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师吗?”
她松口气,捂住话筒对雷天宇说,“接待的小汪……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她放开手,问:“什么事?”
“嗯……我要去吃饭了,要替你带一份回来吗?”
“不用了,谢谢你。”
“噢,好吧,还有,这里有一位先生想见你,他没有预约。”
江雁离看看表,真奇怪在中午一点钟的时候还有人跑上来,她自己那一大堆的追求者汪小姐差不多都见过了,是她也不认识,还是故意卖关子?想回掉,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姓什么?”
“姓高,是维民律师事务所的主任。”
这又是哪一路的人马啊?江雁离头疼地想着,捂住话筒对雷天宇说:“维民事务所的什么高主任?……天宇你认识他吗?”
雷天宇愣了愣:“不就是你毕业的时候想聘请你的那位高律师吗?”
“噫!不错!就是他,高纪鑫!他来干什么?总不会现在来挖角吧?开什么玩笑!”江雁离惊讶地说,现在海天的名声比徐枫晓的鼎盛时期还要响,风头直逼龙盾,维民比他们何止落后了十个名次。
“对不起,说我现在很忙,问他有没有要留言的,或是请他改日再来。”江雁离心情正不好的时候,自然是不愿意敷衍这种人,干脆回绝了拉倒。
“高主任说,他是代表一位海先生而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
江雁离的呼吸猛地停顿了一下,回头诡异地看了雷天宇一眼,清清嗓子:“请他五分钟之后进来……另外,送一杯红茶。”
“好。”
挂上电话,她回头对着雷天宇说:“海夫人没等来,倒是海先生提前登场了!高纪鑫是代表海先生来的,雷天宇,你给我听好了,等会儿你尽量不要开口,让我来,再着急也要顺着我的话说,明白么?关心则乱,你现在根本不在状态,激动起来只会把事情弄糟,让我来,明白不明白?!”
雷天宇虽然不愿意,他恨不能这就扑过去抓住任何和海家有关的人立刻逼问出晓晓的下落,但是同时他也明白江雁离说的有道理,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高纪鑫进来了,和当年一样风度翩翩,西装革履,金丝边眼镜,微笑着寒暄,很自然地奉承了江雁离两句,坐下之后,汪小姐送茶进来,袅袅升腾的热气掩盖着雷天宇眼中的不安和警惕,他依照江雁离嘱咐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表现出完全的不感兴趣。
拐弯抹角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他终于切入正题:“雷主任,江律师,海先生想请二位担任他的私人律师,以及海氏的法律顾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江雁离和雷天宇都有些愕然,对望了一眼,首先是江雁离微笑着说:“这是好事啊,我总不会在意自己的客户多一些,但是,恕我直言,这位海先生,以前没有怎么听过……如果没有详细的资料,甚至连面都没有见的话,我想,我是不能随便答应的。”
“钱不是问题,你们可以开个价。”高纪鑫平和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呵呵。”江雁离失笑,“这不是钱的问题吧,高主任?”
“这只是底薪,其余的CASE另外按规定算,换句话说,如果一年到头没有任何事,这钱你们二位就是白拿的。”高纪鑫坦白地说,“海先生十分欣赏两位,不瞒你们,以前五年,我一直是海先生的律师和海氏的法律顾问,但是最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两位,不多考虑一下?条件很不错的,只有一条比较苛刻一些,就是二位从此,不能接和海氏无关的案子了。至于海先生和海氏的背景,只有你们答应之后,我才可以透露一点,剩下的,海先生会把资料给你们。”
换句话说,这就等于是卖身契了,虽然薪水丰厚,但是从此等于把自己的自由给放弃了。
江雁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想……我们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高主任。”
仿佛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似的,高纪鑫把目光转向雷天宇:“雷主任的意思呢?”
雷天宇这才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江律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高纪鑫一脸很遗憾的样子:“雷主任不再多考虑一下?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句,这份工作真的很不错,对二位和海天将来的发展,也有好处。”
“啊,我对生活,倒没有太大的野心。”雷天宇打着哈哈说,“海天能维持目前的状态,我也心满意足了。”
“雷主任真会开玩笑,哈哈……”高纪鑫笑了笑,又把话题引了回去,“海先生还说,如果二位方便的话,不如和他面谈一次,也许,二位可以改变主意。”
“这就不必了吧?”江雁离一直观察着他,此时闲闲地开口,“明知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给别人希望呢?如果见了面,我们还是不想接受的话,岂不是……等于浪费海先生的时间精力?”
她优雅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真不好意思,还劳驾高主任跑一趟,大家都忙,下次再联络吧。”
高纪鑫也站了起来,接住她的手轻轻一握:“别人都说,海天实际上是江律师当家,果然没有错。有这样的贤内助,真是雷主任你的好运气……我这个手下败将,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雷天宇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雁离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娇羞的红晕,嗔怪地说:“高主任……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笑着,握手话别,就在雷天宇打开门送高纪鑫的一霎那,高纪鑫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回头说:“啊,差点忘了,海夫人托我转告雷主任一声,下午的约会,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请雷主任见谅。”
雷天宇心中一阵翻涌,扶着门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门上的木头:海夫人终究没有来赴约!为什么?!是她真的有什么急事还是晓晓根本已经在她手里?!
无论是那一种,只要牵扯到晓晓,他就不能冒险!明知道对方是设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去跳也没有办法,只要晓晓已经在那个陷阱里了,他就只能无怨无悔,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而完全不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在等待着自己!
高纪鑫倒是神态自若,说完了话,像是这根本就是一句顺便的口信,没有任何价值一样,也不看雷天宇脸上的神态变化,微笑着请他们留步不送,直接向大门走去。
雷天宇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出声叫住他:“高主任,请等一下!”
高纪鑫有些惊讶地回头:“还有什么事么,雷主任?”
感觉到江雁离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分不出是警告还是表示支持地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雷天宇无法过多地去思考她的意见,直接说:“高主任,我考虑了一下,既然海先生诚意相邀,我们不去见一面实在过意不去。”
“那太好了。”高纪鑫欣然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车就在下面,现在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赶的上下午茶的时间,海家西点厨子的手艺是我所知道最棒的。”
雷天宇勉强地笑了笑:“谢了,我自己有车。”
他回头正好对上江雁离担心的双眼,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我也一起去。”江雁离瞬间恢复到那个精明强干的女律师,果断地说,“事务所先交给何子函好了。”
“雁离……”雷天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高纪鑫,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的事,没必要把你也扯进来……”
江雁离微微昂起下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老板,可是,你也别忘了,事务所也有我的一份。我可不能看着你把我们大家全卖了。”
她一阵风地卷了自己的大衣和手袋出来,站在雷天宇身边,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对高纪鑫嫣然一笑:“高主任,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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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雁离熟练地一打方向盘,黑色的捷达尾随着高纪鑫的车开上了一条通往山间的道路,盘旋而上的山路两边全都是参天古树,枝条还没有泛绿,树干上的青苔透出森森的寒意,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得这一地带的幽静。
“这里可真不错啊,环境挺好,如果在这里盖个别墅区的话,一定好卖。”江雁离不禁吹了声口哨,转头看向正在发呆的雷天宇,“之前我怎么不知道郊区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被她这么一问,雷天宇才回过神来,看看车窗外的景色,苦笑了一下:“怎么,和周总交往之后,连眼光都变得独特了。”
“去!”江雁离冷哼一声,“我在想,这个地方我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来过了,住在这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说话之间,前方已经出现了两扇雕花大铁门,古典欧式风格,只是年代有些久远了,有些地方出现了些微的锈蚀,门上一个小小的监视摄影头转了两下,门缓缓地自动开了。
虽然是冬天,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还是一片碧绿,园子里到处可见和路边一样的古树,配合着散布在园子里的白色大理石雕塑,出乎意料的和谐雅致,再往前开,路的尽头,是一栋欧式洋房,门口白色的廊柱和橡木大门,缠绕覆盖着房子的半枯常青藤,和时下流行的仿欧建筑不同,是一派古典高贵的氛围。
高纪鑫下了车,笑吟吟地过来替江雁离开车门,恭维了两句她的驾驶技术,然后在前面引着他们上了台阶,橡木大门恰是时候地打开,走出来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白衣黑裙的年轻姑娘,微笑着接过他们的大衣围巾,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们,海先生已经在小客厅等候了。
穿过大厅,拐入另一面的走廊,走在前面的高纪鑫敲过门,得到回应之后推开门,微微一躬,恭敬地说:“海先生,雷主任和江律师来了。”
“欢迎欢迎。”一个斯文平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门大开,一室灿烂的午后阳光。
曾经在法庭上见过的那个男子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虽然在自己家里,也是西装衬衫一丝不苟,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白金婚戒,虽然穿着朴素,但是仍旧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仪,让人不能忽视。
他伸手与雷天宇相握:“在下海驭远,雷主任,久仰大名了,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进请进……这位是江小姐?以前家父承蒙杨老先生多方照顾,近来疏于问候,不知他老人家身体还好?”
江雁离第一次露出了惊讶和不知所措的神色,幸好只持续了三秒钟就恢复了应答能力:“外祖父身体……还好……谢谢。”
雷天宇满腹疑团地随着他的手势走向室内,简单大方的装修,实用的家具,和宅子的外观似乎并不太相配,桌上一整套细瓷玫瑰花的英式茶具显得有些突兀。
“请坐,一起喝点茶吧?”海驭远亲自拿起茶壶给四个茶杯里倒上浓香的红茶,微笑着邀请他们落座,高纪鑫急忙上前殷勤地为江雁离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雷主任?”看见雷天宇仍旧站着不动,海驭远有些诧异但仍不失风度地问,“有什么不妥吗?”
“天宇……”江雁离也低声说着,“先坐下来吧。”
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雷天宇摇摇头,对海驭远直率地说:“海先生,您的好意,高主任已经转告我了,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呵呵……”海驭远轻声地笑了,自己坐了下来,对他举起茶杯,“雷主任,先不要这么说,请坐下来,我们谈谈可以么?也许,我会改变你的主意,如果你真心要拒绝的话,也不必走这么一趟了,对不对?还是先请坐,尝尝正宗的伯爵红茶吧。”
雷天宇淡淡地说:“我别无选择,就算这是鸿门宴,我也不得不来。”
海驭远放下了茶杯,微微一笑:“我不明白。”
咬了咬牙,不顾江雁离焦急地给他打着眼色,雷天宇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问:“徐枫晓……在哪里?”
一时没有人出声,空气中红茶和西点的甜香也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高纪鑫和江雁离还挂着面具似的笑容,雷天宇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海驭远,而后者漫不经心地又拿起杯子,放到唇边轻啜了一口,仿佛很满意茶的味道,唇角微微上扬,含笑说:“枫晓吗?在这里。”
雷天宇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竟然已经渗出了冷汗。
“雷主任很担心他?”海驭远笑着问,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甚至为了这个还专门赶过来一趟?其实大可不必,这里就相当于枫晓自己的家,住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他是怎么来的?”雷天宇艰涩地问,“走之前,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这么走了……”
海驭远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告诉你,他也不叫徐枫晓了,这孩子就是任性淘气,爱钻牛角尖,想好了的事情谁都改不了,昨晚上跟内子的人回来说,知道他的下落了,我就防着他来这一手,赶快叫人去接他,果不其然,刚到就碰个正着,大概也知道自己错了,没敢发脾气,乖乖地跟着回来了。唉……之前已经跑过一趟,骗了内子一回,害得我瞒着她到处找了半年,这一次再叫他跑了,可真是贻笑大方。”
他抬头一笑:“看样子我也该检讨一下教育方式了,这两头说谎两头瞒的本事,他是跟谁学的?雷主任,累你担心,不好意思。”
这么说晓晓没事!雷天宇完全放下了心,试探着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当然,这么说,雷主任跑这么一趟,完全是为了枫晓了?”海驭远露出遗憾的表情,“果然至情至性,既然这样,现在谈什么也是无用,那件事就先放放,见见枫晓,也好让你安心。”
他微笑着起身对江雁离道了失陪,交代了高纪鑫好好陪着她,然后在前头领路,带着雷天宇走出小客厅,拐出走廊,上了楼梯,走入房子的西翼,在一扇房门前停下来,想了想,笑着说:“雷主任,不好意思,枫晓的脾气倔得很,你这么进去,他接受不了,怕是会……情绪激动,干脆自暴自弃。不如我先进去,告诉他一声,嘱咐他几句,你先在外面等等?”
雷天宇有些不以为然,晓晓的脾气,还有他不了解的吗?任凭他怎么情绪激动,要打要骂,自己也都认了,这世上,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能忍耐徐枫晓的坏脾气了,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也是一番好意,尽管他心里火急火燎地要见到晓晓,也只好点头答应。
他等在门外,推门进去,把门关上,这是一间小套房,外间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自己玩牌,看见他来了,急忙站起来,必恭必敬地叫:“海先生!”
海驭远点点头,从半开的里间门望进去,徐枫晓呆呆地缩在沙发的一角,额上垂下的乱发一直遮盖到鼻梁,视线也大部被遮挡住了,脸上毫无表情,要不是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简直会认为那不是个活人。
“枫晓怎么样了?”他低声问。
两个男子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吞吞吐吐地说:“从回来,就一直这个样子……不吃不喝……连姿势都没变过……”
海驭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慢慢地走了进去,伸手在门上敲敲,算是打招呼,笑着说:“枫晓,怎么了?还在闹别扭?”
徐枫晓呆滞的黑眸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蜷起的膝盖部分。
看见他面前茶几上还放着一碗白粥和四样小菜,已经凉透了,海驭远回身轻斥:“凉的叫他怎么吃?就不知道换热的来吗?去吩咐厨房做点营养的东西送来。”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为难地说:“这……这是上午夫人亲自送来的,说枫晓胃口不好,要吃点清淡的。”
“噢……这样啊?”海驭远对着枫晓笑了笑,“遗珠倒有一年没下厨房了,这次也是特地为了你……把这些先撤了吧,热热送到我书房里去,还有,让厨房把我下午的点心送到这里来。”
他坐到徐枫晓对面,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枫晓,雷律师……看你来了。”
看到对方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海驭远无可奈何地说:“还在生他的气?枫晓,你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一样,闹起别扭来就没完没了的?就算他以前对不起你,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啊,他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跑了一次又一次……都不为他想想么?”
他直起身子,看了房间一眼,感慨地说:“以前,我反对过你们,就在这间屋子里,你说你就是死了也要和他在一起,我说男人之间没有真心,玩玩就算了,到了时候还得回家结婚生孩子,记得你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吗?你说雷天宇不会变,他会爱你一辈子,你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还记得吗?都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时候你的自信,现在都上哪里去了?”
徐枫晓仍然一动不动,海驭远把手放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今天看起来,雷律师,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一上来就气冲冲地问我,倒好像是我绑架了你似的,听到你没事,脸色也缓和多了,他是真为你担心,怕你出什么事,你也是,一年时间,把自己怎么糟蹋成这个样子了?遗珠今天上午见了你一面,回去眼睛还红红的,枫晓,别赌气了,人生也就这么几十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难得他真心爱你,这年头,连男女之间的爱情都算难能可贵了,何况是你们……听话,别闹别扭了,好好地跟他见个面,想一起回家就一起回去,想多住两天就在这里好好休养散心,好不好?”
静默了一会儿,刚才出去的男子回来了,端来一盅补品,海驭远亲自接过来放到桌子上:“燕窝羹,吃点吧,吃完了我就请雷律师进来。”
面对冒着袅袅热气的燕窝,徐枫晓依旧无动于衷,海驭远了解地一笑,起身示意那两个人也出去:“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知道你脸皮薄,等会儿让雷律师来喂你吃吧,我就不打扰了……不说话当你同意了?”
他还没有走出里间门,背后传来徐枫晓沙哑的声音:“我不要见他。”
“枫晓。”海驭远板起脸,“怎么还是这么个任性的脾气,人家对你真心真意,都找到门上来了,你连面都不见,太说不过去了吧?都是男人,不要这么惺惺作态了!”
徐枫晓抬起脸,黑眸中逐渐透出了脆弱和绝望,哀求地看着他:“我不要见他……海先生,我求你……不要逼我见他……我不能见他……不能……”
“枫晓!”海驭远也有些吃惊了,急忙走过来:“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出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是不是在监狱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帮人连我都敢骗?告诉我,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我早就交待过他们,要是有人碰了你一根指头,就要他们……”
“不是……没有……我只是不想见他……”徐枫晓忍住满眶的泪水别过头去,喃喃地重复着,“不想见他……不想……”
海驭远脸色慢慢恢复过来,低声说:“枫晓,你真是口不对心,看来,还是请雷律师和你当面谈谈比较好,这种事,我再说也没有用……从来,我都没有硬逼过你做什么事,只要是你自己真不愿意的,我勉强过你一次吗?从上大学,到开事务所,到结不结婚,只要是你说不要的,我也都随你去了,连昌茂那次,我也没逼过你吧?可是这一次不同,你明明心里放不下,光嘴上硬有什么用,真这么放手了,恐怕也不会甘心吧?我,总不能看着你后悔一辈子。”
他摇着头,走到门边打开门,对雷天宇说:“雷主任,我是没办法了,看你的吧。”
在门外看着人进人出,早已经等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雷天宇听到这么一句,急忙走了进去,看见徐枫晓坐在里面,根本顾不上再招呼海驭远,急急地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徐枫晓的手问:“晓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哪里不高兴可以直接说啊!你对我发脾气也无所谓,不要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啊!腿有没有事?走的时候为什么连拐杖都没带?好好吃饭了吗?……”
在他连声的询问中,海驭远把门轻轻带上,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
雷天宇问了这么多,徐枫晓却一句也没有回答,低垂着头,根本不理睬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的雷天宇没办法,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燕窝羹,赶快捧到他面前:“是给你的吧?趁热喝了,来,我喂你。”
刚舀了一勺小心地送到徐枫晓嘴边,没提防他忽然伸手狠狠一挥,‘哗啦’一声,雷天宇手上的瓷盅被打翻了,里面的燕窝羹泼了一地!
“晓晓!”雷天宇吓了一跳,不顾自己的衣服也被泼上了汤水,万分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别碰我!”徐枫晓嫌恶地看着他,沙哑的声音陡然变成不自然的尖利,“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你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到底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明白,雷天宇,我真的不明白,我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你难道认为,我和海先生认识,有交情,想借助我认识他好叫你平步青云吗?!怪不得昨天的我在你眼里还是一个废物今天就把我当宝了!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几近疯狂的眼神让雷天宇不寒而栗,试图辩解些什么,可是徐枫晓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着门咆哮着:“出去!给我滚出去!滚!”
他疯狂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海驭远第一个开门进来,皱着眉头:“枫晓!有话好好说,吵什么……这是怎么了?”
雷天宇急忙挡在了徐枫晓面前,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打掉了……所以晓晓才生我的气……”
他还没说完,背后的徐枫晓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把拉得他转过身子,不容他反应过来,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雷天宇脸上!
“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徐枫晓歇斯底里地骂着,满布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无限的恨意,看上去已经把雷天宇恨之入骨。尽管颤巍巍地连站都不太稳,可是还象是随时会扑上去再给雷天宇一巴掌。
“枫晓!太不象话了!”海驭远几步上前,“雷主任是客人!你这算是干什么?!在我面前你尚且这个样子,平时,还不知道你是怎么闹腾人的!给我好好坐下!”
徐枫晓被他说得稍微瑟缩了一下,刚才激动得发红的脸色也苍白起来,雷天宇看在眼里一阵心疼,急忙说:“没事没事,海先生,是我不对!晓晓对我发火是应该的……你不要怪他。”
刚说完,‘啪’地一声,徐枫晓扑过来又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自己站立不稳,差点摔倒,雷天宇不顾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急忙伸手去扶他,徐枫晓不但不领情,反而再次恶狠狠地举手要扇过来。
一片混乱中,海驭远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两名男子立刻上前,敏捷地一边一个架住了徐枫晓,劝说着把他架回沙发上,徐枫晓大概是已经气红了眼,手脚并用拼命地挣扎着,骂着雷天宇,一个劲儿地要他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什么恶毒刻薄的词语都骂了出来,听得海驭远的脸色变了又变。
末了两名男子中的一个熟练地拿出注射器,挽起徐枫晓的袖子,给他注射了一针,雷天宇眼睁睁地看着,惊慌地问:“海先生!那是什么?!他们给晓晓打的什么针?!”
海驭远一直挡在他身前,温和地说:“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针镇静剂。雷主任,枫晓目前的情绪是不太稳定,还是让他先睡一下的好……”
药剂的效果很快,起初拼命挣扎嘶喊的徐枫晓被压制住,除了胸膛剧烈起伏着,全身动都不能动,渐渐的,眼皮慢慢垂落下来,呼吸也变得浅长,那两名男子看了海驭远一眼,合力把他抱到一侧的床上,脱去外衣,盖上了被子。
“好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海驭远长出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雷主任,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枫晓的脾气会坏到这个样子,害得你白挨了打。”
早有一边的人送过一个冰袋,他接过来,带着歉意递给雷天宇:“枫晓不懂事,我替他道个歉吧,希望雷先生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雷天宇呆呆地看着床上被药物催眠的徐枫晓,目光中满是不舍,根本没有看见他递过的冰袋,海驭远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摇头婉拒着说:“不用了,海先生,这根本不是晓晓的错,是我……害他到这个地步的……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怪他,你更无需替他道歉,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走过去细心地为徐枫晓盖好被子,注视着他沉睡的平静面容,伸手放在他额头上轻轻抚摸着,然后象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到海驭远身边:“海先生,我该告辞了。”
海驭远显得有些惊讶:“雷主任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不了,晓晓醒来,也不一定会高兴见到我,他受的刺激太多,对身体不好……我还是走吧。”雷天宇黯然地说,绕过他走向门口。
回到小客厅,江雁离还在仪态万方地和高纪鑫谈笑着,见他进来,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雷天宇对着她摇摇头,开口道:“雁离,我们走吧。”
江雁离那么聪明,立刻就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微笑着谢过海驭远的招待,款款走到雷天宇身边,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海驭远送他们到了客厅门口,道了别,接着高纪鑫一直送到了大门外,替江雁离开了车门,很有礼貌地挥手看着他们的车子开出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