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净的小脸上脂粉未施,长到腰际的直发没有修剪层次,只随意用个发圈扎起一把马尾垂在脑后,穿着打扮朴素,白衬衫外搭棉质V领针织衫,下身配深色长裙,脚上穿粗跟鞋,非常普通不起眼的OL。
此刻,她忐忑不安的站在老板办公桌前,双手在身前交握,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的紧张。
从人事会议结束之后,她就被叫到老板办公室,接着就是让人不安的沉默充斥整个空间,老板翻阅纸张的沙沙声、面无表情不语的模样,气氛凝重得让她想拔足狂奔!
头目正在看她的人事资料,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今天开会的结果,我倾向于资遣你。”
元昊倏地阖上资料,发出好大的声响,吓了她一跳。
湘君怯怯地抬头,看见坐在办公桌后头的元昊,魁梧的身躯在西装的包之下,仍掩不去他与生俱来的剽悍气息。
被太阳洗礼过的黝黑肌肤,让他的眼睛更为黑白分明,望着她时透露一股杀气。
好可怕!
湘君咬住下唇,隐忍压抑,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为了避免你搞不清楚我开除你的原因,我就跟你说明白。我不要没有用的人在手底下做事,每一回开检讨会议,只有你没有半点意见。”元昊一一说明她不适任的原由。
其实不用说她自己也知道,她没有元昊想要的企划业务才能。
在『罡』工作的员工,被要求开会时一定要针对企划、业务部份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湘君不是不说话,就是提出零零落落、让大家哄堂大笑的意见……没有人当那是意见,而是以为她在耍宝说笑话。
同事们很爱她让严肃的工作变得轻松,缓和了气氛,但老板却厌恶她的没建树。
“跟你同期进公司的苏菲亚,去年已升上小组长。”元昊残忍的再提出一个企划才能卓越的员工来与她比较,为的是让她心服口服。“站在我的立场,我不愿意你多待在我公司一秒钟。”
元昊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只见她咬着下唇,低着头,并未与他的视线相对。
他不否认自己的个性残忍又暴躁,很少人能忍受他的直截了当而没有当场哭出来,这个他想开除想很久的员工,被他羞辱指责之后,还能站在他面前没有哭着跑出去——不错嘛。
对她的印象稍稍扭转,跟属下们的协定也就没那么不甘愿了。
“但是,主管们帮你求情。”话锋一转,元昊一反刚才指责的口吻,淡然道:“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半年,半年后我若还是不认同你,我要你自动离职。我话说完了,出去。”
不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他说完话便赶人。
湘君不敢多停留一秒钟,她鞠了躬转身走出老板办公室,走了几步便脚软的扶着墙蹲下来。
“还好……还好没有哭。”她忍下来了,她没有哭,她很勇敢,所以才会有好事降临。
瞧,不是吗?原本她要被开除了,差点要失业,但她没有哭,所以她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补救,想办法为自己加分。
这就是好事!她相信自己若是哭泣,就不会有好事降临。
深吸口气,她缓缓站起身,走过回廊时低头往下一看,八十坪大的无障碍隔间内,同事们各自忙碌、埋头苦干。她以最轻巧的步伐缓缓步下回旋梯,尽量不发出声音影响其它人的工作效率,但仍是让忙碌中的同事们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于心不忍的望着她,从他们看她的眼神她就明白了,他们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被叫去老板的办公室。
湘君漾开一抹没事的笑,缓缓走回自己的位子。
她的位子最靠近大门口,靠墙处有一张L型的办公桌,墙上挂着大块软木塞,上头贴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以及DM注记。
桌上堆满数据夹,桌子底下还有一个专门放置图筒的箱子,上头别上了注明标记。
她回到位子上,坐在满是杂物的办公桌前,拉开右手边最大的抽屉。
抽屉中存放的并不是分门别类的文件,而是各种胃肠药、普拿疼、软膏、急救箱……之类应急的家庭用药,以及一罐摆在最明显处的玻璃瓶。
湘君拿出那罐玻璃瓶,从中取出一颗五彩缤纷的糖果,摆放在掌心,凝望许久。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她,不哭就会有好事降临,而为了奖励她勇敢不哭,他给她一颗漂亮的手工糖。
后来,为了奖励没有哭泣的自己,她也为自己准备一罐五彩缤纷的手工糖,在她难过想哭,却没有哭时吃一颗糖,吃了糖之后告诉自己,糖已经吃了,就更不能哭了。
湘君深信她崇拜但对她冷淡的那个人,对她说的那难能可贵的一句话,尽管对方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仍深信着。
目光不自禁的瞟向二楼,正好跟踏出办公室,准备外出的元昊四目相对。
元昊对她皱了下眉头,撇过头去。
她在元昊手底下工作快四年,他却没有认出她,而曾经家境优渥的她,历经多年的人情冷暖之后,更不可能对他热络的装熟。
他是她最好朋友的哥哥,小时候她经常到元家玩耍吃饭过夜,元昊从以前到现在就不曾用正眼看过她,而她既怕元昊,却又崇拜仰慕,还记得十岁的自己会因为他的出现而脸红心跳……
就这样吧,不记得也就算了,只有她一个人觉得遗憾。
第2章(1)
一个够机伶的人,如果在十天前被老板叫到眼前数落一顿,有被开除的危机,那么,老板在一连数天呈抓狂暴走状态时,就应该避避风头,省得扫到台风尾,届时半年的观察期限缩短成半个月,岂不是很惨?
但是,湘君非常在意一件事,在意得让她大胆的自作主张。
“这是什么鬼东西?”元昊随手拿起图桌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后才发现味道不对,不是咖啡,那种酸咸的柑橘香让他差点吐出来。“咖啡呢?这鬼东西是谁拿来的?”
不是他拿错杯子,是他一贯使用的黑色马克杯没错,装在里头的液体不是又浓又苦的美式咖啡,而是一种怪异的饮料,他从来没有喝过。
“那是桔茶。”
在下午三点,为忙碌的同事们泡杯茶是湘君多年来的习惯,她把最后一杯热茶端给绘图绘成斗鸡眼的同事时,在一楼跟绘图师讨论的大头目发出不满的咆哮。
“你新来的?谁叫你自作主张!咖啡!”元昊把杯子往桌旁用力一摆,表达他的不满。
湘君知道元昊说她是新来的不是讽刺,而是认真的,这代表他对她的印象微乎其微,尽管那天他才狠狠的威胁过打算要开除她。
她悄悄地、几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元昊喝了快四年她泡的咖啡,但到现在却还叫不出她的名字,大概是她真的很不起眼,没有为公司带来任何利益,因此对她印象不深吧,即使骂过她还是转身就忘了,他最常对着她喊——你,叶什么?
算了,起码还对她的姓氏有印象。
“头目,你现在的状况,不喝刺激性的饮料对你比较好。”在公司里,人人都喊元昊头目,是学一个原住民工班喊的,大家都觉得这个称谓比老大还要适合元昊。
湘君说起话来速度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声音清亮,但因为速度太慢,让急惊风的元昊听了就恼火。
“谁要你多管闲事?”在火大的时候听见有人跟他唱反调,元昊就更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