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那么娇柔,满脸的渴望。
他叹了口气,禁不起她软磨硬泡,终于放下账本,闭上眼睛。
她露出得逞的笑,抬起毛笔,蘸了浓浓的墨,在他脸画了一个叉。
“哈哈!”
他睁开眼,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都怪他不好,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让她写字呢?结果这位大小姐对毛笔有了无比浓厚的兴趣,画完了脸,目光转来转去,又停在了账本上。
“喂,这可不行。”他急忙护住账本,一面找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说,我让你画了一下脸。你也该让我画一下吧?”
她连忙跳到一边,“是你自己同意的啊,又不是我强画的。”
“嗯,那我就不画你的脸。可是你也得做点什么呀?”
“做什么?”
“让我抱抱。”
“这个简单。”她驾轻就熟地爬上他的膝头,抱住他的脖子,忽然心生歹念,“我再让你抱一下,你再让我画一下吧?”
他皱眉,“划不来。”
她讨价还价:“再加一个亲亲呢?”
他明显神动了。
她在他脸上“叭唧”一口,手上的毛笔毫不客气地在刚刚亲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的杰作,她笑得捂起肚子。拉着刚从门外走来的苏诚又笑又喘,“哈哈……哈哈……诚、诚叔快看,哈哈、快看……哈哈……哎哟哈哈……”
稳重如苏诚,看到杜乙商的脸左边一个圈右边一个叉,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纪绫捂着肚子往外走,要找更多的人来“欣赏”。
苏诚由衷道:“我已有多年没有看到大小姐这样笑过了。”
杜乙商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怜爱。
苏诚看到他这片目光,心里长长的叹气。
大小姐这么多年来的苦处,上天已经派人来补偿了……
****
年节将近,发完了苏家伙计的年节银子,杜乙商要带着纪绫回杜家。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这里有我娘,有我妹妹,还有好多好吃的,为什么要走?”纪绫抱着苏夫人亲手做的点心,赖在房里不肯出门。
每个人的头上都在滴汗。苏夫人抚着她的头,款款道:“傻孩子,他是你的夫君啊!”
唉,好容易教她认识了娘,认识了妹妹,却不知道这个天天与她同床同枕的男人竟然没告诉她自己是什么人。
“夫君是什么东西?”
“呢……”苏夫人的头上也快冒汗了,“这个,夫君是和你一辈子相守的男人。”
可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男人?”狐疑的眼神在杜乙商身上转了转,“什么是男人?”
就在满屋子的人都要倒下的当儿,杜乙商道:“我就是那个一辈子管你吃喝的人,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犹豫了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有这么多好吃的吗?”
“当然。”
“呃,那我勉强去看一下好了。如果不行的话,你要送我回来哦。”
“好。我答应。”
“拉勾!”
“拉勾……”
她得到了保证,快快活活地上了轿。
****
到了杜府,一家人终于见到了站着走路的少奶奶,兴奋无比,柔儿更是满脸带笑迎上来,扶她进门。她却站住了,上上下下将柔儿打量一遍,转头问杜乙商:“她是谁?”
“少奶奶不记得了吗?我是柔儿。”柔儿一面说,一面暗自诧异。
“柔儿?”纪绫又把她打量一遍,忽然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柔儿吃了一惊,脸上变色,“怎么会?柔儿可是喜欢少奶奶都来不及啊!”
“你讨厌我。我知道。”纪绫下定论,“我遇到的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是讨厌我的。”说完,她拂拂袖,自己掀帘子进屋。
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丫环、老妈子、小厮,都呆呆地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少奶奶为什么一醒来就给这位少爷跟前的大红人一个老大的下马威。
哦,吃醋。少奶奶一定是吃柔儿姑娘的醋。
那边少奶奶已经在叫:“商商,这里好多花哦……”
商商?
大家都挂了一头的汗。
杜乙商走到她身边,替她收拾从枕头里掏出来的干花,笑道:“以后不可以乱说话,别人听了心里会难过的。”
“她就是讨厌我嘛!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会不知道吗?”说完她的脸一垮,“我有点饿了。”
柔儿忙道:“少奶奶请稍候,我去拿些点心来。”
“等等。”杜乙商叫住她,“你叫张妈到长兴酒楼买珍珠糕、玉茸饼、芙蓉酥油卷三样糕点。”
柔儿答应着去了,片刻后送来,纪绫欢喜地拿起白瓷碟,坐到一边尝起来。
柔儿轻声道:“少奶奶她怎么……”
“嘘——”杜乙商眉眼含笑,示意她不要打扰。
柔儿实在忍耐不住,“她好像不太对劲……”
“这样不好吗?”杜乙商回过头来看她,神色间竟带着些许埋怨,“如果她能够一直这样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当、当然没问题,我只是担心。”
“咦?”正吃得开心的纪绫像是发现了什么异样,看着一块咬了一半的玉茸饼,脸上浮现一片狐疑神色,发起呆来。
“怎么了?”
纪绫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脸上的茫然神情越来越重。
“绫儿,你怎么了?”
“这饼……”纪绫皱着眉,无来由的空茫感觉瞬间捉住了她,她摇摇头,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飞过,那么快,都来不及抓住。
杜乙商大吃一惊,劈手夺了她手里的碟子,急忙塞了一杯茶到她手里,“绫儿,喝茶,喝茶。”
纪绫恍惚地接过茶杯,看着那碧清透彻的茶,忽地一笑,道:“碧螺春。”
这三字,她说得那么轻那么淡,神情一片淡定,宛然便是从前的纪绫。
杜乙商的脸色都变了,拿开茶杯,深吸一口气,“绫儿,我们去看他们挂春联好不好?”
纪绫脸上一片怔忡,只是怔怔由杜乙商扶着,穿过游廊而去。
****
晚上纪绫翻来覆去不想睡,缠着杜乙商讲故事。
杜乙商便道:“嗯……从前,有座山……”
“这个你讲过啦!换一个!”
“啊,有一个和尚独自住在山上,每天下山挑水……”
“我也听过啦,再换!”
“……”杜乙商抱起她,“那我讲一个男人的故事给你听吧。”
“什么样的男人?”
“跟我差不多……”
“哦,讲啊,快讲啊。”
“这个男人会做香粉,满城的姑娘都喜欢他……”
“哈哈,你不会做香粉!”
“是,我不会。但那个男人却很会哦。许多人都喜欢他,他很开心,也喜欢许多人。直到有一天,他在湖上见到了一个姑娘……”
纪绫听得入神,见他停下来,便摇摇他的胳膊催他。
他的眼波迷蒙,仿佛心神都醉了,他轻轻道:“那天是个好天气。岸上桃花正艳,柳絮正浓,湖上碧波荡漾,无数轻舟画舫差身而过。是游湖的好日呀。全扬州城的少年男女都到湖上来玩,无数佳丽都向他掷来定情物,他却看见了一位坐在船舱里的姑娘。她不在船头玩,就那样坐着,手撑着头在那儿发呆。太阳照在她脸上,那个男人看了,不知怎地,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仿佛‘铮’的一声,那么一声响,震得他自己都呆了。”
纪绫一脸神往,“那姑娘当真那么漂亮?”
“是啊,那个男人就写了两句诗给她,却给她扔进了水里。他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找人打听出那位姑娘的姓名家世。谁知那位姑娘不是平常人呢,为了治母亲的病,竟然独身去波斯寻灵药龙珠……”
“波斯?”
“嗯,那是一个离扬州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男人也跟了去。呵,那位姑娘聪明一世,却犯了个大糊涂,绫儿,你猜猜看,那位姑娘见了那个男人,会怎么样?”
“嗯……请他吃东西……”
“不是,她把他当成了女人。”
“呵呵,她好笨。”
他轻点一下她的鼻尖,“是,她好笨,简直笨死了。
两个人还一路同床共枕到了波斯。直到那个男人为了拿龙珠而做一种香粉,旁人才有空告诉她,其实他是个男人。
这下她生气了,不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没办法呀,心想,只要能达成她的心愿,她就会开心了吧?于是他就进王宫偷龙珠……”
“啊,偷到了吗?”
“你说呢?”
“一定要偷到啊,不然她会一直生他的气。”
“啊,被我的绫儿料到了。虽然他差点被巨蟒缠死,又差点被暗箭射死,但总算拿到了龙珠……可当他回来时,却发现那个姑娘头流鲜血,整个人倒在地上。偏偏那个时候又来了许多士兵要捉拿他们,没有办法,他就带着她飞起来了……”
“啊,他会飞吗?”
“他一飞,那些波斯人就吓坏了,以为他是天神,就放他们走了……于是他们就回到家乡,两个人结成了夫妻。”
纪绫心驰神往,靠在他肩头,小脸兴奋得微微发红,“这个故事真好听。”
杜乙商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接着道:“可是,后来那个姑娘大病了一场,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连他也不记得了吗?”
“嗯,什么都忘了。忘了他们一起共船的事,忘了波斯王宫的事,连家人都忘记了……不过,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反而过得更开心。从前的她,总是记挂着家人,记挂着生意,又记挂着人心难测,那个时候的她好辛苦…
…甚至每个姑娘都高高兴兴地游湖的日子里,她也一个人独自坐在船舱里发呆。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操心,老天爷下一场雪就够她开心一整天,绫儿,你说这样好不好呢?”
纪绫低头想了一回,道:“她自己开心了,别人却难过了呀!”
“为什么?”
“要是你忘记了我,我会难过的。要是我娘不记得我,我也会难过的。”她一本正经。
杜乙商心头一震,“可是她那么开心,真正喜欢她的人,会希望她这样开心下去。”
“那又不是真的开心。什么都忘记了,她也不是真的她了。那个姑娘啊,就像是做梦一样呢,梦里面的开心终归是梦里面的呀,迟早要醒来的呀!”
杜乙商的脸色一点点发白,他重新审视靠在他怀里如痴如嗔的纪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喂,你发什么呆?”
“绫儿,倘若你是那个男人,你会怎么做?”
“让她把他想起来呀,个然他多难过啊!等她想起来了,他们可以一起讲故事听故事,一起玩雪,多好啊!”
杜乙商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只怕她真的想起来了,他就没法子讲故事给她听了。”
“为什么?”
“她要忙她家的生意,照顾她的家人,她想得太多,脑子里的伤又会复发,人又昏迷……整月整月地昏睡,无论怎么叫她,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他的声音里有控围不住的颤抖,像风中的树叶,怀抱着凋零的恐惧,“虽然她人躺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可是你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她在想什么?你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眼睛……”他说着,抱着她的双臂越收越紧,仿佛害怕一个松手又会失去,“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等待和守候,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哎、哎哟……你抱这么紧干什么?我都快喘不过气来啦!”她瞪他,他却像看不到她的恼怒似的,双眼充满了欲痴欲狂的神情,头低下来,狂热地吻到了她的唇上。
她瞪大了眼睛——
他、他在干什么?!
在玩什么?!
她快喘不气来,他吻得更深,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整个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觉得自己仿佛要在这样的灼热气息地化成碎片,飞快融化了。
“绫儿……”
他低吟,灼热的唇落到她的脖颈,手搂着她,伸进她衣衫。触到一片仿佛要融化的温润,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他解开她的衫子,忽然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疼痛让他在情欲中清醒,愕然地抬起头,发现一双充满了怒气的眼睛。
“你欺负人!”她愤怒地控诉,“讲故事讲得好好的,突然就咬人家!”
他摸摸脖子上明显凹下去的牙印,苦笑,“咬人的是你啊……”
“谁叫你先咬我?!”她瞪着眼,颈上还有他留下的吻痕,脸上却是一副怒气冲冲的神色,“臭商死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下去!下去!不许在我床上!”
他还来不及回味方才软玉润香的销魂温柔,就给从热被窝里赶下了床。
****
第二天,杜府所有人都对少爷脖子上的牙印报以异样目光。
杜乙商隐约听到:“想不到少奶奶那样娇弱的样子……”
柔儿在服侍纪绫穿衣里,目光触到如玉脖颈上的微红印痕,仿佛触到烙铁一般,手指一颤,手里的外衫掉到地上。
“少、少奶奶,你和少爷……”
“不要跟我提他!”纪绫气鼓鼓道。
柔儿咬住唇,才能阻止滚到嘴边的话,和那在胸中如火焚般翻腾的痛楚。
少爷对她这样好,她竟然还不领情。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这个傻瓜。
你凭什么独占少爷的柔情?
一个个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滚不息,梳发的手上无意识地用了力,扯得纪绫头皮发痛,叫道:“痛死我了,不梳了不梳了,你们都坏死了。”
她就那样披散着头发出去了。
杜乙商总算找到一条狐皮围脖遮羞,回房路上见到长发披散满面怒容的纪绫,忙问:“怎么了?”
纪绫不理他,继续往外走。
他连忙拉住她,“姑奶奶,谁得罪你了?”
“你!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回家!”
她被圈在他胸前,泪眼汪汪,委屈万分,擂起两只粉拳发泄怒气。
杜乙商一面承受,一面道:“我才熬了梅花清粥,你不要尝尝吗?吃完再回家也不迟。”
吃完纪绫便忘了刚才还嚷嚷着要回家了,脑子里只忙着点中午的菜式。
“……贵妃鸡!酒酿鸭子!芙蓉锦带!啊,还有上回吃的菊花鱼头!嗯,还要什么?”她掰着手指算。
乌溜溜的双眸全神贯注地思索着菜名,脸上焕发出粉嫩的晕红,双唇是鲜润的嫩红,盈盈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想到昨夜的吻,他的心头一荡。
绫儿,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吧……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快乐,我们不要去想别的了……就这样吧……
****
这些天,几乎有一半时日耽搁在苏家的书房里,同诚叔把年下的账目对结,到今天才算完工。杜家下人都在说,少爷对自己家的事情都没这么上心过啊!
“少奶奶呢?”
杜乙商进门便问,一手解开身上的披风。
柔儿接过那件衣裳,答道:“在书房。”
“在书房?”杜乙商皱了皱眉,“怎么让她去了书房?我不是交代过,不能让少奶奶看书吗?”他一面说,一面便往书房去。
书房里燃着火炉,温暖如春,纪绫手上拈了一只蜜饯往嘴里送,一面翻着手里的东西。
满桌子都翻出些账本来。
“绫儿!”乙商大步上前,抢了她手里的书,“你在干什么?!”大夫说她不能再伤神劳思了!好在纪绫还能一脸自在地吃蜜饯,这让他悬起来的心放下不少,他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走,我们放烟火去!”
“好啊好啊!”纪绫快活地跟着他去了。他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可第二天,早起便不见了纪绫,竟然又在书房找到了她。可怜的杜乙商只好请了几个杂耍到杜家热闹了两天,总算分了她的神。
可是第五天上,纪绫又跑到书房去了。
“你在做什么?!”
这样三番四次跑迸书房,都快把杜乙商折腾得吐血。
“没什么呀……”这个元凶仍然安安稳稳地一手清茶,一手蜜饯,外加把所有账本翻得一团乱,“我只是喜欢这里嘛。”
“这里有什么好?”杜乙商努力控制自己不要一把火烧了书房,耐着性子,在她面前蹲下,循循善诱,“我们去做香囊。”
“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这里。”纪绫喝了口茶,闭上眼睛,“我很喜欢这里的味道,书香,还有墨香,特别好闻。还有这些本本也很有意思。”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拿来干什么的,但是,就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感,看着它们,心里似乎有种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好像有些人影在这屋子里,或坐,或立,或者说话,那声音温和而慈祥……
是谁的声音呢?纪绫想不起来了。但她知道,她很喜欢那个声音。
“我发现有很多事情,自己都想不起来。”纪绫有点叹息地说,“像,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爹呢?为什么我没有爹?我爹长什么样子?”她很惆怅地低下了头,“从前的日子,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像是白活了一场……”
她每说一句,杜乙商的脸色就震动一下。她的话说完了,杜乙商脸上的血色也褪尽了。
她的记忆,就是她的人生啊!
人的一生,如果不再有记忆,那么就算活上几十年,同一个呼吸之间有什么区别?
在她失落的记忆里,虽然有数不尽的账目与琐事,可是更多的,还是她和亲人们的过往。
在她失落的世界里,有她的父亲,母亲,有她天真烂漫的童年……
杜乙商慢慢地站了起来……绫儿纵使失去了记忆却依然对书房这种环境如此眷恋,那么,在苏家的书房里,一定有她不愿意忘记的往事。
就如同自己小时候,闯了祸,母亲把自己从父亲的巴掌下拉进怀里一样;就如同自己调出第一品香粉的欣喜与得意一样;就如同自己交到像安承风那样的朋友一样,就如同自己在湖上第一眼见到绫儿一样,就如同那些个在海上颠簸的日子一样……这些每当想起脸上便忍不住浮现微笑的记忆,都是人们一生之中至死也不愿遗失的珍宝。
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为留下一个可以全心全意陪伴自己的纪绫,便拒绝给她寻回记忆的机会?
不,不不……他的背脊冒出一片冷汗。
“绫儿……”他对她微笑了一下,有些虚弱更有些伤感,“过完年,我带你去京城吧?”
“京城?”
“是啊,京城。一个很大、很好玩的地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目中隐隐有坚定光芒。
是的,他决定了。
还她记忆,还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