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活一如往常,虽然禁断症状还是持续着,但已经减轻许多,每天上班下班,而袁佑蓉也没有再来找过她,日子过得很平静,只除了偶尔会想起汪澄颐,不过她很快会做些其他的事让注意力转移。
元旦过后不久,温度上升了不少,已经不再滴滴答答的下着恼人的雨,但天还是有点灰蒙蒙的。
上班前,薇薇照例先看了下信箱,将广告信丢入回收桶,四封信里有两封信用卡帐单、一个是寄给母亲的贺年卡,她将之放回信箱内,剩下的一封则让她诧异地愣在原地好几秒。
她已经好几年不曾收到贺年卡了,信封上的字体看起来很像练过书法,每一笔都透着刚劲,感觉很像勤练书法多年的老先生所写,不过当她瞧见寄件人住址时,心脏陡地缩了下。
是……汪澄颐……
……他……为什么写贺年卡给她?
她迟疑着打开信,抽出里头的卡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一旁的桌子还放了杯饮料,女子背后是一扇窗,沙发旁有只猫,背景是素雅的白。
薇薇有些不解,他以为汪澄颐会挑那种封面印着新年快乐,背景则是鞭炮或春联的版画。
薇薇盯着卡片好几秒,始终没有勇气打开来看,最后她将卡片放回信封,再收入袋子里,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上班。
坐在捷运里时,她伸手到包包里,捏着卡片的一角,几次想拿出来看却没有勇气……说不定里头就写着“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她到底在紧张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神经兮兮的。
她慢慢拿出卡片,深吸口气,以非常快的速度打开卡片又阖上,不只四个字,虽然那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她可以确定不只四个宇,左右两边都写了,而且还夹了一张纸。天啊,他是写了多少字
她颤抖地将卡片放回信封内,收进包包里,晚点再看吧,她抓紧包包。晚点再看……
“学长,有空吗?”
正在整理办公桌的汪澄颐抬起头。“什么事?”
“没什么啦。”袁佑蓉入内,假装无所事事地看看书柜里的书,摸摸架上的小盆栽,确定廊上已没有人后才道:“昨天我接到一个老同学的电话,说佳芮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将讲义放进资料夹内。起身收进书柜里。
“你知道?她跟你联络?”袁佑蓉惊讶道。
“之前偶然碰到的。”他简短地说。
“怎么都没听你提起?”她扬眉。
他坐回椅上,将汀书机收进抽屉内。“这没什么好说的。”
袁佑蓉沉默了下。“你还在乎她?”
他推了下眼镜,抬起眼。“她已经结婚了,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他懒得多做解释。
或许他这种态度才让人误会他一直沉缅在当年的感情吧!但想到要解释一堆,又觉得没必要。
“聚会你如果想去就去。”他补上一句。
“你不去?”
“不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参加聚会什么的,可是又不是不熟的人,都是老朋友啊,博达也会去……”
“我们平常就有在联络了,不需要特地跑去那里叙旧。”
“如果佳芮约你,你也拒绝?”她试探地问。“发起人可是她,说想跟我们这些老朋友见见面。”
他皱眉。“我还是没兴趣。”
袁佑蓉拧下眉心。“好吧,我会告诉他们你不想去。”她顿了一下,而后微笑道:“既然你不想去参加聚会,那……总可以陪我去听音乐会吧。”
她从皮包里拿出两张票,倾身靠向坐在椅上的他。“朋友送的,我记得你不排斥音乐会吧。”
他望向她的眼。“我觉得这不是好主意。”
她的脸闪过一丝恼怒与难堪。“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们不适合。”他坦言。
她别开脸。“只是听音乐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到那边去。”
他叹口气。“或许我说得太严厉了些,但我不喜欢自欺欺人,佑蓉,一年前我就对你说过,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如果你对我只是普通朋友。去听音乐当然没有什么,但是……””如果邀你的人是麦薇薇,你就会去吗?”她尖锐地打断他的话,直视他的脸。
他诧异地看着她,随即点头说道:“是。”
“所以她是普通朋友?”
“不是。”
她再次转开脸。“真伤人。”
他捏了下眉心,喟叹一声。
“我不懂她有什么好,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她是个怪人。”
“她并不怪。只是……”
“我知道,她有病嘛,所以戴帽子、戴口罩、不喜欢跟人来往,每次吃饭就搞得像科学怪人……”
“佑蓉。”他严厉地说了一声,制止她再说下去。
“我并非没有同情心,学长。”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有些人得什么忧郁症、躁郁症的都是自己造成的,他们根本承受不了压力,就像现在的草莓族一样,一压就碎,把所有的事都怪到别人身上……”
“你再说下去,我要生气了。”他冷下声。“如果你做不到同情与理解,最起码的尊重最好能做到,她不需要承受你的批评。”
她生气地握紧拳头。“我并没有批评她,我也不是那种会在人家背后说什么的人,我只是想说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我知道病人应该得到一些体谅,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有些病人是拿着他们的病在消费的,希望获得别人的同情,然后占别人便宜,要求别人体谅他,这些你知道吗?”
“我并没有那么愚昧。”他简短地回答。“我想你该走了。”
她深吸口气。“你知道她当过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吗?”
“你……”
“我先说,我没有那么卑鄙去调查她的事,一切只是巧合,我的一个朋友跟薇薇以前是同事,她们在我的生日派对碰到……所以……我的朋友跟我说了一点她的事,然后薇薇藉口说家里有事就急着走,结果她跑去你那里,她根本就是个爱耍心机的女人。”
“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不过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他沉着脸起身。
“你都知道?”她张大眼。
“我想你也说够了……”他推了下眼镜。“你走吧!还有她在跟那个男的交往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我希望这种谣言跟闲话最好能停止。”
“你相信她的话?”她不可思议道。“你们男人为什么都那么蠢,她当然会这样说,我朋友说……”
“我不管你的朋友说什么。”他冷声制止她。“还有我不想再听这些闲言闲语,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透过别人的嘴别人的眼来告诉我。”
“你……”她气得脸都泛红了。“男人真是蠢,蠢到让人受不了。”她转身。气呼呼地踩着高跟鞋忿忿而去。
父亲的丧事在昨天总算告一段落,沉思一夜,决定提笔写信给你,主要是不希望吓到你,那天有些话还未说完,但又担心与你面对面使你感到压力,只得用写的。
我必须再次重申,我是喜欢你的,但我也明白你的顾忌。可我必须说对于女人我的理解有限,所以我只能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方式说服你。经济学者PaulRomer曾经说过:危机是不应该被轻易浪费的(Acrisisisaterriblethingtowaste)。这句话的原始意义是在指美国当前的经济危机,换一种方式来说危机便是一种契机,也是一个机会,虽然看似危险,但若能藉此清除掉一些陈腐的事物。带来新观点,便能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这句话套在人生中也是相同的道理,许多人经历过磨难后,获得了新生的机会,希望你能如此看待你的疾病,而不该将之视为负担。
我明白你不愿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当然这也包括我,但请容我再次引用PaulRomer说过的话:很多产品是互补的。某一产品单独存在,价值不会太高。但当另一产品出现时,彼此的价值会同时提升。以笔为例,若只有笔没有纸,没人会用笔。
有了纸后,笔和纸的价值都提升了。
一个人的价值是毋须否定的,但两人在一起,对彼此的意义都将不同,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写些甜言蜜语来说服你,却不知如何下笔,经济学与爱情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希望能说给你听。祝新年快乐!
一看完信,薇薇忍不住便笑了出来,纠结了一上午的紧张感,全松了开来,她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封信,她的第一封情书竟然这么怪异。
她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逼,而后轻声叹口气,将卡片放在心口上,这明显是一封不及格的情书,她怀疑有多少女人会被打动,大概寥寥可数吧!不过她很喜欢,重点并不是内容,而是她能感受他的努力,可以想见他应该是烦恼了一个晚上,不知要怎么写吧。
有股冲动,想去找他,可她还是迟疑,他是这样好的一个人。配她……可惜了,她苦涩一笑。转身走出厕所。将卡片放回包包内后,紧张了一个早上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
原本她一直找不到勇气打开信,但发现自己工作不专心后。便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若不先把事情解决,她这一天怕是要浑浑噩噩的过了,于公,对不起雇用她的老板;于私,弄得自己神经紧张;心力交瘁,这才下决定把悬在心上的事给解决了。
下班时,她静静走在喧嚣的路上,卡片躺在外套的大口袋内,紧紧地掐在她手上,因为心情有些浮躁,她打算弃公车而走路,让心沉淀。
冷风吹来使她打个哆嗦,她拉紧围巾,压下灰帽子,一步一步穿过路口、下班的人群、笑闹的学生,听着交谈声、来往的车声、商店播放的音乐声、风声……像背景音乐,环绕四周,却是过耳不入。
虽然不喜欢跑步,不过她喜欢走路,以前还曾经由家中走到办公的地方,整整走了一个半小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走。
后来便很少再走这么久的路,顶多只是在家附近走走绕绕,走路像瑜珈一样,能让她的思绪变得清明,她不必跟谁说话,就连跟自己也不用,只是走着,让自己成了这城市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