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雅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无名火狂烧的愤怒感,只因为他又反反复覆,很突然的又丢出一个没头没脑,完全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受够了,她真是受够了!
「我不跟你说话了!」推他,她觉得生气,「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老是话讲一半就扯到别的事情上面,这样要人很好玩吗?」
冷静,傅元棠因为她的反应,抓回了他这几日失去的冷静感。
已经不是电光一闪的灵感,而是综合她的反应,他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他似乎太高估她的脑袋了!
她所谓的全部想起来,该不会是……
因为已经整个冷静了下来,多日来让他无法静心思考的紊乱感倏地平复。
此时的他没回应她的怒气,只是一语不发的抱着她又进门,然后冷静的打起了电话,召唤傅家御用的家庭医生速速登门诊治。
在几秒之前,他竟然想不到他可以这么做,连他自己都很惊讶,几秒钟之前的他,连带着这几天行事都反常的他,是被鬼迷住了吗?
「喂喂!你做什么?」见他打电话,她只觉得他大惊小怪,怪他道:「我只是有一点扭到,擦药就好了,干嘛还要麻烦李医生过来一趟啊?」
他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了几秒前生气的事。
但他的目的并不仅于此,转移她注意力后,还得要到她全部的注意力!
双手分别压制着她的肩头,他一脸的凝重跟认真的问:「妳说的『当然该怪我』的事,是指延误妳爷爷急救的事吗?」
她怔了一下。
本来要生气,很气他乱岔开话题之后,竟然还要追着问,但是听完他整句话的意思后,因为超出她预期范围外,害她不由得愣住。
「什么?」她怀疑她听错了。
「妳怪我延误妳爷爷急救的事吗?」他配合她的问题,再问一次。
「那、那个……为什么要怪你?」她傻呼呼的看着他。
「因为是我让妳分心,才会没注意到仪器显示心跳异常,之后就延误召唤医生急救的时间。」既然要说清楚,他决定一次面对,开诚布公把这件事说开来。
她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件事搁在心上?!
只怕……他其实自责很久了吧?
「你不要乱想那些有的没有的,爷爷,我是说我爷爷,他那时病得很重了,医生都已经放弃,还直接叫我准备后事了,不是吗?」失去亲人的感觉是很悲痛,但她也明白终需一别的道理。
他看着她,不发一语。
因为他凝重的神态,她担心,担心他是不是在自责,是不是让不必要的罪恶感给牢牢束缚住,早已经忘了,不久之前存在她的心中那种被抛下的怨怼感。
「你别这样啦!」她软软的安慰起他,「那时医生赶来时,不是宣布我爷爷心跳停止了吗?也说了我爷爷签了不需急救的同意书啊!」
经由时间的治疗,她已经能用坦然的心情来面对亲人逝去的现实。
「医生有说了,爷爷的病因为并发症的关系,要是清醒的话,其实他很痛,是很痛苦的。」她噤了声,因为有些话并不方便说破。
其实现实的情况是,幸好昏迷指数一直不退,才能让病人减少痛楚,如果真有奇迹出现,病人清醒过来,其实连话也没办法讲,也只是增加肉体的病痛折磨而已。
但是这种话,身为后辈的她不方便说,只能放在心里。
「喏!你不是也听见了,医生说我爷爷走得很安详,那对他的病况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方式,没再多受折磨,所以你不用自责啦!」她直接说结论。
「所以……妳并不怪我?」他确认。
「那当然了。」她点头点得很用力。
「那么……」他追问得很顺口,「妳那天说的『应该怪我的事』,是指哪一件?」
她涨红了脸,没想到他追问得这么清楚。
那是让她一回想,就觉得尴尬的事情啊!
「丫丫?」
他不说话,凝重的样子就很像陷入自责的忧郁表情,让她怎么看就怎么心软,也不好顾着自己尴尬。
硬着头皮,只好说了,「就是……就是你乱讲话,说什么未婚妻什么的,还有你乱亲我的事情啊!」
他看着她,挑起了一边的眉峰。
因为他发现到他果然误会了,是很天差地别的误会,而同时之间,也因为她这段不合逻辑的话。
「为什么该怪我?」他问。
「那当然要怪你,你乱讲话,会让人误会的耶!还有,你怎么可以那样乱亲我,那很……很……很奇怪耶!」她想起来就不自在。
他闭了闭眼,因为确认到她所谓的「全想起来」,根本就只是局部性的!
果然,他之前真是太高估了她的脑子了……
「那么,在摩天轮当中,为什么妳之后回避我的目光?不敢看我?」他要弄清所有造成他误会的疑点。
「那很尴尬啊!」她抗议,觉得他才是没神经,「你不是也看见了,后面那台车的人,他就这样当着我们的面在亲嘴耶!那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再加上你也是对我做过那么奇怪的事,你看了都不觉得奇怪的吗?」
「丫丫。」他唤她,有种无力感,「那一点都不奇怪好吗?」
「我听你在胡说八道,嘴巴亲嘴巴,这还不奇怪?」她的脸要再红下去,也许就能点来煮东西了。
「妳以为,谁的嘴巴我都想亲的吗?」他没好气的说。
她怔了怔,因为他话语中的逻辑。
意思是不是谁的嘴巴他都会亲,是她的他才亲,他才「想」亲?
她错愕的看着他,深深怀疑这话要不是他说错了,那就是她听错,造成错误的解读。
「妳完全忘了,对吧?」他只这么问,语带怨怼之意。
「忘了?」她不解,「忘了什么?」
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忘了,真的忘得精光,一点渣都不剩!
忍着无力感,傅元棠只能白话宣布她的罪,「忘了我们说好的事,忘了我们已经订婚的事。」
她瞪大眼,严重怀疑她现在所听到的。
「订、订、订……订婚?」口吃中还边抖着,很困难的才能讲出这个奇妙的字眼。
「就是订婚。」他确认无误,「在妳爷爷的病房中,我们说好了订婚,从那时候起,妳就是我的未婚妻,一直就是。」
「我、我、我……」仍然口吃当中,因为太震惊了,最后惊叫出声,「我是你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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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翻脸不认人再外加不闻不问的冷战事件,如同它莫名其妙发生那般,很莫名奇妙又终止。
傅元棠宣布两人订过婚,指出两人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之后,一如当初离家时的迅速果决,很有效率的又搬了回来。
就算是坐云霄飞车,只怕转折变化的程度也没那么大!
「哇!丫丫,原来妳早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耶!难怪妳的个性那么像家庭主妇,就离不开家庭的那种。」关芯芯瞬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什么啊?什么已婚妇女?」抗议,这字眼让张勤雅抗议。
「订婚也是一种婚啊!说妳是已婚妇女,也没错啊!」关芯芯可不觉得哪里有错,很认真的抖着衣服,帮她把之前折迭好装箱的衣服一一取出。
经过这一次的事件,意外得知张勤雅的整个家庭背景,满是侠义心肠的关芯芯不可能放着她不管,致使两个人的友谊突飞猛进,像喷射机一样的一日千里,从互唤乳名开始,感情就变得极好。
「芯芯,妳不用忙了啦!那个等我脚伤好了,再来整理就好了。」张勤雅制止她。
「没关系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妳的脚又伤得那么严重……是说妳还真能忍耶!骨头都裂了,竟然还以为只是扭伤,这真是太夸张了。」关芯芯连想都不敢想骨头裂掉的痛楚会是怎样。
「我以前没裂过啊!还以为只是扭到,扭得比较严重而已,我哪知道它裂了啊!」说到这个,张勤雅才觉得冤枉哩。
痛,她当然是很痛啊!从她受伤的那天起,都要痛到她睡不着觉了。
但是那时她心情那么差,她一直以为是心情作祟,让她放大了疼痛,再加上以前也没这样伤过,没得比较的情况下,她哪里知道她的脚伤得那么严重?
之后的诊断一出来,虽然她被医生小小赞美了一下,说她误打误撞的处置方式完全正确,有在黄金时间内对伤处冰敷,使用弹性绷带固定、并避免使之负重,但那也没办法掩盖她延误就医的事实。
结果就是她被火速送医,打上了石膏,然后被勒令在房间里养伤,哪儿都不能去。
对于这种待在房间中当废物似的申令,她当然不乐意接受,但傅元棠根本不给她抗辩的机会,而且打定主意在福婶、财叔、旺伯们放假回来之前,由他亲自的、贴身照顾她。
这简直是要吓死她!
她还没、还没能接受他说的订婚关系耶!总觉得一个脑袋瓜子乱糟糟的,心里头乱得很,看见他就让她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放置手脚了,这样的她要跟他长时间的,而且是面对面的独处?
饶了她吧!
她办不到,她真的办不到啊!
就在她急得快哭出来前,幸好他繁重的公事解救了她。
即便他打定主意同进退,想好了要带着她一起上下班,但她借口受伤的脚不适合移动,需要安心静养,劝他该以大局为重的同时,还强调并且保证女同学关芯芯是万中选一,绝对值得人信赖的人……
最后,她总算为自己争了一口喘息的空间,而这也是关芯芯会出现在傅园,出现在她房中的原因了。
「芯芯,对不起喔!」她觉得很抱歉,「都说好了要去妳家租房子,结果不但临时变卦,现在还要麻烦妳过来陪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哎哟!没什么啦,妳伤成这样,是要有人照顾啊,反正我刚好也没什么事。」
「可是我都说好了要搬过去,你们一定也花时间整理房间了……」
「哎哟!没关系啦,你们小俩口误会能解释开比较重要啦!」关芯芯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颇惊奇的,因为同学的订婚身分。
「小俩口?」这字眼让张勤雅抖了一下,她还不能适应啊!这种超出她所能理解的,只能称之为奇妙的新关系。
「是说,妳要不说的话,谁能想象,妳竟然那么久之前就被套牢了耶!」就是很难想象,所以关芯芯觉得惊奇,「喂喂,三年前就被套牢,那是什么感觉啊?」
「没感觉。」这是实话,苦着一张脸解释,「我根本不知道我订婚了。」
关芯芯喷笑,很没气质的哇哈哈大笑。
「是真的啦!要不是傅小……我小哥哥那天提起,我根本不知道我们订过婚,也不知道他一直拿我当未婚妻看待。」说到这个,张勤雅就觉得头大。
「哇!这么夸张啊?」笑意慢慢止住,关芯芯瞪大了眼。
「我简直要吓坏了。」张勤雅坦言,垂头丧气的说道:「妳能想象吗?一个妳那么亲近的人,是从小……而且是打有记忆开始就开始存在,然后妳一直把他当亲人看待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我未婚夫,是未婚夫耶!」
「可是未婚夫不也是家人的一种?」关芯芯愣愣的指出这一点。
「呃……」张勤雅也愣了愣。
「那妳有讨厌吗?就他宣布订婚的事?妳觉得不舒服,很讨厌吗?」关芯芯再问,英气飒爽的秀颜上透着关心。
「讨厌?」张勤雅还是愣愣的,琢磨着这个字眼。
「对啊!如果妳很排斥,真的很不喜欢,然后被逼迫订婚的话,不要怕,我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想办法帮妳的。」关芯芯豪气万分的拍胸脯保证。
「小哥哥他不会逼我做不喜欢的事。」她觉得该帮傅元棠讲点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
也许感觉有点强势、有点霸道,但自她有记忆开始,傅元棠从来没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要再进一步的来说,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有的喜好他大都清楚,往往他都会事先帮她过滤掉她不喜欢的事,一直就很照顾着她。
就像是进到餐厅,她每次对着菜单感到苦恼,举棋不定、无法做下最后决定的时候,他往往就会介入,很强势的帮她点好所有的餐点。
看起来很强势、很霸道,很引入非议的样子,但是从前菜开始,一直到点心,偏偏每一道都是她喜欢的菜色跟口味,从没有一次他会弄错,点到她不喜欢的食材跟料理。
不只是点菜这类的事情,衣服也是。
因为她对于流行时尚并不是特别热衷,甚至还有一点的缺乏概念,在她的记忆当中,她每一季、每一年的衣物,都是他看杂志帮她挑选,选好后请厂商送上门来,她只要负责穿就好,向来不用她操心衣物配饰的问题。
这种事一直到现在都是!
她从来不觉得她有被强迫接受过什么,而且她打心里信任着他,觉得他对于流行品味远高过于她,很自然相信他所选择的一切。
是很自然而然的接受他所判断的一切,是她自己自愿接受的,而他,从来、不曾、一次也没有过的,曾试图强迫她做过任何她不乐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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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恍惚出神,娇颜泛着微微的红晕,不自觉露着甜滋滋的表情,关芯芯只觉莫名其妙。
「丫丫?」
「啊?」倏地回神,张勤雅还没发现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妳也不像被逼的样子。」关芯芯只有这个结论。
「逼?不会啦!」不想她冤枉了傅元棠,张勤雅急急的说道:「没啦!我小哥哥他看起来很强势,但其实算是面恶心善型,他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那不就结了?」关芯芯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由小到大,张勤雅一直就不是什么天才聪明型的学生,对着关芯芯一副结论的模样,她只有一头雾水的份。
「什么?」
「就你们订婚的事啊!」关芯芯觉得事情超简单的,「既然不是被强迫,那表示妳也能接受这种关系,不是吗?」
「乱、乱讲!我哪有接受?」张勤雅吓了一跳,很用力的在强调,「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是真的!非常的!奇怪耶!」
「是哪里奇怪?」
「这……」
「是说,妳突然意识到你们变成『那种』关系吗?」灵机一动,关芯芯突然想到。
「哪种?」因为不够聪明,张勤雅听不出所谓的「那种」,到底是指哪种关系。
「就情人啊!」关芯芯一派大师的模样开释,「因为以前就像两小无猜,是以青梅竹马的关系陪着对方,原本妳只把他当家人,也就是亲近的玩伴在看待……」
点头,张勤雅用力的点头。
「却没想到,突然之间要妳从青梅竹马的关系,更进一步,跨很大一步的迈向成人的『男女关系』。」愈说,关芯芯愈觉得自己真是天才,兴奋道:「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妳还不能适应这种成人关系,所以妳才觉得奇怪吧?」
好像……是那样没错,不过有必要那么高兴吗?
张勤雅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很纳闷的研究起关芯芯的兴高采烈。
「没错,事情一定是这样。」已经当自己是名侦探的关芯芯下了结论,「丫丫,妳只是不适应,并不表示妳不喜欢。」
「啊?」
「妳要知道,不管再激烈的爱情,只要时间久了,最后也是化成温温的亲情。」
「哦!」
「而你们之间呢只是提早亲情化……妳知道的,你们是青梅竹马嘛!从小就一直黏在一起啊,因为太习惯彼此的存在,所以没特别的感觉到爱情的感觉,但那不表示它就不存在了。」大师开释。
「什么?」弟子愚昧,有听没有懂。
关芯芯翻了个白眼。
「就是……」受不了,只能配合白话文,「妳是爱着他的,只是妳不知道而已。」
「我、我……我爱着他?」口吃,因为这奇妙的结论。
「不然妳回想一下好了,就回想你们相处的情况,不要用青梅竹马的纯纯心态,用一个女人的心情去想。」
「一个女人的心情?」张勤雅傻眼,很难理解什么叫一个女人的心情。
「对啊!就一个女人的心情。」关芯芯其实也只能随便乱猜,「大概就那种谈恋爱啊!被珍惜以及想珍惜对方,或是想独占对方的心情吧!」
回想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吗?
张勤雅想,很认真的在想,所谓的珍惜与独占欲……
「芯芯,我一直很珍惜小哥哥啊!」第一点就让她觉得困惑,「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是我家人的一部分,我当然会很珍惜他。」
「哎呀!就说不能用青梅竹马的心情,要用一个女人的心情啦!」
「我就分不出女人的心情跟我原本的有什么不同啊!我就是女人啊。」
「呃……」关芯芯被问倒了一下下,但很快的振作起来,「说是女人,就是成人式的啊!是成人,那代表性的话题就是肉欲啦!所以应该是爱一个人,就会想亲近一个男人,会想接近他之后,就会想要进一步的、肉体接触之类的吧!」
会用「吧」当结语,就是因为关芯芯也不能确认答案是否正确。
事实上,她通篇的话都是在瞎掰,完全是随口乱扯一通。
可是……偏偏有人听进去了,而且听得很认真!
肉欲的字眼吓到了她,偏偏她又老实得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脑子里还在处理方才的讯息当中,有一半精神还在跑所谓的记忆,现在新接收到的讯息直接套了进去,然后……
轰轰!
她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