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现在的她也不在乎,她已经找到爱她的男人。许亚蔓浅笑,旋身下楼。
袁雪桐特地选在今天验收,还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何睿恒怎么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年前的今天,每一年的今天都是他们初恋的纪念日。
她以为他忘得了吗?
何睿恒曾想过要永远忘了她,尤其在刚分手的第一年。那时,他除了母亲、工作之外,什么也不关心。他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封闭感情、封闭情绪,就这样过下去。
从璩季颖那里得知,他们分手后袁雪桐回到纽约去念书,他松了一口气,觉得她会找到生活重心,重新过她的生活,甚至找寻到另外一段爱情。
两年后,何睿恒事业渐上轨道,他母亲开始催促他去相亲,要他试着结交不同的女子。何睿恒曾因此约会过几次,然而,每次,他都将对方拿来和袁雪桐比较,结果发现他无法轻易爱上别人。
后来,在纽约相识的珍妮芙回台湾,刚好在台中某大学担任助理教授,两人叙旧过几次;有一回,她到家中找他,认识何母,两人相谈甚欢,她在何母心中留下极佳的印象。
何母有意撮合他们,期望何睿恒能和珍妮芙交往,有意无意,总喜欢约珍妮芙来家中用餐。几次下来,珍妮芙终于鼓起勇气私下向何睿恒表达爱意。
何睿恒以工作太忙,委婉拒绝她。
这件事,何母知情后,母子两人发生不愉快的口角。何睿恒罕见地对母亲动怒——为了她,他和袁雪桐分手,难道还要强迫他和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才叫孝顺?
隔天,何睿恒飞伦敦参加建筑会议,到伦敦的第一天就接到母亲送急诊的噩耗。他惊慌失措,立刻请秘书安排机位,随即搭机回台。
何睿恒抵达医院前,何母因抢救失效,已病逝医院,母亲那边的亲戚也赶到医院帮忙。
何睿恒来迟一步,没有亲眼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内心悲痛,后悔之前那么不孝和母亲意见不和,发生争执口角。
那一年,何睿恒遭遇丧母之恸,情感处于冰封状态,更封闭。
来年夏天,何睿恒带下属飞纽约,在曼哈顿召开建筑会议。会议期间,有留一些时间让他们观光游览纽约。在一个光线温暖的黄昏,何睿恒决定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点鱲烛。
那天,何睿恒遇见袁雪桐。正确的说,他看见她在那里,并没有出面惊扰她。当时,她面容低垂,宁静祷告,点完蜡烛正要离开,他看见她拿出面纸擦眼睛;她在哭,鼻子都红了。
听说她在纽约念完研究所,留在当地工作。何睿恒正考虑过去和她打声招呼,但她泪流不止,他不敢贸然上前,怕两人触景伤情,只会更悲伤。
于是,他默默跟踪她,一如往昔,发现她去了中央公园,晚间又去那间餐厅吃晚餐。
她,一个人。
他看了好难过。回到饭店,当晚彻夜难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都是袁雪桐独自一人的身影。
来年夏天,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冲动,何睿恒再度来到纽约,内心暗忖她不会出现,也许今年她可能遇到不错的对象,渐渐将他遗忘。
于是,何睿恒安静坐在教堂木制长椅,内心希冀的,希望她一切都好,不要再来这里。
傍晚,夏日户外阳光明炽盛大,何睿恒远望,看见袁雪桐渐渐走进烛光摇曳充满暗影的教堂,户外的光线在她周围形成淡淡光影,那一瞬间,他觉得内心受到强烈的冲击,久久无法反应。
她彷佛鲑鱼洄游般,做尽了和去年一模一样的事——教堂、祈祷、泪眼迷蒙、中央公园、餐厅、一个人。
远远望着,何睿恒心痛不已,冰封的情感溃堤,几近崩塌,觉得自己一手建构的封闭世界在脚边裂成碎片。
一片片,无法拼凑完整。
去年秋天,何睿恒在厂商的提案报告中意外发现袁雪桐的名字,得知她回台湾了,她待的那间设计公司,和他公司一直有频繁的业务往来。
最后,他决定用计试试看,目的不外乎希望袁雪桐忘了他,可以追求新的生活,拥有新的幸福。
没过几天,何睿恒在某个应酬的饭局向许亚蔓提议,要不要假扮成他的未婚妻。起初许亚蔓以为他意想天开,后来他才表明原因,加上丰厚报酬当利诱,许亚蔓没考虑太久,很快就同意了。
计谋运作得很顺利,面对他即将新婚的消息,袁雪桐虽然不舍,但已不再沉浸逝去的恋情,帮他设计新房更加速她认清眼前的事实——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开始有约会,也结识新的对象。像她这么美好的一个女人,本来就应该有权利追求新幸福。
总之,何睿恒正一步一步将她推远。
加上这一次,她突然不死心主动展开诱惑,他拒绝得够彻底,算是够狠了,应该可以一举将袁雪桐推得够远。
有预感,她不会再回头。
应该觉得如释重负,然而,惆怅的情绪低迷,压在心头久久不散。
可能是他身上弥漫她的气味,这间卧房彷佛被她的香气填满,如果他洗掉,情况会不会好一点?可是,他的东西还没搬来,就算洗澡,这里也没有衣物可以替换。何睿恒坐在床缘,敛着浓眉,怔怔出神——
一切,真的结束了。
示爱遭到何睿恒冷然拒绝,袁雪桐大受打击。
隔天没进办公室,反而留在家里伤心。莉莉看到她一脸挫败,什么也没说。莉莉平常讲话很直接,但她心眼不坏,从不打落水狗,要不然袁雪桐只会哭得更凄惨。
这可恶的男人,这次,袁雪桐真的恨他。
袁雪桐很懊悔,毕竟,何睿恒意緖向来比她细腻迂回。她内心想什么,
他一看就知,她的诱惑在他眼里,太别脚、太失败。
他不再爱她了。就算爱,也已经是过去式。他表明得很清楚,就算对她仍有感觉,他也不会、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不管她唤醒的是什么,他的未婚妻爱不爱他根本不重要,他就是不要她。
他要撇下她,他已经抛弃她了……
这几天,袁雪桐的心就像断线的风筝,在无垠的黑夜飘荡得厉害,毫无头绪乱飞。工作上,有新案件进来,她却失去冲劲,连莉莉老屋改建也无心进行。
考虑了几天,最后,袁雪桐决定向公司请五天假,毫不犹豫买了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出国散心。
她到十四区蒙帕那斯附近闲晃,透过高中时期的朋友介绍,参观好几个没没无闻年轻画家的画室,买了两幅喜欢的抽象画。心思依旧不定,老是想到她和何睿恒再无关系,镇日发呆闲晃,在圆顶咖啡馆消耗忧郁轻浅的时光。
不是没有考虑回台北一定要好好展开新生活。
试着谈恋爱,享受爱人与被爱——可能,她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像爱他一样强烈;可能,她不会为对方的存在疯狂心跳,像初恋时的很多举措,只是为了单纯见他一面。
爱情,不问对与不对,不问会不会受伤,将自己完全交托给一个人,毫无保留,只因为她爱他,只因为他是他。
可能,她不会再爱一个男人,像爱何睿恒一样,难以抹灭,说不出的刻骨铭心。
不过,她可以试着接受其它男人的好意,试着让何睿恒离开,明白他不属于她,不会再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