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天的时候,那个让自己等了足足十年的男人已经很坚定地告诉了她,他已经决定不再继续做他无与伦比的黑客高手了,他将会用守护她们母子的幸福作为后半生的全部。但是!但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走过这样十年的她,却已经不再相信所谓承诺这回事了。
命运有时候的确很像所谓的魔女,总是在带给人希望的时候,把他们抛入绝望的深渊。所以要蒙骗命运魔女的话,就一定要对所有的希望都保持一种很疏离的态度,那样或许还真的会有漏掉的幸运降临在她的身上。
不过今天,可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喂喂,你可真是够笨唉,看准了再击啦……啊啊,哎呀,三振了啦,你被三振出局了!”
“唉,难道是姿势不对吗?”
“少胡扯了,我教的姿势怎么可能不对,是你太笨了啦。”
店堂后面的院子里,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正在上演着每个正常的家庭都会有的剧情,只不过这次有点颠倒的是,教授打棒球的人不是父亲而是儿子。
桔梗微笑地看着他们,突然想起自己对命运魔女的蒙骗招数,于是努力调转头去看新的和服花色,但忍耐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视线就又具备了自己的意识一样转了过去。
真的是好好的天气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听见从前面店堂里发出来的吵闹声……
“这位客人,我们今天不做生意。”里绘不耐烦地拉开纸门对着第N位客人解释,然而说完了才发现眼前站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的证件。
“我是来找人的。”他说,“我找绯村直彦。”
是警察就了不起啊!里绘翻翻白眼,昨天中午的仇还没有报咧,“你找错了,这里没有这个人。”说着就要拉上纸门,却被一双钢铁一样的手臂阻止了接下去的动作。
“请不要妨碍警方执行公务。”
“我是交税的市民,如果没有搜查令,让不让你进入就是我的自由。”吃一次亏长一次智慧,里绘已经充分从昨天的屈辱里找到了对付警察的诀窍。
然而,那个男人的脸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双手轻轻一举,整扇纸门就被拆了下来,里绘顿时目瞪口呆。
男人施施然走进室内,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在室内梭巡了一遍,“绯村呢?”
“我说,”里绘提起和服的下摆,怒气冲冲地对着他吼道,“你这算是什么警察啊,明明就是土匪强盗嘛!”
“怎么了?”桔梗闻声而出,惊讶的眼光从被拆下来的房门到怒气冲天的里绘到店堂里一脸木然的警察。
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瞠大起来,“楠、楠木警部?!”
被称为楠木警部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沉思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一样点点头,“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小田园桔梗。”
“原来已经是警视了啊,”桔梗客客气气地给他奉上茶水,“最近还好吗?”
“托福。”楠木冷冷淡淡地保持距离,“西敏寺呢?”
桔梗微微僵滞一下,“西敏寺已经不在了。”在的,只是绯村而已。
楠木犀利的眼光扫过她坦荡的表情,“我希望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从你的身边把西敏寺带走。”即便是说这样的话,他的口气还是冷冷的,“我只是希望他可以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任务。”
“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桔梗冷冷地回答。
“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你争吵,我必须见到西敏寺——假如你一定要说西敏寺不在的话,那么就见绯村直彦好了。”
“我不会让你把他带走的!”桔梗挑衅地说,“我也不会再容忍你们伤害他。”
“要不要走、是不是伤害,这是要他自己来决定的吧。”楠木的眼神几乎直接穿透了桔梗伪装出来的坚强,“请他出来。”
“你……”
“算了,桔梗!”绯村掀开厨房的帷布走出来,“我本来也是想直接跟楠木先生当面辞职的。”
“绯村!”桔梗正想跳起来,却被绯村安抚般地拍了拍肩膀重新按了回去。
“楠木先生。”绯村在桔梗的身边坐下,“感谢你这两年来对我的照顾,但是就跟你所看见的一样,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做什么黑客了。我已经有了比我的过去更加重要的现在和将来需要守护,所以……”
“请等一下!”楠木突然打断了他的发言,他转向桔梗深深地弯下腰去,“虽然很抱歉,但是请你暂且离开,我有些私人的话想跟西敏寺说。”
“这是不必要的。”绯村拉住桔梗的手,“我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可以当着她的面说。”
楠木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请你离开!”
“楠木先生!”绯村的脸上泛起隐隐的薄怒。
桔梗阻止了他,“我就暂且离开好了,没有关系的。”
她优雅地站起身来走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安和绝望却立刻裹住了她。
看着她走开,绯村问道:“桔梗已经走了,那么楠木先生到底有什么必须私下对我说的话要讲呢?”
“我并不是为了个人的理由而来到这里的。”楠木端正了坐姿,认真地说,“昨天你也已经看见了,有一群熟知‘维新’网络弱点的黑客在集结并且攻击这个维系着日本命脉的网络……”
“我已经忘记了关于‘维新’的一切,就算回去东京也帮不了你。”绯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很遗憾,但是我没有办法。”
“政府的网络维护人员不足以抵御他们的攻击。”楠木却置若罔闻地继续说着。
“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这是你的责任!”猛然一声大喝,楠木跳起来狠狠揪住了绯村的衣领,“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两年前跟你说的话?因为你亲手建立的‘维新’网络断送了太多的网络人才,所以现在的政府才会在这样的状况下面找不到可以用的人!”
反手打掉他的揪抓,绯村冷冷地说:“我并没有逼迫日本政府运用那个网络……”
“但是他们用了,而且是当作最大的政府网络在使用,上亿人的身家都维系在那个该死的网络上面,那就是你的责任!”楠木端正的面容开始扭曲,青筋都暴了出来。
“就算是我的责任,但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忘记了!你明不明白?”
“那么,你就给我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楠木推开座垫和桌子,五体投地地跪伏下来,“拜托你了!”
如果拜托有用的话,如果希望都可以实现的话,那么为什么他还会置身于这样的无奈当中?绯村的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后却只是叹息一样地吐出:“我明白了!”
桔梗用手挡在自己的眼前,阳光透过来的时候,纤细雪白的手指就像半透明的一样。这样的一双手,其实是很想把所有不可测的未来都抓过来放在自己眼睛所可以看见的地方的,但是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认真,最想要的东西却永远在自己不可触摸的地方,一直都是这样!
“要不就别让他走,要不就跟他一起走!”突然插进她思绪的说话者,是昨天几乎完全崩溃的老板娘。只是从现在看来的话,她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昨天的阴影。
粉白色的底子,配上紫藤花的图案,就连鬓角都被梳得一丝不苟,但那么清楚的白颜色已经星星点点地爬上了昨天还是乌黑的满头青丝。
“其实我很不喜欢等待的,年轻的时候,我的脾气可是以暴躁出名的哪!”老板娘提起和服的衣角,脱下鞋子跟着桔梗一起坐在洁净的木廊上,“可惜就是那么倒霉地遇到了那个自己心里面永远也放不下的男人。”轻轻摇动着脚,雪白的袜子和着微风在夏日的午后一摇一摆的,“自从他去了以后,我就这样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地待在这个地方,一天复一天,一年又一年的……”
柳絮被风吹得飘洒下来,挂在檐下的风铃偶尔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
“其实后来真的不是没有出现过好男人,只不过我的心已经被自己囚禁,所以什么样的男人都看不上眼啦!现在想想,与其这样地过了那么多年,还不如当初就跟他一起走了算了。”老板娘说,“也许有的人会从岁月当中学会妥协,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人学不来的吧。爱就是爱了,要放手、要改变都是不行的。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桔梗,真是不幸啊,你也是这样的吧!所以,要不就别让他走,要不就跟着他一起走。”
幽幽的夏风,吹得人心终于也跟着浮躁起来。老板娘和桔梗因为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以致没有看见她们身后不远处、满脸震惊的太郎逐渐露出好像被欺骗了的愤慨,而正当他准备好好大喝一声的时候,一只手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并拖走了他。
“竟然可以从我的手中抢掉即将胜利的果实!”喃喃的话语从藤家介形状优美的嘴唇轮廓中发出来,“你还是一样不简单啊,西敏寺。”
河源和高岗胆战心惊地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安——怎么看主人这样的表情都是一种高兴的样子啊,但是、但是功亏一篑的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失败者这样开心才对吧。
“喂,”被囚禁了很多天的人质终于不满,“你们可以放我回家了吧?反正你们什么什么的阴谋已经失败了不是吗?”
河源和高岗既害怕又暴怒,“女人,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说实话!”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两个人都吓得蹲了下来,“啊啊,我们,我们的意思是……”
美知子已经懒得耻笑他们了,“我说你们怕个什么劲啊?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你们的主子现在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们吗?”
“唉?”河源和高岗对视一眼,这个女人似乎没有说假话哪!
“你们有没有看过狮子?”美知子突然又问。
“不要讽刺我们!”河源代表笨蛋二人组表示不满,“当我们是小学生吗?”
“唉哟言重了!”美知子冷冷地表示,“我可是只教中学生的,小学生这种问题我还解决不来呢。”
“呃!”河源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