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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江山 第7章(1) 作者:季可蔷
    由于事态未明,加上他的伤尚未痊愈,真雅认为两人不宜高调上路,该当乔装改扮,掩人耳目。

    两人下了山,来到附近村落,拿银子向农家换来儿套庄稼人的衣衫,打扮成一对农大农你。

    妆点完毕,无名打量真雅,见她身穿一袭处处补缀的粗布衫裙,发上包着头巾,蓦地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真雅觉得奇怪。

    “我笑你一个娇贵公主穿成这样,你瞧瞧这头巾的颜色,也鲜艳得太夸张了吧?看来那个农你的品味不怎么样,这般粗俗,娇居然也穿得下去,哈哈——”他继续笑。

    不穿行吗?这就是齐越国民你的打扮,他以为她喜欢戴这种五颜六色的头巾吗?真雅微微懊恼,不禁娇嗔。“所以你这意思是笑我难看?”

    难看吗?无名愣了愣,笑声戛然而止,望着她的墨潭浮上淡淡的困惑。奇特的是,她这样的打扮是好笑,但他不觉得丑。她容颜清丽、气质清雅,即便一身俗艳,仍然是美。

    “好看。”他喃喃地说了实话。

    她怔住,一时狐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穿什么……都好看。”天晓得他竟然害羞了,一股a热于颈间漫涌,他窘得别过头。

    见他神色扭捏,她也跟着感到一阵羞赧,粉颊染霜,渲透迷人的嫣色。

    空气中霎时流转着旖旎氛围,两人不敢再多言,默默赶路,往白云城的方向走,欲赶在天黑之前进城,但前夜方下过雪,道路湿滑,走来甚是不便,忽地,真雅一个恍神,滑了下,身子往前倾。

    无名眼明手快,警醒地仲手握揽她臂膀,顺势将她重心不稳的娇躯收进怀里。“还好吧?小心点。”

    他温声关切,她轻颇着,在他怀里扬起脸蛋,与他四目相凝。

    是他看错了吗?或者他真在她眼里看出儿许娇羞、几分柔媚,如此女儿家的眼神,与平素冷若冰霜的她,大不相同。

    他无法沉着的胸口瞬间沸腾,有种奇异的野性呼唤着他,教他不知不觉埋下唇,依恋地摩擎她软嫩的脸颊,鼻尖嗅闻自她颈间透出的芬芳。

    她先是迷惘,但不过须臾,立时凛神,轻轻挣扎起来。“放开我。”

    他一震,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急忙松开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并非有意轻薄她,只是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你别生气,我是……唉,我向你道歉。”

    他向她道歉?真雅惊愕地圆睁眸,定定注视眼前的男人。他素来狂放乖张,几曾在乎过世俗礼节?能当着众臣的面挑衅她而面不改色,如今竞为了一个颊吻而手足无措?

    瞧他双手交拧,俊颊窘困,眉目低敛,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着领受严厉的责罚。

    她看着,方寸间不禁融化。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为何有时复杂深沉,有时却又纯情无辜?教人心连动摇,难以把持。她悠悠地叹息。

    “你真的生气了?”他惶然变色,抬头瞥她一眼,神情显得极是懊恼。

    “我没生气。”真雅温柔微笑。为何此刻,她会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母亲,想将他楼进怀里怜疼?她别过眸,不敢多瞧他。“我们快走吧,天色就要黑了。”

    才落下话,她方举足,又滑了一下,他迅速握住她的手。

    “雪地湿滑,我……牵着你走吧?”他试探地问。

    她轻微颔首,没有拒绝。

    他心喜,史加握紧她柔荑!两人牵手同行,他感受着她掌心暖暖的温度,倏地心念一动,沙哑地扬嗓。

    “为何那时候……要握着我的手?”

    “什么时候?”她不解。

    “我昏迷不醒的时候。”

    那时候啊……她瞥望他。“因为你在梦里似乎……很难受,你不断梦呓,喊着师父。”

    他怔忡。“我喊师父?”

    她点头,深深地凝望他。“你说过,自己无父无母,那么是师父从小养育你长大的吗?”

    “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文才武功都是他教的吗?”

    “是他教的。”他直视前方,不与她目光相接。“师父是个……严格的人,对我……要求甚高。”

    “父亲都是这样的,严格挑剔,也不过是希望儿女能成材。”她接得顺口。

    他听了,却极是震枯。“父亲?”

    “难道不是吗?”她淡笑。“他教你养你,岂不如同严父?你俩相依为命,自然是情同父子了。”

    她这番话说来理所当然,无名怔怔地听着,心下却是怅然。

    眼下我虽是你师父,但将来总有一日我会是你的臣子,君臣之间,哪能以父子相称?

    你的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本质上,你们两个是一样的。

    严师如父吗?无名苦笑。

    不,他无严父亦无慈母,他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一个弃子。

    他暗暗深吸口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不相信我吧?”

    “咦?”她错愕。

    “来历成谜,行踪不定,在始面前来去如风,对我这个人,你必定有所疑虑。”他撇撇唇,嘴角喷着自嘲。

    她凝睇他。为何她会觉得他话里隐含着不奔求她信任的味道?令她的心莫名地有些疼。

    “我承认自己是疑心过,不过……”

    “不过怎样?”

    “对你纵然有所怀疑,但那天之后,我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信任你了。”

    “哪天?”

    他激动地拥抱她,要她闭眼莫看的那天,他为了她凌厉地杀上城墙,昂然取下敌军将领首级的那天。

    他,为她而战的那天。

    那天之后,她的心仿佛有所触动,引发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她正在转变,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原因何在。

    但想必,与他有关……

    “娘、娘!你在哪儿?娘!”一道幼嫩的啼嗓隐约地传来,忽高忽低,打断两人的对话。

    是谁?真雅蓦地凛神,侧耳倾听。

    “娘,孩儿好痛,好痛……”啼哭声不止。

    无名也听见了,左顾右盼,两人此刻正走在一片树林里,据农家所云,穿过这片林子,就能见到白云城门了。

    “这声音是哪儿来的?”真雅问。

    “听着像是林外传来的,我们快走吧。”

    “嗯。”

    两人快步走出树林,果然那阵啼哭声愈来愈近,拂过最后一片草叶,来到林外,霎时豁然开朗,天色亦明亮许多。

    真雅顺着哭声望去,果见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趴在雪地上哀哀痛哭。她急忙走过去,扶起他。

    “孩子,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爹娘呢?”

    “娘,是娇吗?”孩子紧紧拽住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呸咽啜泣。“好痛,娘,孩儿好痛……”

    怎么会痛?哪里受伤了吗?

    真雅检视他全身上下,天气寒冷,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破袄,根本挡不了多少寒气,衣衫破旧不说,全身也脏兮兮的,面颊污秽,瘦削见骨。

    “咳咳、咳咳咳!”男孩忽然一阵猛咳,呕出一滩血,染红真雅胸前衣襟。

    她大惊,一时失神,无名忙接手抱过孩子。

    “你离他远点,怕是染上疫病了。”

    是疫病吗?真雅征忡。

    “还有,你瞧他的眼,似乎己经失明了。”

    双眼失明了?真雅惊愕地往男孩脸庞望去,他眼眸紧闭,眼周有明显的灼伤。“是被大火熏伤的吗?”

    “看来像是。”无名低头,试图检视男孩的伤势,他却忽地挣扎起来。“娘!我要娘,坏人,你放开我!我要娘……咳咳、咳咳、娘……”他朝真雅的方向无助地仲手。

    听他一面呕心沥血似地剧烈咳嗽,一面悲伤地哭喊着要娘,真雅心口一阵揪拧,仲展藕臂。“让我抱他吧!”

    “可是……”无名犹豫。

    真雅坚持,将孩童揽回怀里,轻轻拍抚他颤抖的背脊。“孩子,你别哭了,我们带你回家找你娘,好吗?别哭了。”

    无名在一旁看她诱哄孩子,神态温柔,有些发怔,又有几分无奈。

    她也不想想,这孩子恐怕身染疫病,一时慈悲,万一让自己也跟着染恙怎么办。

    不过,她就是这样的人吧。记得自己与她初次相遇,故意扮作一个身染重病的浪人,她对他的肆意接近亦无一丝恐惧,即便众人反对,仍坚持留他在军营里养病。

    立志成王的人,是杳就该有此等爱民如子的胸怀?

    无名怅惘,思绪迷离。

    白云城内,满目疮疾。

    原本是个热闹的商城,经过齐越军占领、希林军攻城,如今是一片苍凉,屋宇塌了、市集散了,街上来往的是一群群流离失所的难民,多半带着伤病,处处可闻哀号啼泣。

    这便是战争,不论胜负为何,战后百姓面临的都是遥遥漫漫的家园重建之路。

    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的支柱,日子却得过下去;拖着一身病残,身心痛楚,却得打点未来的生活。

    在上位者,说开战便开战,输了固然懊悔不迭,胜了却又得意洋洋,自以为立下丰功伟业,又有谁真心体恤在连天烽火中求生存的黎民百姓?

    真雅走在城内,眼见周遭处处残破,难民个个骨疲如柴,一口气横堵胸臆,步履益发艰难。

    战场上涂炭生灵,她虽见得多,但战后如何衰败,她很少亲眼目睹,带领百姓重建的地方父母官从来不会是她,她只负责打仗,为国家开疆拓土。

    在战场上,她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武神,但离了战场,她只是个在王宫里享受荣华富贵的公主。

    她懂得什么?懂得百姓们的难处与苦痛吗?她懂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无名发现她脸色显得极是苍白,关怀地问。

    “我没事。”她摇头,努力收拾翻腾的情绪。“我们快问问有谁认识这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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