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见突然跑进来的纪语蝶一身狼狈,着实吓了一跳。头发散乱,双颊红肿,额角染着血渍,哪里还像她侍候的主子。正寻思着要不要马上向庄主通报,却见庄主也随后走了进来。她为人机灵,只是一顿,便立即去端了盆清水,动作迅速地找出伤药,为纪语蝶清理伤口。
“云儿,轻点!好痛!”语蝶痛呼着,眼中泪珠要落不落,最是惹人怜惜。
秦冷杉坐在一边椅上,神情玩味地看着她,突然冷嘲一笑,说道:“为了给翠儿出气,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还是你离开虎啸山庄三个月变傻了,连平日最惧怕的柳园也敢擅闯!”
纪语蝶咬牙不语,看来那个暗中监视她的人不但轻功很高,连舌头都很长呢!不过幸好,他并不知她与翠儿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见面,为的就是误导暗中监视的人。
“怎么,心里不高兴?戏演完了,我也如你所愿,为你出了气,还要怎样?”秦冷杉继续说道。
纪语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知我是演戏,为何还要……”依她心意,重伤秋婵?这句话,她问不出,她不会自恋到以为秦冷杉会爱上她,就算爱上又如何?哪个人迷恋的时候不是千恭万顺,恨不得为那人摘星揽月,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博取佳人一笑?一旦心意改变,还不是一样绝情断爱,恐怕连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意。”秦冷杉道,有秋婵这个例子,至少,娘亲动纪语蝶之前,会对他这个儿子有所顾忌的。
“别仗着我宠你,就到处惹事。你在上源村当众亲吻上容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呢!”
“蝶儿知错了!”泪滑下,反正她脸颊火辣辣痛得要命,正好一起哭出来。
见她流泪,秦冷杉皱皱眉,起身走了过来。云儿机灵地闪开,秦冷杉抬起她的下颌,仔细地看了一下她的伤口。是剑气划伤的,并不深,脸上的红肿涂上了药,用不上两日就会消除。
纪语蝶双拳紧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推开秦冷杉的手。那样专注关切的眸光她承受不了,她可以无视他的嘲讽,可以无畏他的狠毒,可以笑容可掬地承受他的欲望掠夺,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调情,却无法接受他偶尔施加在她身上的温柔。心湖被巨浪掀起,她不要!
突然,站在一旁的云儿庆幸地说道:“幸好,伤口不深,好了也不会留下疤痕。”
秦冷杉收回手,退到椅边坐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啊!幸好,我对丑女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刹时,纪语蝶觉得心静了,心湖荡漾,水天一色,静谧无边。迟疑不再,无措不再,当然内心深处对他刚刚涌起的一丝好感,也消失无踪,渺无痕迹。原来他只是被她的容貌所迷,这样……就好。
“冷杉,你伤了秋婵,你说你娘她会不会对我……对我……”上完伤药,语蝶撒娇地坐到他腿上,云儿早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大婚在即,她暂时不会对你如何!”娘亲因为侄儿的原因,对纪语蝶的仇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是吗?那就好!”纪语蝶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过想起今天的事,还真有些后怕呢!幸好你及时赶到。”语蝶将身子亲昵地倚进他怀中。
“我明日会派个随身护卫给你,免得再发生今天的事。”
不会吧!纪语蝶感动地眨眨眼,再派个人给她?!云儿是他派的,还有暗中那个轻功高强的家伙,用三个人监视她!那……她是不是连上茅厕,也要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件事可不可以……从长计议?”
“你说呢?”秦冷杉笑问。
又给她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讨厌!看来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纪语蝶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呜呜,她做点什么不好!干吗要装可怜,装害怕?这下自己身边又多了双眼睛,唉!
“我让你负责庄内事物,但柳园除外。以后不要再接近那里,明白吗?”
白痴才会往那阴森的地方跑呢!那种恶寒的感觉经历一次就够了,若非为了探察九少爷的虚实,打死她都不会迈进一步。
“蝶儿知道了,蝶儿会尽心尽力做完这三个月……反正等三个月后,你有了妻子,到时就算蝶儿想做、想帮你分忧,也没资格了。”
“这么可怜,该不会吃醋了吧?”秦冷杉玩味地笑道。
“蝶儿不敢!”纪语蝶含嗔带怨地斜瞥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秦冷杉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推开她站起,“天色不早了,晚饭你自己在房中吃,我还有事要办。等你的脸能正常示人了,再到我房中侍候。”
咦!那么说,这两天她被打人冷宫了!
秦冷杉走到门口,突然回转过身,眼中突变的凌厉让纪语蝶莫明一颤,“你的确只能做三个月,也是最后的三个月,行事要小心些。千万别做出让你或我后悔的事,明白吗?”说完,莫测高深地一笑,转身走了。
纪语蝶心中一惊,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不见。微微蹙眉,暗自沉思,难道他察觉了什么吗?他临走直直凝视她时,那别有深意的眸光,那隐含深意的话语……莫非他知道了她进柳园的真正目的?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啊,那时监视她的人明明已经离开跑去向他通报,根本不会看见她接触了谁。
看来她行事真要小心了,秦冷杉看似狂妄,随心所欲,目中无人,实则心机深不可测。她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从未真正看透过他。
许久,纪语蝶眉心舒展,像是打定了某种主意,粉色朱唇微微向上翘起,淡淡一笑。那么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好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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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语蝶在虎啸山庄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八面。拜秦冷杉所赐,庄内三百五十六名仆役都归她管,连那个俊美地不像话的上容管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经常陪秦冷杉外出谈生意应酬,能支使他的机会少之又少。
“咦!那不是上容总管吗?请留步,留步!”纪语蝶笑语晏晏地由回廊处转出,也顾不得身份地急跑几步,伸手拦住上容的去路。
其实在当时的社会,妾的地位不比侍候人的婢女高出多少。有些姿色的也会成为主人向客人炫耀的工具,甚至能将妾室如东西般随意送人,可见妾的地位卑微。但纪语蝶的身份着实特殊,加之庄主宠爱,而她自己也的确有聪慧过人之处。
上容其实是秦冷杉离家闯荡时,因缘际会下结识的少数以命相托的人。相处数年来,关系亦主亦仆,亦兄亦弟,情谊之深厚,非一般人可理解。照理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以秦冷杉对上容的情义,上容不应顾忌纪语蝶才是。然而,上容却对纪语蝶礼让三分,甚至到了惧怕的地步,可见纪语蝶的本领之不同凡响。
“啊!太不容易了,终于让我逮到你了!”纪语蝶凤眸闪亮,感叹地说道。
“夫人!”上容一拱手,暗叹,竟然是要逮他!这像她的身份该说的话吗?苦笑道:“夫人,庄主正有急事找在下,不知……”
“少骗我了,你明明刚从冷杉书房里出来!”纪语蝶一挥手打断他的借口,笑盈盈地说道。
上容一颤!手握了又松,嘴角抽搐,暗自揣测今天是什么日子,竟遇到这个煞星!“夫人,属下公务繁忙……”
“我也很忙啊!”纪语蝶边说边将手上的红果抛进口中,闲闲地在上容身边左右晃,就是不让他离开,“庄主大婚在即,我这个临时当家人为了给他筹备婚礼,可是数日不曾睡过安稳觉。我如此劳心劳力,就怕做错事,丢了虎啸山庄的脸面。”
“是!”知道自己暂时脱不得身的上容决定三缄其口,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话说得越少越好,不说更好。
“是什么啊!”纪语蝶蹙蹙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上容总管神情疲惫,倒像多日不曾休息的样子。”
上容心中哀叹,见到你,能不疲惫吗?
纪语蝶不胜唏嘘道:“可怜上容总管这张花容月貌,竟被庄主操劳憔悴得如此模样,连我都要心疼了!”
上容鼻子差点没气歪,妖女!妖女!若非为了秦冷杉,他早就……早就……
上容双眸喷火!深呼吸!深呼吸!
纪语蝶当没看见,突然抬头,拍手笑道:“有了!上总管,我这有九叶果,你吃了吧!我这几日疲倦时一直吃它,很提神的,你试试!”她好心地将手里吃剩下的两颗红果递给上容。
“谢夫人好意,这是庄主特意为夫人准备的,属下不敢享用。”上容推拒,他当然知道九叶果有提神作用,但前提是普通之人。若是身怀内功者服之,则会恰恰相反,吃过后不但武功全失,甚至虚脱无力到站起的力气都没有,非得过一个时辰方可恢复。
“怎么,不要?”见上容紧张地将双手背后,纪语蝶立即凶巴巴地质问:“上总管,语蝶好心好意,你竟然不领情?哼!是不是你对语蝶有什么不满啊?”她可是头一次关心他哩,让出她爱吃的甜果。
“不……不是!”上容直擦汗,看来今天若不顺纪语蝶的意,自己是不会脱身了。看着眼前的两枚九叶果,上容一咬牙,一跺脚,他吃!只求快快摆脱纪语蝶的纠缠。
看着上容乖乖吞下九叶果,纪语蝶得意地笑了,“上总管,若非我知道九叶果的真正味道,还以为你在吞黄连呢!干吗苦着一张脸。”她突然把头凑到近前,低笑道:“上总管,你的表情虽苦,可你俊美的模样还是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呢!”
调戏!这是上容脑中最先窜出的两个字,瞪大眼看着逐渐接近自己的红唇,“啊!妖女啊!”上容终于崩溃似的喊出,身形疾速向后退去,却忘了身后是湖,只听“扑通”一声……
嘿嘿!纪语蝶奸计得逞地大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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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语蝶赶到时,翠儿已等候多时了,“语蝶姐!”翠儿迎了上来,语蝶笑笑,将翠儿拉入假山石洞内,毫不浪费时间,从怀里取出一张丝绢递给翠儿,说道:“把它交给尘香,让她找机会三日内务必送到九少爷手中。”
翠儿接过一看,见那白色的丝绢上绣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不由疑惑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暗语,放心,九少爷能看得懂。”
“哦!”翠儿小心地将它收入怀中,迟疑地问了一句:“那个人不会怀疑你跟我见面吧?”
“暗中监视我的人已经被我甩开了,不会知道你我今天见面。”语蝶微笑着说。至于云儿与那个保护她的护卫,早被她以其他充分的理由支开了。
“怎么甩开的?”翠儿好奇地问道。明里监视的人可以容易支开,但暗中的可就难对付了。
语蝶微微挑眉,晶亮勾魂的风眸倏然涌上一抹狡黠的笑意,“上容被我逼着吃下九叶果,身上力气全无,又掉进了湖里,就算会游泳也未必有力气爬上来。况且,我听说上容是旱鸭子,根本不识水性,加之这种时候湖边不会有人经过,上容呼救无门,死定了。”
翠儿眼波一转,也明白了,笑道:“那个暗中监视你的人,怕是也想到了。两相权衡之下,只得先去搭救上容的小命。只怕湖边无人,也是语蝶姐故意安排的吧?”
语蝶笑笑,不置一词,不否认自然是承认了,
“我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语蝶笑容突然一敛,严肃地问道。
“语蝶姐的计划天衣无缝,放心,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语蝶沉吟了一会儿,道:“百密总有一疏,秦冷杉深不可测,千万不能大意。你去告诉那些人,已到最后的关键时刻,行事要加倍小心。若有一人出错,全盘计划将会功亏一篑。一年多的隐忍,也将付诸东流!”而她更是丢弃了女人最珍贵的贞节、尊严、名声,忍下辛酸,忍下屈辱,忍人所不能忍,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她——绝不能输!
纪语蝶与翠儿匆匆见面,随即离开。她的时间并不多,临走时,她又交待了一句,“若没我的示意,你们便按计划行事,一切当心了。”
翠儿点点头,“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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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语蝶回到蝶风阁便听云儿说上容总管掉进了水里,差点溺水而死。语蝶佯装关心地问了几句,毕竟现在时近秋分,不比夏日,水可是凉得很呢!
吃罢晚饭,秦冷杉便来了,一脸的深沉。纪语蝶早猜到他的来意,心中已想好了应对之词,倒也不怕他的质疑。
秦冷杉倚在床头,手枕在头后,半眯着眸,修长的双腿斜搭在床上,沉思不语,也不看语蝶,表情高深莫测。
沉默中,语蝶挥退了云儿,站起身走过来,微微一笑,正待开口。秦冷杉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最近庄内事多,注意点,别把自己累坏了。”
“呃!”语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不向她询问上容落水的事情,却说这些。迟疑了一下儿,说道:“蝶儿没什么,筹备庄主婚礼大意不得,到时来虎啸山庄观礼之人必是人山人海。那些达官显贵,一方富豪,江湖侠客,与虎啸山庄有关系的人,哪个不是人上之人,在接待上绝不能有一点闪失,还要不失我山庄的威严,让外人看不起。当然也不能太过招显,尺寸拿捏,蝶儿可谓费尽心力。若是出了纰漏,出了差错,岂不丢了虎啸山庄的脸。就是庄主这里,蝶儿也无法交待啊!”
秦冷杉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脸上又恢复那狂妄不可一世的表情,只是笑意遮掩下的锐眸仍旧深邃如海,难以揣摩。吻吮着语蝶润滑的粉颈,他笑道:“我的小蝶儿聪慧无双,我可真是抓到宝了!只是太过尽心尽力,倒让我有些伤心了。”他语音一顿,轻啄她娇滴滴的红唇,“蝶儿怎么不吃醋?蝶儿难道不想当我的夫人,当虎啸山庄的主母?”
“蝶儿不敢!”纪语蝶双颊潮红,有些轻喘地回道。
“不敢吗?”见纪语蝶垂下风眸,含羞带涩地躲闪他的眸光,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凝视着她的娇艳双颊,许久,他忽然大笑了起来,戏弄道:“是不敢还是不想呢?”低头便吻上她……
语蝶红唇微启,抑制不住呻吟轻喘,双手抵着秦冷杉胸前,欲拒还迎,“冷杉……杉……蝶儿自知身份……低微,怎敢……嗯……有此妄想!只求留在你……身边……”
“低微——”秦冷杉突然停了下来,眸中多了一层复杂的深意。他深深地望着娇媚的语蝶,突然一扬手,熄了烛台上的蜡烛。
屋中顿时一黑,语蝶以为他会继续,谁知身上一轻,他竟翻身躺到内侧。语蝶正感疑惑之时,他又伸手将她拉人怀中。只是过了许久,他仍无动作,黑暗中,语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越感疑惑。
今晚的秦冷杉实在太怪异了!他不要她,那干吗还留宿在蝶凤阁,抑或是她的魅力减退了?正在语蝶胡思乱想之时,秦冷杉开口了,声音极其平静。
“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语蝶有些惊讶,但仍回道:“是啊,下月初九。”
“想要如何庆祝?”
“不用了,蝶儿的生辰正好在大婚的前一日,不易操办。”
秦冷杉沉默了一会儿,“也好……你想要什么礼物,告诉我!”
“礼物!”这下纪语蝶真有些摸不透了,秦冷杉虽对她极是宠爱,但像今晚这么温柔询问,仿佛她是他怀中怜爱的女人……他究竟怎么了?真是莫明其妙!不行,不能受他盅惑,否则她的心又要乱了。
“对,礼物,想要什么都行。”黑暗中他的声音悦耳动听,毫无一丝白日的狂狷与凌厉。
“蝶儿想要冷杉的心……”呸!呸!没等说完她就后悔了,要他的心干吗?看吧,她也被他今晚的怪异影响了,必须赶快补救,“蝶儿不是这个意思!蝶儿是说……说你有这个心意……”
“九叶果产白天山,采摘不易,以后不要随便给人。”
“呃!”说什么呢?!话题转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九叶果其实也是一种药材,你知道它有什么功用吗?”
“提神啊!你不是对我说过嘛,真的很管用呢!”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唾吧!”
“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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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翠儿的暗示,纪语蝶一路飞奔地跑回蝶凤阁。一进门见云儿正在帮她铺床褥,平息一下因适才奔跑的喘息,整整微散的发鬓,这才道:“云儿,下去休息吧,今晚你不用侍候了。”
云儿转身见语蝶回来了,笑道:“夫人,你还未净身呢,真不用云儿侍候了吗?”
语蝶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你这几日也累坏了,明日更不知要忙到何时呢,早些歇着吧!”
“是,夫人。”云儿向来乖巧,语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倒真不像是派来监视她的人。对此,语蝶也一直困惑不已。
正当云儿关门离开之即,语蝶忽然说道:“不要再叫我夫人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会有真正的夫人了。”
云儿怔了一下,随即一福身,道:“是!”随手把门关上,走了。
看着紧紧合上的房门,语蝶微笑了下,当真是处变不惊呢!她隐隐有些明白,秦冷杉派她来侍候自己的原因了。
耳边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云儿走远了。微微一笑,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她有些急促地掀开布幔,像个寻宝的孩子。床下果然有个箱子,她迅速地把它拉出来打开,一盏亮丽的花灯显现在眼前。她嘴角露出孩童般愉悦的笑靥,无邪得如同天真少女,哪还有一丝平日的妩媚风姿。迫不及待地将花灯放在桌上,她点燃了里面的蜡烛。
花灯旋转,灯笼上有一位姿态曼妙的美女正在翩翩起舞。那眉梢,那眼角,那无邪的双眸,那纯真的表情,那娇憨的笑靥,勾勒出另一个不同面貌的纪语蝶。她微笑着,突然之间竟觉得心中酸楚,鼻头一酸,瞬间眼中竟涌出泪来。她用手拭去眼泪,素手轻颤地抚摸着灯上的画迹,那是大少爷的手笔啊!跟随大少爷多年,怎会认不出他的笔墨。犹记得去年圆宵节陪同大少爷逛花灯时,她指着旋转的花灯直说好看,大少爷见她喜欢便温笑地允诺,她生辰之时必定亲手给她做一个。
“大少爷,蝶儿好想你啊!”她凝望着花灯,柔柔地呢喃着。她记得十岁那年,无父无母的她被舅舅卖入妓院,她抵死不从,挣脱了舅舅向街心跑去,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谁知一辆飞奔的马车经过,她惊得动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蹄朝她瘦弱的身形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一位白衣少年窜出凌空将她抱起,她看到了一张温笑的脸,一双温柔的眸光。只那一瞬间,她便知道她爱上他了。而那带笑的白衣少年,便是虎啸山庄的大少爷秦上青。
“怎么哭了?”
纪语蝶一惊回头,天啊!是秦冷杉,她竟不知他站在门边多久了,他看出什么了吗?该死,她真是太大意了,连他脚步声都没听见。
秦冷杉表情沉静,慢慢地走至近前,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花灯,什么也没说。纪语蝶却惊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脑中飞速想着应对之词。
秦冷杉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语蝶,“收着,当你的生辰礼物。”
语蝶怔怔地接过,玉佩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谢谢!”她装作欢喜地带在身上,事实上就算十个百个玉佩,对她来说也抵不上花灯上一根小小的竹节,因为那上面有大少爷的心啊!
“哪来的?”秦冷杉指着桌上的花灯说道。
终于问了,语蝶笑笑道:“啊!灯啊!是下人们做给孩子玩的,我看着喜欢便要来了。”
秦冷杉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进来时,语蝶盯着花灯专注的眼神。他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忽然拿起桌上的花灯,即冷且狂地道:“以后别要下人的东西,喜欢的话,我送你。”说完,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狠狠地将它丢出。
纪语蝶伸手想要阻止,却又硬生生地忍住,手背到身后,握紧再握紧。眼睛空茫地望着花灯犹如繁星般坠地,看着它燃烧,如烟花般,又迅速地熄灭了。
心——痛着!仿佛那燃烧的不是花灯,而是她脆弱不堪的心。静望着身侧挺拔不凡的与大少爷相似的身影,语蝶心中恨意涌现,恨不得立即扑上去,狠狠地将他撕碎。那是大少爷送她的东西啊!他怎么能……怎么能轻易毁了?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澈明净。见秦冷杉转过头,她微微一笑,身形迎了上去,声音柔媚入骨,“冷杉,说话算数喔!以后记得要送我一个。”她贴上去,刻意地扭腰,妩媚笑道:“怎么会有空来我这啊?明天是你大婚的好日子,庄里来了那么多的客人等着你招呼呢!若是新娘子知道你大婚前一日还留宿在我这,一定恨死我了!”
“你怕了?”
“当然怕啊!人家可是北月堡堡主的独生爱女,北月堡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一个小小的纪语蝶无背景、无靠山,你说,我能不怕吗?”
秦冷杉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笑,“你有我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
语蝶娇嗔一笑,“讨厌!又逗人家!”
秦冷杉忽然朗声大笑,笑后,静静地凝视她一会儿,眸中的深邃让语蝶有些不安,“也许在最后一刻,我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娶那个女人呢?”
“开什么玩笑啊!人家已到了城中客栈,就等着你明天八抬大桥,吹吹打打地接回来呢,别捉弄蝶儿了!”
“捉弄吗?”秦冷杉忽然叹了口气,“如果我为了你,不娶她了,你会怎样?”
“那蝶儿可就惨了,不但是庄主的罪人,也成了虎啸山庄的罪人,妖女的罪名怕是一辈子也洗不掉了。与其事后被三夫人和北月堡追杀,倒不如你现在就杀了蝶儿,也省得日后蝶儿担惊受怕。”
语蝶说完,秦冷杉又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好!好!我的蝶儿果然与众不同!”
蝶儿也笑得花枝乱颤,倚在他宽阔的胸前,听着胸膛传来的闷笑声,心却是冷的。我纪语蝶,永远都不会是你的蝶儿,永远!
她若心中无大少爷,她若只是虎啸山庄一介平凡的婢女,她若真如十九岁的女子般单纯无邪,或许,她会甘愿留在他身边,当他一辈子的女人,直到他厌倦的一天;或许,她也会像其他女子一般,为他争风吃醋;或许,她也会为了留住他的心,或保住地位,拼了命地生个儿子,母凭子贵。
只可惜,所有的一切只是如果。他若真肯为她放弃亲事,与北月堡交恶,那他就不是她所认识的狂妄冷情、深沉难测的秦冷杉了。而她也自知,自己就算长得再貌美如花,再倾国倾城,再深得他的喜欢宠爱,他也绝不会为她放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