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明亮的夜晚是不适合行动的,不知为何他今夜却忘了这一点,在华丽的府宅和喧闹的砍杀中,一片乌云遮住了头顶上月亮的光芒,迷乱了他挥舞长剑的步调。
一个杀手是不能有片刻松懈的,他今晚又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逃出追捕的范围,紧按住胸膛上不停淌血的伤口,他终于不支地倒了下来。他无法动弹地躺在血泊中,耳边残留着漆黑夜幕下凄清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很久以前,胸口同样的地方曾经也被人用利刃刺过,也许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现下竟没有一点儿害怕与疼痛的感觉。等待死亡的感觉,安静得让人无奈。
人的性命果真如义父所说,短暂而脆弱。
他不知道过去那些被他手中利剑撕砍的人临死前会想些什么,是未享尽的荣华与光明的前程,还是对身边至亲之人的依恋?然后对这人间恋恋不舍,痛苦挣扎直到咽气的最后一刻。之于他们自己似乎是幸运的,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留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的心乍起波痕。
他的名字叫朔月,是一轮挂在天际最初的月,孤独而苍茫。
努力睁开涣散的眼眸,再看一眼今夜过于圆满的月,他想起动身之前,那盘与自己对弈而未下完的棋。他勾起嘴角笑了,嘲讽自己这颗突然变得有些贪生的心。
他的掌心不需要任何驻留的事物,他也不会对这尘世有任何的眷恋。
他努力地对准焦距,朝向月亮光源的位置,仰起头——
他看到的却是料想之外的东西——
那是一个穿着粉衣的陌生少女,静静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清丽的脸庞在月的光芒之下晕染成令人痴迷的娇嫩柔美。她长长的发披散下来,几缕绾起的发丝在两边各梳成一个小小的髻,紫阳花形的发簪栩栩如生,固定在她黑如丝缎的发上。水漾的眼眸美丽如烟雨,默默地注视着有些闪神的朔月,静谧而幽然。
他想看清女子眼中透出的欲言又止,她这般幽幽地望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搁在嘴边。他想开口,却艰难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只能看着那小小的女子,看着她如水一般透彻又如水一般脆弱的容颜。
是什么东西在月下闪烁?突然,她的眼眶中滚出一滴泪,晶莹得好似晨露,它缓缓滑过脸颊,然后泛着月光停留在女子的颌上久久没有落下。
朔月的神志有些昏眩,他渐渐无法将眼前的事物看个明白,在沉入黑暗的刹那,他忽地忆起临行前举头望月的初衷,是因为屋外一片野生的紫阳花,沾着露水在温和的月下开得美丽异常……
他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鬼月”,杀人无数,奉主水镜盟,忠心不贰,誓死不渝。江湖传言,朔月一出,斜阳浑浊,锈光笼罩苍穹。
名震江湖怎样,人闻皆惧又怎样,他的世界其实简单而平淡,放下手中长剑的他,常常只是独自用洗去鲜血的手与自己下着黑白之棋。九命说,黑白错落的网格会交织光他所有的爱恨嗔痴。他听了只是勾起嘴角,敛眉低首,在茶雾袅袅中继续自己的棋局。
一方棋盘,黑白错落,他与自己对弈,将全局纵观了然于心,看清所有的往来纷争,知道所有的开始与结束。
但,那又能如何?
棋盘的两边,哪里才是他的位置,黑子与白子,哪一颗才是自己所执?他如梦蝶的周公,分不清谁才是那个操纵棋局的人,棋盘之上兵戎相间,分不清哪里才是所偏向的一方。抑或是他从来就不曾有真正的栖身之所,抑或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颗棋子,以为步步为营,金戈铁马,却最终走不出一个既定的结局,在混沌泯灭的棋盘中做着没有尽头的梦。
黑色和白色都不属于色彩,那囊获了他所有密密心思的棋局其实是不着一色的,终日只观黑白的他,没有渴求,没有执着,心中不需要任何驻足的东西。
也许在很早很早以前,他曾相信过,有过奢求,他甚至恍惚地可以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少年翩翩,落樱缤纷,他的手中执着些什么,殷殷期盼。只是那光景太过久远,久远得他只能触摸到模糊的一片灰白。从某个时候开始,他不再有渴求,不再为世事而执着,他终于成了一轮孤月,尖锐如钩的棱角斑驳一身。
这样的他,即使做梦,也不会如眼前这般明媚灿烂吧。
朔月迷蒙地看着面前那张女性的脸庞,朦胧中如阳光下盛放的花朵,开得如织如锦。
是死后的光景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这片美好,仿佛再往前一点就能让身心得到宁静。
“他要醒了吗?”女子甜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人感觉踏实而温暖。
“没有这么快,但已经有了意识,说明没什么大碍了。”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随后平缓地响起,辨别来应该是在床头的位置,所以找不到身影。
朔月努力想看清俯在床边的女子模糊的影像,然而他眼眸微张的世界如烟雾缭绕,甚至分不清这所有的一切是幻象还是真实。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这里是人世还是地府?整个人昏昏沉沉,混乱得无法集中思考和辨别。
“太好了,如果他有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要担心他呢?她是谁?陌生的声音从来没有听过,他只能隐约地感到对方欣喜的面容,还有那支固定在女子发上的簪子所散发出的柔和光芒。
是紫阳花的簪子?
是在那黑巷月夜里留下泪痕的女子?
他混沌的头脑中无法想明白身旁的女子为何要如此为自己挂心,他只是一个集了满身罪孽的刺客,只会用杀戮来换取属于自己的平静。他的人生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即使是出生也是被视为一个多余的存在。
这样的他,竟会有萍水相逢之人为其泣、为其喜,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而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太多的疑惑涌进了意识之中。
但是,她已经能不再哭泣了吧。那个娇小的女子,她脸上仿佛会烫伤人的眼泪已经不在了吧。即使张不开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表情,但朔月仍能感到这个女子此时是喜悦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其他于心中所怀的不解似乎也都没那么重要了。
再次沉入黑暗之前,他突然有一丝的轻松和释然,为那抹不甚清晰的盈盈含笑取代了眼角柔软的泪滴……
★★★
再一次张开眼睛,已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阳光明媚,有些刺痛自己的双眼。朔月的视线已经能看清东西,身子也不若之前半清醒的时候那般沉重。
他借着手臂的力气撑坐起来,胸口却没有传来受伤后应有的撕痛感,仿佛只是刚从睡梦中醒来,除了有些无力外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环顾四周,布置简单的厢房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而他身上原本该是染血的夜行衣也被洗干净放在旁边,一件普通的衣衫穿在了自己身上。
朔月皱紧眉头,努力地将事情串联起来。是的,义父交托给他的行刺任务执行失败了,记忆慢慢地回笼,他想起被刺中的痛和喉咙里涌出的血腥甜味,想起夜幕中利剑刺来的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的凌乱光影,还有月亮光华之下女子润湿的脸颊,宛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柔润而细腻。
察觉到自己有些脱缰的心思,朔月一甩头,翻身下了床铺。双脚平稳地踏在地上,他不禁起了疑惑,同他之前的感觉一样,浑身上下一点儿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他的伤不是应该足以致命吗?现下不但没有事,更是一点儿后遗症也没有,连吐纳运气也如往常一般无异。
正在他诧异的时候,一道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才躺了一日就起身,我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你这样折腾。”男子说话的方式柔缓悠长,可惜声音却是粗糙而沙哑的,不似年长者的苍老,而是仿佛嗓子曾被灼伤过,失了原有的样子。
门被缓缓地推开,一名银白长发拖曳至地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他有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丽的容颜,举手投足温和而优雅,显露出不似人间该有的绝尘飘逸,从而遮盖住了那总在他眉眼之间流泻而出的淡淡忧伤。他的手中是一朵绽开的青莲,在阳光的映照下同他红色的眼眸一起泛出些微不同寻常的光芒。
朔月眯起了眼眸,一个男子竟可以如此的绝美,若被认为只是个普通的大夫,似乎有些牵强了。而且从他周遭所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似常人所有,他的气息不禁让朔月忆起很久以前,他偶然所触到的、水镜盟里那道被封上所有禁忌的飘渺虚幻。
过去的记忆同现下的情况连了起来,虽然没有任何关系,却让他隐约地明白到,这个执莲的文质男人绝非常人,也绝非如外表所表现的这般平静似水。
“救命之恩,朔月没齿难忘,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即使是对方救过自己一命,朔月也仍是换不下平日里淡漠冷峻的容颜。他双手抱拳,将不曾闻达于江湖的真实姓名告知。
“你心里真正想问的,应该不是名讳吧。”男子浅浅地笑着,不禁使得朔月仰起眼眸细细审视,他异常的美丽与破碎的嗓音奇妙地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敢轻易走近细看。就像他手中本该是绽放在水面的莲,只能远远地观赏,不可涉水折摘,一旦被采撷,美仍则美矣,却是失了依附的清新而多了些忧伤的意味。
见到对方开门见山,于是朔月也直直地开口不再迂回:“你并非人子,为何救我?”
他虽然出手相救,但在朔月看来,直觉地感到这个人高深莫测得有些不同寻常。他身上的气息非凡人所有,做刺客多年,朔月也不是没有见过人以外的东西,同盟之中有女子与鬼物为友,领命行刺东奔西走,他甚至也曾窥见过利欲熏心之辈将精怪做宠物饲养以求功名利碌。
这个男人不似精怪低等,反而浑身上下有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有很敏锐的直觉。”男子的语气并无变化,仍是那般幽静得如细水流长。
“你为何要救我?”朔月直视着他不带表情地问道。应该不是路边偶见善心大发这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的眼中没有怜悯苍生的慈悲。
“我只是医治你,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执莲人低垂下眼眸,粗哑的声音幽幽地在房内传开,“是桔想姑娘。”
“桔想?”朔月低吟道。他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一夜的情形,过于圆满的月,悠长得没有尽头的小巷,一女子十指纤纤莲步娉婷,最后将泪痕留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还有在半梦半醒时的另一张脸,模糊的面容为他担忧,因他的平安而展露笑靥。
桔想……是那女子的名字?
“她一个小姑娘将你背着到处找大夫,我看到的时候,已是快趴倒在地上了。”男子继续缓缓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般清浅而不经意。
“那位姑娘……她为何要救我?”
“你为什么不去问她呢?”他的视线与朔月对上,一抹绝尘的笑在嘴角微微绽开。
“她在哪里?”迟疑了一会儿,朔月出声询问。
“郁郁花木深,取径通幽处,望月山山脚,焉知林深处,她会一直在那里的某个地方,守一个要用一辈子来换的承诺。”
朔月的双眼因他的话而闪过一丝恍惚。
男子忧伤地抚着手中的青莲。他优雅地转身,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步过门槛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身子仍是背着朔月。
“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随时可以离开,你——会去找她吗?”语闭,不要答案也不再停留,他出了房间掩上门扉,徒留下朔月一个人在浸满阳光的房间中静静出神。
“一辈子的承诺……”朔月幽幽地重复,手指不自觉地抓上了胸口上的衣襟。
这种遥远得让他无法企求的东西,是那个叫桔想的女子想要守护的吗?她想守的是个什么样的承诺?
她的容颜在记忆中模模糊糊,但因她而在胸口涌起的千般感动却真实得不可思议。就只是前一刻的记忆,在他触手能及的地方,女子敛去了泪痕展露出欣喜的笑颜,而他则是安心得没有任何顾虑,沉沉地如没有波澜的水面上一轮祥和的月。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地放松了所有的身心。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受伤而变得软弱的关系吗?
伤口?朔月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扯开衣襟查看伤口。
才躺了一日就起身,我的医术再好,也不能让你这样折腾。
他受伤前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但此时自己的胸口经他救治竟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只有一个小小的、年代久远的伤疤,那是他年少时留下的创口,辗辗转转后被岁月冲淡了的印记。
“果然非我族类……”他毫不意外地低语道。
整理好衣物,他走出了房间,在一个植满莲花的池边找到了那个赏花的男人,美丽的容颜在水边静静地开出忧伤,朔月驻足观望,然后上前辞行。
屋外是一片陌生的青山绿水,映照着比透过一方窗棂所能触到的更为耀眼宽广的阳光,朔月挺直了背脊,迈步渐行渐远。
身后的房屋在他离开后缓缓消失了踪影。
※
望月山山寨
时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望月山风景如画,远处山峦莽莽苍苍,染进漫山遍野的繁花似锦中,像是一池眩彩斑斓的湖水,里面纳入了世间万物的美丽。风起时水波荡漾,将满池的碧波涟漪摇曳成花儿嬉笑的姿态。
如此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连山寨的那些大老粗们都要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上两眼。
千石从书卷中抬头瞄了一眼在对面坐了老半天假装看字画、其实完全一窍不通、一头雾水的女人,想想无端被荼毒的收藏品,无奈之下只得找回一点点被狗叼走的良心,勉强开了尊口:“我听说你昨夜里接了风讯去救人,怎么一大清早的又有空来书房看字画?”她好好的风妖不做跑来当马贼头头也就算了,反正气质上也不差,但若是又想转行做文人,那他还是劝她省省吧——免得糟蹋东西。
一旁已经坐得有些昏昏欲睡的璞颜听到千石的话,终于肯放下手中的书,连忙小狗撒欢般地跑到他跟前,准备把憋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一股脑地丢他个满头包。
“小石!你不知道啦,我今天好惨,白跑一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搬了张凳子坐到书桌的对面,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似乎有不吐不快的意思,看得对座的千石不禁挑起了左边的剑眉。
“我可是为了那丫头半夜爬起来去救人的,半夜,是半夜耶!”虽然冬天过去有段时间了,但她这只风妖还是很怕冷的,“小石你都不晓得山里晚上有多冷,我冻得直打哆嗦还要拼命往山下赶,山里连半只动物的影子也没见到,连我想拎只兔子御御寒都找不到,你说是不是很凄惨?小石,人家真的很可怜耶!”
千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只风妖怕什么冷,这笨女人哪里有妖的样子。
璞颜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小石你要知道女孩子可是很娇弱的,如果年轻时不好好保养,会老得很快,而且老了还会变丑,即使是妖精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呢,以后冬天太冷我晚上偷溜到你那里挤一挤的时候,你也要装做不知道,不能再把我踢下床了知道吗?”
是吗?以后冬天会记得多上几道锁。千石在心里闷闷地想。脑袋里全是些废料,难怪这笨蛋妖精这么多年道行都修不成仙。
“小石我和你讲,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已经很可怕了,还不懂得体贴会找不到老婆的,你以为有我照顾你就不担心下半辈子了吗?虽然你也在照顾我,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但是你不能说我没有照顾过你哦,你小时候发烧的时候都是我用法术治好你的耶,记不记得?”虽然也有过几次法术失常把他弄得更加严重。
是可忍,孰不可忍,千石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拳头,一种自己掌自己巴掌的复杂心情热腾腾地在胸口烧起来。
“不过这些不重要啦,反正记住,以后你要帮我做衣服,暖炉要给我用,啊啊,还有,晚上睡觉前也要记得先帮人家暖被子……”
忍耐,忍耐,他是酷到姥姥家的山寨二寨主,不能为一个女人生气动怒。打女人很难看,若被传出去更会被一干能活很久、不是凡人的家伙耻笑到他轮回好几辈子还甩不干净。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即使打了揍了也无济于事,神经粗得可以当棒槌,即使被狠狠教训,第二天照样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屁颠屁颠地跑来找他麻烦,到时头大的只会是他!
深呼吸再深呼吸,黄河大水也有治完的一天,大海也一定会被石头填平,而聒噪的如这只该死的风妖也有把废话吐干净的时候。
“啊,讲到哪里了?为什么话题会扯到女红上头?”璞颜眨眨妩媚的美目,擦擦口水,激流勇退地将话题绕回最初的最初。
“你知道的啦,本来我是收到风讯去救人的,可是那丫头看我去得慢,就笨笨地背着受伤的小子去找大夫,我随后一路找去,结果,你猜我见到了谁?”璞颜停顿了一会儿,神秘地一笑,但性急的她是等不及千石慢慢猜的,千石也熟知她的脾性,丢了个眼神示意她快说。
“我找到的,不止是那两个人,还有一个医术高明的男人,先我一步将人救了回去。”
“那男人难道不寻常?”
“那个男人的确不寻常,俊美非凡,银发红眸,手执青莲,倾国倾城。”璞颜念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将千石的注意力勾了起来。
“你不会是在说……流水?”千石那张向来懒得扯动出表情的俊脸充满了不置信,“怎么可能,他不在他的天上数他的莲,来凡间做什么?”他为何会来人界?他不是一向不问世事不理尘世的吗?
“我也是好奇得不了啊。”璞颜附和着道。随着风声一路寻去,到了那里却发现伤者早已被安置好,伤口虽然足以致命,但经流水的回春之手,也已痊愈得差不多了。
所以结果就是她白白吹了冷风,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那流水,他是这么热心的人吗?虽然他们并不曾深交,但几次相识也能感觉得出他对人和善有余但热情不足,讨厌麻烦的程度和她家小石有得拼,又怎会对陌生人施以援手?
千石因璞颜带来的消息而陷入沉思,他想起今早起身无意碰翻的八卦石,凌乱中现出一卦象,“有血光,忌利器,逢遇贵人,化险为夷。”现在想来说的应该就是那名受伤的男子,只是没想到卦中所指的“贵人”会有流水。
据卦象所示,伤者命中属金,脚踏七星,身份也的确特殊,但决不至于让流水出手相救。流水与世隔离在那天界的水域禁地,终日与莲花为伍,他会下这趟凡间,这其中必有隐情。
“但是救了他又能怎样。”千石冷冷地陈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男子劫数已近,救了也是白费气力。”
“啊?”璞颜被千石的话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她急急地开口,不禁提高了音量,只因她太清楚千石的能力,虽为凡人之躯,但转世之前千年的神职不是当假的,他所占之卦是绝对不会有丝毫差池的。
“年支逢空,命犯咸池,很快,他就该被‘那个人’带走了。”
“那个人?什么那个人?”
“到时你便知道。”千石不愿再为这只风妖的无知叹气,也懒得和她多作解释。
“那个男人会死……那桔想怎么办?”璞颜乱了心绪,张皇得手足无措,“她这么辛苦才见到朔月……”
她想到那个总是笑得温柔的孩子,她是如此纤弱,好不容易能够见到心中所念之人,结果又马上要分别吗?这样的命运太可悲、也太不公平了。
“桔想?那是谁?”千石听出关系的微妙,传来风讯的女子他未细占,只是会用这种方式向璞颜求救,必定非属人子。
璞颜神情凝重地看向千石,“桔想,你也应该见过才是,她是花精,就是十三年前住在我们后山上的紫阳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