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槐容并未斥责妹妹的无礼,原本紧蹙着的眉毛反而舒展开来。很好,她终于懂得替自己出气,心头老是憋着事情会生病的,发泄出来就好,他也乐得帮忙落井下石,扬眉道:“曦骅,弯弯这话说得在理,作战可不能死脑筋。”转头,他对上弯弯的笑眼,问道:“吃饱没?大皇兄带你去药材市场绕绕可好?”
“好,那我们快走吧。”弯弯笑着起身,看也不看程曦骅一眼,便跟着大皇兄走出雅间。
程曦骅望着她的背影,许久说不出话来,他混乱了,竟然分不清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是欣赏?敬佩?歉疚?还是……对危险的高度警戒?他不知道,只晓得心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乱,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冲去,他默背再多的内功心法,也镇不住这次的紊乱。
第六章原来这就是喜欢(2)
齐柏容举起酒杯,笑道:“曦骅,他们离开了没关系,咱俩继续喝。”
他没有回神,只是无意识地喃喃自问:“弯弯一直都……这样聪慧吗?”
齐柏容没察觉到他的古怪,只听见他称赞自家妹妹,他与有荣焉,大笑道:“这算什么,雕虫小技啦,弯弯从小就有一堆奇思妙想,就是大皇兄那等心思重、城府深的,有时候也辩她不过。
“如果你说有女人比弯弯漂亮,我勉强可以同意,各花入各眼嘛,但如果你说有女人比我家弯弯聪明,这我可不依,所以你千万别听信外面人乱说,弯弯是绝对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你大可放一百个心。”
这话……算得上安慰吗?程曦骅僵住,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所以她会看上哪种男人?”
“至少得像我大皇兄那么聪明的吧,套句我们家弯弯常说的,脑袋决定一切。那种话还卡在喉咙口,就连肠胃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男人,是绝对入不了她的眼的。”
闻言,程曦骅真感哭笑不得,也更加困惑了,明明觉得危险,明明想要逃避,明明害怕被她缠上,想尽办法将她推远,可这会儿听到齐柏容信誓旦旦的说弯弯看不上他,为什么他心里会感到不是滋味,难道……他生病了吗?
两年过去,程曦骅在北疆的表现出人意表。
以前还有人嘲讽说他之所以能够立下那么多功劳,是因为他有个能耐父亲,但程溪回京接任兵部尚书后,军中再也无人可以让他倚仗,他却靠着自己的实力不断立下军功,慢慢往上爬,短短两年,他从五品升为三品大将,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殊荣。
北夷听见他的名字,闻风色变。
人人都说他的战略诡谲难测,没有人能猜得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他从不按照兵书行事,他用兵如神,出其不意,他主导的每一场战事,都成为京城说书人的段子。
然而不光是程曦骅,两年过去,齐槐容、齐柏容和弯弯也都有不少改变。
齐槐容开始进御书房,与父皇、大臣共议国事,并且在父皇的默许下,主导朝政进行,他渐渐崭露头角,在朝堂中建立威信。
齐柏容的愿望自然是前往北疆,但母后不允许,父皇也不愿意招惹母后伤心,于是知道他性子野,父皇便顺着他的脾气,经常让他领皇差到处办事,出宫次数多了,阅历渐长,他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学会深思熟虑,遇事不再莽撞。
这就是人性,吃一堑、长一智,暗亏啃多了,自然学会用心思。
至于弯弯,如同齐槐容所布置的,她的恶名转为善名,舆论一面倒地大肆夸张她的仁心仁术,更多更多与公主有关的传奇故事出笼。
比如,皇后娘娘在五皇子诞生那日难产,群医束手无策,眼看皇后娘娘和五皇子将要魂归离恨天,满宫上下无不愁眉苦脸、焦急忧虑,唯独公主沉稳镇定,她焚香净身,在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面前上一炷香后,走进产房。
未婚女子怎能进产房,这种事是要令人大加诟病的呀,但是奇迹出现了!公主进产房后不到两刻钟,五皇子平安诞生,皇后娘娘在鬼门关口逛了一圈之后又走了回来。
宫里盛传,那时的公主,脸上散发着慈光,微微的笑容和龛上的菩萨塑像一个模样,于是有传言道——
“是菩萨借着公主的手,救活皇后娘娘。”
“公主是菩萨座前的仙女,为拯救凡人降生。”
在这个传奇之后,有许多药石罔效的权贵们求到公主跟前,希望公主能为家人治病。他们当然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批判公主的,倘若公主心量狭窄,见死不救,他们的亲人只能等着进棺材了,不过意外的,公主并不同他们计较,依旧尽全力为他们医病,于是心怀羞愧的皇亲贵胄们说:“替人看病时的公主完全不像公主,沉稳的气度、慈蔼的面容,简直就是仙女降世。”
就这样,传言越聚越多,弯弯看病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皇上本不欲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想限制女儿为人看病,但皇后认为不应该埋没女儿的天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在一旁帮忙敲边鼓,再加上朝中大臣们的苦苦哀求,皇上开了一次特例、两次特例……求医的家属就像无法控制的大水,蜂拥而至。
春水堂虽然关了,弯弯却成为御医的一分子,当然,寻常小病是到不了她手上的,通常是御医诊过一圈、不见成效之后,才会轮到她出诊。
她陆续救活许多无法治愈的病人,从权贵到百姓,她看病的范围越来越广,越是疑难杂症,越能引发她的兴趣,她从阎王手下抢回不少性命,她的传奇写成一本又一本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当初她在父皇跟前所说的话,一一实现,生老病死无人能挡,瞧不起她的人也会生病,在不得不求到她手上时,当年的鄙夷成了最大讽刺,然,疾病痊愈,想法丕变,批判成了感恩,鄙夷成为尊重,她靠着一手医术,替自己建立正面形象,成为菩萨的代言人,为普渡天下众生而出生。
这些全是两年当中,在四个人身上发生的变化。
自然也有不变的,比如皇子公主之间的兄妹感情不变,而齐槐容、齐柏容与程曦骅的兄弟友情,借着书信往返,更加坚定。
北疆,初夏刚至,满地青草离离,这是北疆最美的季节,草肥马壮,风吹草低,牛羊安适吃草。
程曦骅从城墙上远眺,面色却突兀的显得凝重,他深知这副安然祥和的景象将在秋冬之际转为肃杀,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两国之间不再连年交战?
这些年,他不断想这件事,与齐槐容书信往返之际,槐容提了个很有趣的想法——进行两国贸易。
只是,北疆虽然广阔,却因为土地贫瘠、雨水不足,无法垦地种植,除牛羊、皮毛之外,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大齐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