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京府分别挂上新的灯笼时,她才知道除夕已近在眼前了。
除旧新,是除夕前要做的事,因此京府上下的奴仆全都忙着,准备迎接除夕的热闹。
只是当日子一天天逼近时,她的心也愈来愈沉重。
她心头挂念着病床上的亲爹,以及府里上上下下的杂务,更担心官府玉石铺子生意。所有的一切,她都极在意。
待在看似平静的京府,反而更让她的心更加难安,她根本放不下官府的一切。
官清韵站在京府后院的梅园之中,望着空中缓缓飘下的雪花,落在梅花上、落在她的肩上,然而她却不感到一丝丝冷意,如同在雪中默默绽放的花儿,仿佛与世无争。
直到府里莫名的引起一阵骚动,令她抽回飘离的神绪。她被勾起好奇心,也提起脚步往闹哄哄的前院走去。
瞧瞧时辰,一大早就出门的京旭虎,确实也该收账回来了。
于是她加快脚步,心里有着一抹期待,然而她却未发觉自己有这样的心情。
终于来到前院,偌大的空地前停着一顶轿子,她站在回廊的角落,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记得京旭虎出门时,并未带这么多的奴仆出门,为何一回来,竟多了十几名下人?
就在众人吵闹的同时,先从轿子中出来的是京旭虎,下人一见,便急忙的拿来纸伞,为他挡住了风雪。
然而,当他走出轿子后,在轿外等待的婢女,也撑起纸伞,在轿边守候。
不一会儿,一名纤细的身影也从轿内走了出来,一身雪白的毛裘,站在京旭虎身边,是如此相配。
京旭虎不知低头与女子说了些什么,女子娇媚的轻笑几声,接着便紧跟在他的身边,往前厅走来。
官清韵忙想侧身躲起来,不愿与京旭虎碰面,可当她收起飘远的思绪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身影早落进京旭虎的眼里,而他正扯出一抹笑容望着她。
别无他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向他福身请安。“爷,您回来了。”
不知为何,两人视线相对时,她的心莫名的开始狂跳,像被他的一举一动牵扯着……
只是,他的身边为何出现一名女子呢?她的喉头,瞬时涌上一股酸涩,然而却不敢表现出来。
京旭虎与身边的女子,皆看了官清韵一眼,但女子却带着审视的眼光打量她。
此时,官清韵对上女子的双眸,发现女子也有一张沉鱼落雁的容貌,看上去温婉而美丽,只是她却不怎么喜欢这女子的眼光,像是被人无礼的估价一般。
“这么冷的天气,你出了房间怎也不披件外衣?”京旭虎见到官清韵,一双黑眸便悬在她的身上,见她穿着单薄,于是便解下被风,披在她的身上。
被一股热气包围,让她的心头莫名溢满了温暖。
官清韵兜紧被风,发现上面还有他遗留的淡淡味道。“我不觉得冷。”
他挑眉,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冷令他皱起眉。“还说不冷,手都像冰柱一样了。”
她脸一瞬,缩回了小手,接着望向陌生女子。“爷,您还有客人。”她出声提醒他。
京旭虎这时才回神,给了女子一个淡淡的笑容。“俞姑娘,花厅请吧!”俞泠泠与官清韵打了一个照面,便撩起裙子进了花厅。
他留在原地,上前替她结好胸前的绒绳。“外头天冷,别冻着了。”
“我不会冷着自己的。”她轻答,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好奇,她隐忍不住脱口而出的问题:“那姑娘……是爷的客人吗?”
京旭虎愣了一会儿,最后扯开一抹笑容。“一名娇客。”
面对他模糊的回答,她也不便再问下去,只得扯开一抹轻笑,用云淡风轻的口气回答:“那爷快去招呼俞姑娘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他见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也没说破,轻拍她的粉颊。“先进房等我,等会儿我便去找你。”她没答话,只是乖顺的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进到花厅里头。
忽地,她的胃莫名被疼了,酸水瞬时满溢到喉头,几乎让她泛出泪水。
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呢?她搞不懂、也不愿懂,只想用力甩掉这奇特的感觉,教自己不去在意。她咬了咬唇瓣,轻叹一口气,转而离开原地,要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压下心头浮起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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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的官清韵,房内那暖和的热气将她的两颊烘出了粉粉的红晕,然而她脸上却是冷淡如冰,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坐在窗边,将木窗微微开启,冷风自窗缝里拂了进来,吹动她额间的发,也吹动了她平静的心湖,涟漪不断。
她倚在窗边,静静的看着银白的雪地,该是安静的午后,却因为突来的娇客,而引起不小的波澜。
尤其经过她门前的下人,正好奇的嚼着舌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俞姑娘愈来愈标致了,听说今年过年,俞姑娘要在咱们府里过。”奴仆甲神秘地说着。
“也许,府里的主母便是俞姑娘呢!”奴仆乙呵呵笑的回着。
“咦,可、可是那刚进府的小奴呢?”奴仆甲侧着头,啧啧的问着。“就是爷刚买回来不久的韵姑娘。”
“唉,小奴怎赢得过千金之躯,加上俞姑娘的背景,一介小奴比不上的。”奴仆甲摇着食指道。“俞老爷和去世的老爷可是世交,论家世、论背景,韵姑娘怎能跟俞姑娘相比呀!”
“哦,我明白了。”奴仆乙点点头。“可韵姑娘的地位也不低呀!爷儿以后会收韵姑娘为偏房吧!”“或许吧!”奴仆甲耸了耸肩。“但谁知道呢?都怪韵姑娘命太歹,要是她是个千金小姐,或许还能与俞姑娘平起平坐呢!”
两个奴仆的话,全数落进官清韵的耳中,如同冷风灌进窗中,也一同吹进她的心扉,冷得令她不得不打起哆嗦。
原来,那名俞姑娘不只是娇客,更是他未来的妻子呀!她苦笑一声,心竟还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楚。
为何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她依稀记得步哥哥成亲时,她虽失望也只有几天,却不像现在,心底被人狠狠撕裂般的痛……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痛楚呢?她低声咕哝几句,搞不懂自己的想法。
可最后,她轻笑一声,笑自己多余的心烦。
不是决定将官府的一切都弄好之后,就到城外的小庙清心寡欲、长伴青灯一辈子吗?为何她的心还会莫名的受到影响呢?
她轻叹一口气,或许是相处太久,连心都受到波动了……
然而,她愈要自己放下心来,胸口就愈郁闷。
“唉……”她望着银白的雪地,发现自己的心不复以往平静,总最被某人牵动着。
这人……竟是京旭虎呀!她扯开一抹凄凉的笑。
接下来的路,她该怎么走呢?她忍不住又轻叹一口气,对于茫茫的未来,已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韵儿。”男子的声音,自口她的身边传来。
官清韵转头一瞧,只见京旭虎带着一抹笑容走进房里。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男子好陌生……或许,从头到尾,她根本不了解这男人。
那么,她又哪来的资格去谈论失心与否?!
“天这么冷,把窗户打开做啥呢?”他的双臂将她娇小的身躯纳入怀中,让她感受他身上温暖。“爷忙完了?”她的态度一样云淡风轻,一样有些抗拒他亲密的动作。
他不在意她抗拒的动作,他一直认为是她太过于害羞,才会如此的反应。“俞姑娘会暂住在府里,直至过完年。”
她抿了抿唇,忽地低喔笑了。“呵,是吗?那府里会很热闹了。”
面对她的冷情,他感觉有一些不对劲,低头望着她一张粉颊。“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不想打坏他的兴致,最后扬起唇瓣。“年关将近,我极想念府里的爹爹……”
“只有这样?”他挑眉质问。
她点点头。“是呐。”
“年关那几天,我陪你一起回府吧!”他毫不犹豫的便给了她承诺。
她抬眸,发现这男人承诺的还真快,她掩饰心中那股莫名涌上的不安,忙问道:“那么、那么我们之间协议的事,爷是否已着手进行?”
到最后,她在意的还是只有官府的一切吗?忽地,京旭虎感到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但还是压抑下来。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他扣住她的下颚,黑眸定住她一双柔情的凝眸。“你呢?是不是该为我做些什么?”
她抿着唇,轻道:“我已经听话乖顺的留在爷身边了。”
“你的心呢?”他像是打翻醋桶,闷声的问:“还留在步燕临的身边?”
她低下头,没答话。
因为这个问题,她自个儿也答不出来。
心到底遗落在何处,她早已茫然不知了……
他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气得低头用力吻住她的唇瓣。
两人的距离,并未因一个吻而拉近,反而各占一方,将对方隔绝在心房外,弄不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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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打破不了。
京旭虎再也不回自个儿的厢房,每晚只睡在书房。
而她,就像个被遗弃的娃娃,只能永远待在冷清的房里,等待着主子回来,只是每晚的等待,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待在小小的天地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力气去与人谈论什么是非,偶尔菱儿会趁着无人时,跑到她的面前叫嚣,她也无力反击,只是冷冷的望着她,像是天塌下来也不关她的事。
尤其,当俞姑娘与京旭虎愈走愈近的流言传进她耳中时,她的心会莫名的拧疼一下,其他时间,她就像没有生命的娃娃,不露任何情感。
然而今天却不一样,她的房里多了一名客人。
俞泠泠身后跟着菱儿,纤影如同粉蝶般,翩翩走进官清韵眼里,满室充满了不属于她的花香。
“官姑娘。”俞泠泠身上披着黑色的毛裘,扬起一张美颜。
官清韵一见到娇客到来,急忙起身站到一旁。“俞姑娘。”她福了福,不明白为何俞泠泠会来到她的小房。
俞泠泠绽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来到椅上坐着。“官姑娘,你好。”
菱儿见着官清韵,则是冷冷的哼声。
官清韵没将菱儿放在眼里,为俞泠泠倒了一杯热茶,轻放在她的面前。
“不知俞姑娘何事来找?”官清韵的声音不愠不火,维持着一贯的冷漠,其实心里早已起了波澜。
“我听起菱儿提起,府里还有另外一名贵客。”俞泠泠应答得体,没有多余的娇气,然而眼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打量。“于是来打声招呼。”
官清韵站在一旁,不明白俞泠泠的用意是什么,于是心中筑起一道高墙,带着防备的眼光盯望着她们。
“俞姑娘,她本来是府里的小奴,但不知用了什么狐媚之术,迷住了爷,现下是爷专用的暖床侍妾。”菱儿在俞泠泠的耳旁嚼着舌根。“她唷,手段可真高明。短短几个月,就将爷迷得团团转了。”官清韵将冷眸射向菱儿。“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菱儿被她的气势吓到,不自觉噤了声。
俞泠泠见到这样的情况,忍不住呵呵笑。“官姑娘别生气,菱儿也只是尽本分的告知我事实。”官清韵此时可以清楚的知道,原来俞泠泠对她也有着深深的敌意,不过她选择忽略,并不想在这儿树敌。
“不知俞姑娘找我有何事?”她再一次的问,想速战速决。
俞泠泠啜了一杯热茶,抿了抿红唇后,保持微笑的望着她。“我与京公子可说是青梅竹马,再过不久就会嫁进京府,成为京公子的妻子。”
这样的答案,官清韵早就对自己获诵过好几百遍了,在京旭虎的心中,她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战利品罢了!
“那恭喜俞姑娘了。”官清韵以淡漠的语气回答着。
俞泠泠面对官清韵那冷漠的态度,有一些惊讶,但仍极力保持原来的镇定。
“官姑娘,以后我们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得好好相处才是。”俞泠泠保持最完美的形象,不在意对方回以怎样的态度。
“俞姑娘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官清韵站直了身子,像是没被影响半分,还是冷漠无心的态度。俞泠泠的笑容一僵。“我只是先来和官姑娘打声招呼、打个照面罢了。”
其实也是一种下马威,是吗?官清韵在心里冷冷的想着,却没有说破,给了俞泠泠一个笑容。
“不送。”见俞泠泠站起身子时,她嘴角含笑,轻点了头。
俞泠泠并没有仗势欺侮官清韵,同样以淡淡的态度回应她,打过招呼后,她便转身离开房里。
菱儿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她们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对话,似乎没顺了她意,于是经过官清韵的身旁时,给了她一个白眼。
“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整倒你这个贱蹄子!”菱儿哼了哼,掉头离去。
官清韵望着她们的背景远去,才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茫然的望着门外的景色。
满室的香味,因冷风的吹进,渐渐飘散,连同她的思绪,再一次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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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泠泠一离开官清韵的房里,菱儿后脚便跟上,气喘吁吁、却又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俞姑娘,为什么你对那小蹄子这么客气?”
俞泠泠放慢脚步,回头望了菱儿一眼。“同样身为姑娘、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不该苦苦相逼才是。”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泄露自己半点心思。
“可那小贱人根本就是使用狐媚之术迷惑着爷儿!”菱儿不服气的说着。“俞姑娘,你还没进门,她就摆这么大的架子,难道你不会生气吗?”
俞泠泠轻啊一笑,表现的异常淡漠。“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只要我进了京府的门,成了正室,没人能威胁我的地位。”她极有自信的说着。
她想,在今年年底,她就能成为京旭虎的妻子,成为城中第一大富的夫人。
再者,京旭虎的风采是她欣赏、也心有所属好几年的,嫁给他更是她盘算许久的事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那官清韵不是小角色……”菱儿在俞泠泠的耳旁怂恿着。
“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俞泠泠保持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自信。
她打量过官清韵,一眼就瞧出那女子受过良好的教养,那应对之间,有着异常冷漠的态度,并不如她想象般是在红尘中打滚已久的女人,倒与自己一样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似的……
这下子好玩了,她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争夺一名男人。但她何其幸运,她的身份还是比官清韵高贵了一点,有着显贵的家世做靠山,再怎么说,她不会输一名小奴。
菱儿静默一下,扬唇一笑。“为免夜长梦多,是不是先解决掉她呢?”
俞泠泠是个有心机的女子,面对菱儿主动提议,她只是微微一笑。“菱儿,做人要厚道一点,你是京府的奴婢,这么善于心计似乎不太妥。”
菱儿闭上了嘴,不敢再吭一声。
“我自有主张,你别费心了。”俞泠泠轻笑一声,翩然的走在回廊之中。
她的心里,早已想到应对的方法,哪容得一名小小的奴婢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