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期间,在邱世冠的强力要求下,晓人暂时住在他家,也好有个照应。晚上在小孩都上床睡觉后,三个大人坐在客厅交换每天的进展,这已是这几天来每晚的固定行程。
这天,晓人突发奇想,打算以自己为诱饵,激出老狐狸的尾巴。
「不这么做,事情无法有更进一步的突破。」她决定先发制人,攻陈金发个措手不及。
自从卫均梓被收押,至今已经整整十天,调查工作没有任何新发现,案情陷入胶着,一点进展都没有,于是她决定铤而走险,公开手上唯一的证据──吴清福的访问,让陈金发再也不能以静制动。
「晓人,这么一来妳绝对会成为他狙击的目标,太危险了,我不赞成。」亦霏不愿见她身陷险境。「再想想吧,我相信应该还有其它办法。」
「办法绝对有,但不会有这个快速有效。」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只是卫均梓身陷囹圄,她不想、也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世冠……」亦霏转而向老公求救,希望他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其实仔细想想,晓人的计划也未尝不可行。」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你们都忘了陈金发的可怕吗?」这几天听多了陈金发的「事迹」,亦霏对陈金发的畏惧也随之增长,面对这样的敌手,怎能不步步为营,竟还要捋虎须?
「别担心,有我在呢。」邱世冠将老婆揽进怀中,稳定的音调有安稳人心的功效。「我早已暗中安排几个人保护你们。」
当他决定涉入时,就已偷偷安排几名最优秀的护卫守在家门口,只是没告诉她们,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那均梓的家呢?」晓人问道。无形中,她已将他的家人视为自己的家人。以陈金发的个性,不难想见他会拿均梓的家人作为要挟的对象。
「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连妳老家那边也派人过去守着。」晓人的担忧他早就想过,甚至想得更远更多。
「我家?不需要吧?」不是她不担心自己的家人,而是她的名字还没被牵扯出来,陈金发应该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妳那天跟着去做访问,以陈金发的能耐,会不知道妳的身分吗?」
「我倒是没想到,谢谢你。」晓人讷讷地道谢。这才发现跟邱世冠比起来,她还嫩得很哩。
还好她有邱世冠这个靠山,否则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既然妳已经下定决心要引蛇出洞,我们最好再讨论细节,务必要一举成功,否则我怕会打草惊蛇。」在他的主导下,一场关键戏即将上演。「放心,我会加派人手在一旁保护妳的安全。」
「谢谢。」晓人再次道谢,声音里多了一些信心。她相信,这次一定可以帮均梓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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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青党」主席的陈金发,无庸置疑地成为明年总统选战的可能候选人之一,为了凝聚更多的人气和声望,就算无公职在身,他依然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发表没用的高见。
「陈先生,明年的总统选举,『青党』是由你出战吗?」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后,一名记者问出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问题。
「目前我们内部还在讨论人选,若有结论,一定会立刻公布,谢谢大家的关心。」浓浓的乡土腔,一脸憨厚的笑,构造出一张外人眼中的好好先生形象。
回答完,陈金发满意地跟众媒体点点头,在护卫的引导下回到座车,媒体也知道问不出更多的内幕,纷纷打算收线,这时隐身在人群中的晓人以清亮的声音,成功地喊回陈金发的步伐──
「陈先生,据说你十年前曾开车撞死人后逃逸,是不是有这回事?」
在场的媒体记者大都认识晓人,他们立刻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正在发酵,纷纷拉长耳朵聆听──
一道精光闪过陈金发眼镜下的小眼睛。「妳是谁?」姜毕竟是老的辣,他完全不受她突来问题的影响,冷静以对。
「那名被你撞死的人正好是一名检察官,他手上刚好握有你不法的证据。」晓人不理会他的问题,继续大声说着。「那名检察官的儿子如今也遭到你的陷害,现在正被警方收押,他就是卫均梓。」
此话一出,四周的记者开始骚动,议论纷纷,话题主角当然是卫均梓。
他被收押的新闻,经由某家电视台独家播报出来后,所有的媒体人都吓了一跳,但都认为他挖新闻的手段太过跋扈,竟然害死一条人命,莫非这件事还另有隐情?!
「这位小姐,请妳跟我们走。」接到陈金发的暗示,两名在一旁维持秩序的警察,上前阻止她的继续发言,并伸手想将她强行拖走。
「我只是提出问题,希望陈先生能给个答案,我根本称不上有毁谤之嫌,你们凭的是哪一条法律要我跟你们走?」简单几句话,便让两名警察不敢再妄动。
还好之前邱世冠有提点她,如果发生这类事情,绝对不能乖乖跟着警察走,否则极有可能会落入陈金发的手中,到时候连她都有生命危险。
「各位。我今天是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投诉陈金发,我要揭发他险恶的真面目。」晓人说话的目标转向媒体,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暗中保护她,胆子也就跟着大了起来。「其实,卫均梓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没有逼迫吴清福接受采访,这段采访全是发自吴清福本人的意愿。」
见到大家都聚精会神听她说话,晓人从随身的背包拿出一卷带子。「这就是所有的采访内容,里头还有吴清福所出示的证据,证明那两亿五千万元的贿款是流到陈金发的相关账户。」
现场立即响起一片惊呼声──
「什么?!」
「原来那笔款子是流到陈金发的账户?!」
卫均梓被收押以后,这条新闻也跟着被封锁,因此消息并未流出。
「采访时,我从头到尾都跟在卫均梓身边,他跟吴清福的所有谈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是无辜的、他是被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她狠狠地看向陈金发,右手手指毫不畏怯地指向他。「陈金发。」
「各位,这全是一派胡言,我会保留法律追诉权。」陈金发心里因为她的谈话大为动摇,但他掩饰得很好,没人看出他心中的慌乱。
「欢迎你提出告诉,这样警方才能介入调查,不过也要他们秉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才行。」晓人无所畏惧地下战书。「各位,我想现场播出这卷带子,不知道有谁可以借我机器。」既然大大电视台不愿意播出独家新闻,就让更多家新闻台同时播出,应该可以造成更大的震撼。
「晓人,用我们的。」一名与她熟识的记者大方地出借自家机台播映带子。
「不准!」陈金发惊恐地吆喝身旁的属下。「过去制止她!」
陈金发异于以往的凶狠表情,让在场所有记者媒体开了眼界,进而让访问带的真实性增高不少,大家有意无意地阻挡他的手下前进,让晓人能顺利将带子放入机器中。
「这就是你贪污的证据和杀人动机。」晓人冷冷一笑。「陈金发,你受报应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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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人那天的行为,在政治圈引发一连串的风暴──
所有的新闻媒体播出吴清福专访的带子之后,警检双方不想管都不行,再加上敌对党借题发挥,派人监督查案状况,就算检方想不了了之也没办法。
再者,范湘琴的主动出面指证,更是让案情急转直下,陈金发一看大势已去,原本想趁混乱先逃出国避风头,却在海关被把留,带回侦查应讯,只因邱世冠已提防到这一点,早就事先要求警方防范。
这一天,是卫均梓被收押的第十八天,他终于可以交保候传──
一早,晓人拿了跟邱世冠借的「赎金」来到警局赎人,当她看到半个月不见的卫均梓时,鼻头开始泛酸。
累积了十几天的疲惫和担忧终于在这一刻全数解除,当沉重的心一放下,她才发现这几天的情绪有多紧绷。
但这一切都值得,单看他还活着,就让她觉得所有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他除了有些憔悴以外,精神状况倒是还不错。
两人不急着在警察局寒暄,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一走出警察局,卫均梓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妳是怎么办到的?!」他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咧!
她简略说明那天发生的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报导新闻,而非冒险上阵的本人。她也是事后才发觉自己那天的行为根本就是在与虎谋皮,庆幸的是,幸运之神站在她这一边,她才没成为阶下囚。
「妳竟然拿着那卷带子跟他正面杠上,若是一个不小心,妳可能连命都没了,为什么要冒这个险?」聪明如他,光用大脑猜都可以猜出那天的惊险,担忧之情由他带着淡淡的责备语气中透出。
「那你呢?明明可以将我供出来证明你的清白,你为什么提都不提?」这是她这两天才想到的。
「就算说出妳的名字,不表示就可以洗刷我的冤情,何必把妳拖下水?」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在里面,我谁都不相信。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拿陈金发的好处,怎么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们老实报告?」
「可是,扳倒陈金发才是你最大的愿望吧?你可以说出访问带的内容,起码足以让检方调查陈金发啊,你为什么不说呢?」就她所知,他对警方的讯问三缄其口,对于访问带的内容和下落,更是来个一问三不知,也因此才会被拘留这么多天。
「呃……我以为不会有用,所以才没提。」她的话问住他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一个说辞敷衍。
她说得没错,若他说出访问带的内容,也许是他的一线生机,但他却想都没想过,全是为了保护她。
因为一旦交出访问带,晓人就会变成另一个关系人,极有可能会跟着入狱,他绝不容许这情况发生!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供出她的名字,一心只想到她的安危,就算她是最有力的证人,唯一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人,他也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安危重要?甚至连可以扳倒陈金发的机会都放弃,这又是为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真正原因。
晓人以为他是为善不欲人知,不再逼问,只提醒他道:「你先打电话跟你母亲报平安吧。」
她自己也是这几天才想到这个疑点,后来发现这也许是他保护她的方式,正因如此才没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对于他的保护,她觉得非常感动,但也更加担忧他的安危,才会决定放手一搏。
他听话地拿出手机拨了自家电话,简洁跟母亲报平安之后,他转头对晓人说:「我妈要我先回家去去晦气,她煮了猪脚面线。」他家在林口,平常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周末假日才会回家一趟。
「那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休息了。」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奔波,加上担忧他的安危,她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妈要我带妳一起回去。」
她猜想应该是要道谢之类的,便摇头拒绝。「不用啦……」她不喜欢那种场面,怪尴尬的。
「妳有事?」
「没……」
「那好,我们走吧。」他拉住她的手,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直奔林口,这是他第一次带女生回家,感觉好像是带女朋友回家给老妈审视,心情竟然有点紧张。
不过,他相信老妈一定会喜欢她的,因为母子连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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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陈淑娟是婆婆看媳妇,越看越满意。
当卫均梓带着晓人一进门,陈淑娟立刻端来一盆小火炉要他跨过火炉,去去霉气,接着又是一大锅猪脚面线上桌,全家人一起享用。
吃完面线,大家一起坐在客厅,晓人被安排坐在陈淑娟和均梓的中间,听他说「坐牢史」,他避重就轻,没多说自己在里头所受的折磨,简单几句轻松带过。
陈淑娟拿着面纸不住地拭泪。「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就好……」如果均梓也遭逢不测,她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十年前老伴发生意外,她承受不住打击,当场就病倒了,整个家都是靠均梓撑着,那时他也不过才刚考上大学。
还好陈金发这个恶人总算得到应得的报应,真是老天保佑啊!
「这都要感谢晓人姊,否则老哥还不知道要在里头蹲多久哩。」均梓就读大三的妹妹卫均柃,看了晓人那天的表现后,对她相当崇拜。
「没错。」陈淑娟感激地握紧晓人的手,喜欢之情溢于言表。「晓人,这次真是谢谢妳了,妳救了我们全家。」
晓人尴尬地回道:「伯母,快别这么说,反正我也看不惯陈金发的所作所为。」她最不会应付这种情况了。
陈淑娟接着转头跟儿子叮咛。「均梓,你要好好对待晓人,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值得你珍惜。」均梓出事这段时间,以往经常冲着他上门的亲戚朋友,全都避不见面,只有她还不畏艰难地四处为他奔波,怎不教人感动。
「我跟他不是……」她慌忙想解释自己跟均梓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因为他们并没有交往,但耳边却听到卫均梓说道──
「妈,我知道,我不会辜负她的情意。」说话的同时,迷人的眼睛还暧昧地朝她眨呀眨的,频送秋波。
「欸,你……」他在胡应些什么啊!
「妈,我先送晓人回去休息,她这几天忙坏了。」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的同时,连拉带抱地将她紧搂住,一副怜爱得紧的模样,事实上是让她无法开口。
「说得也是,那你们赶紧回去休息。」陈淑娟不疑有他,一路送到家门口。「晓人,以后有空要常来家里坐坐。」
「放心,我会常带她回来的。」均梓保持姿势不变,直到坐上出租车守松开她。
「你干么不解释清楚啊?害你妈妈误会我们的关系……」一得到自由,她立刻嘟着嘴喃喃抱怨。
他难道不知道,他刚才的回答会让她想入非非、抱着一丝希望吗?
上次的会面,他将自己的心意当成是朋友之间的道义,连带地让她了解到他对她只有朋友之情,她虽然失望却不会苛求,毕竟感情是无法要求公平对待的。可是他今天的言行,再度释放出容易让人误解的气息,让她不免埋怨。
「妳不想当我的女朋友吗?」他认真地瞅着她。
「……这不是我肯不肯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她已经确认自己的心意,也完全接受这个结论,但是他呢?他有同样的想法和心情吗?
听她话里的意思,应该不是对他无动于衷喽?他心情一放松,说话也开始不正经。「晓人宝贝,妳到现在还怀疑我的真心,真令人伤心啊!」
他的语气一如以往,半认真、半开玩笑,让人摸不着他真正的想法,每次都得到同样的反应,让她动怒了──
「你如果对我没有意思,就别再逗着我玩!」脾气一来,她才不管地点是在一辆出租车内,现场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观众,当场跟他摊牌。
闻言,他一脸悠哉地反问道:「妳怎么知道我对妳没意思?」
他的眼睛贪恋地看着她生气勃勃的模样,这几天少了她的叫骂声,日子真的很难熬,他这才发现,自己好想她!
当然不只是想念她的伶牙俐齿,更想念她气呼呼的逗趣模样,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将她当成是生活的一部分,早已习惯她的存在。
只有她,能让他活力充沛!
「我……我、我、我、我──」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了好几声,才说:「你又没有告诉我你对我有意思,我怎么会知道?」
这个小笨蛋!他无奈地翻翻白眼。如果对她没意思,他干么老是故意找她麻烦?又不是闲闲没事做!
她难道不知道,他光是应付不请自来的女人都已经忙翻了,又怎么可能主动惹「女祸」上身?
「我对妳有意思。」既然她要「耳听为凭」的话,他就说给她听吧。
自从他发现将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时,他就知道对她不只是在意而已了。
「嗄?!」他爽快的回答再度让她傻眼,愣在当场。「你说……」
「我说──我当然对妳有意思。」他又说了一次。
「你骗人!」他一定是在唬咔她的!
「是妳自己要我说,我说了,妳又不信!」他摇摇头。「妳还真难伺候耶!」
「你成天花言巧语骗女人,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从来没跟其它女人说过这些话!」她的话让他差点吐血以示自己的委屈,他虽然很会说话哄女人开心,但鲜少发自内心,通常只是嘴巴说说而已,没想到一番真心告白却被当成是谎话,怎不教他感慨?
唉,想他阅女无数,挑来挑去,最后竟然挑到一块大铁板,而且还是最别扭的那一块,让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唉……
「先生。」一路上被迫旁听的出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插嘴,提供亲身经历──
「这个时候,嘴巴用『说』的没用,要用『亲』的啦!」
「原来如此啊,运将,谢谢你的建议。」均梓一脸受教地跟司机道谢,接着转向晓人,露出色色的嘴脸,擦擦嘴巴。「原来妳要我亲妳,早说嘛!来,我香一个……」他瞇着眼睛,嘟着嘴慢慢凑近。
他怪模怪样的逗趣表情让她终于忍不住发笑。「你别闹了啦……哈哈……呵……」左闪右躲,最后只好钻进他的怀里躲避,俗语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晓人……」他不再作怪,漂亮带电的双眼正视着她,百万名嗓唤着她,让她胸口一阵发烫,心跳紧接着失序,就连鸡皮疙瘩都出来见人了。
「……干么?」她这才想起自己还在他怀里,连忙想要逃脱,但是他不放,将她抱得更紧,正色道──
「我们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