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泽要求所有七八两节没有课的男、女校队成员在15点时在网球场集合。这也就是说,他们必须一下了课就赶到更衣室更衣,然后跑去网球场集合。
“大家都到了吗?”站在网球场边,康泽大声地询问着。
“都到齐了。”杨思璇数完人数后说。
“一个星期以后就是四强赛的第一场比赛,今年的赛制有了些微的改变。不再进行循环赛而是淘汰赛。”康泽严肃的话音刚落,四周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他冷冷地目光扫过众人,一切又归于平静。
“所以男队和女队只要各自打赢对手,就可以进入四强赛的决赛。”他微微停顿,目光更加严厉,“但如果你们输了,这个学年的比赛也就结束了。四年级的就要就此引退,而且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今年的全国冠军。因此,为了保证我们的胜利,未来的一个星期男队和女队成员要进行特殊的强化训练。”他看向杨思璇,“你们每人都有一份详细的训练表,未来的这个星期必须严格按照这份计划表来练习。”
他说完,就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教练江健,他一般不太出现,除非在大赛前。
“好了,大家都不必太过紧张,我们男队是去年的全国冠军,实力在整个东部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女队今年是第一次打入东部四强,所以更加不必有压力。你们只要在比赛中发挥出最好的水平,相信胜利必然会是我们的。”教练说完后,就和康泽低语了几声,而杨思璇也把训练计划发到了每位队员的手里。
“下面的一周男队和女队的选手将和其他社员分开训练,你们的训练场地在A、B训练场,其他人都去C、D场地。”康泽高声地说完后,就转身走向自己的网球袋。
大家都走向各自的网球袋边把外套脱下,韦恩的球袋就放在殷勤的旁边,他冲着她开朗一笑,“有没有很紧张?”
殷勤冷漠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容,“紧张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我都要参加比赛,还不如放松一些的好。”
他眼里闪过欣赏的光芒,“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一起练习……”
他的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哨子的声音。
“全员都先绕着网球场跑二十圈,然后每人挥拍练习二百次,接着再是腿部练习……”康泽的声音在整个网球场里回荡。
“社长还真是厉害,是不是?”韦恩朝着她眨眨眼,他们赶紧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
训练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只有被拉来充当临时训练员的林宵满脸笑容。
“林宵学长,早知道训练这么辛苦,我当初真应该输给你。”韦恩来到他身边抱怨。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林宵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只是刚开始而已,大家别忘了明天早上还有一小时的特别训练。”
“什么?”又是一阵哀嚎和埋怨声。
“排队。”抱怨还只刚开始,就又传来了康泽冰冷的声音。
“为什么那个人都不会觉得辛苦的?”硕人在韦恩耳边低语,而韦恩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后的殷勤脸上。她看起来更加苍白了些,而且不住地喘气。
“解散!”康泽的话刚说完,韦恩立刻回过身去,小心地握着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
殷勤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疲惫地摇着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而已。”
“我扶你到一边坐下。”他体贴地扶着她。
“不用。”她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我没那么娇嫩,现在已经好多了。”果然,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生色,“没想到训练会这么累。”
“不过为了胜利,这样的辛苦也是值得。”他鼓励地望着她,“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帝威的网球社一直可以站在全国顶端的原因。”
“不论什么事都要付出辛劳才有回报。”她喃喃自语着,“以前我总以为许多东西都能够轻易的获得,可是最近我才知道……”她目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痉挛了一下,“许多东西是无法强求,也不能强求的。”
韦恩的眼里闪过深思的表情。
殷勤的目光更加恍惚起来,甚至还带着些悲伤。这悲伤对于韦恩来说是如此的熟悉,他曾经在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就看见过这种悲伤。
“殷勤,你为什么……”他说了一半的话,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他想起自己答应过她,以后再也不向她提起这件事。
“如果你强求的结果,可能就只得到痛苦……”她默默地说着。
他的手加重了握住她肩膀的力量,“我们想要获得胜利并不是强求什么,而是因为胜利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他眼里的阴霾和沉思一闪而逝,“来吧,我们去餐厅吃饭,等你吃上香喷喷的食物,你就会忘了这些烦恼。”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韦恩用他温暖而开朗的表情盯着她的脸,“这样的训练是不会把你吓倒的吧?”
她终于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不,不会。”她其实根本没有想到训练,她想到的只是过去,她的过去而已。
韦恩也知道她所说的“强求”不是指网球场上的比赛胜利,但他现在不能问她,不能询问她任何关于她为何会在他面前失控的理由。他只能这样相信,终有一天她会主动向她敞开他的心扉,终有一天,她会愿意告诉他那个原因。
殷勤那一天的愤怒和眼泪让他从此注意到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这个全身包裹在一种孤寂冷漠里的女孩身上移开。他想拉开她身上的那层寂寞外衣,他想把她拉到他的身边,拉到温暖的阳光下。
他握住了她的手,坚定而有力,不让她有任何的逃避。在轻微的挣扎以后,殷勤的手停在了他的手背,他们一起背起自己的网球袋,迎着落日的方向走去。
本来以为这如魔鬼般训练的一个星期会异常的难熬,可谁知就在眨眼间,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轻易流逝,而且终于到了比赛那一天。
全国大学生网球联赛东部四强赛的主会场被安排在了这个城市举行,是刚刚建成的设施非常完备的室外网球场地,比起其他球队来,帝威的两支队伍因此可以避免长途奔波的疲惫。
他们是拥有主场优势的球队,既可以以逸待劳,又可以拥有大量的支持者。
星期六一大早,帝威网球队的啦啦队们就早已整装待发。
殷勤抬头看了眼明亮的天空,说不紧张的心情上还是飘过了片片乌云。今天是她人生的第一场真正比赛,当昨天晚上她告诉父亲自己要参加今天的比赛时,殷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了一些惊讶。
是的,她从小到大从来不曾参加过任何的比赛,所以她也会轻易的在那件事上落败。现在,该是她走出自己的像牙塔,用她自己的实力来拥抱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从这场小小的网球比赛开始,她要一步步地走向她人生更多更艰难的比赛中去。
女队的队手是去年东部第四的球队,实力并不比他们高出多少,她作为单打的二号选手出赛,她希望自己取得胜利,她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那种对胜利无比巨大的渴望。
“殷勤,我是一号单打,你相信吗?”韦恩兴奋地跑到她的身边,扬着手里的报名表格。
“我还以为会是康泽社长。”殷勤回过头去,自然地对他微笑。现在看到韦恩,她再也不会紧张和失控,她只是很喜欢看见他而已。
他们的比赛规则有些类似于戴维斯杯的赛程安排,两个单打再加上一个双打,然后又是两个单打比赛,后两轮中的单打选手可以有所重复。
不过戴维斯杯要进行三天,而他们必须在一天内打完所有的比赛,因此每一场都是一盘定胜负,一般学校也不会安排重复的选手出场比赛。
由于是五场三胜制,只要赢下前三场就没有必要进行后面的比赛,所以一号单打、二号单打和双打比赛是非常关键的。尤其是一号单打,胜利的话就有了气势,也能给后面的选手以鼓励和加油。
所以殷勤才会赶到奇怪,为什么被称为“常胜”的康泽学长不打第一单打呢?
“今天康泽学长没有安排比赛。”他再度给她看手里的报名表格,“我和硕人学长打一、二号单打,然后是文太和井川的双打,第三单打是谭谦学长,第四单打则还是硕人学长。”
“可是为什么康泽学长不上场呢?”
“今天的对手西海大学队太弱了,硕人学长说根本不必康泽学长,其实我们前三场一定可以拿下比赛。”
韦恩的身后传来呼喊声,他赶紧回到男队报到。
殷勤则走向女队集合的地方,杨思璇学姐正在对她们做着最后的动员:
“……一定要相信你们都是最优秀的,还记得我们帝威的精神吗?‘誓死捍卫帝威’,所以我们要用自己的比赛来捍卫帝威的名誉,要以冠军奖杯来献给学校和支持我们的同学……”
殷勤的思绪有些飘忽,有的时候她会奇怪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这样热爱这所学校,他们真的这么喜欢在这所学校学习吗?他们中许多人,不是和她一样是被迫加入到这所学校中的吧……
“小勤!”耳边响起了景然的声音,和景然那帮好朋友,他们全都穿着啦啦队的米白色服装,整齐地站在她的面前,甚至不喜欢网球队的虞华也站在那里。
“你一定要加油!我们大家都来给你加油!”景然用她开朗的笑容望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感动。看着众人的笑脸,她握住了景然的手,微笑着点头。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康泽严厉的声音穿越了许多的喧哗,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网球队的队员上了他们专属的大巴,啦啦队员们也上了他们的大巴,帝威网球队向着他们的胜利昂首前进着。
韦恩的男队果然以大比分的优势战胜了对手西海大学队,三场的比赛分别是:
6:3,6:2,和7:5。虽然在双打上遇到了些抵抗,但一切果然在康泽的预料之中。
硕人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打着哈欠,“前两局我还没有睡醒,不然应该可以打它个6:0的……”
“硕人学长,你帮我跟社长说一下,赛后的总结会议我就不开了,我想去看看女队的表现……”他着急地背上网球袋,就准备冲向女队赛场。
“韦恩·利特。是谁允许你不参加赛后会议的?”康泽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韦恩的脚步一顿,不得不尴尬地回头,有的时候他真怀疑,康泽真的只比他们大一岁吗?他这种冰冷的性格不知道和那位传说中的上任学生会主席,也就是殷勤的哥哥比起来,哪一个更冷酷一些?
他收起嬉笑的表情,冷静地看着康泽那双犀利的眼,“我想去看女队的比赛。”女队的比赛比男队晚开始一个小时,韦恩希望他还可以赶上看到殷勤比赛。
“全员集合。”康泽并没有理睬他,只是要求所有网球社男子社员集合。
他沉默了半秒钟,然后无声地向着康泽移动。
“这次的赛后总结大会我们回到帝威以后再举行,拿好东西,我们去女队赛场。”说完,他就背起自己的网球袋,径自向外走去。
硕人拍着韦恩的肩膀,对他促狭一笑,“老弟,这下高兴了吧?”
“社长,等我一下。”韦恩转身很就追着康泽而去,留下硕人不高兴地眯起眼睛。
“走吧。”没有能够比赛的谭谦不悦地眯着眼睛,“今天的比赛真是无趣。”
硕人打了个哈欠,“的确。”
韦恩跑进看台的时候,他锐利的目光先扫过赛场和计分牌。
第一场的比分是:6:4,帝威取得了胜利。
现在进行的是第二场单打比赛,此刻的比分是:
2:0,帝威领先。
他吁出一口长气,高兴地挤到坐在前排的景然他们身边坐下。
“韦恩,恭喜你们!”消息灵通的蒋凯杰向他伸出手。
韦恩咧嘴大笑,“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两个刚从你们赛场跑回来。”陆皓打了韦恩的肩膀一下,“打得很出色!”
“殷勤也很出色。”韦恩的目光却早已被场上的殷勤所吸引,她穿着帝威女队纯白色的比赛T恤和同色短裙,额头上绑着一根米色头带,头发高高的扎起,带着一只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发夹。
韦恩一阵莫名欣喜,他认得那个发夹,是他在夜市里为她买的,他没想到她会在比赛中戴上!
“运动中的女人果然很美丽。”彩樱感叹地说着。
“是呀,殷勤浑身都散发着青春和活力,和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坐在陆皓身边的凯芸也不由得感叹。
“小勤本来就是很活泼的。”景然有些愤愤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可你们一直不信!”
殷勤又打出了一个漂亮的低线抽击球,惹来一阵掌声。
“可她在回来的半年里都显得冷冰冰的。我们每次约她一起出去,都被她拒绝了。”虞华想起上个学期他们为了景然,一直想要和殷勤示好,可她都不理睬她们。
“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景然望着又得一分的殷勤,眯起美丽的杏眸,“她会忽然回到帝威来上二年级就很奇怪,我还以为她会上完英国的淑女学校。”
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这句话留在了韦恩的心里。没错,在她身上的确有些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她在压抑着什么,也在逃避着什么,还在隐藏着什么。
如果她真的天生活泼,那么又是什么事会让一个女孩忽然对周围变得如此冷漠起来呢?
殷勤又拿下了一局,现在比分变成了:3:0。
“看来这场比赛赢定了。”凯芸愉快地说着。
众人一起点头。
“我看未必。”坐在他们身后的硕人语气懒散地说,“康泽,这个女孩的步伐是不是有些紊乱了?”
康泽微微点头,“她的体力透支得很厉害。”
韦恩紧张地眯起双眼,仔细地看着在场边休息的殷勤,她的脸色果然如同那天练习结束后那样变得有些苍白,还有她的呼吸也似乎比平常剧烈的许多。
“比赛才刚刚开始而已,对方的选手看起来体力充沛。”康泽继续说着,“这会是一场苦战。”他紧紧闭上嘴,目光落在了球场上。
“可是殷勤无论从技术上还是力量上都比对方来得优秀太多……”
“技术和力量都需要体力和耐力来支撑。”康泽蓦地打断他的话。
韦恩紧紧闭上双唇,他开朗的脸上飘过朵朵乌云。他不喜欢康泽那种冷静地说话语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而那一场球,也果然如康泽所说陷入了苦战当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殷勤的体力越来越透支,她每一次回球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而不住喘息。她的跑动渐渐迟缓,许多可以接到的球也因为没有及时到达而错过,许多可以得分的机会也因为动作不到位而白白浪费。
对方却越打越好,凭着充分的体力,她开始渐渐掌握场上的主动,不断用两边的斜角球来调动殷勤跑动,这样的战术越发的加重了殷勤的负担,好几次她都摔倒在地!
韦恩的手紧握成拳,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站了起来。看着汗水从她如白玉般晶莹的脸上滴落,看着她的双手因为颤抖而握不牢球拍,他气愤得想要杀了对手。
但是他也知道,这就是比赛,如果你有任何弱点被对手发现,对方就会毫不留情地向你进攻。他在刚刚的比赛中,不就是发现他的对手反手较弱,而一直发给他要用反手去接的球吗?
比赛就是这样残忍,也因此而激烈,所以胜利也就来的更加珍贵。
4:5。殷勤已经落后于对手。虽然这一局是殷勤发球,但她已经发球失误了两次而送给对手一分。
这一局的比分变成了0:15。
接着变成0:30。
然后又变成了0:40。
对手已经拿到了她的局点。
球场上,殷勤咬紧了牙关,她可以感觉到重物正敲击着她的耳膜,她的耳边只剩下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她觉得头晕目眩,处于极度的缺痒状态。可她知道她不能输了这场比赛,这是她人生第一场她自己真正参加的比赛,她不能输,不能输!
她的手仿佛被灌了铅般沉重的怎么提也提不起来,可她还要发球,她还必须进行比赛!她一再地深呼吸,走向了发球区。
她得坚持下去,必须坚持下去!心里有个小声音不断地提醒着她,她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的?是为了胜利,没错,是为了胜利!
尽你最大的努力去争取胜利,然后快乐地享受网球!她要尽她最大的努力,只要她还有力气,她就要战斗下去。她握了握拳,然后站到了发球区上。
她有力地发出了一个ACE球,对手根本无法接住!
15:40。
她向天空举了举拳头,另一手则握紧了球拍。
四周是如雷的掌声,韦恩简直屏住了呼吸看着她飞扬在阳光下的脸,她的脸正闪烁着光辉。
谁能料到在体力如此透支的情况下,她还能发出一个ACE球?她在为自己战斗,她那战斗的光彩如此绚目,如此激烈地敲击着他的胸膛!他为她骄傲!
下一刻,殷勤就倒了下去,倒在了发球区上。
裁判和教练一起冲向了殷勤,然后又有更多人冲向了她。
韦恩站在看台上,心脏忽然传来碎裂的声音,然后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他茫然地看着正涌向殷勤的医护人员。
他胸口一紧,以最迅捷的速度跳向了看台,跳向了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