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从七品编制凭着探花郎的名号一路升到从六品修撰、正六品侍讲,再到侍讲学士、大学士……
当时在后院的她对朝廷的事所知不多,对他是怎么升上去的也一无所知,只知他升得很快,受皇上史无前例的破格擢用,等到新帝登位时,他已是二品大臣,熬了几年资历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大人。
那时已经十来岁的云惜月便常藉此嘲笑她,说她白长了一双眼,是瞎的,明摆着的官夫人不做却宁愿做妾,真是丢尽云家人的脸。
她所知的消息大多是由云惜月口中得知,云惜月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以临川侯世子表妹的身分前来住上几天,在获得朱月婵的允许后对她落井下石,用极尽尖酸刻薄之言语羞辱她。
婚后生活不如意的她早已后悔了,但她被宠得太骄傲,有苦只能往肚里吞,不愿向外人哭诉。
自作自受怨得了人吗?多少人的阻止她都视若无睹,整日作着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官家夫人美梦,不问俗事。
在颠沛流离、几度买卖后,她再见到的是一座云石雕成的墓碑,上面写着他的生卒年后人拜祭,孑然一身,撇除其他士兵,只有一个李新肯为他放弃高官厚禄,清苦的守坟。
“小月儿、小月儿,你在发什么呆,快清醒……”
一只白晰的手在眼前晃动,云傲月猛地回神,忧伤地看向前世英年早逝的俊帅男子,“别吵,齐家哥哥,我在羞愧中,你不要出声打扰我。”
一听,他气笑了,“我打扰你?”到底是谁打扰谁?他正静心地在书房读书,是她兴冲冲的捧着袜子前来寻他,她好意思反说他的不是。
“当然,你打扰我自省了,我明明做得不好嘛,我有自知之明,可是你不能说好听话哄我,让我以为真的做得不错,日后我再送给别人不就贻笑大方。”她自己看了都惨不忍睹,不太想送出手。
她刚入绣坊时便是绣得这么糟糕,针脚长短不一,因此被罚不准吃饭、不准睡觉,连洗澡水都是凉的,她是靠夜夜苦练才有口馒头吃,越练越好之后方能搬离十人一间的卧铺,有间和她当云家大小姐时一样得以单用澡间的独房。
“你还想送给谁?”齐亚林面一沉,小有不悦,知道自己独有的福利会被分出去,叫人很不是滋味。
想到她的年纪,再想想她兴致高昂的学习态度,他不免联想到她是在为日后的婚嫁做准备,有朝一日会有那么一个男子让她甘愿低头缝补,他拿着袜子的手顿感沉重。
他的小月儿要成为别人家的了是吧?
思及此,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莫名的怒气充满胸口,好似精心浇护的一朵娇花正要绽放就被人摘走了,十分堵心纟
“祖母呀!还能是谁?祖母一定会笑话我做得丑,让我跟绣娘好生学着,每日检查三次进度。”她故做了发抖的模样,好像真怕老人家嘴上不留情,把她批评得一无是处。
绣技这种事只能慢慢来,没有一天就长成大树的树苗,她得一直扮拙,直到所有人都晓得她用心学习。
听到是云老夫人,齐亚林阴郁的心情没来由的转晴,他以咳嗽掩盖笑意,“咳咳,是差了点,你要送老夫人就得多练练,我是无所谓,院子里人少,穿在脚上没人瞧见。”
言之下意是云老夫人身边围绕着许多丫头、婆子,她们的女红肯定比她好,她若不想在众人面前被嫌弃,就得多练几个月,呃,或许几年再说,人要懂得藏拙。
云傲月心里哭笑不得,一流绣娘不能大展过人的技艺,还得装做是刚碰针线的新手般笨拙,真是可笑。她道:“你是说我做得很糟。”
他笑着安慰,“不算太糟,至少我还能接受。”
“那以后我帮你做鞋呢?”他敢穿出去吗?
他面色严肃的一抿唇,实则内心是万马奔腾,扬起一片黄沙,喜到无法自抑。
“跟李新拿我的鞋版。”语气冷淡,但一槌定音。
她不确定的问:“你会穿吧!”
“会。”他回答得很肯定。
她顿时漾开笑靥,莹润如玉的粉颊染上桃花一般的颜色,娇美动人。“那我给你做鞋,你等着。”
“好。”看到她笑,他心口莫名一紧,仿佛被夺走了呼吸,生出一股念头,不想让她渐渐长开的姿容被人瞧见。
她窃笑,“嗯,成交。”他好像也有点傻。
“成交?”听起来不太妙。
笑得魅眼的云傲月好不开心,“齐家哥哥的表情好让人伤心,妹妹我会害你不成?君子勿做小人心。”
那可不一定,你又不是没做过。一旁的李新在心里腹诽。
就连绿腰等丫头也在想,小姐不害表少爷不太可能,她一向见表少爷一次便嫌恶一回,把人嫌到泥里。
“我对你向来拿捏不准。”他也没把握她是好还是坏。
“齐家哥哥,你的伤全好了吗?”她突然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叫人一头雾水。
对她很有耐性的齐亚林温和回答:“你的药很好用,都好了,连一点细疤也没留下。”
“那我算不算功过相抵?”她还是担心他怀恨在心,这人心思太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一顿,幽深的眼眸闪过一道光,“你生病了。”意思是病人会胡说八道,说的话不算数,他不予计较。
云傲月在心中暗喜,第一步的仇恨解开了。她浅笑道:“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收了我送的袜子,就得帮我小忙。”
“什么小忙?”原来还是有代价的,不能白要。
“陪我上集市买书。”她头一仰,双目发亮。
他讶然,“就这么点小事?”值得她拐弯抹角的绕上一大圈,再以条件交换?
她不服气的嚷着,“祖母明明说我长大了,可以自理自己的小金库,可是我一提到想出门,她马上又忧心忡忡地说我还太小,怕被不长眼的路人冲撞,在府里安稳些。”
重生前她被转手卖了好几回,一双腿行经千里路,走过好些地方,她想停下来却没法停,只能浮萍似地随波逐流;如今她没被拘着,想到哪里就到哪里,难得想出去走走,买些制药的药材,祖母却告诉她外面坏人多,良家小姑娘待在府里玩耍就好,别到外头野,她当然不甘心。
听她很不甘心的叫嚷,齐亚林为之失笑,“老夫人怕你出门祸害别人,所以要有个人拉住你。”
“齐家哥哥——”什么祸害,她才是被害的人。
“好好好,你别气,算我说错话,你不是祸害,是让人头痛至极的小祸水。”令人瞧了她都退避三舍。
“换汤不换药。”她很有骨气的连哼三声以示不平。
她这是哼还是喘气?如此娇软无力。“不管你是祸害还是祸水,看在你喊我一声哥哥的分上,再大的忙我也帮。”就算要杀人放火,毁尸灭迹都成,他心中没有对与错,只要是她要的,他都会为她办到。
齐亚林的护短在此展露无遗。
闻言,云傲月的杏眸亮如星辰,“不哄人?”
“不哄人。”这丫头呀!也长得太好看了,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是人看了都愿为她飞蛾扑火吧。
“齐家哥哥你真好。”如果不是贺氏一再说他包藏祸心,想并吞云家家产,她怎会和他疏远,差点错失一位好兄长。
第4章(2)
重生前,李新说过齐亚林以为她在临川侯府过得很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着她手上将近云家一半财产的嫁妆银子,穷到冒烟的贺家谁敢对财神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