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夫和姚建人两人在学生时代就认识,因为志趣相投,来住亲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组成了“印艾克斯”乐队。两个人才华相当、尽皆洋溢,但因为唐伯共个性不喜出风头,就由姚建人担任主唱兼吉他手,唐伯夫则退居为贝斯手。
佟曼芸是姚建人的女朋友,因为姚建人的关系,和“印艾克斯”的其它团员也成了朋友。由于她身体比常人柔弱,使得原就柔美纤细的身形多加几分弱不禁风,益发显得柔情似水,楚楚可怜,恁般动人。“印艾克斯”几个大男生,自是义不容辞,个个自动担任起保护她照显她的责任。
而后,“印艾克斯”因缘际会而步入歌坛,一出道即得到不错的评价,且以自身创作的作品得到肯定。但也许是时运不济,浮沉了几年,“印艾克斯”始终叫好不叫座;出的几张专辑乏人问津不说,几场演唱会的卖座情况更是令人不堪卒睹。
由于“印艾克斯”的作品几乎全出自唐伯夫和姚建人之手,曲高和寡,姚建人的信心遭受打击,备受挫折;加上唱片公司基于现实的考量,一切以利益为前提,不愿再为“印艾克斯”出片,姚建人有志难伸,心里更是抑郁苦闷。那是自尊心遭受到的最严重的打击与践踏,是男人致命的要害;即便是佟曼芸,也安慰不了姚建人。
乐队难以维持,理想也难以伸展,迫于现实的压力,“印艾克斯”不得不宣布解散。心高气傲的姚建人,更是受不了这个残酷的打击,变得更加消沉,最后终于在四年半前,抛下一切离开赴美。
姚建人离开后,“印艾克斯”其它团员也全都退出了舞台,转行他业。唐伯夫避世的心态遁入校园,却又不能忘情于音乐,遂开了“维瓦第”;但他又不想再插足舞台的事,便将“维瓦第”交给庄成裕负责。
姚建人要离开之前,曾要求佟曼芸跟着他一起走。但佟曼芸不肯,希望他为她留下,饱受打击挫折的姚建人,却已无心再留在这个令他理想死亡的地方。
他黯然的要求唐伯夫替他好好照顾佟曼芸,唐伯夫一口答应,承诺尽他的力量照显佟曼芸,并且为他守护佟曼芸。
不料,姚建人一去四年,音讯全无。不但如此,根据知道他在美情形的朋友辗转相告,姚建人在异国结交了新的女友,并且与她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唐伯夫怒不可抑,凭着朋友给的线索,飞到美国想当面质问姚建人,甚且押他回国。
但他没能见到姚建人,扑了一场空。姚建人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
过后不久,很突然的,唐伯夫便与佟曼芸结婚。
“其实,曼芸之所以不肯跟建人离开,除了健康的因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庄成裕频频叹息,好像一切都是上天在作弄。
谢阿蛮默不作声,低头看着洁亮的桌面,声音显得一点哑涩说:“是不是在那时候,佟曼芸就已经爱上唐伯夫了?”
庄成裕转头看谢阿蛮一眼,没做正面回答。开口之前,先又叹了一口气。
“我想,建人大概多少看出曼芸的心思,才会将曼芸托给伯夫照显。不过,你猜的也不尽然全正确;曼芸那时确实是喜欢上伯夫了,但她心里还是爱着建人的。只是,结果她选择了伯夫。”
“那--唐伯夫知道吗?那时候,他知道佟曼芸爱上他了吗?”谢阿蛮默然一会,迟疑的问。
她只有一个疑问,唐伯夫知道吗?
“我想,多少知道一点吧!”庄成裕的口气不太确定。“他不管做甚么事,都会为曼芸着想,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那……”谢阿蛮又迟疑了。“唐伯夫呢?他也爱佟曼芸吧?”
庄成裕敏感的看她一眼。她蓦然涨红脸。多蠢的问题啊!唐伯夫当然是爱佟曼芸的,他的态度那么明白--
“休息室镜子上那些字和那张猫脸、半只孔雀,是你画的?”庄成裕突然扯开话题。
“啊?”谢阿蛮再次脸红,吶吶说“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实在是……因为……”
庄成裕笑了笑,并不在意她的解释。
“阿蛮,”他说“我不知道伯夫究竟为甚么和曼芸结婚,我只知道,伯夫如果真正爱上一个人,会为了守护她而不惜一切。”
谢阿蛮听得模糊。庄成裕话里的转折,对唐伯夫的情感方向做了保留,遗下一大片空白,任人去想象。结果,有说还是等于没说一样。
“他们的事,你怎么会那么清楚?”好半天了,谢阿蛮才猛然疑惑起庄成裕对内情的了然,可信度几分。
“我虽然不是‘印艾克斯’的团员,但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交情自然也很老了。”庄成裕解释说。“好了,我该去工作了,你也该回去了。记得,先前跟你提的晚会的事,就麻烦你鼎力相助了。”
“那个啊……”谢阿蛮脸露难色。
“别这样,那也算为乐界尽分心力。拜托了,你一定要出席,就这样说定!”庄成裕边说边自作决定,不容她推辞。
这根本是打鸭子上架!谢阿蛮嘟嘴皱眉,嘴里咕哝的瞪着庄成裕的背影。他根本不让她有拒绝的余地,两三句话就将她推入土坑里。
没办法了!她莫可奈何的转身出去。
***
才出门,她就傻眼了。“黑色摇滚”--黑皮、小沈、赛门和黛咪,一字排开的堵在门口。
“终于堵到你了,阿蛮。”黑皮怪声怪气的。
“啊?哈--你们……好久不见!”谢阿蛮知道逃不掉了。先露出一阵无辜灿烂的傻笑,摆低姿态,讨好乞怜。
本来,事情过后一个礼拜,她即打算上门负荆请罪,请求他们饶恕。但心情不对劲,她也无心去想那件事,就这样一个礼拜又过一个礼拜,就这样拖下来了。
“亏你还记得我们!”黛咪向来就沉不住气,尖声说:“你好好解释,那天为甚么没去?害得我们都快疯了!”
“是啊,阿蛮,你为甚么没来?我没看到你,很失望又伤心。”赛门中文程度还是不太好,但意思倒表达得很明白。
小沈一向话不多,这时只是用一个幽怨的眼神谴责她。
“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谢阿蛮打躬作揖,磕头忏悔。“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和不可抗拒的理由,请各位大度大量,放我一马。”
“你总得说为甚么啊?”黑皮一脸埋怨,怏怏不快。
谢阿蛮咬咬唇。她怎么能说?
“你临时不去,搞得我们鸡飞狗跳;又不肯说为甚么到底还当我们是不是朋友?”黑皮火冒三丈。他和谢阿蛮的交情从蹲“苦窑”的时候就有的,她从来没有这么脱线过,天晓得重要关头才出了那么大的乌龙。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如有半点虚假,我愿遭天打雷劈。”
黑皮脸色总算缓了缓。赛门维护阿蛮说:“我相信阿蛮,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们就别再为难她了。”
黑皮重重哼一声。“可偏她甚么都不肯说;连个象样的理由都说不出来。”
“阿蛮,话说在前头,赛门原谅你,我可不原谅你。”黛咪还是对谢阿蛮不满。“大家努力了那么久,你却害我们前功尽弃,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算了!也不能全怪阿蛮。”小沈开口说了句公道话。“我们太依赖阿蛮,没有好好加强自己歌唱的实力,结果她一不在,没有人能挑起重责大任,才会溃不成军。”
“可是,她是主唱,那本来就是她的责任!”
“话不能这么说。主唱虽是乐队的灵魂,但毕竟乐队是大家的,没有我们旁衬,她一样可以傲立在舞台上;相对的,没有她在,我们应该也要能使乐队活起来。但我们都太依赖她了。”
一番话说得几个人心服口服,虽然表情还是有些悻然。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有等下次了!”黑皮吐口气,耸肩说道。
“只怕没有下次了。”黛咪说得莫名其妙。除了赛门,其它的人全纳闷看着她。
她看赛门一眼,垂下肩,带点沮丧无奈说:“赛门的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和他母亲要移到伦敦,要赛门决定是跟着他们到英国,还是回美国上大学。赛门他祖父母住在波士顿,也希望他回去。赛门已经决定回美国,下个星期就要离开了。”
“真的?”黑皮眼睛睁得忒大。
赛门无言笑了笑,耸耸肩;有些无奈,但倒没想象中那么伤感。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他只是舍不得谢阿蛮。
“阿蛮,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你可以跟我一起申请同所大学--如果来不及,可以先念语言学校。”
“那怎么行!”谢阿蛮摇头。突然想起她妈在电话中跟她提的事,张开嘴,愣头愣脑的看着赛门。
“阿蛮?”赛门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啊?对不起。”谢阿蛮震一下,回过神。
黛咪、小沈与黑皮三人的表情都显得怅怅的。赛门不在,“黑色摇滚”不仅少了个技艺高超的鼓手,连带的也将失掉某分特殊的魅力。
倒是谢阿蛮,显得心烦意躁,没有半点依依不舍的感觉。实在也是,她自己的事情都烦不完了,哪有心情替别人惆怅?
“阿蛮,”赛门仍是不死心。说:“我会常常写信给你,你不要忘记我;等哪天你想通了,随时欢迎你来,我会一直等你的。”
“哦。”谢阿蛮不置可否。
她举步准备踏开,意外地瞄见佟曼芸朝着这个方向过来。她显然是针对她来的,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来。
“佟小姐?”谢阿蛮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蛮,我求求你,把伯夫还给我,不要抢走他!”佟曼芸一开口就让谢阿蛮傻眼。她怎么可以当着她朋友的面,对她说这些?
“怎么回事?阿蛮?”四个人团团围上来。
“没事。能不能请你们先离开?我跟佟小姐还有点事。”
“我们在旁边等你,你们慢慢谈。”黑皮不放心的说。拉着黛咪、赛门推着小沈退到一旁,与谢阿蛮隔开一段距离。
谢阿蛮看黑皮他们退得够远了,才回头说:“我想你是误会了,佟小姐,我和唐先生没有丝毫关系。”
“我没有误会。你答应我不会抢走,也不会爱上他,但你却出尔反尔。你的行为简直像个小偷!”
佟曼芸把话说得那么重,谢阿蛮觉得莫名的委屈。
“我真的没有!”她委屈无奈说:“我不会让自己做不应该做的事。”
“但你却抢走了我的丈夫,破坏了我的幸福!”
“我没有!他是你的丈夫,我怎么可能!”
“你敢否认说你爱他吗?”佟曼芸逼近一步。
“我--”
“不敢?对不对?你说你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但你说的跟你做的,完全两样。”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谢阿蛮喃喃摇头。她只能重复这句话,她真的没有抢走唐伯夫!
她甚至还为了逃避自己的心情,逃得很辛苦。她真的没有做她不该做的事!
“阿蛮,我求求你,不要抢走伯夫!”佟曼芸露出了楚楚可怜的颜色,眼眶盈泪。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相信?”谢阿蛮无奈的低喊起来。
“我希望你离开伯夫,不要再在他身旁出现。如果你不离开,我是无法安心的。”
“我‘离开’了就没事吗?”
“至少你离开了,就不会威胁到我的幸福。”佟曼芸可怜的姿态,让人无法怀恨她这些话的自私自利。“当然,如果伯夫去找你,你也不能见他。我不希望你再和伯夫见面,介入我跟他之间。”
谢阿蛮低头保持沉默。佟曼芸的要求太过分了,难道她要每一个她自以为可能威胁到她“幸福”的人。都不能和唐伯夫见面吗?
“我不能答应,我和‘维瓦第’还有半年的合约。”沉默片刻后,谢阿蛮毅然抬头。
“那不是问题,我会替你解决。”
“我还是不能答应,我不能抛弃我的工作--一个歌手如果抛弃舞台,就不够资格成为一个歌手。再说,‘维瓦第’有许多喜欢我歌声的忠实听众,我不能突然说走就走。”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离开伯夫,对不对?”佟曼芸心情激动,提高了声调。
“不是这样的,我--”谢阿蛮试着解释。
佟曼芸摇头不听她解释,泪珠纷飞,激动说:“你为甚么不肯放弃?为甚么要破坏我的幸福?”
激动的声调,引来了黑皮等人。几个人围在佟曼芸身旁,都对她产生几分悯怜。黑度且不问原委,不分青红皂白,皱眉问谢阿蛮道:“阿蛮,你到底对佟小姐怎么了?怎么害她这么伤心?”
佟曼芸的纤细柔弱与楚楚可怜,本来就让男人不分老少都会产生想保护的欲望本性。加上她长得美丽动人,柔情似水,很容易俘虏人心,黑皮等几个男生都对她很有好感,感情自然的偏向她、维护她。
“我甚么也没做,只是佟小姐对我有一点误会--”谢阿蛮无辜的说。
“我没有误会!”佟曼芸抬起头,美丽的脸庞珠泪纵横,泪迹斑斑。“你和我丈夫同处一夜,直到近午才一同并肩出现--这件事,我亲眼看见,你怎么解释?”
“真的吗?阿蛮!你怎么可以--”几个人惊讶的张大眼睛,事情未明,就先定谢阿蛮嫌疑的罪。
“那是因为--”谢阿蛮蓦然涨紫了脸,整个脑袋一片闹哄哄。她咬着唇,看看一向与她并肩的伙伴;除了黛咪,每个人都以怀疑、不信任又略带谴责的眼光看着她,连赛门也不例外。她心中顿觉一阵委屈,眼底涌出泪来。她用力再咬唇,硬把眼泪逼回去,抬抬下巴,倔强说:“你想知道为甚么,去问唐伯夫好了!这件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阿蛮,你怎么可以这样?”黑皮又起而指责谢阿蛮。
“我为甚么不可以?”谢阿蛮略带激动的反问,无法冷静如常。“她就会以柔弱、楚楚可怜的姿态,博取人同情,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形象。为甚么只准你自己幸福,不准别人追求幸福?为甚么只许你自己爱人,不准别人也有爱?你既然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又为甚么不准我去爱?我只爱一个啊!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离不开他,那么就不要让人有机可乘!”
谢阿蛮几乎是用喊的把话一口气说完,情绪相当激动,泪水在眼里打滚翻转。
佟曼芸眼泪更是没停,睁着泪眼望着谢阿蛮,喃喃摇头,边摇头边退步,然后,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叫喊出来说:“我没有!是你介入我跟伯夫之间!是你介入了我们的感情!”
她掩面转身跑开,撞上了不该来的唐伯夫。
“曼芸?你怎么了?”他惊愕不已。佟曼芸泪眼婆娑,幽怨哀怜的看他一眼,一言不发,无限凄楚的跑开。
“曼芸!”他喊追了一声。佟曼芸跑得更急。
他回头对其他人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谢阿变身上,毫不考虑的朝她走去,狠狠的抓住她的手,表情凶狠狰狞,语气恶狠说:“你对她说了甚么?”
“我能对她说甚么?我有资格吗?”谢阿蛮负气的反问,翻转打滚许久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溃堤而出。
她拚命想挣脱唐伯夫,气恨自己没有出息的竟在他面前流泪。唐伯夫这么凶狠的对她,毫不怜惜的用力抓她想折断她手腕似的,她为甚么要那么没出息的在他面前哭泣?
“你还抓着我做甚么?为甚么还不赶快去追你的宝贝太太?”她怒瞪着他,随着泪水流出了许多怒懑委屈。
唐伯夫默默放开她,低眼看着地上,想走又不愿走,想留又不得不走,态度像忏悔又像道歉又像解释说:“我曾答应过,要照顾她与守护她的。”
谢阿蛮阻挡不了泪,撇过头,心碎裂成一片一片。她一直不肯去看唐伯夫,连他的背影也不愿回顾。
乐队没有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沉默围在一旁。谢阿蛮的眼泪让他们全都感到震惊,没有人--甚至连黑皮,都料想不到她也会有那么悲伤哭泣的时候。哭泣的谢阿蛮,比佟曼芸更加叫他们不忍和疼惜。
“阿蛮!”黑皮歉然的出声唤她。
谢阿蛮不理他,颤着肩膀闷声哭泣。
“我们先走吧!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小沈说。
赛门似乎想对她说甚么,欲言又止,终是黯然丧神的跟着小沈与黑皮走远,留下寂静给她。
“也许你希望我也走开,那我--”黛咪也举步要走。
谢阿蛮叫住她说:“不!你留下来。我现在只看你比较顺眼而已。”
黛咪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她斜脸看着谢阿蛮,看出甚么结论似,一派笃定说:“阿蛮,你在恋爱。”
“反正我像个呆子似!”谢阿蛮没好气的瞅黛咪一眼,眼角还带着泪,没有否认。“爱情,是他妈的天下最狗屎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居然会哭得这么蠢!”
对佟曼芸说了那些过份的话后,她自己先嫌恶起自己;唐伯夫又那样毫不留情的对她,她真的觉得心灰意冷了。
“别这样!你既然爱他,就爱得理直气壮!爱情本来就是这样。”黛咪又用外国人那一套标准在量爱情的尺度了。
谢阿蛮消沉的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黛咪!”
“跟那个女人竞争啊!你爱那个唐伯夫,不是吗?”
又是这种天真的想法!
谢阿蛮苦笑的摇头。她根本没有立场那么做--唐伯夫是有妇之夫,是佟曼芸的丈夫!她拿甚么跟佟曼芸争?又凭甚
么?
***
这晚上,她回到家后,对着墙发呆了很久。而后,极无奈的叹口气,将电话拿到腿上,拨通往美国的越洋长途电话。
“喂?妈,是我。我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