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著冬雪的夜晚,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在路上回响著。
「走慢一点——」
黑衣的纤细身影染上了片片雪花,弱不禁风的姿态彷佛随时要化入黑暗之中。
虽然,那双单细的眼眸远比陈年冰霜更冻人。
「走慢一点」
当这个声音第三度出现时,杜云鹏终於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别太不像话,你以为只有你累,只有你想睡觉吗?」
他的疲累很明显!相较之下,楚冰仍是那副冷冷的模样、彷佛她没走过一整夜的路,彷若她不曾在山间林中奔波。
事实上,她的衣服连一点皱褶都没有。
「你——凶我——」女声惊喘了一声。
「对,我就是要凶你!」杜云鹏忿恨地大吼一声,话说得气喘吁吁,健壮的身体因长期赶路而垂下了双肩。
「你太让我痛心了。」伴随著一句低鸣——这是她从村长夫人那里学来的。
「你才让我痛心!」杜云鹏气急败坏地把她扯下肩头,瞪著她的睑:「身为一个女儿不知道孝顺你爹,还要我背著你满山遍野的跑,你知不知耻?」
「你恼羞成怒了,因为你的体力没有楚冰姑娘来得好。」杜少君不客气地回嘴,仍然很自在地趴向他。喉咙有点痛哩
「我是好男不与女斗。」杜云鹏瞪了一眼前方的黑衣女子。
「你想走得跟她一样怏,可是又赶不上她,只好拚命追赶又跑又跳地害我睡不著。你跑不过她的啦,云当然飘得比乌龟快。」早熟的小睑一针见血地说道。
楚冰全然不知身後射来两道目光利箭—她轻盈的脚步不曾因此而停歇过,依旧足不点地的向前飞驰。
其实,身後那一大一小长得是什么模样,她仍然没有太多印象。
只模糊地记得男人颇高大,有一双让人觉得很热的眼睛;小孩和列姑射山的范青青一样——没事总在笑。
没必要注意他们,她只想尽快找到宝鼎,她知道三魂匕魄飞散的可怕。
「弱肉强食」是阴阳两界中不变的定律——一个少了一丝灵魄的游魂,飘散在这天地间,只能任由「众鬼」欺压,生生世世都翻不了身哪。
那时所将受的苦,又岂只是水深火热、刀刃利斧加身的剧痛啊!
楚冰柳眉一紧,身子飘然地窜入另一座黑暗的林间。
得快!
杜云鹏瞪著她遁入另一座树林的背影!会迷路又老爱走在前头,她是嫌冤枉路走得不够吗?
[女儿啊,你有没有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杜云鹏若有所思地摸了模下巴。
「当然不对劲,楚姑娘没有爱上你嘛。」杜少君理所当然地说道五官端正又「看似」正派的爹可是很受欢迎的。
「我说的不是这事啦!你爹怕冷,偏好找那种抱起来很暖和的女人]杜云鹏不客气地说道。
「那麽哪裹不对劲?」想困睡的小人儿打了个呵欠。
「为什麽我们要一直赶路?」杜云鹏乾脆拉著女儿在树下小憩起来,顺手拉开披风裹住父女俩。
冷咧!
「爹真笨!我们赶路当然是为了早点到达京城啊。」杜少君靠著爹,也没想到有没有床可睡,手脚一缩,就打算进入梦乡。
「为什麽要提早到京城?」他再问。
「因为楚姑娘想早一点找到东西啊。」她轻咳了两声。
「重点到了!」杜云鹏用力一击掌,用手撑开女儿下垂的眼皮,大声说道:「我到京城是要画五月的牡丹,照她这种搏命的赶路速度,我们到京城时,大概还可以画到盛开的梅花哩。我们招谁惹谁啊!那个冰人找的是宝藏还是锅碗瓢盆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是大善人!陪她走了整整七天,我们够仁至义尽了。」
「对呐!」立志要吃香喝辣的杜少君闻言精神一振,双眼有神地看著爹:「我们一来没跟她收车马费,二来也没听她说找到东西後,要分我们一杯羹哦!爹,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算帐……」
「找她干麽?」杜云鹏神情得意地朝女儿眨眨眼,好整以暇地从随身布包里撕了片肉乾到女儿和自己的嘴里[现在是她有求於我们。我们只要坐在这等她回来,再把条件和她谈清楚,那时,还怕不能吃香喝辣的吗?」
嚼、嚼、嚼嚼、嚼嚼嚼肉鲜味美。
疲累了一天,小歇的感觉真好!
[爹真是聪明——这就叫守株待兔吧?:」杜少君感觉自己暖和不少,喉中的不舒服也因为喝了口水而舒服了些。
[这里离京城少说也要十天,收她个一锭黄金也不为过——她身上穿的那件黑色丝衫及手腕上那只黑石玉镯足够买下半个村庄了。」杜云鹏在脑中盘算著未来该有的花费。
四处旅行了这麽多年,也该走下来让孩子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了。
自己成名得太早,十五、六岁就以画作名满天下—所以深知成名之苦无法拒绝各地求画之人,因此他一度对画画视为畏途。
一个画者若不能尽兴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何必要画!
因此,在兄嫂过世的那一年,他便带著五岁的君儿,开始浪迹天涯。
因为兴趣而绘画,对他而言自然是件乐事——但是,一个不再让画作流出市面的画者,生活方面自是拮据了些。
「一锭资金可以让我们买间小屋子,住个一年半载的。」杜云鹏轻拍箸孩子的背——君儿该开始跟著先生上课了,长安有学识的人毕竟多些。
「屋子要有火炉。」杜少君嘟哝了一声,把手缩到爹的颈子里取暖。
「好!再跟那女人加收一锭黄金,因为她害我们忍受半夜的刺骨寒风。」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有了两锭黄金,她干麽要找我们?」她又咳了两声,不客气地戳破他的美古歹。
「是喔。」杜云鹏笑得有些腼腆,清亮的眼像个十来岁的小伙子。「虽然我们父女文武双全,才貌兼备,但是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识货。两锭黄金,她可以找十多个人跟在她身後敲锣打鼓了。」
「爹就是太乐天了,所以我们现在才会睡在这里。五岁那年,你带我离开故乡时还夸下海口,说你什麽工作都能做,没想到最後竟成了收妖道土。」杜少君打了个大呵欠—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破坏我的工作。当教书先生、当管家、当掌柜,哪一次不是被你搞垮的。」杜云鹏好笑又好气地敲了下女儿的头。
「我哪有!是那些女人莫名其妙,她们儿子读书,她们干嘛对你抛媚眼!算了啦,我不跟你计较了,你这个假道人当得也算称职。你跳除魔舞的姿势很好看!而且,我只要告诉那些女人她们背後有鬼,她们就吓哭了,赶都不用赶。」杜少君捉下爹的手,乾脆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咳——她咳嗽了一声,杜云鹏立刻取出毛围巾裹住女儿的喉咙。
「可能是染上了风寒,明儿个找位大夫瞧一瞧。」他担、心地说道。
「不用看大夫,不用喝苦药,咳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关系。」杜少君握住自己的喉咙,努力让自己不咳出声来,根本不敢说自己已经偷咳好几天了。
「奇怪?你那么怕冷,为什麽不讨厌楚姑娘?她全身都像用冰做的一样。」他好奇地问。
「国为她看起来比我们还需要一个火胪。何况—她不喜欢你。」她笑嘻嘻地说道。
「拜托,那是因为她不懂得欣赏我这种热血好男儿。」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还没回来吗?会不会昏倒了?她每天都只喝一点点冷汤,会不会没有力气?」杜少君担心地伸长了颈子。
杜云鹏摸摸女儿的头——在君儿流浪的日子里,只有他是唯一的不变。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朝夕相处的楚冰,她还是会在意的喔。
「爹去找她啦」小女儿扯著爹的衣服撒起娇来,这个爹说什麽都得奋力演出的。
「她不会又迷路了吧?」杜云鹏坐直了身子,眺望著阒黑一片的林间。「女人家只身一人,不会出了什麽问题吧?这种夜黑风高的晚上,最适合犯案了。」
说著说著,他倒是真的烦恼了起来。三个人一块走,他这个大男人总要负点道义上的责任。
「我还是去找一下她好了。」他低头对女儿说道,没想到她已经睡憨了童颜。
累坏了吧。
杜云鹏斯文的面容上写满了宠爱,轻手轻脚地抱起宝贝女儿——
楚冰害杜少君没睡好,再加她一锭黄金,
「为——什么那么——慢——」绵长的鬼语飘入杜云鹏的耳中。
他猛一抬头,前方是空无一物的黑暗,没有任何疑似「人」的形体。
「鬼——又有鬼啊!」杜云鹏搂著杜少君,疯狂地往前乱窜。
被吓醒的社少君,一看到爹青白的脸色,也开始跟著大叫起来:
「鬼!」最近鬼好多。
「你也听到鬼叫了,对不对?那个声音比那个冰人还恐怖!」杜云鹏抱著女儿在森林里狂奔起来,右手同时捞出那套混饭吃的家伙--
桃木剑、符咒--全一古脑儿地往后丢。
陡地,一股寒气逼上杜云鹏的后脑,他打了个冷颤,把骗钱的那一套说词全叨吟民了出来:[吾与汝---------
冰咧之气划过他的颊边,他连打了同个冷颤。
[是我。]凄冷的女声,在空气中回响。
[我不认识你,别拿前辈子的恩怨来找我。]他头也不回地奋力向前。
[我是楚冰。]
[楚冰---哎啊]杜云鹏捉住树枝,勉强在撞到一块大石头之前停住了脚步。他犹豫地看着女儿。[她说她是楚冰。]
[她是啊。]杜少君忍不住向后偷瞄了一眼,顺手朝楚冰打了声招呼。[今晚月色不错。]
杜云鹏的颊边抽搐了下,哼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头。
[不可能是她,我根本没看到她向我们走来---]他嘴硬地说道。
楚冰苍白的脸忽然晃到他面前靠得太近,他根本分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寒气逼人。
杜云鹏的嘴唇颤抖着,健壮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一如惯例的远离了她。?
「为什麽这麽慢?」楚冰身子摇晃了下,原本雪白的脸色在此时竟成了一种近乎死白的淡青色。
「你为什麽从我们背後冒出来?」他肯定自己在听到那声「鬼叫」时,前方是没有人的。
「我迷路了。」楚冰轻描淡写地说道。她虽然懒得和人沟通,不过这两个人是要负责带她到京城的。
「迷路!」杜云鹏不能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简直想拍手称赞她了。
笔直的路,她不好好走,绕了一整圈树林,然後又回到他的身後来吓人—.
「快走。」她轻薄的唇中蹦出两个字,体内不舒服的气直窜上额头,硬是逼出了几颗汗珠。
杜云鹏和杜少君同时打了个冷颤。
「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父女俩身体不舒服,不走了!」杜云鹏赌气地抱著女儿就地坐下。
「我不会不舒服。」楚冰说,无力的身子倚到了一株树干上,挥手散去那些漫天扑来的黑色梦魇。
今晚月圆,鬼魔妖魅的力量原就大增,而缺了一丝灵魂的她,得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不被其他恶灵勾走她所有的气。
「那敢情好,你赶路也不关我们的事。」杜云鹏抓了些乾树枝,三两下俐落地升起火。
树枝燃烧的声音丰富了夜的寂静,熊熊的火焰则温暖了父女两人。
「好舒服哦!」杜少吾将手掌伸到火上,阿了一口气。
「火要不要再烈一点?」杜云鹏笑著说道,发现楚冰没朝他们靠过来。
「你怕火吗?」杜少君好奇地问道。
「太热了。」楚冰黑色袖子一挥,熄灭了那堆甫燃起的火焰。
杜云鹏和杜少君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哈啾!」杜云鹏打了个喷嚏,瞪了楚冰一眼,再度将火重新燃起。
倏地,火焰再度熄灭。
「哈啾!」杜少君的喷嚏外加了两声咳嗽。「咳!」
「你再惹我,当心我对你不客气喔!你别以我怕你喔!」杜云鹏霍然站起身,不容气地朝她嚷嚷。
只是,才对上她那双泛著银光的眼,他随即抖了下肩头。
「算我怕你好了,你赶快滚。你不会累,我们父女可要垮了。」他很识时务的。
「小心她的气管,有病鬼正在接近。点艾草可以去邪。」楚冰黝冷的眼往杜少君瞟去一眼。
「你怎么知道她的气管不舒服?」他才皱起眉,立刻被楚冰身边的异状吓得心神不宁。
楚冰身後的那棵大树裂开了一张嘴,龇牙咧嘴地想将楚冰吸吞入树洞中
杜云鹏直冲向前,在她的身子被吸入大树之前,连忙将她抱离了那棵诡异的大树——
大树的藤蔓倏地张扬而起,那垂地的白须化成千百只手,不怀好意地朝他们直扑而来。
杜云鹏紧拥著怀里没比女儿重多少的人,催促著女儿尽可能跑在他前方。
火热的心跳传入楚冰的耳中,她昏沉沉地睁开了眼一看到那触上自己手臂的火红树藤,她心一惊,用尽力气从怀里取出白芙蓉为她准备的护身锦囊。
「撤!」楚冰尖声一喝,手中的锦囊在施出之时,自动化成一朵朵水仙花形堵住了老树,割断了树蔓。
「没事了。」楚冰的手垂下了身侧,气息仍吐得十分艰涩。
杜云鹏低头望入她总漾著银黑光芒的双瞳,却第一次发现这对眼澄净得没有一丁点人世间的杂尘
他想画她!想画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子。
他的心起了一阵悸动,双臂亦不自觉地拥紧了她,怕她像雪一样地融化。
「呃冷——哈啾哈啾!」杜云鹏连打了两个喷嚏,环抱著她的两条手臂几乎被冻成冰块。
那有「人」的体温会低到这种程度呢?
几片云半遮住一轮明月,淡金色的月光更黯淡了些。
楚冰舒展了眉,感到胸口的压迫舒服了些。
「刚才发生了什麽事?那棵树为什麽会动?」杜少君偎在爹的身前,害怕地问道。
[这得叫她解释了。」杜云鹏若有所思地看著楚冰,快步走到一处没有任何植物的溪流边。
「在水边放我下来。」楚冰黑衣身影一侧,整张脸埋入冷到不会流动的溪水中。
杜云鹏抱著女儿,口中发出的惊叹声在冷空气中变成一团团的白色雾气——
光看楚冰的举动就觉得快冷死了。
「我得尽快到京城找到宝鼎,否则每一次满月,我都可能会发生刚才那种情况。」水珠从她白皙的脸上滑下,还未滴到地面就已变成了小冰渣子。
他看著她,忘了要接话。
楚冰没有颜色的唇,硬是被溪水冻出了一丝粉红,那轻淡的一丝色彩为她的白脸、黑衣加上了魅惑的神情。
「什么宝鼎?什么满月?我听不懂,你生病了吗?」杜少君的话拉回了杜云鹏的注意力。
「你最好从头开始说,如果你想及时赶到京城的话。」杜云鹏深深地凝视著她。
月光上的云朵,开始散去,楚冰捣住口鼻,忍住乾呕的冲动。
「遮住月光。」她命令地说道。
杜云鹏举高斗篷挡住她的头顶,他的双臂为她撑起了一片没有月光的天。
她屈著膝,坐在溪流与他的身躯之间—荏弱的洁白侧脸与平日冰悍的形象不同。
「谢谢。」楚冰第一次正眼注视著这个拧著眉的男子——
虽然他身上的热气让她冰凉的体质亦不好受,但,和她体内因为月光而乱窜的疼痛真气相较之下,男子身上的热,是她愿意接受的。
「你为什麽不能见到月光?」杜云鹏呼吸著鼻尖的冷香,放柔了语调。
杜少君扁起了小嘴,窜入了这方斗篷的小空间里,用力地抱著爹的腰。
「满月时,妖气正盛。我这种少了一丝灵魄的人,很容易就会被那些巨大的灵体或鬼怪吸入他们体内,而成为永世不得超脱的俘虏。」楚冰说道。
「为什么少了一魄?」他不解地追问著。
「我不是属於这个国度、这处空间中的人,我来自幽都。——一个终年没有光线、日日严冬覆地之处。那里是人离魂後第一个到达的地方,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幽冥之土。」冰冷的语调平静地诉说一个与凡间迥然不同的黑暗之地。
杜云鹏不能置信地皱著眉,却没打断她的话——真有那种地方的存在吗..
杜少君则听得极为认真——她跟著爹闯荡江湖许久,对於异常之事本就有强大接受力。只要楚姑娘不是什么吃人的恶鬼,那她就不怕。
事实的真相不就是——楚姑娘住在另一个奇怪的国家嘛。
「因为一场赌注,我与其他三名女子被施法移形到这里。若想要回到原来的国度,就必须找到四座大禹当年所铸下的古鼎。白芙蓉算出了与我们最有缘的四座鼎的方位,要我们亲自去取回,如此鼎才会接受我们的召唤。」
「你们四个人同时出发取鼎?」杜云鹏问道,把乱动的女儿固定在身侧。
他不是怪力乱神论者,但是楚冰的情况实在是特殊到令人不得不相信
只是,在认定她来自不同的空间後,心头居然莫名地揪痛了下。
[一个季节一个人出发。」楚冰缓缓地说道,话说多了之後倒也开始习惯那串从自己口中源源吐出的句子:
「现在是冬季,是我最熟悉的温度、景象,我的气场最盛,最不会魂飞魄散,所以先由我打头阵。其馀三人则由白芙蓉看管著,不让其它东西有能力伤害她们。」
[你会不会在我们这里待很久?」杜少君现在只急著弄懂这一点因为爹看楚姑娘看太久了。
「我没有力气在这里待很久,我必须赶快找到宝鼎,否则每一次月圆前後,对我都是一种生命威胁。」楚冰惨白的脸色浮出一丝笑容,那种迥异於平日的神态,倒是让她显得有些我见犹怜。
[你还能撑多久?」杜云鹏皱眉看著她那一丝笑容——
这样绝冷又绝美的笑容,不以丹青留於画作上,简直是一种浪费。
「在这个冬季开始回暖前,我一定要得到鼎。」她坚定地说。
「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出发。」杜云鹏直勾勾地看入楚冰的眼中,心里只想著赶快到京城买些好的笔墨以描绘她的神情。
「为什麽又决定帮我了?」楚冰有些讶异了。他刚才不是百般不愿吗?
「就像你找上了我们一样,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吧。在唐土上我们但称之为、缘分。」杜云鹏仔细地看著她脸上的每一处线条,他已经许多年不习画过人了,然则现在想提笔作画的冲动甚至让他的手指发痒——
「缘分?」楚冰在口中咀嚼著这两个字,凝睇著他的眼。
只要他能继续帮她,随便他喜欢如何定义,她都无所谓。
「君儿。」杜云鹏忽而唤道。
「我在!」好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杜少君兴奋地跳起身。
「捉著斗篷。」他把手上斗篷转到女儿手中。
杜少君瞪著楚冰,不耐烦的小手高举著斗篷,以确保楚冰那张微张箸唇的雪白容颜照不到月光——
楚姑娘如果敢诱惑她爹,她马上把斗篷丢到水里!
杜云鹏在楚冰面前单膝著地,因为绘画而黝亮的眼直逼到她的脸庞前。
楚冰的脸由於他的靠近而泛起了更多的红潮因为热,只因为热。
「这给你,在长安之前,你得确保自己的安全。」杜云鹏取下自己颈间的护身符套到楚冰脖子上。
他可不想还没画到她,她就先消失了。
只不过——这一切看在他女儿的眼里,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楚冰轻咬了下唇,无意识地低头看著那只垂在黑色衣颌外的红色护身符。
半晌,她半抬起头,星般的目光与他交会。
她那经常抿成一直线的唇瓣,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她笑了
为了一种她并不明白的原因而笑。
杜云鹏握紧了拳头,感到胸口的呼吸全都被掏空——
真是要人命!她再这样笑下去,他就愈想试试自己笔下的功力是不是能留住她的一颦一笑,在画绢上!
「睡觉!大家统统去睡觉!」轰天一声雷,把相视而望的两人击入正常凡间。
杜少君翘起小嘴,猛然丢下爹的黑斗篷,盖在楚冰愈来愈红的脸上。
「明天再和你算到长安的旅费,还有护身符的银两!」
「护身符不用收银两啦!那是我随身携带的咒语小抄,你忘了吗?」杜云鹏对女儿说话的同时,自个儿倒先惊叫出声:
「哎呀!我画的东西怎么会有效!楚姑娘,你把护身符还我,我再到庙里帮你求一个有效的。」他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头。
杜少君白眼一翻——笨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