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微笑地和记者小姐握手,低头看了看手表,不禁暗暗在心里叫苦。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了,小家伙一定等急了。
匆匆赶到学校,礼堂挤满了家长学生,正中央主席台,一排青春可爱的少年正从校长手里接过学期奖状。在一群白人面孔中,左起第三个黄色皮肤,眼睛大大的孩子特别引人注目。看到卫灵,小伙子沮丧的脸顿时鲜活起来,忙不迭挥舞的手臂差点把校长的老花眼镜撞下来。
海海16岁了,那个还在他怀里撒娇的孩子已经长成比他还要高的小伙子了。自卫灵离开高更的工作室后,就在英国创建了自己的设计中心,恰巧梁利海的养父母也住在本地,平时只要有空,他都会带孩子出来,假期里到乡下渡假,海海对他十分依恋。
“我在报纸上看见你的专题介绍,好家伙,一整个版面都是你的照片。”海海一边清扫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一边兴奋地说:“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一个设计皇家图书馆大楼的叔叔,我真为你骄傲。我已经决定念建筑,将来要和你一样,成为世界一流的建筑大师。”
“傻瓜,我还不是大师呢。”卫灵笑了起来。
“在我心里你就是啊。”海海不服气的嘟起嘴巴:“你设计的房子每一个都是精品,尤其是这个,我最喜欢,白雪园,真美。”
卫灵笑得肚子疼,上气不接上气地说:“小傻瓜,回去好好复习下中文,这是白露园,而且它也不是我设计的。”
“?”
“他是你曾祖父设计的,你有建筑师的血统。”卫灵极其认真地说。
看着这张介于少年成人之间,纯真热情的脸,日复一日,他越来越像那个记忆里苍白的灵魂,所以才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所以才报以最宠腻的关怀。好象是用这双手重新扶持了着,呵护着,终于看到这张脸展开幸福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
“骗人骗人。”活泼的少年回过神欢叫起来:“它在哪里,你去过吗。真想亲自去看看。”
卫灵任由他拉扯袖子,默默地注视照片上的建筑,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片花丛,一扇窗户都那么熟悉。阔别十年,她还如记忆中那么明亮照人吗?
“叔叔,叔叔,带我去看看,看看好不好?”身边小孩还在撒娇,大抵他只要坚持下去,卫灵总是会妥协的。
回去吗,见见老朋友,见见记忆里牵挂的一切,回去吧。
~f~a~n~j~i~a~n~
这天的交通似乎特别拥堵,伦敦潮湿的空气压得胸口发慌,和坐在身边的小鬼相比,卫灵觉得特别疲倦。
忽然,心头抽搐起来,大量血液压向脑门,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突不停地跳。
那是什么?
一片火海。白色的建筑在火光映照下,染成血红。
在火光里有个黑影,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楚,近一点再近一点,那影子越来越大,掉转过来……
梁家俊!
掩映着火光的脸是那么可怕,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仿佛要诉说什么?
再大声点,听不清楚……
房梁轰然倒塌,那影子的位置覆盖着一片焦土,什么都没有剩下。
“叔叔,你怎么了……叔叔!”
卫灵猛的睁开眼睛,看看空无一物的双手,猛然惊醒。
回去,一定要回去,他出事了。
~f~a~n~j~i~a~n~
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海海踏上回乡的旅途。一天一夜的飞机,卫灵两眼未合,滴水未沾。
闻讯赶来接机的梁家勇被他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还未开口,卫灵已经一把抓着他的肩膀猛摇,力度大得他吃不消:
“告诉我,他怎么样了,出事了吗?”
“谁谁,你说谁呢?”
“家俊,他怎么样了?”
梁家勇玩味地说:“大哥?你这么心急火燎赶回来就是找我大哥。你们不是十多年没有联系了。”
卫灵一愣。
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就分开那么久了,机场说的那句再见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身边什么事情都变了,只有他,心里的那个钟摆只为了他而停滞,只为了他而沉睡。
哪怕他已经飞到了大海的另一端,远隔半个地球,心始终伴随在他左右。
“大哥不太好?”梁家勇慢吞吞地说。
轻松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半年前,他工作过度,医生让他回白露园修养,昨天乡下传来消息说,一个佣人忘了关火,整个厨房都烧了起来,大哥冲到房子里去救人,火势太大,房梁都塌了下来,幸亏……”
“他人在哪?”卫灵大吼。
“白露园,但是……”
话音未落,卫灵抢先钻进跑车,飞了出去。
“那家伙脑子有问题吗。”梁家勇嘟囔:“大哥不过是压断了脚指头,急什么急啊。”
卫灵心焦如焚地驾驶汽车飞驰。害得后面的汽车不得不加速跟紧他,海海咋舌,从没见过谨慎小心的叔叔如此疯狂过。
开过当年走过的环山公路,穿过一片灌木林,白露园美丽的全貌展现眼前,主体建筑依然完美无暇,只是绕过一个弯道,她的背后被烟火熏染,碧绿的草地变成大块焦土。
卫灵一个急刹车停在焦土旁,一大群孩子正在废墟里掏宝,无忧无虑地欢笑着。
眼光立刻被大树下一个安静的背影吸引过去。那人好好的,完整无暇地坐在那,那么安静地、全心全意地看着孩子们玩耍。
他听见车声,慢慢转过头,满脸惊讶。
“卫灵……”话音未落,他就猛扑到怀里。紧张地上下查看:“受伤了吗,有没有受伤。”
“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我知道,房子着了火,我看见的,我看见你被压在房梁下面,你真的没事吗?”卫灵惊慌失措,急得快眼睛也红了。
梁家俊随他看个够,摸个够,再把他搂在怀里,离奇地说:“你怎么知道的,当时我真觉得没救了,不过有意思的是房梁偏偏就没压到我,最后还顺利逃出来了,简直是一个奇迹,老梁说是因为家里老祖宗的保佑。”
他笑着捏捏卫灵的鼻子,说:“但我宁愿相信是因为你,那个时候,我看见你了,我对自己说,我还不想死,至少得等你乖乖回来才能合眼。”
“你回来了吗?”他抱紧怀里的人,满足的叹息:“我一直在等你。”
“回来了。”
“还走吗?”梁家俊小心翼翼地问。
卫灵还未回答,他便恶狠狠地叫起来:“回来就不许走了。”
他眉头拧成一个结,轻声竟带着一丝委屈:“我不年轻了,没办法再等你十年了。”
“我留下来,一起重修这个园子。”卫灵环顾四周。
玩耍的孩子们停下来,好奇地围在他们周围,看这两个不再年轻的成年人笑得像天真的孩子。
“这就是白露园啊,我觉得我以前来过。”梁利海喃喃地抬头看那熟悉的白塔。
梁家勇摸摸他的头:“废话,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三伯。”
“真的,我以为我没有亲人了。”
“瞎说,里面还有一个大伯等着你叫呢。”
梁家勇搂着大侄子,微笑地走进这个庄园。
经历了百年风雨,这个著名的建筑依然光彩照人,在阳光下展示着她迷人的风采。那尖塔屋顶,那窗棱白墙,矗然坐落在绿树和花海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