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蜜月旅行了,新郎新娘各过各的,最后再碰头一起回来。刚下飞机的林静自嘲一笑,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
从今天起,她就要到雷家去住了。
走到机场的出口,迎面碰上一男一女。
“拓。”那女子有一张空山灵雨般的脸庞,美目流转,扫了一眼林静,“又从哪里回来啊?”
“法国。”
寒暄几句后,清丽女子迟疑地问:“听说你结婚了?”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知道的人并不多。
雷拓揽揽林静的腰,“我们刚刚蜜月回来。”
“你……”娇怯秀美的脸渐渐变色,“和她结婚了?”
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静,这么平凡普通的女人,走在马路上随时都可以找出一大把这样的女人,雷拓就是和她结了婚?
“呃,是啊。”林静看着她激动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翦水双瞳泫然欲泣,“拓,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只是耸耸肩,“我有这么说过吗?”
“可是你结婚了!”她疾声,却连质问都如泣如诉,让人心折。
“你觉得,结不结婚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他波澜不惊地淡道。
“当然有。”
他笑了笑,转头朝林静问道:“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林静有些恍兮惚兮,却莫名其妙地慌慌张张起来,“嗯,你们随意。”
“那就好。”他依然慵懒微笑,将那窄窄香肩揽进怀里,低下头在花瓣般柔软的芳唇上印下一吻。
繁忙嘈杂的候机厅里人来人往,可他们这对俊男美女的组合还是吸引了周围不少的眼光,林静睁着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幕热辣场景。
他在新婚妻子面前吻别的女人!
亲吻之后,雷拓毫不留恋地松开手臂,“小月,你该入关了。”
那位不胜娇弱的小月小姐离开他的怀抱,面色酡红如醉,最后还是和她同行的先生将她拉进海关的。
坐上雷家派来的房车,她抽出一片纸巾递过去,“你的嘴唇上有口红。”
他拭了几下,然后随意扔在车厢内。
“她是谁?”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疑问。
“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她白了他一眼。这个无聊的男人,她都眼睁睁地看他和别人亲热了,还想怎么样啊,学古代人的妻妾姐妹相称吗?“我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在公开场合做这种无聊的事。我才不在乎你和谁暧昧不清,可是请你记得,不要在我面前,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给你留余地,希望你也给我留下几分薄面。”
“没有最好。虽然我们结了婚,并不代表我要为你付出忠贞。”
林静抿抿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
他说得很对,一纸婚书能改变什么?婚姻本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契约。
她没有任何权利去管束他?
成年多时,自己竟还有这种无聊的少女梦幻,真是傻,她无趣地看向窗外。再转过脸时看到雷拓仰靠在椅背上,双目合拢,睫毛长而浓密,像是睡着了。
他会真心地笑吗?他有没有专注温柔地看过一个人?他有没有狼狈失措的时候?他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会有人能让他心动吗?他会爱吗?
车子停在大宅门口,她轻轻抬手想叫醒他,伸出了一半的手却被他猛然格开。
“别随便碰我。”
她讪讪地收回手,“原来你没睡着啊。”
“我从不在别人面前入睡。”
原来如此,难怪在飞机上几乎没看到他合眼。
为什么就没有人说话呢?
她咬着下唇,有点受不了雷家这种“高贵”的静穆。
雷天律仿佛是父亲的翻版,深沉不苟言笑。好不容易有个周日的下午,还要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和父亲处理公文。薛月桦只是端坐如仪地喝着炭烧咖啡,并不说话。雷拓显然也无意打破沉默。
“呃,还是这边的天气凉爽,巴黎热得像只烤箱呢。”她实在忍受不了客厅里的死寂,没话也找话说。
善体人意的天彻顺着她的话题问了问旅行见闻,大家这才开始聊了几句。
天依提起地中海沿岸的欧陆小镇很是向往,仿佛恨不得和他们一起去度蜜月。除了二哥以外,林静最感亲切的就是雷拓这个还在上学的异母妹妹。殊异于想象中的千金小姐,天依既不娇弱也不骄纵,一张甜蜜的娃娃脸,性格很单纯,对雷拓也不像别人那么冷淡。
最后,连雷百川也开口问林静:“你会下围棋吗?”
“学过一点,下得不好。”这是雷老爷子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呢。
“有时间陪我下盘棋。”
林静简直是受宠若惊地答应。
“比较喜欢哪幅作品?”
“呃,那幅海上浮木吧,色彩很有张力。”
她随口扯了一个答案,事实上,她对所有看不懂画了些什么的所谓后现代主义,都只有一个感觉:莫名其妙。
出了这家新开的画廊,林静还是不知道天彻约她来这里有什么用意。
“二哥……你有什么事吗?”天彻是雷宇建设的首席副总裁,可称日理万机,哪来的空闲陪她单纯看画展。
“你们也结婚一个月了,在我们家住得还习惯吗?”
“还好。”林静有些感动。这样的话,竟是由丈夫的哥哥来说的。而雷拓,大概不会关心她过得怎么样、和家人是否相处融洽吧。
“你不要觉得三弟他不关心你。其实,他自己也不太会处理感情问题,所以阿姨才看不惯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天彻的声音煦如和风,令人心生暖意,“阿姨看起来很冷淡,其实心里比谁都热情。多接触了你自然就会知道,千万不要怕她,阿姨是很喜欢你的。”温和地拍拍她迷惘的脸,“要对自己有信心。”
看着他诚恳的笑容,她却有些走神。雷拓也惯常微笑,但那笑却总是清嘲淡谑,全不挂心,毫无温度。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别嫌我烦就行了。”
“怎么会呢?”她仰面急着澄清自己,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他反应迅速快手扶住了她。
上帝啊,怎么会这么倒霉?趴在他胸膛上的林静手忙脚乱地站直身子。
“对不起啊。”
“没摔着就好。”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还是我去把车开过来吧。”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怎么这样没有形象?唉,看来她永远也难成为大家闺秀。
“林静?”
她闻声睁眼,正对上一张俊逸的脸孔。
是雷拓!
整天都看不到他人影,怎么偏偏就在这里碰见?
“天彻呢?”顺了顺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细软发丝,雷拓淡淡开口。
“二哥去停车场取车了。”
那么,刚才他都看见了?
她忽然有种背叛了他的错觉,愧疚地低下头,恰好看见一只挽住他胳膊的雪色玉臂。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呵,谈何背叛呢?反正谁也谈不上忠诚。
白色宝马缓缓驶到路边,“小静,可以上车了。”看到雷拓,他有些微愕,随即露出惯常的斯文浅笑点头致意。
小静?雷拓玩味着他的称呼,眼中充满戏谑,“看来你们相处得很融洽。”
“呃,还好。”
“快上车吧,别让他久等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不想上车,缓缓移动双腿,走到车门边,她回头望向雷拓,正对上他审视般的目光。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对她究竟抱持何种心态?那临去一瞥究竟是善意抑或不屑?
他毫不在乎她和二哥单独约会吗?
“其实我约你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啊,她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能帮什么忙?”
“我想拜托三弟,跟拓扑投资的总裁情商一下,退出新闻中心那块地皮的竞标案。”
是公事啊,“我对公司里的事不怎么懂,再说雷拓他……也不见得会听我的,你不如让爸爸跟他说吧。”
他们结婚之后,雷拓就被调回总公司任市场部主管,可是二哥是副总裁,级别还是比他高啊,怎么反倒要下属帮忙。
他放缓车速,眼露无奈之色,“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想来打扰你。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下属考虑不周。三弟和尹总交情深厚,恐怕只有他出面才能挽回僵局。”
“可是我恐怕真的不行。”雷拓是娶她来讨好父亲的,可不是为了让她搞好兄弟关系。
“你可以。”
“我……”
天彻在路旁停下车,转过头对林静认真地说:“虽然雷拓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他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在看到他和别人出双入对后。二哥还能这么认为吗?
雷天彻温暖如春阳的眼神给了她信心。
雷拓很晚才回来,进起居间时有些诧异地发现林静还没睡。
林静一向比自己睡得早、起得晚。
“有什么事吗?还不休息。”
听到他进房间的声音,她仿佛吓了一跳,接着摆出一张笑脸,“这么晚才回来啊,要不要我叫厨房准备点消夜?”
“不用。”他脱下西装,悠闲地松开条纹领带,一口回绝她的贤慧,“你等我到现在,不是为了让我吃消夜吧,有什么事就直说。”
她不敢直视他,“也没什么。”
“是吗?”他垂眸浅笑,掩住锐利的目光,“想不到你也会欣赏抽象画,有什么喜欢的作品就订下来,让他们把账单直接寄给我。”
“噢。”
她踌躇半晌,终于开口:“二哥他让我问问你,能不能跟拓扑投资的尹董商量一下,让他们退出新闻中心投标案的竞争。”
雷拓犹带笑意的眼中滑过一道诡光,天彻这样心高气傲手眼通天的人,怎么会突然需要拜托起他来了?“好。过几天我就去谈这件事。”
“那——他能答应吗?”
“当然。”
她松了一口气,浅浅地绽开笑颜,“尹先生是你的好朋友?”这么三言两语就搞定了!二哥真的说对了,她是他很重要的人?林静几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是尹小姐。”
“呃?”
“蜜月回来时,你不是在机场见过尹月吗?”
她心中锋利一割,忽然呼吸困难,拓扑投资的总经理是那个似弱柳扶风的小月小姐?
“你和她交情深厚?”
“谈不上什么情谊,不过有时候一起吃吃饭上上床。”
她蓦地倒抽一口冷气。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需求,不是什么肮脏的事。你若想找个情人,我也不反对。”他从沙发起身,“放心,今天只是个意外,我不会让你在公众场合失了面子就是。”
林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明天我要去香港公干。”挺拔的身躯走向书房,“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过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