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靖刚向她道谢,原本应该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反而角色互调了。
小小的高娃暮下巴微扬,有点恼怒地道:「哼!多管闲事!吓跑我的小兔,我又要再重新追一次了!」
抱怨完,小小的身影再次窜进林木之中,找寻那只金眼小兔。
「喂!等等……」靖刚也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年纪那么小,就那么骄傲,是北方人的天性吗?但至少不是见死不救。
所以,当他听见北方兵是由她统率时,他自愿去游说。
所以,当她答应他不会再对东方国土的人起兵时,他便轻易地相信了。
他以为高傲的她有一副好心肠,最后她却证实了他的以为是错的。
那么,连豺狼都不怕的她,现在又怎么会怕区区一只老鼠?
她发生过什么事吗?
见她连睡觉都泪流不停,他索性轻轻摇醒她。「起来吃药,吃过药再睡。」
从满是老鼠地窖的恶梦中醒来,她泪眼迷蒙地望向他,「什么?」
在梦里,因为他的声音,老鼠才被吓跑的,但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靖刚瞧着她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一张纯粹的白纸。
这才是原来的她吗?
他拿来药包和温开水。「有办法自己吃吗?」
「嗯,可以。」
高娃暮像个好学生般,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接过药跟水,一副「药很苦但我会吃下去」的挣扎模样,让一旁的靖刚看了忍不住笑出声。
「药有这么难吞吗?」
「嗯,」高娃暮先是灌了两大口水,努力把药丸吞下去后,才接着说:「以前都是煎好草药喝下去的,虽苦,但不卡喉。现在这种一颗一颗五颜六色的药,虽没以前的草药苦,但我不喜欢那种快被噎到的感觉。」
她一边皱眉嘟嘴,一边叨念。
这一刻的她,真的不是他所认识的高娃暮。
「好吧,那早点睡。」不想让她发现现在的自己对她异常心软,他催促着她继续睡回笼觉。
高娃暮当真听话,人一躺、棉被一盖,最后还小声地对他道了声晚安。
「……嗯,晚安。」
最后的回应,消失于她好不容易安稳睡去的细微酣声中。
一早,当高娃暮被公司秘书打来的电话叫醒时,靖刚早已离开饭店。
简短地交代完事项,高娃暮忍着因感冒而全身酸痛的感觉起身。
床边小柜子上,一张便条纸用玻璃杯压着,上面有从小长期习毛笔练出来的好看字体,短短几句,写着—
记得吃药,有事打电话给我。
高娃暮拿起纸条,仔细看了两次,然后再放回去。
她起身整好床铺,一番梳洗后,在换衣服时从镜中看见满身伤疤的自己。
昨天他看到了这些伤……
纤纤手指轻轻地抚过那些伤疤,彷佛还能感受到那时鞭笞的痛楚和火烙的烧疼,这些回忆因为丢不掉,全被她深深收藏着,时刻提醒着自己,什么叫做心软的下场。
穿好衣服,最后再替自己画了个年纪看起来不要太小的妆后,感冒还没完全痊癒的高娃暮便离开饭店,叫车前往公司。
刚才那通电话里,秘书是这样说的—
「总裁,刘大和那块地初步调查已经有了结果,您最好尽快过来一趟。」
一大早先回家收拾昨晚残局的靖刚,在一阵忙碌过后,拿出手机查看了下。
虽然有事她也不一定会打给他,但,是否需要提醒她吃药?
她有看到字条吗?还是还在睡呢?
正在犹豫着是否该打通电话给她,用冷冷的语气做些提醒时,他的电话先响了。
来电号码不是心里以为的那个,虽然从没将她输入在联络人名单之中,但那串数字却在没有刻意的情况下记起来了。
「喂?是吗?好的,我等下亲自送去。」
是厂商打来通知建管处陈处长订制要给太太的珠宝已完工,可以取货了。
由于对方的身分加上是老客户的关系,于公于私都该亲自跑一趟。原本应当是大哥要走这一趟的,但刚好今天大嫂要产检,所以他便要大哥去陪伴检查,他来代劳。
珠宝送到,陈处长非常满意,直说太太就爱他们「克德」每年推出的限量特定款,华而不俗,贵而不娇,乍看觉得别出心裁,一戴上,更像繁星衬出月光,让戴它的人更美。
「处长,您客气了,是夫人慧眼独到,品味高雅,所以才让我们的珠宝沾到贵气啊!」靖刚客气回应,夸赞的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客套,而是真心诚意。
处长夫人本就名声好、气质佳,常出现在各个弱势关怀单位的感谢名单里,而处长本人也是一位随和的人,两夫妻不论地位还是财富都有一定水准,但却一点都不高调。
「哈哈哈哈哈,朱先生,怎么每次我听你讲话,都有种像在听文言文般的感觉?好咬文嚼字、老气横秋,到底是我比你大,还是你比较年长啊?」
靖刚被开这样的玩笑,也只是搔头陪笑,因为有时的确会不自觉地讲起「古话」来,谁叫他记忆档案从没被地府的人归零过呢?
「对了,刘老爹他那块地……还好吧?」
刘大和据说是陈处长好友的一个长辈,那位好友定居国外,亲戚中只有刘大和一人在台湾,也算是「举目无亲」,所以陈处长多少会特别关心这位长辈,而也是因为陈处长,靖刚才认识刘大和的。
靖刚看着陈处长面有难色。
「我听刘老爹说,要买他地的人是你认识的……有办法帮得上忙吗?」
不用陈处长开口,他已经在帮了,只是……
「处长,我认识的那位朋友说,他们开了一个不错的价格给刘老爹,事实上,那笔钱可以让刘老爹一家子过上很好的生活,有什么特别原因刘老爹不接受吗?」
陈处长拍拍他的肩,说:「唉,年轻人,这年头啊,就只剩下像刘老爹那样的老人家不贪财,只惜情了!那块地是他跟他过世的妻子一起守着、看着、耕耘着的,每一寸土、一粒沙,都是他与他妻子的回忆啊!
「你看她,妻子过世有十年之久,没再另外娶妻,而是独自一个大男人守着往日回忆,就知道他多念旧情了。你叫他拿一笔钱看着他与他妻子曾经一起挥洒过汗水的地被铲掉,然后盖起华丽的房子?怎么可能?」
靖刚听了,沉思了下,最后点点头,「明白,我会尽力帮忙的,请放心。」
听他这么一说,陈处长宽了心,原本还担忧的脸色总算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真的不堪那样打扰……」
「陈处长放心,我待会就过去刘老爹那边看看,看他有什么需要我留意帮忙的。」
陈处长欣慰地拍拍靖刚的肩,向他道了谢,送他上了车。
「记得,帮我跟刘老爹问声好,说我有空会过去看看他的。」
靖刚朝车窗外的陈处长点点头。「没问题,处长,我会转告他。您还真像他的亲儿子般,对他这么关心。」
「那是一定要的。」陈处长笑着回答。
说了再见,两人道别,靖刚驱车前往刘老爹的住处。
陈处长刚刚那番说词能说动任何一个人,但就是不可能说动高娃暮。
要不,他直接跟她议个价钱,把地买下来回送刘老爹?
靖刚脑袋一边想着,车子已经到了刘老爹的家。
那一眼望去没有半点绿意的地,难怪刘老爹的经济状况不太好。
之前也是听陈处长说,因为老人家的固执,就算农委会派了人来游说,还是没能让刘老爹接受新产学合作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