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久没有走进大自然,快忘了这块土地是如此的美丽——好山好水,还有热情亲切的人们……
她恍然发觉这阵子她太忙碌了,逃避什么似的让自己像颗陀螺从这里转到那里,又从那里转到另一个地方,没有喘口气的时间。
她乐于助人、乐于分享,也从服务中得到满满善意的回馈,这回馈滋润了心灵,充实了生命,但唯独无法填补心中那缺了的一角。
望着满山满谷的花,倪安萝不由得想起萧元培。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还去“夜店”吗?还是那么毒舌、缺德,还是那么我行我素,还是那么令女人又爱又恨吗?
“姊,到了,你看,那棵树。”倪安琪从前座趴到椅背上对倪安萝说。
“真的只有一棵树耶……”倪安萝笑了。
一栋纯白色的小屋就坐落在前方绿地中,除了那棵开满了粉红色花朵的水蜜桃树外,树的周围绽满了白色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香味淡雅迎风飘扬,远远望去,衬着背后翠绿的山峦,云雾缥缈,似幻似真;这景色幽静地仿佛能洗去一身尘埃,让人整个身心都得到解脱。
“是不是会很想搬来这里住?等我们老了也找个像这样美丽的地方,亲朋好友全都住在一起。”倪安琪开始编织未来蓝图。
“嗯。”倪安萝欣然同意,她原本就喜爱自然,喜爱纯净简单的生活。
车子停妥后,三人踩着石阶往小屋走去,石阶两旁一丛丛路易士安娜鸢尾花,生气盎然地迎接他们。
近看才发现这“小屋”一点都不小,二楼前方留有宽敞的木造阳台,摆上户外休闲躺椅,光是想像躺在那里便已觉十分惬意。
“这个屋主很喜欢白色?”倪安萝不禁好奇地问。因为除了屋子本身全白外,就连屋外栽种的植物也全是开着白色花朵的品种。
“我记得以前他最不喜欢的颜色就是白色。”倪安琪的男友罗秉夫说道:“不晓得什么时候爱上的。”
“还是前屋主种的?”倪安萝记得妹妹告诉过她,这位新屋主是过年后才买下这个地方,到现在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不可能植物已经照顾得这么好了。
“不是的,屋里有重新整修前的照片,跟现在差了十万八千里。”倪安琪抢着回答。
刚才罗秉夫差点就露馅了,把他跟屋主是旧识的事说出来,幸好姊姊并没有注意到。
罗秉夫敲了敲门,从房子的另一侧两扇大大的落地窗隐约看见有个人影走出。
待主人前来开门,倪安萝带着微笑站在妹妹身后,但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了。
“来啦!”屋主敞开大门欢迎客人光临,很快,视线扫到倪安萝时,他也愣住了。
“姊,进来啊!”倪安琪拉拉站着不动的姊姊。
“呃……好……”倪安萝发现屋主竟然是萧元培时,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她没想过再遇见他,更想不到是在这海拔两千多公尺的高山上。
她头一低,原想跟随妹妹进到屋里混过与他打照面,不料却在门口被拦下。
“唷,好久不见。”萧元培勾起唇角,目光直直盯着如记忆中一样白皙纯净的倪安萝。
“嗯。”倪安萝定了定慌乱的情绪,扬起脸,给他一个比阳光还明媚、比花儿还香甜的笑容。“好久不见。”
她想,她应该表现得坦然些——能再见到他,虽然意外,但真的很开心。
她过得很好,在历经他的震撼教育之后,她学会如何调适人生中的得与失;明白快乐是自己创造的而不是等待别人给予,也更懂得包容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想法。
萧元培眯起眼,仔细打量倪安萝,为什么每次看到她,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觉,这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她又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咦——你们原本就认识?”倪安琪终于注意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倪安萝笑笑地看向萧元培,想知道他会掰出什么答案。
“不只认识,我还追过你姊,被拒绝得很惨。”果然,萧元培不出意料,瞎编了一个令倪安萝啼笑皆非的答案。
最好他追过她,最好他被拒绝得很惨——消失的人是他,承受着无法向他人诉说的苦楚是她,这家伙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会吧……”倪安琪一听,心都凉了,这么大老远跑来,为的就是试试两人来不来电,没想到她姊已经拒绝过萧元培了。
倪安萝也不拆穿他的谎言,迳自走入屋内,欣赏他精心布置的房子。
屋主既然是他,那么为了一棵树买下一间房子,以及屋外那些能在短期间便生长得蓬勃茂盛的美丽花草,便一点也不奇怪了;他的职业是景观设计师,平时也爱弄花弄草,但个性却出奇地离经叛道,我行我素,整个人就如黑夜与清晨,希望与毁灭,矛盾得令人印象深刻。
难怪安琪形容他是个怪人,任何人碰上了他,都很难不被他独特的气质吸引吧!
“萧元培,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姊的,是半年前还是最近的事?”倪安琪尚未完全死心。“如果是半年前那我姊拒绝你不奇怪……她那时候有男朋友,又死心眼,但现在不同了喔!”
“安琪……”倪安萝尴尬地轻唤妹妹,朝她挤挤眼,要她别再这样推销她。
倪安琪也惊觉自己太心急,吐吐舌头,像个犯错的小孩缩回男友身后反省。
“想不想去散散步、健健身?我昨天发现一条很美很美的小径,通往好大一片樱花树丛,有座天然瀑布形成的小湖,重点是完全没有游客。”萧元培神秘地低声说道:“我们带点吃的、喝的,可以在那里享受一个悠闲的下午,晚点再回来欣赏黄昏美景。”
他的提议,不但解除了倪安萝的尴尬,也转移了倪安琪此趟来这的目的,很快便雀跃地吵着要立刻出发。
“不过,我这里只有茶跟酒。”萧元培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吃的东西得先到下面的村庄买。”
“放心,我和秉夫都知道你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我姊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吃的了。”倪安琪相信只要尝过姊姊的厨艺,任何男人都想将她娶回家,而萧元培又正好是热爱美食但对烹饪一窍不通的人。
“来吧,出去搬东西。”罗秉夫和萧元培回到车上,将食物、食材通通搬进屋里。
萧元培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东西才摆到餐桌上便急忙打开餐篮,忍不住就偷拈了块稻荷寿司,眼睛又瞄着保鲜盒里令人垂涎欲滴的卤味拼盘、色彩丰富的生菜沙拉,以及小巧可爱的杯子蛋糕。
“这些全是你一个人做的?”他转头看向倪安萝。
“嗯……”倪安萝将保冷背袋里的食材依序放进冰箱,整理好,其余的调味料及佐料全收在小纸盒里,有条有理。
“还是这么好吃,你真是天才……”萧元培受不了诱惑,捏起一块卤牛腱放进嘴里,尝完,简直赞不绝口,怀念到不行。
“喂、喂……”倪安琪听出端倪,点点萧元培的肩膀。“你吃过我姊做的菜?”
“吃过,人间美味。”他吸吮着手指,意犹未尽。
“怎么可能?”倪安琪暗喑思忖着,这两人……分明有问题。
一行人跟随萧元培的脚步探访山林,一开始还有黄土小径依稀可循,愈往上走去,愈显枝叶稠密,古木蔽天。
萧元培一路披荆斩棘,不时提醒身旁的倪安萝注意脚下安全,遇到高低落差较大的陡坡,便出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上去。倪安琪抱着罗秉夫的手臂,一双慧黠的眼眸直直观察着前方的姊姊和萧元培的互动。
“我觉得萧元培真的喜欢我姊。”倪安琪猜测着。
“可是你姊拒绝了他,这事也勉强不来。”罗秉夫个性沉稳,认为感情的事应该顺其自然,若硬将两人凑成对未来也不会长久。
“不对,我觉得我姊也喜欢他。”倪安琪如铁口直断的算命师抚抚下巴。“你知道我姊有多保守吗?除了我爸跟她之前那个男朋友,我没见过哪个男人可以靠她那么近,而且,萧元培还吃过她做的菜,这更是匪夷所思。”
“是吗?既然这样……那为什么?”
“所以我们要继续观察,找出疑点,然后我再来逼问我姊。”倪安琪贼笑。“我愈看他们愈觉得速配,相信我的第六感吧!”
走在前方的两人丝毫不察背后那双如侦探般缜密探索的眼,萧元培忙着开路,忙着照顾身边的美人,而倪安萝则努力淡化他就在身旁所带来的影响力。
这一个下午的访古寻幽之行形成了十分有趣的“食物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倪安萝专注于眼前美景,萧元培的所有注意力不自觉地全放在她身上,而倪安琪则在后头暗自窃喜,最后是罗秉夫好笑地望着女友的可爱表情。
这情形一直到回程、到用过晚餐,到作息正常规律的倪安萝想回房休息,才暂时划下句点。
萧元培是个夜猫子,过了晚上十二点精神才正好,但倪安琪已经撑不下去,聊天时频频打盹,最后不知不觉地靠在男友肩上,睡着了。
“我们先睡了,累了一天,你也早点休息。”罗秉夫抱起倪安琪,向萧元培致歉。
待所有人都回房后,萧元培拎着酒,独自走到二楼阳台,对着满天星斗举杯。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特别想喝个大醉。
或许醉了,他就不必跟内心的欲望对抗,看是醉倒在阳台上一觉到天亮,还是直接去敲倪安萝的门,狠狠地吻她。
打从在门口看见她的那一刻,这念头一直没消失过。
对于美色,他绝对有足够信心把持住自己,毕竟在声色场所晃荡多年,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多到他都难以一一回想起;他很清楚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他,清楚什么样的女人要加以防范,更明白什么类型的女人千万别碰,一沾上就很难甩掉。而倪安萝正好就是最后一种。
她单纯,单纯到让他觉得自己满身罪孽;她美好,好到他想诅咒那个背叛她的“神猪”,以及未来胆敢追求她却没有善待她、给她幸福的任何一个男人;她温柔体贴,温驯到他若不表现出保证会始乱终弃的混帐德行不足以吓跑她。但是——
他都已经跑到这么鸟不生蛋的地方,买了间破旧到只能挡风不能遮雨的鬼农舍来整修,搞到自己筋疲力竭,就算心里还有什么邪念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她偏偏又出现在眼前,而一见到她,他就像三十年来没碰过女人般频频“发春”!
“真是中邪了!”他拿起威士忌酒瓶,对着瓶口猛灌一口酒,想驱走脑中一切属于倪安萝的气味与触感。
他还记得图书馆里那些食物的香味、记得她被逗弄到手足无措的脸红模样、记得她在怀中抖瑟哭泣的柔弱,还记得那个令人销魂蚀骨的深吻……
“嘿……还没睡啊?”
背后突然响起倪安萝的声音,萧元培像是当场被逮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吓到差点掉魂。
他转过身,见她一袭白色纯棉上衣和灰色运动长裤的居家服打扮,很确定自己百分百中邪了。因为居然连穿得这么不养眼的倪安萝,他都能“冲动”?!
“怎么没加外套?”他拾起躺椅上的毛毯,披在她肩上。“下次想诱惑我穿性感一点的睡衣,这种的不及格,不是薄就好。”
“不、不是……”她才没这样想过。“我只是起来上厕所,看见你在这,就……”
她愈描愈黑,索性不说了,反正不管如何解释,他就是有办法往“邪恶”方向联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