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望眼欲穿,终于等到第五天的早晨,一觉醒来,啊,今天建辉要回来了。
建辉说他今天早上从山区坐车到城里,由于山区离城比较远,要几乎一天的时候才到城里,然后坐下午六点多的班机回来,回到本市大概在晚上七点左右。
兰亭哼着歌,欢快地起床。她打个电话给许建辉,知道他已经坐上到城的汽车,心情更是开心,她已买好了建辉喜欢的香槟和佳肴,等建辉回来为他庆祝。
早上十点来钟的时候,兰亭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胆颤,她烦躁不安地做这不是,做那也不是。她心神恍惚,总觉得有不幸的事情会发生。
她连忙拨电话给许建辉,电话不通。
怎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
兰亭心急如焚,一直等到天晚了,天色越来越浓,时钟响过七时、八时、九时……兰亭再控制不住自己,她跑到机场,查找从湖北开往广州的班机有没有名叫许建辉的乘客。
机场方面经查找后,给兰亭一个肯定的答复“没有”。
兰亭脑袋“轰”地炸响,建辉,建辉你怎么了?
兰亭昏昏沉沉地打电话回报社,小张小李仍没下班,小张他们接到电话后,一面安慰兰亭,一面以报社的名义打电话到湖北山区。
“许建辉在回来的途中,遇上泥石流身亡。”
对方的答复令他们倏时陷入绝望的气氛之中。大家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如何向兰亭说?如何告诉她许建辉出事?由谁来告诉兰亭?这无疑是件残酷的事,只怕兰亭受不住打击。
李志昆听说许建辉出事,马上回到报社。他沉思了片刻,让小张通知兰亭回报社来。
兰亭以为建辉回了报社,一个劲在电话里头问,是否建辉已经回来。
小张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只叫兰亭现在先回报社。
兰亭急急地招了辆计程车,飞快地赶回报社。
回到报社,大家的神情凝重得有点令她觉得不对劲,大家垂下头不敢正视她。
“怎么了?”兰亭疑惑地问。
“兰亭,你进来我办公室。”李志昆说。
兰亭看看大家,疑惑地跟着李志昆走进主编室。
“兰亭,坐。”李志昆看着兰亭,他在考虑他应该用什么措辞来告诉她。
“李主编,这么晚了你还回报社,是有什么事吗?”兰亭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李志昆起来倒杯水给兰亭,然后坐回自己的坐位上。
“是有事,而且不知怎样跟你说,首先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就算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你都要坚强,知道吗?”
“你在说建辉的事吗?”兰亭倏时明白过来,她脸色发青地道:“建辉怎么了?建辉没回来吗?建辉……”
兰亭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找许建辉。
“兰亭,你别激动。”李志昆赶紧起来制止兰亭,这种情形,要他跟她说出来,是多么的残忍。
“兰亭,建辉已经出了事,他回来的途中遇上泥石流,他已经不在了。”李志昆咬咬牙,始终要说的,怎么样都要让她知道。
“不——”兰亭一听,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不——你骗我,你骗我——”泪水已溢满面,兰亭想站起来,身子晃了晃,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当兰亭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小芳坐在她的旁边,满心焦虑地看着她。兰亭挣扎着起床,她要去找许建辉。
“兰亭,你别这样。”小芳哭了,看着兰亭这副样子,谁都不忍。
“小芳,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兰亭拉着小芳的手,急切地道。
“兰亭,我不能骗你。”小芳垂着泪道。
“不,不。”兰亭从床上跳起来,向着门口扑去。
“兰亭。”小芳拉着着兰亭,她生怕她会做出傻事。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建辉。”
“不,兰亭,你别这样,如果建辉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他会很痛心的。”小芳心痛地抓牢兰亭道。
“不!不要阻止我,我要去找建辉。”
兰亭挣不开小芳的手臂,一下摔在地上,她伤心欲绝,把脸埋在手里放声痛哭。
“兰亭。”小芳把兰亭搂在怀里。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建辉说他会回来的,他说他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兰亭依在小芳怀里哭泣。
“兰亭,许出了事,我们都很难过。”小芳紧紧地搂着兰亭道。
小张、小李和李主编出现在病房门口,看见跌坐在地上,哭得像泪人般的兰亭,大家都不忍地别过脸去。
小张过来把兰亭抱回床上,小芳拿条毛巾帮兰亭擦去脸上的泪痕。
“兰亭,建辉虽然不在了,但相信建辉并不希望看见你如此,你要学会坚强。你是我们的好同事,是建辉的好妻子,你要坚强,坚强地站起来,建辉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告慰的。”李主编拉着兰亭的一只手道。
兰亭泪眼莹莹地看着李主编,点了点头。但是失去许建辉的巨痛袭上心头,兰亭又忍不住放声痛哭。
二天后,兰亭坚持自己到湖北把许建辉的骨灰取回来,报社在李主编的带领下,大家跟着兰亭一起到湖北。
来到湖北,又坐了一天的汽车,到了山城小镇,山连山,周围景色美丽如画,但兰亭哪有心情去欣赏?兰亭天天几乎以泪洗脸,来到山城的殡仪馆,兰亭几乎又晕倒过去。
许建辉的父母、兄弟亲戚朋友也于同一时间来到山城殡仪馆,李志昆过去跟许市长握手,把兰亭介绍大家认识。
兰亭上前叫了一声“伯父,伯母。”便泪如泉涌。
“你已是建辉妻子,也应该叫声爸妈。”郭瑞芬说道。
“爸爸,妈妈。”兰亭柔顺地叫道。
看着这如花美玉,梨花带雨,许母搂着兰亭呜咽起来。
“兰亭,我家建辉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可建辉他,他……”
兰亭埋首在许母怀里,放声大哭。许建伟和许建芳走过来,希望安慰兰亭,大家说着说着,却拥着哭成团。
追悼会后,兰亭手捧着建辉的骨灰,一抹凄凉掠过心底。
“建辉,你好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兰亭呜咽起来。
“兰亭,我的好儿媳,你跟我们回成都住一段时间吧。”许市长过来道。
“是啊,兰亭,你回来跟我们一起住,好吗?”许母也道。
许家诚意孜孜,兰亭不想拂他们的意思,于是跟着他们回到成都的家,把许建辉的骨灰埋人许家祖坟。
兰亭站在墓前,泪水又止不住,哭得死去活来,晕倒过去。
兰亭醒过来,已睡在许建辉生前睡过的床铺上。她一直住在建辉的房间,感受着他生前的气色,终日沉溺于丧夫的悲痛之中。
许家人对她很客气,许母时常来跟兰亭聊天,聊建辉小时候的趣事,令兰亭有片刻的温暖和快乐。
在许家住了一星期,兰亭终日精神恍恍惚惚,时常坐在角落发呆,不吃不喝。许母担心得不得了,时时劝兰亭看开一点。她当初要兰亭跟着他们回成都,就是担心兰亭会想不开,她已经失去儿子了,总不可以再让儿子心爱的女人也跟着儿子而去。
兰亭手捧着建辉的遗像,她走到哪,捧到哪,许母看着日渐消沉的兰亭,心里又疼又爱,希望兰亭能够从生离死别的惨痛中苏醒过来,所以她打电话给兰亭的父母。
兰亭的父母在一星期后,来到成都把兰亭接回家去,兰亭木木然地上了飞机,连跟许建辉父母都忘了说再见,就呆愣愣地坐在机舱上。
苍天何恨?一定要他们夫妻分离,难道因他们的恩爱而天生嫉怨?
回到自小长大的家中,兰亭仍然呆呆地无法从丧夫的悲痛中醒过来。不管谁来看她,她总是瞪着一双呆滞的眼睛,脸无表情地呆坐着,只知道捧着许建辉的遗像,不管白天黑夜或睡觉,她都把许建辉的遗像紧紧地搂在怀里。
兰教授夫妇看着女儿日渐消瘦,心里又怜又痛,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女儿从悲痛中醒悟过来?
吃完晚饭,母亲来到兰亭的房间,敲了敲门,推门进去,又见兰亭搂着许建辉的遗像发呆。
“兰亭。”母亲叫道,“建辉已经死了,你应该好好善待自己呀,你这么样,建辉在黄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兰亭不知神游到了哪,猛听得妈妈说黄泉,她抬起了头。
“黄泉?”兰亭瞪着一双大眼睛问。
“是的,你这么样,让他在黄泉之下怎么安心?”惠仪心痛地道。
“我……妈妈,”兰亭哭了起来。
“兰亭乖,兰亭不哭。兰亭,你看你现在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如果建辉在九泉之下知道,他不知有多心痛啊。妈妈知道你爱建辉,为了建辉,更为了自己,你应该从这场悲剧中醒过来了。”惠仪泪光莹莹地道。
“妈妈。”兰亭呜咽道,“对不起,妈妈,要你们为我操心。”
“兰亭,只要你好,妈妈操一点心算什么?”
“妈妈,您刚才说建辉要是看见我这样会不安心?”
“是的。”
“妈妈,我……”兰亭心里酸酸的,泪水又忍不住掉下来。
“你应该为建辉,更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你知不知道有许多人在关心你,在心痛你?你的公公婆婆天天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他们都不想你消沉下去,报社的同事们打电话来,也为了关心你安慰你。你不为自己,也应该为他们好好的活着,让他们放心才对呀。”惠仪语重心长地道。
“是吗?”兰亭泪流满面地问。
“难道妈妈会骗你吗?”惠仪心痛搂着兰亭道。
“不,不是。妈妈,我,我真是很想很想建辉呀。”兰亭把脸埋在妈妈怀里哭泣。
“亭亭,我知道,但建辉在九泉下,会心碎的。”
“妈妈,我想到外面走走,您陪我好吗?”兰亭抹掉眼上的泪,这三个多星期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自己房子里。”好,亭亭,你应该到外面走走。”惠仪听兰亭想到外面去,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兰亭不愿再让关心她的人担心了,她要为建辉,为父母,为公公婆婆和那帮关心她爱护她的同事,从丧夫的悲痛中走出来。
她无情无绪地在惠仪的陪伴下到外面闲逛,她们无目的的走过热闹繁华的大街。走累了便在一家咖啡馆坐下,要一杯饮料,兰亭搅着杯中的咖啡,又失神地把周围的一切抛于脑后。
“亭亭。”惠仪一连叫了几声,兰亭并未在沉思中醒悟过来。惠仪看着兰亭失魂落魄的样,她揪心的疼痛。
哎,怎么样才能令女儿重新振作?
此时刚好大学正是放假时候,惠仪甘脆陪着兰亭从北到南,从北京到上海,从南京到哈尔滨,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带着她游山玩水,只求她能够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
一晃半年时间过去,兰亭对一切都仍然了无兴趣,一对大眼睛仍是毫无神采。惠仪说走,她便走,她从不问到哪儿去?去干什么?她只会呆呆地跟在妈妈的后面。
一天,她和兰亭走在南京的大街上,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从兰亭身边走过,突然摔下去,倒在地上不动。
兰亭一愣,这小男孩怎么了?她目不转睛地瞪着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一条小生命啊,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人世,他的父母只怕也会伤心痛哭死了。
兰亭想也没想就抱起小男孩,看着他越来越发白的脸色,兰亭俯下头,为小男孩做人工呼吸。只一会儿,小男孩醒过来,兰亭有说不出的高兴和开心。
小男孩坐在地上,突然哇哇地痛哭起来。
“小朋友,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兰亭问。
兰亭对身边的人,对身边的事不闻不问,了无兴趣已经太久了,现在她会关心起一个迷路的小孩,惠仪瞪大一双眼睛,心里又惊又喜。
小男孩一个劲地哭,兰亭不知哪来的兴致,细心地又哄又逗。惠仪拿支棒棒糖,小男孩接过来,瞪着一双泪眼,看着跟前这个美貌如花脸色有点苍白善良的大姐姐。
兰亭问:“爸爸妈妈在哪?怎么自己一人跑到这儿来?”
兰亭在小男孩断断续续的述说知道,他是跟着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到商场买玩具的,小男孩贪玩,自己从商场跑到街上,当他玩过了兴,想找父母时,已经迷了路。
惠仪问:“你知道自己住哪儿吗?”
这回小男孩却流利地告诉他的住址,兰亭和妈妈把小男孩送回家去,家里正为小男孩失踪而焦急万分,小男孩的妈妈已哭得泪人似的,猛见失而复得的儿子,紧紧地搂进怀里,对兰亭母女感激不尽。
兰亭把小男孩送回家后,和妈妈一道离开。蓦然回首,兰亭看见妈妈低首敛眉,脸上写满忧虑和挂心。
兰亭心里一震,这半年来,她都做了什么?
“妈妈。”兰亭拥着惠仪,一串泪顺着腮帮掉下来。
“亭亭乖,亭亭不哭。”兰亭这段时日似乎没哭了,但却变得沉默乖顺,默默无言更令惠仪担忧,现在又见女儿掉泪,惠仪的心真的很痛。
“妈妈,这半年来女儿日日消沉,令你们为我担心。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兰亭哭着说。
“亭亭,别哭,如果能够令你从悲伤中醒悟过来,妈妈再累再苦又有什么关系?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爸爸妈妈怎舍得你伤心难过?”
“妈妈,我再不会做令你们担心的事了,亭亭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兰亭激动地说。
“亭亭,只要你没事,爸爸妈妈比什么都高兴。”惠仪泪光闪闪地道,看来兰亭已经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消沉下去,她很高兴看到振作的女儿。
“妈妈,我们回家,我要回报社。”
“好。”惠仪爽快地答。
母女俩回到家中,兰教授看着振作起来的女儿,从心底感到由衷的高兴。
兰亭打了电话回报社,因为她有半年的时间没回去,不知报社的情况如何。
新闻组已换了新的主编,但新主编欢迎她回去,毕竟兰亭仍然是他们的同事,更是他们亲如兄弟的手足。
兰亭准备好行装,拜别父母,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许母公干路经此地,顺便过来探望她。虽然儿子不在了,许母仍然希望把兰亭当儿媳妇般疼爱,她真不希望兰亭从此消沉下去。
许母见到振作起来的兰亭,高兴地拥着她。兰亭喊一声“妈妈”,紧紧地搂着她。
许母已有一个月没来看兰亭了,看着脸容消瘦的兰亭,心里又怜又痛。
“亭亭,我的好儿媳,看着你消沉我们很心痛,建辉有你这好妻子,真不枉到人世间一趟了。亭亭,为了建辉,更为了自己,你应该振作的。”
“妈妈,我知道,我现在准备回报社去。”兰亭道。
“好,好。”许母看着兰亭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兰亭点点头,在父母和许母的依依不舍中,飞回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