好。”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
“嗯……那这样更好办,你就跟我一起去约克郡。”他自作主张地说。
这个人真奇怪!怎么一天到晚强迫别人跟他一起旅行啊?
菀婷瞪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话。
“没意见吧?”他霸道地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她讽刺地呻道,“你不是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吗?一会儿说我是骗子、一会儿又怀疑我卷款潜逃。怎么这会儿,你又要我跟着你呢?你该不会有人格分裂症吧?”
“你倒是说到了重点!”他眼睛威胁地眯了起来,“我就担心你这一肚子坏水,不把你带走,我彻夜难眠!”
“你……”她气得鼻子冒烟。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待会儿就赶紧把钱还给师母,然后跟我一道走。”黄伟廉语气坚定地说。
“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她仰着鼻头冷哼道。
“你不是一直都想证明我错了吗?跟我走,就是证明你清白的最有力证据!”他的语气充满蛊惑的意味。
“明天跟你走,就表示我是清白、无辜的?”菀婷偏着头想理清问题。
“对!”他说。
“如果不,就代表我有企图?”她的眉头开始探锁。
“没错!”他得意又笃定地微笑。
菀婷被这一连串的逻辑给搞迷糊了,她怀疑地看着他,心里在打不定主意。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所以……”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如果你明天就跟我一道启程,沿途旅程,哈雷机车就属于你!”
“哈雷机车?”她惊呼连连。那可是她梦想很久的东西耶!她老早就幻想自己是庞克哈雷族的一员,就像西方影集里,在高速马路上集体狂飙的黑骑士,简直酷毙了!
可恶!竟然用拉风的哈雷机车诱惑人,太不人道了!
“怎样?还犹豫吗?”黄伟廉得意地问。
她忙不迭地摇头。“一点也不、一点也不!”
“那成交了?”他扬起眉问。
“当然、当然!”她对又炫又酷的东西毫无招架之力。“可是……我那么矮,恐怕脚勾不到地耶!”她垂头丧气地说。
“这根本不是问题!”他抿着嘴笑道。
“喂,你这种高个子不会了解我们矮子的痛苦,所以不要在这边幸灾乐祸,尽说些风凉话!”她不满地眸道。
“你忘了我的存在啦?还有我这个‘乘客’啊!”他突然把双手紧箍在她的小蛮腰上,“你负责看前面,我负责管下面!”他在她后面,模拟着跨骑的动作。
一场“汤姆历险记”于焉展开。
???
英国的春天还没有真正降临亚瑟主的故乡。
约克郡沿途风光虽然绮丽,可咸咸的海风不甘示弱,频频从东边吹打过来,苑菀婷驾驶的机车龙头,好几次都被强风打偏了,幸好后座的黄伟廉及时从她身后把持住。
想到他,菀婷就一肚子火,愤怒和热情全搅在一块儿。
他那一双长腿紧贴着她的腿臀后侧,还有意无意地磨蹭着,搞得她心神不宁。但这还不打紧,堂堂七尺之躯,他竟然瑟缩地躲在她背后,搂着她的躯体取暖,嘴巴还频呼,“冷!冷!冷!”她真怕给他搂出个所以然来,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终于,他们来到了约克郡,这个以鬼故事和大屠杀闻名的历史城镇。
一看左边,那间屋檐下曾经吊死过好几个人!”黄伟廉突然在她身后阴森森地说道,害得她把手一阵不稳,差点儿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小心点嘛!你会不会骑啊?”他的口气里饱含责备。
“是你突然讲什么鬼话嘛!害人家吓一跳!”她愤愤不平地嘟嚷。
“我看你不仅个子小,连胆子也差不多嘛!”黄伟廉在她身后嘲弄道。
“人家我实在有点累了,精神无法集中嘛!”她苦着脸说。
“什么?这样就累了啊?唉,你还真像个女人!”他摇着头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
当男人还真辛苦!不准喊怕,也不准说累,又不是无敌铁金刚!菀婷垮着脸想道。
“坐后面才叫累呢!腿怎么伸都无法伸直,屈着、弯着,脚都快麻死了!”他捶肩伸腿地抱怨道。“哎唷——你可不可以不要乱动啊?”她摇晃着机车惊恐地哀求。
“停!”他突然尖拔着嗓音喊道。
菀婷“叽——”的紧急煞车。
“发生什么事啊?”她扭头不解地问。
他问道:“你现在要骑去哪里?”
“不知道。”她垂着头说。
“长在嘴里这道理你不懂呀?下车!”黄伟廉简短地命令着。
“我们到了?”她终于松口气,开始眉开眼笑。再多骑一分钟,她怀疑自己可能会直接往护城墙撞去,干脆自我了结算了。
“是差不多到了啦。”他爬到前座去,“该我骑了!”
???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便宜的民宿。同一个房间,但一人一张单人床。
一到房里,菀婷二话不说就爬到床上。
“你真的很弱不禁风耶!”黄伟廉忍不住走过去,低头看着她。
她没有回嘴,因为她全身酸痛无法动弹,早就难过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现在才几点钟,你就累得要上床睡觉啦?”他讶异地问。
“我好冷、好冷喔!”她牙齿打颤地说。
看她全身已经包得密不通风,可却突然喊冷,黄伟廉不禁吓了一跳。
“你这样还会冷?”他赶紧坐到床沿,伸手抚摸她的额头。“真的好烫啊!”
“啊……好热喔!”她突然喊道,一双手还拼命扯开领口。
“怎么会这样?”他愧疚地喃喃自语。
他心慌意乱地拿起毛巾,试着帮她擦汗。
“你忍着点,我去叫医生!”他对她柔声地说。
“医生?”菀婷梦魇似的惊喊,“不!不要!我不要医生,我只要……只要……睡觉……”
她的声音愈来愈虚弱。
“病得这么严重,怎么可以不看医生?要乖乖听话喔!”话一说完,他人就如旋风似的跑到楼下去。
没两分钟,又见黄伟廉匆匆忙忙地跑回房间。
“医生马上就来,你不要担心!”他满脸关注地安慰道,一双手还不忘轻抚她滚烫、红通的面颊。“我不要医生!我不要……”她又喊,“好热喔!”她在床上不安地辗转。
“不行脱衣服啦!我们等医生、等医生喔!”他疼惜又呵护地说,赶紧拿毛巾擦拭她流了满身的汗水。
他熟练地解开她的前襟,露出她丰润的胸脯。
他性格的面容除了关爱外,脸上并没有惊诧的神色。他目光温柔、动作爱怜,尽顾着擦拭她身上一颗颗的汗珠……
???
菀婷终于睁开眼睛。
她困惑地环视周遭,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整个脑袋迷迷糊糊的。
“咦,他趴在我床沿干什么?”菀婷纳闷地看着熟睡的黄伟廉。
她不知道他因为她的高烧不退、梦呓不断,苦苦被折腾了一整晚,清晨时才累得昏睡过去。
“自己有床干吗不睡?”她狐疑地忖度着,终于慢慢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啊,对了,我昨晚好像生病昏过去了,那……”她惊顿了一下,“医生?医生来过了!”她慌乱地看着黄伟廉,“那他不就知道我……”
“不行!这家伙的嘴巴太厉害了,一定不会轻易绕过我。”她开始慌张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地,丝毫不敢惊动他,“我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溜之大吉!”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背包,二话不说,开了门就逃窜出去,准备搭机回国。
???
台湾
“想不到你这么机灵,懂得先来我这里探听、探听!”伍慧真满脸佩服地说道。
“不过,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几个月吗?怎么才两三个礼拜就跑回来了?”她不解地问。
才两三个礼拜吗?她怎么觉得好像不止呢?在发生这么多事情后,菀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好长、好混乱的梦,梦里有惊魂的情节和荒谬的人事。
“你在发什么呆啊?”伍慧真不满地说,“还不赶快交代你的行踪?竟然连一通电话也不打给我,把大家闹得难飞狗跳,然后逃之夭夭,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要我收拾。哼,你知不知道你妈已经接近疯狂边缘了?她每天打电话来骚扰我,一直逼供要我说出你的下落,可是,天晓得你在哪里啊?”
“我妈她……”菀婷咋舌,“她逼供最有一套了,所以我才不敢让你知道我人到了哪里啊,不然,她随时有可能搭下一班飞机赶来抓人。”
“你们不愧是一对母女,真恐怖!”伍慧真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
“你刚说什么闹得鸡飞狗跳?”她狐疑地问,“我只是逃婚,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一脸无辜地说。
“没有吗?”伍慧真挑着眉问。“我记得你妈好像是这样说的……”她摩拳擦掌,一脸预备粉墨登场的模样。“哎唷喂呀!这个短命的,竟然丢人给我丢到电视上去了!我姓李的是什么人家,女儿竟然跑到电视台去袒胸露乳?”她言之凿凿。
“喔,那件事啊!”菀婷这才恍然大悟。
“那件事可不是喔一声这么简单,你不知道这让你妈受了多大刺激,我看,这比逃婚还严重,你回家时,皮绷紧一点。”
“当时实在缺钱嘛!狗急跳墙没听过啊?”菀婷苦着一张脸。
“还有那姓黄的……”
菀婷焦急地问:“他怎么了?”
“你不是不想嫁他吗?那么关心人家干什么?”伍慧真没好气地骂。
“总还有情义在嘛!”菀婷瞪她一眼,“快点说啦!”
“别催、别催。”伍慧真鼓着大脸,突然噗哧一声,“你妈说她一看到那个丰胸广告,人差点昏厥;他妈更夸张,竟然差点儿心脏病发作,没几天后就听说她离开台湾去了美国,大概是嫌你这未过门的媳妇让她丢脸吧!”
“有那么严重吗?”她忧悒地嘟嚷。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每次做事都是瞻前不顾后,太任性妄为了,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
伍慧真忍不住给她一阵训诫。
“好啦、好啦!下次会多考虑考虑!”她垮着脸道。
“还敢有下一次?”伍慧真狠狠地挥她一拳。
???
菀婷躲在伍慧真那里已经整整一个礼拜了,她还是不敢回家去。
“要不要出去逛逛?”伍慧真对她说:“最近手边有一出关于男同性恋的剧码,我还没想到什么创意的表现手法,你跟我出去找点子吧?”
“可以啊!我正闷得慌呢!”菀婷二话不说,开了门就领先走出去。
她们来到杭州南路和忠孝东路的交叉口,这里有一家鼎鼎有名的GayBar。
“哎呀!我们应该乔装成男人,然后混进里头去。”菀婷扼腕地说道。
没想到这话招来了伍慧真的白限。“喂!你当这里是观光胜地啊!”她愤慨地指着菀婷的鼻子骂,“异样的眼光已经无所不在了,连这些少数能让他们找到归属感的地方,大家也想染指?”
“不、不是这意思啦!”菀婷赶紧道歉,“你知道我这人说话老是不经过大脑,请见谅、见谅!不进去就不进去,你说得对极了!”
“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想感受他们那种难得的解放,我们只要远远地观看着,就可以有那么一丁点儿感觉,对真正自由与平等的一种渴望……”伍慧真又开始自言自语,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行为。
菀婷似懂非懂地听着,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远远出现在酒吧门口。
“黄伟廉?不!”她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她相当清楚他的性取向。“应该说是……黄伟汉!”她惊异地瞪大双眼。
只见他和另一个男人勾肩搭背,快速地走进酒吧里。
戴帽子是想掩人耳目吧?可惜那骗不了她,最初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现在终于被她亲眼看见。
接着,菀婷灵光一闪——
既然他不能娶一般女人,而她也不想嫁给一般男人……
嘿嘿,这可不是一桩天赐良缘吗?
好个天作之合啊!她现在终于了解那个吉普赛女郎所说的话。
???
“喂?”菀婷对着话筒装模作样地柔声说话,“请问是黄公馆吗?我姓李,请问黄伟汉先生在不在?”
皇帝不急,倒急死太监。她母亲满面愁容地走来走去,搞得她也神经兮兮的。要不是她一回到家,立刻忏悔、跪地求饶,并声声保证一定重新把黄伟汉擒到手,母亲才不会这么轻易地饶过她。
她们母女俩这次罕见地取得一致的共识,正同心协力、共谋大计,想演出一场“驯夫记”。“他在开会,前几天才回国?”菀婷一脸纳闷,“这样啊,那好吧!我明天再打电话来,请你转告他我姓李,谢谢你喔!”
“怎样?他说什么?他原谅你了吗?”李母拉着她的手,急切切地问。
“你耳朵长在背后吗?我明明说他在开会嘛!”菀婷讶异地望着失了方寸的母亲。“他什么时后也出国了?你怎么没讲?”
“我怎么会知道?自从你……”李母厌恶地撇了撇嘴,“上了电视后,他母亲只来过一次电话,说她儿子吓得几乎昏过去,她本人也差点心脏病发作,着着实实冷嘲热讽了一番。唉!后来就不肯跟咱们有瓜葛了,这会儿,谁知道他是真的在开会,还是故意避不见面呢?唉!谁教我们理亏呢!”李母连连叹气。
“那件事真的有这么严重吗?”菀婷迟疑地问。
“你才知道!”李母狠狠睨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