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乞巧节,许多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都趁著这一天到织女庙求个好姻缘。
大街小巷、熙攘的人群中,不乏达官贵人或市井小民。
不管家中是否妻妾成群,只要是男人一定都不会放过这难得欣赏众家闺女的好机会。
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著一袭灰里土气的粗布衣裳,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模样还算清秀可人。
第一次来到此地,见到人潮汹涌的盛况,她微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
老爹在临终前为她卜了一卦,说只要过了他的头七,她就起程前往汴京城,将会出现一个指引她的贵人,而且她还能为姚家光耀门楣。
她还来不及问清楚,老爹就驾鹤西归了,不过她猜想,爹一定是要说她能成为比他还要厉害的算命仙,很快的她就能为姚家扬眉吐气。
虽然她今儿个初出茅庐,可趁著这难得的人潮,正好扩展她的名声。
寻到一个满意的落脚地,她费力地搬了张旧桌子,慎重拿出有百年历史的“铁口直断”挂布插上。
这挂布可是姚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她,叫姚仙灵。
仙灵耶!多么美的名字,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晓得她算命算得有多灵了。
她爹姚九算在同行里有著响亮的名气,身为她爹的嫡传弟子,耳濡目染下,她更是立志要青出于蓝胜于蓝。
可是她总觉得爹没有把绝学完全传给她,因为他曾说过她不是当算命仙的料,将来更不会是个算命仙。可是她不当算命仙要当什么呢?至于老爹临终前说的那番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对老爹卜的卦一向很笃信,有句话不也说了,人定胜天。也许老爹临终前卜的卦,是指只要她有心,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
她可是发愿自己要当个比老爹名气还要响亮的算命仙,怎么能没努力过就放弃了?
可是她在此枯坐一个上午,乏人问津,原本想算命的人,一见到是位年轻的小姑娘,立刻掉头离去。
这让姚仙灵很泄气,但是禀著皇天不负苦心人的决心,她相信绝对会有生意上门的,届时她就可以一展长才,好好的发挥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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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婢女仆役随侍在后的千金小姐们,个个娇弱可人,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搭上花钿玉簪步摇,簪在那乌黑的发上,衬著丝质纱衫披上身,走起路来仪态万千,可真说得上是人比花娇。
因为深受礼教的束缚,深恐自个儿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毁了端庄形象,更会辱没了自家的名声,以至于她们的一静一动、一举手一投足,丝毫不敢有逾矩。
只是,美人皇宫里多得是,可惜具有美感却无灵性之气,看久了反而觉得俗不可耐,乏味无趣。
赵子惟手摇玉扇,不免摇首。
赵子惟面若冠玉,眉宇问透著不凡的英气,他轻轻一笑,足以迷倒众生的丰采展露无遗。
有这么个翩翩公子,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很难忽视他。
而他的存在已经惹得不少姑娘家脸红心跳,举止间更显得羞涩,有些生性大胆的姑娘,毫不隐藏爱慕之意,纷纷送上秋波。
奈何他无动于衷,让姑娘们气不过他的不解风情,怒视一眼后,也只能挝胸顿足的羞愤离去。
至于他身旁如卫兵般的关靳,那如铜墙铁壁般的气势,也替他挡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并非关靳生得丑,只是他严肃冷冽的面孔令人生惧,摆明了生人勿近。
“公子,您好不容易溜出来透透气,怎么仍是一脸不悦?”身为贴身护卫,关靳恭敬地问著主子,举止间始终维持著一板一眼。
“没什么!”说了关靳也不会懂,因为他是标准的傻楞子,什么男女情爱都不及他的职责重要,而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性命。
眼看就要日落西斜,他忽然看到一幅有趣的画面,脚不由自主的朝前方不远处的算命摊走去。
不明白主子为何会走向算命摊,关靳有所顾忌的开口:“公子……”
奈何赵子惟只是微笑地趋近那摊子,做下属的关靳只有跟从的份,毕竟王子想做什么,他也只能在一旁尽到保护之责。
他人都已经坐定在算命摊前,见她仍然在打盹,赵子惟好心地出声唤道:“姑娘!”
有人在叫她呢!
“呃……啊,铁口直断,有人要算命吗?”姚仙灵一脸刚睡醒的模样,下意识地摸摸脸上有无口水。
见她有趣的反应,赵子惟笑了笑。“不算命,我坐在这里干嘛?”
“是吗?嘿嘿,不好意思。”都是因为一直没人来给她算命,害她无聊得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幸好眼前的公子没有被她的糗样给吓跑。“这位公子,你要是问姻缘,还是问前程?”
姚仙灵兴奋地问著,终于有客人上门了。
平时凝于身分,不能随性到外头走动的赵子惟,虽然不太信这些江湖术上的话,如今她勾起他的好奇心,就让她试试也无妨。
“问前程。”他抱著故且一试的态度。
闻言,姚仙灵的眸子不禁发出熠熠光芒,就算她要当神算也得要有人让她算过,才能证实她的神准;像这样等了一天都没有客人上门,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功力。
眼前就有个大呆头……不行,不能说他是大呆头,那好像是在说自己是混口饭吃、随便唬人的算命仙。呃,应该说他是……他是“慧眼识英雌”,才有幸被她这个神算算到。
而她正好可以用他来证明她的料事如神,可以想见她被称为“姚神算”的日子,已经是指日可待。
“好,那麻烦公子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跟一般的女子不同,姚仙灵并没有被赵子惟迷倒众生的俊脸吸引,她兴奋的睁著一双大眼,直盯著他欲伸出的手瞧。
赵子惟见她痴痴地傻笑著,更怀疑她的能力了。
他根本没寄望她会像那块破布上写的“铁口直断”,只是好奇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敢打著铁口直断的招牌想要招摇撞骗;但看她自信满满的眼睛,又令他好奇地想一探究竟,只不过她那副憨傻天真的模样,教人很难相信她就是了。
赵子惟顺著她的意,伸出手在桌上摊开来。
姚仙灵瞧著他掌中的纹路,不时蹙眉、噘嘴,一副若有所思状。
“你到底行不行?”不是他要怀疑,算命仙不都是气定神闲,说著摸棱两可、头头是道的话;哪像她,表情变化多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你……别把我瞧扁!”气不过他怀疑的口气,姚仙灵也不甘示弱。“没有三两三,怎敢上粱山!我告诉你,虽然我是初出茅庐,但我爹他可是在江湖上有著神算的名号,常言道十赌九输,我爹可是十算十准,次次言中,可说是料事如神。身为爹亲的女儿,我当然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看她这么有自信,他就先信她三分好了。
“那你到底瞧得怎样?”
“这……应该不太好。”为了慎重,姚仙灵再确认一次地看他的掌纹。
“什么应该!你不是铁口直断?”亏她先前说得自信满满。
姚仙灵气不过,抬起一张微怒的俏脸蛋,断言道:“不出三日,你将有灭门之灾。”
“大胆,你……”竟然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关靳手握刀柄,一副想宰人的模样,若非真实身分不能泄露,他定会砍了这有眼无珠的女人。
“关靳,住手!”赵子惟示意他别发怒。
关靳梢梢平息怒火立于一旁,眼睛却充满警告地瞪著姚仙灵,要她别再胡言乱语。
暍,吓死人了!姚仙灵被关靳凶狠的气势吓到,因为她差点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也难怪关靳会有如此反应,除了天地变色,这世上有谁能让赵家灭门?
赵子惟不在意的轻笑,“如果你说得不准呢?”
“不准,不准的话我就……我就自拆招牌。”有信心的算命仙应该这么说,而且她也对自己有信心。
“好,你说的,三日后我就来找你。”到底她说得准不准,三日后便知。
关靳冷冷地看了姚仙灵一眼后,随著主子离去。
望著两人离去的背影,姚仙灵背脊忽然有股发凉的感觉。
这两个人……若是她没算准的话,这里怕是没有她立足之地了。
天上的爹,是您叫女儿到汴京城来的,您可要保佑女儿算得准,不然您的招牌要是毁了,您的一世英名也没人帮您延续了。
姚仙灵虔诚地祈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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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去,第四日也过去了,今天是第五日,那个公子还没来,是不是代表她算对了?
一定是的,否则就算那个公子不来,他的护卫肯定会气冲冲的找她算帐,掀了她的算命摊。
好可怜,那样器宇不凡的公子,竟然薄命啊!
姚仙灵替他哀悼,也为自己惋惜。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她算得准,这会儿也没人帮她宣传了。
那日那位公子打赏她五两银子,此后就没有人光顾她的算命摊;如果再没有客人上门,她连吃饭都成问题。
握著手中仅存的一两,她心中有所盘算,也许她不该太贪心,想要闯出一番名号,就得要有所付出,先来个前十人免费算命好了,酬劳就是若她算得准的话,可要为她宣传、宣传。
“喂,铁口直断的,我来拆摊了。”
拆摊?
姚仙灵心里正盘算著如何让“姚神算”三个字变得众所皆知,不料却听见有人说著让她既敏感又非常在意的字眼。
“嗄?”姚仙灵错愕的抬头。
“三日已过,我依然完好无缺,更没有你所谓的灭门之灾,照约定你得自拆招牌。”
是他?
他不但没事,还神清气爽得像是有喜事临门。
骗人的吧?她不可能算错的啊,还是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
他不但活得好好的,红光满面,亦非短命之相,看样子再活个四、五十年也不成问题。
姚仙灵小嘴一张一合,心里著实慌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看你这算不准的算命仙,摊子也甭摆了。”关靳一向面罩寒霜的脸,难得露出看好戏的神情。谁要眼前这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也想学满口胡说八道的江湖术士骗吃骗暍,今天他们主仆俩来就是要给她个教训。
“别啊……”姚仙灵急忙护著自己仅存的财产——破旧的算命摊。
“怎么,你想说话不算话?”赵子惟睨视著姚仙灵。
一心护著糊口维生工具的姚仙灵看著他的神情,自是倍感威胁。
“不是不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公子您福大命大,有贵人相助,所以才免去灾祸,并非小女子算得不准啊!”
想找借口!
赵子惟可没忘记她信誓旦旦说过的话。“是谁大言不惭的说,不准的话,就自拆招牌?”
她的确说过,只能无奈的硬著头皮承认。“是……我。”
“那不就得了?别再找理由,快动手吧。”赵子惟想她曾夸口她有多厉害,他想算命的话听其三分就好,不能尽信,就算没大灾难也该有小灾祸发生;然,事实竟然与她说的天差地别,好运意外天降,亦可说足万民之福。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放过她喽,至少让她不能再有胆出来骗人。
“是、是,我马上收拾离开这里。”姚仙灵识相的收拾起家当,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够!”
不够?
什么不够?姚仙灵愣了愣,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赵子惟再度开口道:“不准你再摆摊帮人算命。”
他的语气平淡,却在姚仙灵的心中引起不小的波澜,来不及反应的大眼,怔怔的看著他。
这人长得是人模人样,却很坏心,想仗势欺人,她只不过没算准,更何况他不是一点事也没有吗?她没算准,大不了她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溯口,不让他见著就是了;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连她唯一营生的技能也想剥夺?
想著想著,姚仙灵著实感到委屈,眼眶泛红可怜兮兮地道:“可是我除了帮人算命,不会其他的营生方法。”
这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是泛泛之辈,看样子她准是无法在汴京城里生存下去,说不定他们还会到处宣扬她是个没本事的算命仙。
早听说城里的人都比较精,也比较冷淡无情,若知会是这样的下场,她该先到小镇落脚发挥她的才能,弘扬她的名声。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要怪就怪臭老爹,说什么到汴京城就会出现一个指引她的贵人,而且她还能为姚家光耀门楣;现在可好了,贵人连个影都没见著,她当神算的美梦就要被宣告破灭。
说不准是老爹病昏了头,胡言乱语了吧?
现在仔细想来,实在是很有可能。老爹曾说过她不是当算命仙的料,将来更不会是算命仙,临终那一卦若不是算错了,就是在骗她。
“那好,你就做我的婢女吧。”赵子惟唇角勾著笑意,仿佛他这样的安排对姚仙灵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什么?”竟然要她做婢女伺候人!这要她不傻眼都难。
“怎么,不行啊?我是好心赏你一口饭吃,还是你想饿死街头?”为了防止她继续招摇撞骗,他得要看管好她。
此时,姚仙灵内心天人交战著,为何他的一句话,她就非得做他的婢女?
现在是怎么著?好心给她差事做,她还想那么久。
见她像是百般不愿意,赵子惟非常不悦。
“你就答应了吧,否则以你那种功力,想用算命混口饭吃,很难!”关靳难得多言,因为他看姚仙灵也不是什么大恶之徒,不由得一时同情心泛滥。
闻言,姚仙灵一颗心瞬间荡到谷底。
连那一脸阴寒的护卫都这么说,直把她引以为豪的才能贬得一文不值。
“可是……”好为难哦,做婢女可是一点自由都没有。
“可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赵子惟真的有些不耐,声音也跟著扬高了几分。
“我不想……”姚仙灵不好意思说得太白。
“不想什么?不想做人家的婢女?”聪明的赵子惟一下子就看出她的心思。“别不识好歹,我可是为了你著想,好心好意要收留你。”
姚仙灵噘著小嘴,心中百般不愿;她又没叫他收留她,他干嘛说得她好像非得要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不可?
可是如果她不答应的话,这两人一定会有办法让她无法继续为人算命谋生,那只好……暂时先依了他们。
“好吧——”
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有多无奈了,虽然她是答应了,但那只是暂时的,她才不想做人家的婢女一辈子呢!
“瞧你摆著一副苦瓜脸,好像我是逼迫你去杀人放火?”赵子惟开怀的笑著,很少人能让他如此开怀,不将她留在自己身旁,似乎太对不起自己了。“放心,我那里要什么有什么,包你吃好穿好。”
笑!你当然笑得出来,要做婢女的是我又不是你!姚仙灵瞪著他的背影咕哝著。
一旁的关靳见主子走了,频频催促著她。
收拾著有百年历史的铁口直断挂布、装著一件换洗衣物的包袱,和仅剩的一两银子,她没三两下就收拾好自己少得可怜的家当。
她小跑步地跟上那位公子,而那个脸臭得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两似的护卫跟在她身后,防止她逃跑的戒慎著。
紧张什么?怕她说话不算话啊?
踩著沉重的步伐跟在赵子惟的后头,她才不会笨到有逃跑的念头,既然他说要提供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现下又无处可去,她也只有接受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