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轻抬起头,睨了一眼他过於开心的表情。
「你怎麽还没走?」那清冷的问话中带著些许诧异。
「心心,你怎麽老是要我走?这种话听多了,会让我伤心的。」离江俊朗的脸上写著一股哀怨。
「可是你……你不是明明已经说要走了?」
「我可没说要走,我是去求爹,求他教教我医术,将来我也要当个悬壶济世的良医,和爹一样。」他凝视著她问:「心心,你说可好?」
谁管他去当什麽呀?干麽问她意见?还有,现在她才注意到,他竟然喊她——心心!?
一股奇异的感觉窜遍全身,她不记得他们有好到这种程度。
「心心,你怎麽了?」
好奇的黑眸忽地逼近她眼前,害她回神後差点吓了一跳。
「你做什麽?离我远一点!」她嗔怒道。「还有,别喊我喊得那麽嗯心。」
「嗯心?你是说『心心』吗?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听呢!」离江边回答,还边端出香气怡人的食物摆在桌上。
「哼!我觉得难听死了……」冰心随即又注意到桌上的两副碗筷。「怎麽是你送饭进来的?还有,另一副碗筷是给谁用的?」
她一向独自在房间里开伙,连贴身丫鬟紫苑也不被容许与她同桌,照理说,她的餐具不该会有两副碗筷才对呀?
「给我用。」离江端出了最和善的笑容询问:「你不喜欢我喊你心心,那你喜欢我喊你娇妻,还是小娘子?」他这个人可是非常好商量的呢。
冰心瞪大眼,看著他无赖的笑容,心里直冒火气。
「谁是你的娇妻、小娘子?」可别半路认亲戚。
「你啊!」他很认真地道。「爹娘将你许配给我啦,难道你忘了?」
「我……哪有这回事?」这个人脑子有病是不是?」般正常人不该会答应娶她才对啊!
「咦!」离江又凑上前研究她。「爹娘没告诉我,你跟我一样得了失忆症!」
「我的记性好得很。」她用力将他推开。
「但是你忘了我俩有婚约之事啊!」
「离江,你脑子不正常啊,居然真的答应了我爹娘他们?」
离江突然又摆出那同样哀怨的表情。「我……我是脑子不正常啊,我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了,心心,你……你会因此而嫌弃我吗?你……你别抛弃我好吗?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发誓——」
说著,他还真的举起了手做发誓状,简直让冰心哭笑不得。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害她愧疚的。
「哼!」她才不会中计呢!「你别以为装疯卖傻,我就会容许你胡来。」
「我不会胡来的。」离江很诚恳地道。「心心,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会随便牵你的手、亲你的唇,你放心好了。」
冰心脸上一阵青白,听听这家伙在说些什麽?
「来,吃饭了。一面吃,一面说话,肚子才不会饿著。」他将碗筷放到她手上,并将配菜都推到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动作温柔又小心。当然自己也端起了另一副碗筷,开始往香喷喷的食物进攻喽!
「你……你怎麽能和我同桌吃饭?」冰心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惑。
「我们是未婚夫妻啊,爹娘说要多培养感情。」他挟了块蜜汁鸡片放到她碗中。
「是我爹娘逼你的?」
「当然不是,是我自愿的,我和爹娘……和你家人其实都还不熟,再说你自己一个人吃饭也太孤单了,我陪你一起吃,不是很好吗?」
好什麽?他跟她家人不熟?跟她就熟啦?奇怪!
冰心任性地放下碗筷,瞪著他。
「我不习惯跟人一道吃饭。」她冷冷地说。
「你会慢慢习惯的。」他很有耐心地再度将碗筷放到她手上。「吃吧!我尽量不跟你抢,先让给你,你吃完我再吃好了。」要不他怕他一开动,桌上的东西全让他给扫光了,这可不妙。
在他的注视下,冰心一点胄口也没有。
「算了,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她转身要走。
「坐下。」他伸手将她一拉,制止她站起来。「不吃饭怎麽行呢?瞧你瘦成这样,万一风太大,将你吹跑了,我去哪里找你呀?」
夸张!她哪有那麽瘦?冰心撇撇唇。
「好吧,既然你不想动手,那我喂你好了。」他脸上一副憋笑的模样,轻声道。「放心,不用害躁,我不会告诉人家——你吃饭需要人喂的。」
「谁……谁吃饭需要人喂,讨厌!」她又起身要走,谁知道他依旧不肯放人。
「你不吃饭,我会心疼的。」他端起了碗筷诱哄地道。「乖嘛!吃一口好不好?」
真是气死人了,瞧他这是什麽态度?简直像在哄奶娃儿嘛!
「我不吃。」她摇摇头,转身喊道:「紫苑,紫苑——」
「你要做什麽,告诉我就成了,紫苑她不在。」
「为什麽?」
「紫苑丫鬟还算满识相的。两人的世界里多个丫鬟不是很别扭吗?」离江气定神闲地告诉她这个事实。
「你……」本想要紫苑来将这痞子赶走的,这下子不成了。
「来,心心,吃饭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告诉我,但也得先吃完饭再说啊!」他不厌其烦地劝著。
「我自己吃。」既然躲不开他的纠缠,只好暂时先顺著,认命地端起碗筷吃饭了。
离江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一直注视著她,发现她吃饭的样子很特别,慢条斯理的,活像在……数饭粒!更要命的是,才吃了两小口,便放下了碗筷。
「怎麽了?」离江怀疑地问。
「我吃饱了。」
「吃……吃饱?不会吧,小鸡都吃得比你多。」这下真的让他火大了。「难怪你会这麽瘦,原来你都不吃饭的,害我第一次见到你,还真以为看到仙子了哩!」
「关你什麽事?」她的胃口本来就不好,尤其是面对著他——吃两口已经算非常给面子了。
「多吃一点……」他黑亮的眸子突然朝著她挤眉弄眼。「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希望我喂你,才故意这样做的,早说嘛!」
「才不是,我……」
「坐下。」离江拉下了她欲站起的身子。「吃饭吧。」
她如临大敌闭著唇,怎麽也不张,看他能拿她怎麽办。
离江见到她的模样,乾脆狠下心,悄悄地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拧——
哎哟!哇咧,痛痛痛……
他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眼眶湿红。
「对……对不起,我忘了自己的身分。你是花家二小姐,高高在上,怎麽愿意跟我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子同桌吃食呢?是我太自不量力,影响了你的食欲,我……我这就端著饭到门口去吃,你别介意我,你慢用。」
话说完,他就像个小媳妇一样,菜也不敢多挟,端著白饭就蹲到一旁去,默默含著泪扒起饭来。
以冰心的性子而言,对方若来硬的,冰心是绝对会反抗到底的,但瞧着他……好好的一个大男人耶,这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蹲在旁边吃饭,像什麽话呀!
天地良心,人家可没有欺负他呀!
「喂!你……你干什麽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冰心还是瞪著他,但冰冷的口气显然放软了许多。
「我没有啊!」无辜的眼睛刻意对她眨了几下,而後继续吃饭。
天啊!他似乎演得太逼真了,刚刚那自残的一拧,真是痛死他了。
「你……我……」她想狠下心不去理他,可是一看见他那副模样,心中又顿生愧疚。
犹豫了好半天,终於,花二小姐还是认命地端起饭碗,恶声恶气地对他道:「来这里坐吧!别一直蹲在那里,影响人家的胃口。」
虽然她的语气不太好,但是离江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善意。
他脸上的阴霾一扫,又恢复了笑容。「谢谢你,心心。」
哟!变脸变得还真快呢!
「这是例外,别以为以後你都能和我同桌吃饭。」
「心心,你又嫌弃我了。」放下碗,离江再度狠狠地用力拧了一下大腿,这下眼泪更是差点夺眶而出,够狠!
「我……」这人怎麽这样,简直是无赖到了极点!
狠狠地瞪了他几下,她立刻决定低头吃她的饭,不再理会他,免得他越来越得寸进尺。
腿上的痛虽让离江皱起了眉头,可在看到她不知不觉地将饭吃完後,他又偷偷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原来表面的冰冷,只是她的保护色,实际上她比谁都要心软呢!
不难想见,往後他的大腿会不时的瘀青一片,但值得的,只要她能越来越好,他甘心为她做尽一切的事!
☆☆☆
冰心又昏倒了!
离江不懂花家人为何人人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或许是他们这十八年来见多了,已经麻痹了。
此刻,大家个个都躲在房门外,除了医治她的花刁外,谁也不敢进门多看看她苍白的脸一眼。
从头至尾,只有离江一直陪在她身边,并专注地看著花刁为她医治。在看到她的玉颜血色尽失时,他不禁暗自立誓,有朝一日,他必成为良医,寻找良方,好为她治病。
「水……水——」
床上的人儿似乎动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离江赶紧走上前去。
「心心,你要什麽?」他关切地问。
冰心虚弱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喝水。」
「水!好,我马上拿来。」他立刻斟了杯水,并且扶著她坐好,慢慢喂她喝下。「如何,舒服点了吗?」
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下之後,他温柔地为她拉拢锦被。
「嗯!」冰心随便应了声,眼神还是不断地注视著他。
「怎麽了?你还需要什麽吗?」他也发觉到她一直盯著自己看。
「你……怎麽还在这里?紫苑呢?」她发出了疑问。
「我让她下去休息了。」他拿来乾净的巾帕,轻轻地帮她拭著额上的薄汗。「你需要什麽,尽管跟我喊一声,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这句话就像一句承诺,轻轻撩动了冰心失落已久的芳心,吹皱了一池春水。
她的脸蛋微微地酷红如醉,之前的苍白已不复见。
「你的气色看来不错,爹真的是妙手回春。」离江对於花刁更加崇拜了。
「其实……其实我不需要人陪,你可以走了。」稍稍地恢复了体力,冰心又回复了惯有的冷漠和拒人千里的态度。
离江仅是温煦地一笑,就像不懂她的语意般,声音仍是一贯温柔。
「我不走,我要陪你,和你分担一切。」他坚持地道。
分担?
许多年来,家人虽然关心她、宠爱她,可总不忍见她难过,所以直接选择逃避;而他呢?这个才相识没多久,口口声声说要成为她「丈夫」的人,他竟然想分担她的痛苦?
冰心很难不感动,只是她不懂,她哪里值得他这样对待?
「好好休息吧!别多想了。」
「你还是不走?」她看见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上还拿著医书。
俊朗的脸上笑容依旧。「我陪你。」
「你……」算了,谁理他,爱陪就让他去陪,反正他总会厌烦的。「随你。」
她闭上了眼,不再理会。
而离江看著她入睡後,精神便专注在手上的医书。
这些医书都是花刁给他的,他对於学书十分有兴趣,当然,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床上的可人儿。
从最基本的医理读起,而後再实地学习,他慢慢循序渐进,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功的。
腊烛渐融,最後化为星点,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曙光方露,冰心即睁开了眼。
她想都没多想,立刻转过头去看向屋子的一角。
他还在!
这一眼让她突然安心下来……咦!安心?这是什麽道理。难道她这颗早已习惯了冰冷的心,也需要人陪?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无聊的念头。
不可能,她只是想看看他能够撑多久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她房里守了整整一夜。
他就这样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里还拿著医书,而身上竟然连一件厚一点的衣裳都没有,这笨蛋,难道想再尝尝受寒的滋味吗?
犹豫了一下,冰心抓起了旁边的外袍。本想上前替他披上,不料他却在此时动了动,她连忙心虚似的赶紧闭上眼假寐。
方醒来的离江,第一眼也是看向床上的人,在看到她仍「沈睡」时,心里也有抹安心。
他走上前,轻轻地再帮她拉起被子盖妥,才走到窗口去伸懒腰,一切动作都是轻缓的,就像是怕吵醒她似的。
冰心偷偷睁了道眼缝,望著他的背影,发现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慢慢地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