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黑黑的、瘦瘦的,总是顶着一头浅色乱发的男孩会改变她的一生。
牧家是个人口复杂的政治世家,每年的八月,整个大家族会在玫瑰农场来个大聚会。
在这一整个月里,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战战兢兢的,因为大权在握,喜欢控制一切的大家长牧清并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身为绝对强势的大家长,牧清对他的晚辈就只有一个要求,他觉得那是非常容易办到的──就是完全服从他的领导和指挥。
牧家就只能有一个声音──牧清的;就只能有一个想法──牧清的。
而在那一天之前,牧宁海从来没有跟黎恩说过任何一句话,虽然她对他脏污破损的衣服和总是乱翘的头发充满了好奇,不过就像农场的王嫂说的,她是小公主,而他则是垃圾堆里出来的小垃圾,他们之间的距离就算以光速行进也到达不了!
黎恩和他那个老是喝得醉醺醺的妈妈,住在农场后面的破房子里,他没有上学,泛黄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永远过大,而且隐约发出一股酸臭味。
黎恩大她七岁或是八岁、甚至九岁,事实上,她并不很确定,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感兴趣过,显然也不会关心他究竟几岁。
他有一张很严肃又固执的脸,牧宁海从来没有看过他笑,她有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懂得如何笑!
她的哥哥、堂哥们都以欺负他、揍他为乐,所以她常看见黎恩鼻青脸肿,一拐一拐的去清理垃圾、拔草,做些没有人愿意做的杂工。
“真是丢脸哪!又不是什么清白的女人,听说没有结婚就跟老外生小孩了,真是不要脸。”
农场里的耳语传来传去,说的都是黎恩和他的酒鬼妈妈是怎么来的。
“大少爷也真倒霉,年底就要选举了才被这个烂货黏上,害老爷不得不把那个妓女和那个小鬼藏到这里来!”
“最好这件事不要影响到大少爷的选情,说实在的,老爷也没有义务得照顾那对母子嘛!”
“就怕那些记者会乱写,真的把大少爷跟那个站壁的烂货写在一起,那就糟了,会影响选票的!”
对牧家所有人,包括佣人来说,黎恩和他妈妈是一块不能乱丢的狗屎,再怎么脏也只能够扔在自家后院,免得让对手有嫌臭的机会。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黎恩的妈妈是牧家老大牧成德的“烂麻烦”,他们甚至不叫她的名字,只说“那个女人”!
没有人要理他们,阶级观念在牧家是很根深柢固的,每当牧宁海看见穿着破烂衣服的黎恩试着要逃开爱欺负他的堂哥时,她都深深觉得难过,鼻子里感到酸酸的,她从来都没办法像姐姐们一样拍手大笑。
她替他感到难过!
“妈咪,为什么黎恩的妈咪不爱他?不给他干净的新衣服穿,让他这样臭臭的?哥哥们都说他是个发臭的垃圾,可是黎恩明明就不是垃圾呀!”
听到这句话的母亲,睁大了双眼,美丽的脸庞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小海,天!你该不会是跑去跟他玩了吧?不可以靠近他,听到没有?那个坏孩子只会是个大麻烦,我看他总有一天会让某个人出事!”
他那双野性的眼睛似乎随时都会失控似的!
都怪她那性好渔色的大伯,连站壁的酒鬼都要沾,害得家里不得不藏着那种低下阶级的人。
“可是妈咪,我觉得是哥哥们很坏,他们老是打黎恩,因为他们说黎恩很臭,如果我把我的苹果香水送给他,他就会变香对不对?”
她天真的想法换来的是母亲一个香香的拥抱,“妈咪很高兴,小海是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可是你还是不可以跟黎恩说话,你要答应妈咪别靠近他!”
“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可能有很多细菌会害你生病,所以你要离他远远的,知道吗?”
牧宁海是个乖巧的小女孩,所以她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没有人可以靠近。
但那瓶胖胖的苹果香水却一直握在她的手心里,她相信只要黎恩弄干净了、变香了,哥哥们就不会找他麻烦。
她并不知道男生们对黎恩的态度,实际上是阶级优越感在作祟。
那一天,她穿着有蓬蓬袖的上衣,粉色的小圆裙,有着蕾丝边的短袜和一双白色的蝴蝶结亮皮鞋,她的长发用粉红色的缎带绑成辫子,漂亮得像个小公主。
她看到胖得五官全挤在一块的伟力哥哥又在追着黎恩,手里拿着漆弹枪,拿黎恩当作移动镖靶练习。
黎恩全身沾满各色的漆,跑得很快的他一下子就把伟力哥哥甩开,没有尽兴让伟力哥哥非常的不高兴。
但是牧宁海却偷偷的感到骄傲,瞧瞧黎恩跑得多快呀!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跑得比他还快,那些细菌一定也没有他跑得快,所以妈咪弄错了,黎恩身上才没有细菌,她可以跟他做朋友的。
她很高兴,蹦蹦跳跳的想去告诉妈咪,在经过爷爷书房的窗户时,她看见佑其哥哥、宇书哥哥打开爷爷的雪茄盒,听见他们小声的说:“嘿,这里面有钱耶!”
她错愕的看着他们把钞票塞进裤袋,意识到他们偷了爷爷的钱!
这时黎恩刚好推着摆满清洁用品、杂物的推车走进去,他脸上那红红绿绿的漆是洗不掉的,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脏。
她的佑其哥哥和宇书哥哥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们把黎恩推来推去,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球,他们嘲笑他的衣服、头发,甚至说他的面无表情很像是个白痴。
牧宁海觉得很难过、很想哭;牧清却在这个时候走进书房,严苛的他甚至没说话,只是一挥手就让两个男孩知道该住手离开。
她看着爷爷打开雪茄盒,拿起一根叼在嘴里,突然开口,“站住!”
他们心虚的回头,而黎恩则是安静的在清理垃圾桶。
“盒子里的钱呢?”
“不知道呀!”牧佑其摇摇头,指着黎恩,“他刚刚一个人在这里,一定是他偷的!”
牧宁海震惊得简直无法动弹,她的亲哥哥继当小偷之后又说谎,这完全违背他们从小接受的严格教诲。
牧清拉长脸,大踏步走到黎恩身旁,用力扯住他的手臂,“拿出来!”
黎恩的脸上浮起怒意,用力甩开他,“我没拿!”
牧宁海感觉得到黎恩并不是第一次被诬赖,他努力维持的自尊让他直挺挺的站着,脸上充满急着想自卫的愤怒和痛苦。
“是他偷的!我们都看见了!”
牧佑其指证历历,就连牧宇书也提供证词──
“把他送去警察局关一辈子好了,死小偷,真不要脸!”
“我没有!说谎的骗子!”黎恩愤怒的抓起垃圾桶用力丢过去,牧清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阻止他的攻击。
“我叫你拿出来!该死的杂种,别让我动手揍你!”牧清用力将他往前推,让他重重的撞在书架上。
“他没有拿!”看见黎恩脸上痛苦的表情,在窗边的牧宁海终于忍不住朝屋内喊着,“他没有拿钱!”
牧清惊讶的回过头,看见站在窗口的孙女,“你在那里干什么?快走开,去找你妈去!”
她伸手指着哥哥们,“黎恩没有拿钱,是佑其哥哥和宇书哥哥拿的,我看见了!”
“你说什么?”牧清眯起眼睛,冷酷的看着她。
她很害怕,她知道眯眼睛是爷爷发怒的前兆,但她得勇敢,她得替黎恩作证,他才不是小偷。“是哥哥拿的,我看到了!就在他们的口袋里,爷爷的钱就在他们的口袋里。”
牧清放开黎恩,冷酷的对着另两个男孩说:“口袋掏出来。”
他们颤抖着把口袋翻开,皱成一团的纸钞掉了出来;牧清捡起来看了几眼,“这不是我的钱,拿回去!”
男孩们只觉得一头雾水,却不敢乱动。
“我叫你们拿走!”
两个男孩抓过钱,一溜烟的跑走了;黎恩还站在那里急促的喘着气,但在他的眼里,明显流露出轻蔑的神情,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垃圾倒了就出去,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没有任何的道歉,只有冰冷的命令。
牧清走到窗边,一抬手猛抽一个耳光,打得牧宁海重重的跌在碎石子地上。“废物!就知道吃里扒外!”
牧宁海知道她犯了家规,爷爷最忌讳的就是家人的胳臂朝外弯,但是她不在乎。
黎恩是清白的,她保护了他。
她虽挨了打,可是她觉得很骄傲,因为黎恩不是小偷!
当她捂着发肿的脸孔进屋时,黎恩停在她面前似乎想跟她说话,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咖啡色的。
“这个给你。”她终于能把苹果香水送给他,手悬在半空时,他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伸手接了。“也许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打你了。”
黎恩耸耸肩,把那瓶香水放进口袋,“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她──她叫作牧宁海。
“你为什么不逃走?”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她觉得好难过,“逃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抓到你的地方,你跑得那么快,连伟力哥哥都追不到你。”
对于她的疑问,黎恩没有迟疑的给了答案,“我得照顾我妈。”
“那谁要照顾你?”
他又耸耸肩,露出那种让她看了只觉得好难受的表情,“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
牧宁海觉得心里好难受,再也忍不住的脱口而出,“那我来照顾你!”
黎恩看着她,许久后,他笑了。
她望着他,有点傻气的再次脱口而出,“你会笑?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会耶!”
他笑得眼睛弯弯的,可说话的语气却是正经、严肃得不得了,“你真是个傻瓜。”
一个全世界最好、最可爱的傻瓜。
嘟起嘴,她有点不甘心被他嘲笑是傻瓜,“我才不是呢!”
“痛吗?”他指指她发红的嫩颊,似乎想要碰碰她,最后还是把手伸到身后交握着,深怕他肮脏的手会弄脏她。
“当然痛呀!”她吐吐舌头,带着害怕的惊惧感,“爷爷很凶的。”
“不要怕。”他认真的说:“我会保护你,我绝对不会让他再打你,一定。”
“我不怕爷爷打我。”她勇敢的说:“我跑得跟你一样快,谁都碰不到我。”
然后她看到,他笑得跟那天的阳光一样的灿烂。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牧宁海不断的捶打着厚重的柜门,黑暗让她害怕得哭了。
为了报复她的告密行为,牧佑其和牧宇书拖着她的长辫子,将她拉到旧仓库,塞进一个笨重的衣柜里。
对他们来说,牧宁海不过是个小老婆的孩子,又是个女生,地位当然比他们还要低;在他们的认知里,欺负不如自己的人是应该的。
“你又要去打小报告了吧?不过你得先出来才行,哈哈!”
“小心衣柜里的鬼喔!听说鬼最喜欢吃小女孩,尤其是爱告密的小女孩更好吃。”
“放我出去!”她害怕的全身发抖,心跳快得好像要死掉了。
她用力捶打着门,突然奇迹似的,有一道光线射进来,她还以为自己就要得救了,但听到的却是他们的笑声。
她感觉有个东西闪着火花被丢了进来,之后门又快速关上。
噼哩啪啦的爆炸声和疼痛感让她放声尖叫,他们居然扔进一长串鞭炮来报复她的正义感。
“好痛呀!妈咪……好痛!救命呀……放我出去!哥哥、哥哥!”
“再放几只老鼠进去陪她,一定会很好玩,哈哈哈哈哈!”
老鼠?不要、不要呀!
门又再度被打开,她尖叫着想逃出去,却被两只大手给推回来;她死命的挣扎着,突然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响。
然后她看到黎恩就像只野牛似的冲过来,垃圾桶被他撞倒在地上滚,垃圾都掉出来了。
他一定是正要到旁边的垃圾车倒垃圾,才会听见她的喊叫声。
黎恩一头撞在牧佑其的肚子上,凶恶的将他撞倒,再发狂似的往他的身上又踢又打,但这个优势却在牧宇书加入后有了转变。
“放开他!放开他!”她哭叫着,无助的大喊,“快跑!黎恩,快跑呀……黎恩,快跑得远远的,让他们追不到你!快跑呀!”
他们抓着黎恩打,当黎恩跌倒时还狠狠的踢他,血从他的眼睛和嘴巴里不断流出来。
牧宁海扑到黎恩的身上试着想要保护他,还抓住一只掐着黎恩的手狠命的咬。
牧宇书痛得大叫,一拳往她的脸上打,她重重的往后摔进衣柜里,之后她的头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跟着便昏了过去。
听到激烈的打斗和哭叫声,仆人们赶忙跑过来,发现情况不是他们能控制的,立刻找了主人过来。
当牧宁海醒过来时,她是在一个香氛、柔软的怀抱里。
“哦~~小海!小海!怎么会这样?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呀!”成雅用洁白的手帕按在她的脸上,暗红的血不断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
“妈咪!”她哭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好痛喔!我好痛喔……”
“妈咪知道!”成雅心疼的搂着她,“你爸爸一定会处罚他的,那个可恶的坏小子!哦~~我的宝贝,妈咪好心疼呀!”
牧宁海在母亲的怀里转头寻找黎恩,看见他被大伯伯架住还不停奋力的挣扎着,他那漂亮的眼里闪烁着疯狂且激动的神采,满脸的血染红了他的脏衬衫,而牧佑其与牧宇书正忙着告状。
牧宁海的父亲牧成仁已是气得抓狂,“该死的杂种!你看看我女儿的脸,你打断她的鼻梁了!报警了没?快把这个肮脏的麻烦给弄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我没有!”黎恩的眼里冒火,他捂着胸口大声控诉着,“我绝对不会伤害她!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我会保护她!”
牧宇书心虚的佯装起来,赶紧大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还一拳往黎恩的肚子上打,让黎恩弯下腰,不断的喘气。
牧宁海哭着大叫,“黎恩快跑呀!快跑得远远的,他们就打不到你啦……快跑呀!”
“小海,嘘~~妈咪在这里,你别说话,不要再说话了!”
“但是黎恩没有打我!是宇书哥哥打我,妈咪,叫他们停止、叫他们停止,叫黎恩快点跑,跑得远远的,叫他跑去一个没有人会打他的地方,妈咪,你叫他跑呀!”
“不要这么激动,宝贝,你在流血呀!让爸爸他们去处理,你乖,救护车就要来了,你安静的躺着不要动。”
“不是呀~~妈咪!”她急着想解释一切,但是含糊的发音和哽咽的哭声,没人听得懂,“不是那个样子的,是哥哥们把我关在柜子里的,是黎恩他……”
可是没有人对事实感兴趣,就算知道真相,他们也会认为这全都是黎恩的错。
在牧宁海被抬上救护车时,黎恩也被扔进警车,牧家人无情、冷血,只关心自家利益的性格表露无遗。
牧宁海躺在干净的白色床单上,想到黎恩被关在脏兮兮的牢房里,她伤心得简直无法停止哭泣。
她觉得好难受,就连断掉的鼻子都没有心里来得疼。
外科手术矫正了这个意外,她躺在床上想着黎恩,也听到爸、妈正小声的说着话,他们以为她睡着了。
“你说那个黎恩断了三根肋骨?脾脏也破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怎么会这么严重?”
“没死都还好,我已经跟他妈说好要和解,给他一笔钱就算了,也用不着去告他,我们家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你就这样算啦?他打断你女儿的鼻梁耶!我一定要告他,要有人让那个坏东西知道恃强凌弱的后果。”
“别傻啦!他才几岁?了不起判个保护管束,我们犯得着拿佑其的前途去跟他赌吗?”
“你也太偏心了吧?就只在乎你儿子,那我女儿的公道呢?”成雅忿忿的说。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我儿子就算不是你生的,你也得表现得像个小妈嘛!亏他还喊你一声妈呢!”
“他可以不去坐牢,可是不能再继续留在玫瑰农场,那种有暴力倾向的人,长大一定会变成流氓的!”
“妈咪,”牧宁海再也忍耐不住的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嘛!黎恩是好人,黎恩是天使,他没有打我,是哥哥、是哥哥呀!”
“好了、好了,小孩子别多嘴,快睡觉。”牧成仁敷衍的说着,他对真相一点兴趣都没有。
牧宁海绝望的发现,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把黎恩当作是坏蛋、恶棍,就连他的妈妈都不爱他。
她在心里打定主意,她一定要去抱抱黎恩,她要告诉他她会保护他、照顾他。
也许她就是为了黎恩才被生下来的。
但是牧宁海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些话给说出来,因为在黎恩住院期间,没人照顾他那喝醉就乱跑的妈妈,没几天后,他妈妈就被发现死在山沟里,身上还有轮胎印。
跟着黎恩从医院里逃跑,然后就不见了!
过了几年后,大家偶尔提到黎恩时都说他已经死了;又过了几年后,已经没人会再提起黎恩了。
就只有牧宁海还记得,她还是在每年生日时,为黎恩点蜡烛祈福。
不管黎恩现在在哪里,她都希望有个很棒的女孩在他身边保护他、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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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琴海在蓝到醉人的夜空下晃动,船只的灯光随着波浪起伏,有如摇曳的烛火。
这艘白色帆船上站着三个人,他们专注的望着带着碎浪的海面,周遭充斥着有点悲伤的氛围。
对他们而言,这次的告别无疑是至今所经历过最难的一次。
与一个他们真心信赖、尊敬、亲爱的人永别,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国际航运钜子拉金·卫斯理选择了他最亲近、最亲爱,也是最信任的三个人,陪他走完最后一段旅程。
有着一头微乱却更显个性的棕发的人是里恩·卫斯理,他的五官清朗深邃,坚毅的唇角显示出他的果决善断,但冰冷的浅色眼眸却又透露出隐藏的黑暗,他浑身散发的自信和倨傲轻易的让他成为别人无法忽视的焦点。
红发如火,有着如翡翠般绿眸的是韩特·卫斯理的特征,他看起来似乎是个爱笑的好好先生,但他暴躁、没耐性的个性却让他在遇到事情时变成一只喷火龙。
珊曼莎·卫斯理穿着黑色小洋装,黑似子夜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站在两个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中间,她显得格外娇小。
她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罐,哭红的眼和小鼻头彰显出她的伤心,毕竟她刚失去一个父亲,虽然她与父亲的相处也不过短短的四年。
“克拉拓斯、碧野。”她将骨灰罐放进里恩掌心里,坚定的说:“你们是父亲最亲爱、最信任的人,他会很希望是你们亲自送他最后这一小段路。”
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养子陪伴在父亲身边远比她久,他们三人亲密得有如一个个体,她曾经为此吃味不平过,感觉好像父亲爱他的养子胜过爱亲骨肉。
里恩凝望着水蓝色的骨灰罐,他人生的导师、益友,像父亲一样的拉金已经离开,也就是说,他在这世上的牵挂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来吧!伙伴。”韩特打开瓷盖,“让我们的宙斯离开吧!”
再见了,宇宙的主宰。
灰雾般的细尘从里恩的手中飞散,在肉眼无法辨识的情况下,融进闪闪发亮的海波里。
骨灰罐空了,但三人的心却仍充斥着满满对拉金的爱。
“我一直很好奇。”珊曼莎说道:“父亲为什么要叫你们为克拉拓斯和碧野?”
四年前,当私家侦探将她从贫民窟找出来,送到亲生父亲身旁时,她就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你现在应该好奇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和国际航运的未来,我必须跟你谈谈。”里恩很严肃的说。
理智的他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强悍,这点很忠实的反映在他的性格上。
“拜托!拉金才刚过世,你可以晚点再跟她谈公事吧?她才二十岁,给她一点时间恢复平静。”
“我不认为现实生活会停下来等她调整心情,失去拉金我们都很难过,不过时间并不会因此而暂停,世界也还在运作,所以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恢复正常的生活。”
“你这个怪物!”韩特难以置信的念了一句。
一直知道里恩理智到近乎冷血、无情到简直残酷,但这是拉金耶!多花一点时间来哀悼拉金有什么不对?
但,这就是拉金的克拉拓斯,代表至高无上且绝对的权力。
拉金要是地下有知,八成也会赞成克拉拓斯,鼓掌称赞他说得对吧!
里恩淡淡的瞥他一眼,“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很讽刺。”
怪物?
用无害的笑容掩饰绝对暴力的碧野──一个全然兽性、不受控制的灵魂,怎么想都是他比较像怪物。
要不是早就清楚他们的相处模式,珊曼莎绝对会以为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碧野,我很好,真的,我也很想早点知道父亲做了什么安排。”
“珊,请仔细听我说,拉金替你设了一个信托基金,要等你满二十五岁后才能动用;至于国际航运则是由我和韩特代管到你可以独当一面为止。”
珊曼莎惊讶的说:“不!父亲不能把你们绑在国际航运,你们有你们的生活呀!你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消耗在这里。”
他们共同拥有油田和钻石矿,而克拉拓斯独到的投资眼光和理财能力令所有富豪艳羡不已,两年前他成立SOL投资集团,不但替自己理财也替全球富豪理财,集团总资产达到三百二十一亿瑞士法郎,去年还获选为全球百大权势人物第八名。
“亲爱的珊,我要是你,就不会担心这个问题,里恩巴不得有这个机会来证明他的精力过人;我告诉你,他就算三年不睡觉也不会死。”
里恩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欣赏这个笑话,“珊,我和韩特同意接下这个责任,除非你不信任我们。”
她急着说:“我当然不是不信任你们,我只是不敢要你们牺牲这么多。”
“珊,你和国际航运是我们的责任,而你的责任就是尽力去过生活,活得快乐、活得有意义。”
韩特诧异的瞄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他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老兄,我错怪你了,很抱歉我刚才说你是怪物。”
“事实上……”里恩一贯的冷淡,“你对我的看法一向没错。”
“好了,你真的吓到我了,那个没啥人性的里恩去哪了?他绝对不可能认同我讲的任何一句话的。”
韩特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让珊曼莎露出笑容,但他说得也没错,冷冷的克拉拓斯就像是没有温度的石像,他缺乏人类多彩世界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复杂的七情六欲。
相处的这几年来,她似乎没有看过他笑,更没见过他对哪个人好过,他就像一具精准的机器,唯一的指令就是成就事业。
而如今,克拉拓斯居然会叫她享受生活、快乐的活着,难怪碧野要这么惊讶了,连她也很诧异,原来他知道除了他选择的那种生活外,还有另外一种比较轻松的。
“别傻了,我也有赞同你的时候。”
“哦~~是吗?什么时候?”
“你不说话的时候。”
珊曼莎哈的一声笑出来,心里充满着对父亲的想念,“爸爸,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我想克拉拓斯和碧野都会好好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