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准时机,深吸气,敏敏弯下身,凭借着身子娇小灵巧,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多久功夫,她钻了出去。
蜀王府的马车停在北城门,敏敏看准方向,往人最多的方向走,弯弯绕绕,离北城门越来越远,直到南城门在望,她才松口气。
南城门外停了不少马车,她犹豫片刻,往前走去,问了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这位大哥,载人吗?」
「姑娘,我们这是大户人家家里的马车,不载外人的,您要雇车得到车行去。」
「车行?」她从小到大出入皆有人提早备好马和车,哪晓得车行是什么。
她满头雾水的模样惹笑了大叔,看她一身昂贵行头,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和家人走散,才会想找车送自己回府,看着她讨喜的笑容,他指了个方向。「看见那间铺子吗?」
敏敏顺着望去,那里有间大屋子,屋里灯火通明,外头停着四、五辆马车。「你进去同掌柜的说要雇车子,说清楚地方、谈好价钱,就会有人送你。」
谢过大叔,敏敏朝车行走去。
不多久,一辆马车载着敏敏前往竹子村,一路上她不断从车帘往外探,确定车夫走的是她记忆中的路,直到竹子村出现眼前,她才稍稍安心。
敏敏用耳环做为车资,快步往竹林小径走去,她低头走得飞快,并未注意到身后那抹黑影。
夜很黑,幸而月色明媚皎洁,不过半个时辰,她已经到达埋宝的林子里。
她用匕首挖开第一处,脑子里全是盘算,她计划拿了东西之后便往南走,她不知道路,不晓得南方有什么,但是有钱就有胆,她相信自己可以走到下一个村落……
没有?怎么会?她明明把衣服埋在这里的呀!
举目四望,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转身,她加快动作挖开第一一处……又没有?第三个位置……还是没有?
怎么回事?是她记错了,还是谁拿走她的东西?
敏敏不死心,拿着匕首像土拨鼠一般到处挖洞。
她从天黑挖到天明,两只手臂沉重得无法高举,每棵树下都多了好几个坑洞,可是什么都没有。
这么冷的天,她却满头大汗,计划被莫名破坏,她该怎么办?看着千疮百孔的泥地,她的心也千疮百孔。
依照计划,她打算离京城越远越好,可是那得有银钱傍身,如今她身无分文,能不能活着走到下一个城镇都难讲,难不成她得重返京城?
她不想,京城那么危险,可她只对那里熟悉,谁可以帮帮她?
她慌乱害怕,却捧着脸,一次次鼓励自己天无绝人之路。
抬起头,深吸气,远眺初升朝暾,没关系,只是一时不顺利,她必须坚持下去,她可以的,努力再努力,早晚会让她走出一条坦途。
返回京城,敏敏累到说不出话,但她不允许自己停下,这条路是她选的,她就要走到底,她咬牙向前,把拳头握得死紧。
不远处的那抹影子也握紧了拳头,眉头紧皱,倔强是再糟糕不过的事。
走着走着,敏敏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抬起头却发现……是她!那个卖豆腐脑儿的姑娘。
殷菀一眼就认出敏敏,更正确的说法是,她一眼就认出敏敏腕间的元珠,因为那样的珠子她也有。
「你怎么这样狼狈?」殷菀问。
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大男孩为什么没护着她?长得这么漂亮,她知不知道独自在外头走动,会碰到多少危险?
敏敏苦笑道:「我……离家出走了。」
「嗄?」殷菀难掩吃惊。
殷菀的祖母不久前过世了,她已经打包好,准备离开京城,却没想到会在半路捡回一个娇娇女,更没想到几句问答,两人会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孤单,也许因为她们身上的元珠有着相似的气场,拢住两人。
「你在这里长大,京城是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为什么要走?」敏敏问。
殷菀喜欢敏敏,不是因为那张绝丽的人皮面具,也不是她甜糯娇软的嗓音,而是眼神。
她的眼眸干净透亮,未被尘世污染过,她用最单纯的角度看待世情,用最纯粹的心思对待周遭,这样的双眼,让殷菀联想到另一个人和她一样干净、一样纯粹、一样单纯的人。
殷菀回道:「我不是京城人,我住在南方的陵县,那里很美,有山有水,还有一座大宅院,若不是……我想在那里待到老死。」
敏敏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大大的眼睛望着殷菀,直接而简单地曝露了她的好奇。
殷菀一哂,没什么不好说的,她只是怕交浅言深,吓坏小姑娘,不过既然她想知道,她也不隐满。「我爹是个举子,十几年前进京赴考后失去消息,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是有村人说在京城见到我爹爹。祖母听了,想让娘进京寻找爹爹,但娘抛不下年幼的我和身子羸弱的祖母,婆媳俩关起门谈了一晚,却还是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她们只好去庙里求神问卦,师父让我们全家一起进京,说是在京城我会有大造化。所以没几天我们收拾好家当,雇了一部牛车进京。」
「找到你爹了吗?」敏敏问。
「有,他舍弃娘亲,迎娶恩师的独生女,连带也有了荣华富贵、家产无数,仕途一片光明,他没有放弃的理由。」
「那你娘怎么办?」
「他要我娘以妻为妾,带祖母和我进府,我娘拒绝了,她本想送祖母去我爹那享福,但祖母有骨气,宁可不要儿子,也要跟我们一起。娘暗自埋怨,哪来的大造化?早知如此,不如留在陵县,就当丈夫死了。祖母几番考虑后说:‘我们回去吧,守着那几亩田,也不至于饿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留下来?」
「娘从爹手里拿到休书,整理好行李,打算回乡,那时正值元宵节,陵县没有这样热闹的景致,我们决定看完花灯后再起程。那天,娘和祖母带我出门,谁晓得人潮拥挤,我复被人贩子给抓走,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还有另外四个孩子。
「当中有个漂亮男孩,他穿着一身锦衣,一看就知身分不凡,他大概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吧,哭闹得厉害,人贩子怎么都哄不了,许是担心哭声引来注意,一个恼火竟要把他拉出去杀了,情急之下,我把他护在身后,向人贩子保证会让他安静。」
「你真勇敢。」敏敏眼底满是崇拜。
殷菀笑了,男孩的眼睛和敏敏一样,闪闪发亮,像湖底的宝石。「也许是我随了娘的性子,小时候我还想当侠女呢,飞天遁地,拯救世人。」
此话一出,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若是菀姊姊当了侠女,定能管遍天下不平事。」
「那倒是。」
「然后呢?」
「我哄住那个男孩,保证一定会带他逃出去,他居然也相信了。在阴暗的房间里,他紧靠着我,说我是好人、说他喜欢我,他送我一条手炼,说长大之后要娶我当媳妇儿……」说到这里,殷菀眉开眼笑。
一般姑娘提到这事儿都会害羞的,但殷菀没有,她笑得落落大方,没有半分怩忸,敏敏不由得在心里赞叹,果然是舍身为民的侠女,与平凡女子大不相同。
「也不知道是太喜欢手炼,还是被一句‘你是好人’给鼓励了,突地,我勇气百倍,趁看守的坏人睡着,拿起木棒狠狠将他敲昏,带着屋里的孩子一起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