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很恭敬的唤他。
他淡淡看我,“林先生。”
然后他转身,引着我,慢慢走过两旁都是清脆草地的小径,进到富丽堂皇的客厅中。
“我想见季先生。”在沙发上坐定之后,我才说明来意。
福伯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我的面前,许久之后慢慢开口,“青韧,他还在楼上卧房中。”
我一怔,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微微一低头,我便轻笑,“福伯,是急事,麻烦您老人家上去说一声,好么?”
他抬眼看我,目光如炬,而后立刻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老人。
“好。”只给我一个字的回答,然后他转身,慢慢走上楼梯。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埋到沙发中。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明明是不应该忘记的事,我却偏偏把他,抛到了记忆之外。
茶香溢到了鼻间,淡淡的,却又悠远凝结,飘散不去,我终究抵不过诱惑,拿起茶杯,轻抿一口。
福伯泡出的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
从前在迷离夜的时候,我就喝过几次他泡的茶,每次,都让我在迷茫气息中,想到了母亲。
母亲。
那个爱上不该爱的人的美丽女人。
终于在死去的时候都没有再见到她的负心人。
她爱一个人爱了一生,却对我说,不要爱上任何人。
我一直记着她的这句话,所以,在三年前,拒绝了此间主人留我下来的邀请。
然后,便不再思考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耳边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没有抬头,我便知道,那个人,正急急的从楼上下来。
“冰音!”
迅速整理了脸上的笑容,我抬起头来,直望进眼前那双幽深的黑眸之中——
“季先生,好久不见。”
来人站住,定定看我,然后微笑,“你也是,冰音,好久不见。”
季青韧,迷离夜现在的主人,也是三年前的主人。
面目英俊,身材迷人,拥有万贯家产和巨大权势的男人。
他正穿着睡衣,腰带松松搭在腰间,或许是走得太急,竟没来得及系紧,于是露出一片太阳色的胸膛。
性感又多金的男人,令女人尖叫的男人,不会属于任何人的男人,却曾经对我说爱我的男人……
“季先生,请原谅,没有事先知会你就匆匆赶过来。”很快挥除那些不相干的思绪,我凝神开口。
他不眨眼的看我,嘴角边忽地露出笑容,“你一早知道,我根本不会介意。”
“坐吧。”只一转眼,他便恢复成三年前的懒散模样,“是什了不起的事,劳动林先生您的大驾。”
我随他在沙发中坐下,“的确是很大的事。”
他刚要开口,一个婉转优美的女声轻轻响起,“韧,你什么时候上来?”
我和他同时抬头。
一个美女,身披白色丝袍站在二楼的廊中。
再傻再笨再痴的人都知道,眼前的情形代表什么。
而我,更是一早就知道,季青韧的身边,从不会断了美人……
他带我进到书房中。
“好了,这里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他转身锁门。
“季先生,事情……”
还未出口的话,被炙热的唇堵了回去。
双手伸到胸前,就在想挡回他的前一刻,听到那个喃喃的声音……
“冰音,冰音,冰音,不要再离开我,不要,不要……”
心情骤然软化,连同手也无力垂下。
于是三年前的一幕,又再重演——不同的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破门而入,而后用怨毒的眼光看我,指责我“抢走他的男人”。
门外的人,一天,又与一天不同。
我终于在呼吸渐渐困难的时候推开他。
看进他的眼睛,我问,“这样的话,你对几个人说过?”
“若我说只对你说过,你会相信?”他笑了起来。
我却不笑,只是看他,直到他面上笑容慢慢凝固,“三年前,我信。现在,我不信。”
他放开手,“可是三年前,你还是离开我。”
“因为契约已满。”
“不离开你,就是不离开迷离夜。”
而不离开迷离夜,便是把我最后剩下的一点点自尊,终于碾到粉碎。
青韧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后,重重的吐出烟圈来。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
我把自己接到的那个奇怪电话告诉了他,“你确定,迷离夜的一切资料,绝对不会外泄?”
“我当然确定,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即是说,我可以不理会那个人的威胁?”
一如预料般,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给我三天时间。”
我立刻摇头,“不行,三天太多。他只给我一个礼拜,现在还剩四天。”
“好!明天我会给你电话,告诉你我的调查结果。”
微笑若花一般在我脸上绽放,“谢谢你,季先生。那我先告辞了。”
转身的时候,一如预料般——他抓住了我的胳膊。
……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季先生,请您放手,我现在……已经不属于迷离夜。”
“你叫我季先生?那天晚上的事,难道是我做梦?”
“……您是在做梦……我也在做梦,一年的时间,再长的梦也会结束。”
……
“冰音?”低沉的声音唤回我神游的思绪。
“恩……”我答应着,微微抬眼。
眼中的人影朦朦胧胧,棱角分明的脸孔看不真切。
他轻叹一声,覆上我的嘴唇,我听到他喃喃的低语——
“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
很多的事,发生的时候已在预料之中。
而结果,却超出了能想到的那个范围。
我在第二天的清晨离开季家。
很小心的起身,很小心的穿衣,很小心的开门,很小心的关门,没有惊动还在书房地毯上沉睡的男人。
下楼来,见到了坐在客厅中的美丽女人。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抬头,看到我,于是微笑,放下手中的咖啡,“福伯正在做早餐,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我摇摇头,“谢谢。家里还有事。”
福伯把公文包递到我的手里,“林先生,我送您出去。”
我随他走出别墅,出门的时候,听到女人的声音,“你就是林冰音?”
回头,答她,“是。”
然后在离开的一瞬间,见到那双褐色大眼中的奇异神色。
车子的微凉的晨风中慢慢行驶。
手放在方向盘上,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因为寒冷,是心里一直在坚持的东西,开始慢慢动摇。
我不爱他,我不爱他的是不是?
身体与身体的接触,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习惯,而亲吻,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可是为什么,原本心如止水的我,竟在季青韧的注视下,有淡淡心悸。
手机在遇到路口红灯时响起。
显示屏上的显示,这是从公司中拨打出的电话。
“喂?”
“冰音?老天保佑,我可找到你了。”
果然是老板。
“老板,今天是周末。”我立刻提醒他。
“我知道是周末!”他嘟囔着,“我看了日历……”
“那么……”
“加班费是平常三倍。”
我干脆的回答,“OK,那是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另一头的老板肯定翻了个白眼。
“刚接到的项目,需要你去和瑞氏的主管见个面。最好是能把协议签好!”
一个急刹车,后面立刻传来一堆诅咒。
“开车没长眼睛啊,踩什么急刹车!”
“你有神经病啊你!”
……
而我只是紧紧抓住电话,“老板,你说什么?瑞氏?哪个瑞氏?”
老板冷笑,对我的惊讶表示不满,然后大笑,“瑞氏啊!当然只有一个瑞氏!”
当然只有一个瑞氏。
国内最出名的综合性企业之一,完全的私人产业。
就如同一个帝国,高高屹立于国家经济的顶端。
我们这样的小公司,竟和瑞氏有商业上的往来?
我打了退堂鼓。
“老板,换个人去行不行?我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事要做。”
他一口回绝,“不行!今天你要是不去……等着交辞呈吧。”
这回是我翻了白眼,“OK,我去我去。”
“这才象话。”老板的声音笑哈哈,“资料已经全在瑞氏,你只要过去签字就好。”
关上手机,我掉转方向,向城市中最高的建筑物驶去。
在大学毕业且离开迷离夜的时候,我选择了现在这家小小的公司任职。
原因无他——
在这里,我几乎看不到身处顶层的大人物,避免见面时似曾相识的尴尬场面。
而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误。
工作三年,我没有见到会令自己或是令别人感觉不舒服的面孔,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慢慢来到,又慢慢过去……
然而一通电话,便打破我所有宁静。
令我再次体会,“世事无常”是何种意义。
用了半个小时来到瑞氏大楼,然后花去两个小时等待高层主管与我的会面。
在休息室柔软沙发中快睡着的时候,一位微笑着的美丽小姐引我进了会客室。
“请稍候,总裁一会儿就来。”
还要稍候?!
我很想破口大骂,却又摆出笑脸,“没关系,没关系,没打扰到瑞先生就好。”
她轻轻一笑,眼睛里满是不屑。
对她来说,与瑞氏中人相比,我可能就象是街边的乞讨者吧。
又等半个小时。
临近正午,开始感觉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却还是没有人进来见我。
我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终于忍不住走到门边,伸手,握住镀金门柄。
门忽然被推开,若非我闪得快,差点连鼻子都撞没。
“是你?”
我看清他的面孔,心里叫苦不迭。
怕什么,就来什么。
“是我。”
只一瞬间,我恢复镇定。这个男人——我知道,他要的,会是什么。
他翻看了手中资料,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原来你就叫林冰音。”
我点头,伸出手去,露出商场上惯有笑脸,“我是林冰音,周氏企业的代表。”
“我是瑞氏市场部经理,孔非德。”他没有握我的手,却趋前一步,鼻息扫过我的耳根,“你可以叫我阿德。”
阿德。
我在心里冷冷的笑,替君云不值。面上倒是诚惶诚恐,“怎么敢这样称呼孔先生。”
“喔?”他的声音越发低沉,笑容也越发暧昧,“那我很想知道,林先生在床上,会如何称呼我……”
深吸一口气,展露一个妩媚的笑容,“孔先生要我如何称呼你呢?”
他的唇就快碰到我的脸颊,他的呼吸触到我的肌肤——
我开始反胃。
“孔经理,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某人问话问的恰是时候。
孔非德很快闪开,满脸平静,“林先生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我重说一遍给他。”
我差一点就爆笑出声。
那人疑惑的转向我,我赶忙点头,“是的,孔先生知道我有耳背的毛病。”
这下他越发奇怪,“耳背?孔经理知道?怎么,你们早就认识?”
孔非德用眼角余光看我,我视而不见,视线越过那人,飘到他的后方——
有个人,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浅灰色西装。
黑色头发。
洁白如玉般面孔。
无法用言语形容之容颜。
他慢慢过来,高贵得如同童话中的王子。
我的手心,渗出汗水。
孔非德面色变得凝重,他和站在我前方的那个人齐齐鞠躬,很恭敬的开口,“总裁。”
男子在离我们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他微微皱眉,视线从我身上扫过,一阵凉气,立刻由脚底升了上来。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瑞氏已经没有工作让你们做了?”听不出话中有任何生气或者愤怒,完全的淡然,却能令人由心冷到身。
“总裁,我过来的时候,孔经理就与周氏代表站在门旁。”
于是孔非德低下头去,“总裁……”一副伶牙俐齿,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皱起眉来,“非德,把资料给我。”
孔非德立刻递上手里所有资料。
“你们都回去工作,与周氏的协议,就由我来签。”
“是。”
没有人有异议。
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不是因为他是总裁,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周围,就是真空地带,若你说不,便会窒息着倒下。
看着孔非德匆匆离开,我忽然想笑。
人与人的不同,竟能到这种程度——
贫穷与富贵,高尚与低贱,到底是因为家世,权利,金钱,或者自己的缘故?
平凡如我,若不在迷离夜中与孔非德见面,他会用这种眼光看我?
高贵若瑞氏总裁,明明有张美到极至的面孔,却没人敢以特异眼光看他,甚至是不敢看他……
这,要做何解释?
“你笑什么?”
大概是我不懂得控制,竟把心思放到了脸上。
“没什么。”定定神,我微笑着摇头,“瑞总裁,我是林冰音,周氏企业的代表。”
“我是瑞文浩。”
我跟在他的身后,进到会客室中。
也许是那天晚上就已经惊艳过了,现在面对这张绝美容颜,我倒也没多大感觉。看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想也不记得我和他曾经有过一段往事吧。
一念至此,我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完了,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呢?
手爬上脸颊,狠劲的扯了几下,想扯平微笑时显露出的皱纹,却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在只有两个人的会客室里是怎样的突兀。
“林先生?你不舒服?”他皱起眉来。
美人就是美人,无论做何种表情都能令人目瞪口呆。
若不是那么冷冰冰的话,那就是令人心旷神怡了。
我终于伏在暗红色的会议桌上大笑起来,笑到流下泪水。
瑞文浩自始至终没有再开口,隔了一张长桌,他只是低头翻看书手中资料。
我终于累了——
昨夜折腾到凌晨才合眼,今天一早便起来,然后就到了现在,肚里没有一点东西或者一滴水,一阵痛哭,好象把身体中最后的气力抛得干干净净。
慢慢闭上眼睛,我想起了那块雪白的蒙眼布。
雪地一样美丽的地毯上,落满点点血迹和精液。
那个人,就站在我的身后。
他甚至没有吻过我的唇,除了那双抓住我的腰的手,除了那件在我身体中翻搅得我几乎死去的利器,再没有一个地方,碰过我的身体。
也该这样吧,那天见到他,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人。
美貌,金钱,权利,哪一样他没有?
站在瑞氏的顶端,只是一开口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样的他,难道还有什么不满,需要在迷离夜中寻找慰藉或者发泄的借口?
若我是他……
若我是他……
终于苦苦一笑,可惜,我终究不是他!
一只手伸到我的膝下,然后,另一只手伸到我的背后,紧接着,我的身体腾空而起。
惶惶睁开眼睛,见到一张美丽至极的面孔,如玉一般晶莹剔透。
“瑞总裁?”
他抱着我,却依然一副冷冷的模样。
我暗自吞了口口水,又做梦了?这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男人难道还记得那夜?我本以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我的脸……
“瑞总裁,请放我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他终于低头看我,“我抱你,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
就算你不是这样美丽,就算你不是这样高傲,就算你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的柔情,也只给了你和他而已……
只用力一挣,我便从他怀中跳到地上。
站在瑞文浩的面前看他。
距离太近,他的美丽容颜竟是如此的不真实。
他仍是不动声色,只是脸上冷冷的模样淡了几分。可是他的眼睛……从他眼睛里,我仍然不知道他的真正心意。
“瑞……”下面两个字,被我生生吞下口去。
因为,那是“文浩”,不是“总裁”。
我终于明白,从第一次触到他,从他撕裂我所有自尊时,从我见到那黑发下的洁白耳廓时,我便希望——
他对我,就象青韧对我。
从瑞氏大楼匆匆而下,还来不及和那个一直看我的人说声“抱歉”或者“再见”。
因为,不得不逃。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生活,在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就已经乱了套。
我以为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人柔软的心,竟在前后两天的时间里欢快跳动,象个动了春心的小妇人,羞涩,却又极力想探头出来。
不,不行。
不是告诉自己要忘记三年前的一切么?
不是还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么——
“永远不要爱上别人,否则,你就会象美人鱼一样,变成海面的泡沫。”
我不想变成泡沫,所以,我永远不要爱上别人。
可惜,出门的时候,我没有转身,没有看到那个站在原地的人,面上是怎样一副欲泣的表情,也没有听到,他轻启唇齿间透出的声音——
“C28……”
去停车场拿车。
顶着正午时分灿烂的太阳,我的眼前一片虹彩。
偏偏还有人和我过不去,越不想见他,他还越要跳到你的面前。
“嗨,又见面了。”孔非德自认为很潇洒的和我打招呼。
皱眉,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微笑着,“是啊。怎么,孔先生下班了?”
“不不,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他走近我,目光越发不怀好意。
我在心里急急叫苦,脸上不露声色——对季青韧和瑞文浩,我动了真心,所以不知道如何自处,对你……
若你想玩,那我就陪你到底!
“阿德……”露出妩媚而又天真的笑容,我唤他的名字,“你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想送我回家呢?”
他一愣,面露喜色,“林先生,你让我送你回家么?”
定定的看他,我知道我的眼睛亮的醉人,“我都叫你阿德了,你还叫我林先生?真是,伤人家的心……”
“那,我叫你,冰音?”
看他一副急色的样子,偏偏还能自如的控制自己。
瑞氏的高层主管,倒是我小看你了。
他上了我的车。
“冰音是不是要回家?”他问我。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他,眼中水波荡漾,“你说呢?”
他却不再看我,车子驶到路上才扭过头来,“冰音,你是不是认为,我和那些嫖客差不多?”
我一愣,迅速变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又转头回去,哈哈大笑,“我是说,你太小看我了,我要你,很想要你,是因为在迷离夜的时候,你那副永远置身事外的,淡淡的表情……我想知道,这样的你,在床上的时候,会放荡到什么程度。”
我的手抚上他的腿——
“你不试,怎么会知道?”
我记得,在迷离夜中,我从没有试过白天做爱。
因为天还亮着的时候,我要做个好学生,夜晚,才是我的活动时刻。
放纵,淫荡,寂寞,痛苦,热情,快乐,绝望……
一年的时间里,我体会了本应该是一生中慢慢回味的所有感情,而等这个身体适应了被人拥抱,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时候,时间,到了说再见的那一刻。
于是,决定忘记的我,在以后的三年时间里,再没有为任何人敞开过,除了昨夜……
其实,做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不去看心,快乐,就会源源不断。
孔非德再次发出低低的吼声,把他的欲望之液撒满我的身体。
轻轻的抽动了一下身体,我闭上眼睛,也许是昨天的余韵还没有过去吧,我的身体,毫无排斥感的接受了这个我讨厌的人。
我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
欲望与真心,没有半点关系。
“舒服么?”那个其实很英俊的男人靠近我,轻吻我的额头。
我微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想了想,“真话。”
“不怕受到打击?”
“我相信自己的技术!”他一脸的得意,“要不然,君云也不会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君云?
我忽然想起那个美丽的男孩,A05。
“他跟着你,是因为你的技术?”我笑出声来。
“难道不是?”他皱起眉,对我对他的话表示置疑而不满。还留我体内的巨大重重一抽,害得我惊呼连连。
“我又硬了。”他说。
微微一笑,我吻上了他的唇,“是不是,再来一次?”
当他第N次在我身体中驰骋,第N次的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漂亮的你总能吸引那么多人注意”时,我在享受快乐中,看到了墙边那幅美丽的窗帘——
拉上窗帘的房间,永远,都不会有阳光照进来。
下午五点,我回到家。
很累,两条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下身的粘腻感更是让我做呕。
孔非德把我丢下车后很快离开了,他说若是他回去晚的话,“那只狐狸又该生气了”。
是君云么?
难得他还记得他。
我无声的笑,为那个我曾经的同事开心。
我不爱人,却为别人的爱祝福——他比我坚强,他还能相信他,还能不顾一切的付出,所以,他应该得到幸福。
刚想拿钥匙,有人已经打开门来。
“音?”
我抬起头来,温柔的脸孔,微笑的眼睛。
轻轻一笑,我藏起了所有悲伤,“茵。”然后,无声无息倒在她的脚边。
是电话的铃声唤醒了我。
睁开眼时,满室的柔和灯光涌满视线,厨房那头,有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传来。
茵还是早我一步拿起了话筒,“喂?”
“冰音?你等等……”女孩温柔的笑着,把话筒递了给我,“快些打,”我的手触到电话时,她忽然眨着眼睛,捂住话筒轻声说,“我煮了粥,再不吃东西的话……到时候就是新娘抱着新郎进洞房了。”
我笑了起来,在她转身的时候,握紧电话。
“喂?”
“冰音。”低沉而优雅的男声。
“季先生。”
“你还叫我先生?”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懊恼。
“不叫你先生,难道叫你小姐?”我无声的笑,依向床头。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几乎没什么改变……”青韧的声音越发低沉,似乎,渐渐沉到了某个回忆之中。
“季先生!”我阻住他的思绪,“那件事,你替我查了没有?”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在沉默之后,却问我,“那个女人,就是你的未婚妻?”
“……是的。”我也沉默,然后答他,“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你真的很爱她?爱到,不愿意放弃她?”
“她很爱我,非常爱我。”
“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对不起,我要问你的,不是这件事……”我皱起了眉。
“回答我!”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微微的恐惧。
我闭上了眼,然后睁开。
厨房那方,仍然响着交响乐,其中,还夹杂了茵的歌声,她在哼着张洪量的《美丽的花蝴蝶》。
“因为只有她,才能让我看到我想要的未来。”
“你想要的未来?”他的反应,一如我预料般激烈,“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难道我不可以给你?”
“季先生,请你回答我先前的问题。若你没有找到答案,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了。”
“冰音,你越来越残忍……”青韧长长叹口气,“其实你听到我刚才问你的那些话,就该知道答案……”
我的心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什么都查不到?”
“是的。除非是我本人,或者当时带你进入迷离夜的那个人,才有你的资料。”这个我自然知道,季青韧是迷离夜的老板,而那个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
“除了你,真的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些?”
“冰音,你怀疑我的能力么?迷离夜能撑到现在,你以为,靠的是什么。”他顿了顿,“除非是那些和你有过关系的人……不过,我相信,在迷离夜中,还没有人愿意做会令自己身败名裂的事,而且,他们也不会有证据来证明。”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去在意那个威胁我的电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答应他,放弃你的未婚妻。这样,若他的威胁是真的,那你失去的,还有那个女人受到的伤害,会减到最少。”
“……谢谢你,我会考虑你说的话……”
我放下了电话,全身虚脱。
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出现在眼前。
抬起头,那张熟悉的,会令我安心的面孔在朦胧中闪烁。
“音,你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是不是?”她坐在床边,“老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可不想爸爸妈妈看到一个比我还瘦的你,然后——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我笑了起来,“有你在,我一定会胖成只小猪。”
“猪?那也不行,”女孩也笑,“那我还是要猴子好了。”
我大笑起来。
她拨开我额前的头发,“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握住那只温暖的手,“真的没有。”
于是她定定看我,然后微笑,“我相信你。音,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我轻轻拥抱这个柔软的身体,“是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有你,不会骗我……”
在温柔的缠绵中,怀里的那个人,有一瞬间的僵硬。
第二天,星期一。
我拖着身体来到公司,迟到三分钟。
坐下后,才发觉到同事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关紧了门的经理室。
没有看到茵,她昨天晚上就回了家,留下一堆的叮嘱和一锅香喷喷的稀粥,当然,还不到今天,叮嘱就被我忘记,而稀粥,也全吃到肚子里。
随便抓到了一个同事,“李茵,见没见到。”
他答,“她请假,说家里有事。”然后拽我,“林冰音,事情大条了!不要只顾你的未婚妻,一个不小心,我们就全喝西北风去,还结什么婚!”
我愣住。
这家公司虽然不大,可也看不到要关门的迹象啊。
“出了什么事?”事关饭碗,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立刻有N位同事发扬某种鸟类的功能,七嘴八舌告诉我原因,说的人太多,声音太杂,害我只听清一件事——
“瑞氏的人在里边和老板谈判……”
瑞氏?
首先想到的,不是那个俊美得简直不象真人的总裁……而是那份老板叫我签,我却忘个干干净净的和约!
完了,难道是瑞氏来兴师问罪?
恰在这时,经理室的门开了。
老板出现在了门外,“林冰音,来了没有?”
所有的视线,在一瞬间就集中在我的身上。
“……来了……”我站起来,使劲的瞪着老板,想从他脸上看出我将要面对的命运。
“来来来,有人要见见你,和你说说话。”老板的笑容,让我有种砧板上放了块肉的感觉。
从他身边走过时,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门在身后关上。
当我看到那个在窗前的,背对我站立的男人时,猛然间就明白了一件事——
我被老板卖了。
“林先生。”瑞文浩转过身来。
我给了他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瑞先生,您竟然亲自来这种地方,真是委屈了您的尊贵之体。”
他笑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名叫瑞文浩的男人竟然笑了起来!
我愣在原地。
如果说黑暗中忽然而至的阳光最为耀眼,那么,他的笑容,就是那一抹阳光,一瞬间,我竟然有种睁不开眼的感觉。
“如果……”他走近我,“我说,这样做是为了你,你会不会感动?”
为了我?
是我耳朵有病,还是他的脑袋有病?
“你,果然记得……”我静静凝视他,“我以为,从一开始,你就忘记了。”
“我当然记得……”他的柔柔的气息,触到了我的脸,“我一直看着你,看了你整整一年,直到你离开迷离夜。”
我微笑,“我是不是应该流泪,是不是要向你表示我的感动?”
他定定看我,然后离开,“若你那样做,你就不是林冰音。”
心念微微一动。
他,会是那个打来电话的人?
只一转念,我就知道我的想法荒唐得可笑——
高贵如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我,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在沙发上坐下,“瑞先生这次过来,是为了昨天那份没有签的和约?”
他在我对面缓缓落座,“是,也不是。”
轻轻叹气,我的视线,定在那张绝美的面孔上。
他不是季青韧,所以,我不知道,冰冷与温柔的背后,到底是不是我所期望的,但是无法回应的感情。
他也不是孔非德,所以,我知道,对他,最简单的方式,也会变做最复杂的决定。
“那份和约,原本昨天就要签定。”他慢慢开口,“可是,你跑出了瑞氏,所以,今天我带来的和约,改了内容。”
“什么内容?”
“我会买下你们公司。”
我长吸一口气,“为什么这么做?”
“你会变成我的下属。”
“我可以辞职,然后去别的地方找工作。”
“别的地方?什么地方?”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只要瑞氏的一个命令,在这个国家中,就不会有哪家企业敢用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你。”
你要我?
他说他要我。
只是一瞬间的呆怔,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本世纪最大的笑话,莫过于此。
又一个男人说他要我,因为他知道,他得不到我,所以,他要我。
若我羞涩着感动,若我以为从此找到某种名叫“真爱”的东西,若我在这一刻忘记母亲的话……那么,我的心,会碎得更快。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而得到的,在一句轻描淡写的“是你变了”之后,抛离。
“你不相信?”他问我。
我止住笑声,“我信。瑞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得到了我,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就象你的情妇,满足你的欲望,再得到你的馈赠。”我微笑着,“那我宁愿回到迷离夜,那我宁愿做那个被你蒙住眼睛的C28,至少……”
话未说完,瑞文浩忽然脸色大变,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不许你回去!你是我的,我的!我再不想在那里见到你,再不想!”
滚烫的唇瓣压了下来,灼痛了我的心。
这是他第一次吻我。
狂热的,激烈的,甚至是残暴的,就如同我们第一次做爱,伴随着鲜血,夺去我的童贞,敲开我的情欲之门。
头顶一阵剧痛,他扯住我的发,狠狠的瞪视我,血红色的眼睛。
“你是我的。”
瑞文浩终于离开公司。
公司全体同人浩浩荡荡送他到门外,老板使劲拽着面色青白的我加入送行队伍,“瑞先生,慢走,瑞先生,慢走。”
等他坐上黑色轿车,车子驶离视线的一瞬,大家都欢呼起来。
老板笑呵呵,猛拍我的肩膀,“冰音,这次多亏你,在瑞氏旗下,我们就不用担心市场的变化无常了。”
我扭头看他,“这些年经济不景气,公司越大,越面临裁员的危机。”
“林冰音!”
午饭时间,我打了电话给茵。
“茵!”电话接通的一瞬,我急急的喊。
那方却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我愣了愣,“茵?”
仍然没有声音,又过一会儿,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忙音。
茵……
难道她出事了?
再次拨出号码,这次,我听到了她的声音,“音?”
“茵!”
“是我啊。”带着笑意的声音,“吃饭了么?”
我倒在椅中。
你知道么?
就算我不是最爱你,就算与你结婚,我有其他的目的……在这世间,你依然是我,唯一的坚持。
茵说,她的家人从美国过来了,她去接他们。
“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她说,“我想让爸爸和妈妈快些见到你呢。”
“可以啊。”我笑着,“你说时间吧。”
“今天晚上七点半,银星饭店,好不好?”
“好。”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放下电话的一瞬间,一阵心悸。
我永不会知道,今晚的见面,又把我的命运,推向另一个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