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适刚把车停好就听到手机响,他一看来电显示不禁笑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是安适。”
“安先生,我是慕容。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衣服还给你。”
“真巧,我现在就在东华。”
“那太好了,请在图书馆门前等我好吗?我马上就到。”
“好的,待会儿见!”
慕容下楼来一眼就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熟悉的银灰色“索纳塔”,好容易压下去的火顿时又烧了起来。有本事就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现在送上门来,可不要怪她不懂“尊师重道”,安逸呀安逸,看你还往哪儿跑,这笔账连本带利还有得算呢!
车门开了,下来的却是安适,他微笑着向她打招呼。说实话,要再强压下一腔怒火可真不容易,但她总不能无缘无故一见面就冲他发火吧?他怎么知道她的住处?一定又是安逸,她给他加上一笔账。
“我以为是安逸。”
“他出差去了。我的车送去保养,刚好借他的用。”
难怪找不到他!慕容的怒气稍平。
他接过她递来的袋子,看到上面洗衣店的标志,说了声“谢谢”,将袋子放到车里。
“不用谢。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回去了。”她勉强笑了笑,出于礼貌又说了句:“要上去坐坐吗?”
“好的,谢谢。”
慕容不禁一愣,那不过是句客套话,一般人都会说谢谢改天之类的话,然后走人,他的反应可真与众不同。她真恨死了自己多这一句嘴。
“会不会不方便?”他笑问。
“怎么会呢?走吧!”
话已出口哪还能收回?他的温文有礼倒让她迟钝地记起他是只“海龟”,看来国内人情礼数那一套用在他们身上多半是行不通的。
回到家里,感到自在多了,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尽管接待这位不速之客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随便坐。要喝点什么,咖啡、可乐,还是茶?”
“茶,谢谢。”
“我以为久居国外的人都喜欢咖啡。”
“久居国外的人其实更希望喝到地道的中国茶。”
“抱歉,我家没有绿茶。”
“没关系,客随主便。”
她转身去了厨房。他随意打量起她的住处:老式两室一厅的格局,简单的装潢却很有味道;餐桌上放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十分醒目,相比之下,其他的家电和家具显得有些陈旧,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可见主人是个很注重家居环境的人。
不多时,她端来一个托盘放在茶几上,里面有一只白底青花细瓷茶壶、两个杯子、一份小点心和一盘水果。看到这些,他不禁笑了,“你家政课的分数一定很高。”
“多谢夸奖。”她白了他一眼,给他倒茶。
茶香中带着股淡淡的玫瑰和柠檬的香味,是玫瑰柠檬红茶。茶汤色泽红亮透彻,配以白色瓷质茶具看起来赏心悦目,仅茶色和茶香已经十分诱人,想必味道也一定非常不错。
他尝了一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微笑着说:“很少有人能冲泡出这么好的红茶——红茶冲泡时很容易白霜化,茶的色香味都会失色,有时不得不加入牛奶做成奶茶。在冲泡时保持红茶原有的色香味是门很讲究的学问。你的手艺不错。”
听到比较专业的赞赏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慕容对自己这点业余爱好花了不少心思,可惜朋友当中少有人懂得欣赏,难得遇到个知音,对他的好感恢复了一些。她微笑着说:“谢谢。听起来你对红茶似乎很有研究。”
“我有几位很要好的英国朋友。你知道,英国人很喜欢红茶,所以我比较留意这些事。至于‘研究’可谈不上。”他啜了口茶,又说:“在英国,喝下午茶是一天当中很重要的一项活动,许多事甚至是公事都可以在这段时间进行,这是英国传统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现代生活节奏加快,但对于大多数英国人来说,喝下午茶仍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不过他们喝茶时喜欢加糖加奶,我对此一直不太习惯。”
“之前你一直在英国?”
“不,在美国。”他微笑着说,“我大学同窗杰瑞的太太是英国人,在他家总能喝到地道的英国茶。”
“你知道安逸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约一个礼拜吧!你找他有什么事?也许我可以帮忙。”
她耸耸肩没有说话,难道能告诉他她想找安逸算账,而原因还与他有关?不过现在看来这似乎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说来奇怪,之前每当想到他,她心中总是一阵无名火起;见了面,她出乎意料地能克制住自己;与他交谈,不知不觉心情就平静下来,仿佛他的声音就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想来他和安逸都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那种人,以至于让她觉得刚才那阵怒火来得没什么道理。正想着,头部一阵抽痛令她不禁皱眉,习惯性地伸手轻揉着额角。
注意到她的动作,他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有点儿头痛……”
她话未说完,安适探身捂住她额头,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坐回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说:“抱歉,我这是……嗯……职业习惯。还好,没有发烧。”
她不怒反笑,“我没那么脆弱——你是医生?”
他笑着点头。
她微笑着问:“什么科室?”
想起安逸的话,他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也没什么。”她耸耸肩,看了他一眼,“你真是医生?安医生,听起来很恐怖的!”
“你是非要看到我的执照才放心吗?”
“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医生。”
“是吗?那你认为医生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微笑着说:“不知道,至少不是像你这样。我原以为你是企业界的精英或者海归派的学者。介意告诉我你的母校吗?C市医科大学?我知道令尊曾是那里很有名的教授。”
“不,我在同济上到大二,然后就去了美国,94年毕业于明尼苏达大学。”他微笑着说,“这样你该放心了吧?感觉好些了没有?”
“不要紧,大概是近来太忙的缘故。你知道,加班熬夜对于上班族来说像吃宵夜一样平常。何况我是在校生,承受的压力自然更大,我已经习惯了。”
“适当的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他看了下表,“我该走了,你早点休息。”
“不多坐一会?”这一次倒不是出于客套。
“不了,谢谢。”
她也不再挽留,起身送他到门口。
“请留步,谢谢你的红茶。”
“不客气,再见!”
她目送他下楼,直到看不见他,这才关上门,去收拾杯盘。不一会儿,手机响了。
“你好,是哪位?”
“我是安适。”
她愣了片刻,走到窗前向下一看,车还停在那里。
“你忘拿什么东西了?我帮你送下去。”
“没有。”他稍作停顿,又说:“注意休息,如果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好吗?”
“还有其他事吗?”她问。
停了片刻,他才说:“没有,就这样,再见。”
挂断电话,她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电话里和面对面交谈,他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他刚才的话令她莫名其妙地感到温馨却又有些……暧昧?!天,她这是想到哪去了?他们这才见两三次而已!
“真是发花痴了,我!”她自嘲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将刚才那奇怪的感觉甩开。
收拾好东西,她又向窗外看了一眼,车刚发动起来,这时和刚挂掉电话那会儿已隔了好几分钟。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她不由得想到。但她依然认为他们已经没有必要,也不太可能再见面了。
世上很多事从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两个人不经意的相遇,如果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巧合,那么第三次又该是什么,缘分?也许!
周五下午六点,慕容强打精神走出写字楼,刚刚完成一件重量级的Case,全体同仁如蒙大赦,相约去轻松一下。她婉言谢绝,大家知道她是半工半读,所以并不介意。紧张了近一个月,一旦放下来,疲惫便从每一个毛孔渗透到全身。现在她最想做的是赶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即便是再度失眠也不要紧,明后两天是真正的“双休日”——没有功课,不用加班,有足够的时间她补觉。想到这些真令人心情愉快,今天就奢侈一下吧!
她在路边等了几分钟,不见一辆计程车,正想认命地去搭公交车,这时,一辆深蓝色“凌志”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下来的是安适。
“真巧,你在这里工作?”他看了看她身后的写字楼。
“是啊,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不,我刚从健身房出来,正要回家,看到你就停了下来。下班了吗?我送你回去吧!”
有顺风车可以搭,她一般是不会拒绝,笑问:“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刚好顺路。”他微笑着进一步提出邀请,“一起吃晚饭,好吗?”
她看着他,不确定这是一般性的邀请还是另有深意。在她印象中,除去公事应酬,一男一女共进晚餐是件很浪漫的事。为避免误会,还是拒绝为好。
正当她要婉言谢绝,一个交警走了过来,向安适敬个礼,“对不起,先生,请出示您的驾照。”
安适笑着耸耸肩,从车里取出装证件的皮夹递给他,他拿出随身的小文件夹迅速填好一张单子,夹在皮夹里还给他。
“先生,这里禁止停车,您违章了,请依法接受处理,谢谢合作!”说着,警察又敬个礼站在一边。
看来再不开走就不是罚款可以了事的,不等安适开口,她忙打开这边的车门上了车。
“对不起!害你被罚款!”
“这跟你没关系。”他淡淡地说。
慕容犹豫片刻,“一起吃晚饭吧,我请客,算作道歉,可以吗?”
他迅速瞄了她一眼,“我没有让女士付账的习惯。”
等红灯的空档,他得以仔细打量她。透过精致的彩妆,她的黑眼圈隐约可见,就说:“你很累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是说一起吃晚饭吗?”她倒不是非要和他吃这顿饭不可,但他被罚款也算与她间接有关。不表示一下歉意怎么过意得去?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说:“那就到你家吃顿便饭,可以吗?”
这个要求很唐突,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也不会提出,如果她能答应,那他真应该谢谢那位交警才对。
他的意思是要她亲自下厨?这也未免太得寸进尺了。可一转念,当作日行一善吧!就说:“好吧!那我们顺道去超市买些菜。”
安适嘴边浮现一抹隐忍多时的笑意。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点罚款,倒是她能转变态度让他觉得这笔罚款“物超所值”呢!